漆黑夜色中。
平房的窗戶裡亮一方暖橘色的光。
平房內。
韓霆躺在床上，枕著兩條胳膊發呆出神。
腦子裡想的，全都是今天他在商店裡看到的那個小夥子。
他和他記憶中的兒子長得實在太像了，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眉眼和他年輕的時候也很像。
當然他現在不年輕了，因為在外麵經曆得多折騰得多，麵相和氣質也變了很多，不刻意聯想的話，並不能看出幾l分像。
是他兒子嗎？
接生婆明明說他兒子在很小的時候就失足落水淹死了。
可如果不是的話，怎麼會這麼像呢？
會是長得很像的兩個人嗎？
韓霆這一晚一直都在想這些事，想到後半夜才睡著。
他心裡實在放不下這個事，睡著後做夢，夢裡全是前世他和他兒子相處的場景，早上起來的時候滿腦子也都是。
躺在床上醒了好一會，腦子裡的那些場景才慢慢淡了。
然後他起床洗漱吃了點早飯，又去了沙莊大隊。
如果不把這事搞清楚，他根本沒法再安心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他必須要去找接生婆再問一問，他的孩子到底有沒有死。
如果他的兒子並沒有死，而且就是那個小夥子，那隻能有一種可能——
就是接生婆跟他和蘇韻說謊了，騙了他和蘇韻。
他當然也能想得通，如果接生婆騙了他和蘇韻的話，目的也隻有一個——就是不想讓他和蘇韻再找到他們的兒子。
可那畢竟是他親生的兒子。
他必須要弄得清清楚楚。
之前找過一次接生婆，這次再到村裡找她就簡單多了。
而且她年紀大了也沒什麼事，村裡同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太陽好的時候她就自己在家裡歪著曬太陽。
接生婆看到他又找過來，明顯不高興，隻問他：“你怎麼還沒走？”
韓霆拿了小板凳在她旁邊坐下來，直接看著她說：“大娘，我這趟就是來找兒子的，找不到兒子我也不知道該去哪了。”
接生婆道：“你該回家回家，你沒自己的家嗎？”
韓霆道：“叫您說對了，無妻無兒沒有家。”
接生婆坐在椅子上，眉眼往下，手握拐杖瞥他一眼，“那你找我也沒用，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你兒子早就淹死了。”
韓霆看她一會道：“大娘，您就可憐可憐我，告訴我實情吧。”
接生婆更是不耐煩了道：“實情就是這孩子早就淹死了，不在這個世上了，你就是來一百次一千次，我也不能讓這孩子活過來！”
韓霆低頭默了會，沒再跟接生婆繞彎子，片刻後抬起頭看向她直說了道：“大娘，您當初是不是把孩子給了三洋村的一對夫婦？他家日子富裕起來後，就在鎮上買了房子，開了店賣布賣衣服？”
接生婆聽到這話猛地一愣。
他怎麼會知道的？這事隻有很少幾l個人知道。
就算三洋村的鄰居知道孩子是抱養的，但也沒有外人知道孩子是從哪裡抱養過去的。
韓霆捕捉她臉上的表情變化。
繼續說：“孩子很爭氣，兩年前考了省裡最好的大學，現在已經在上大三了。”
接生婆更是愣了。
韓霆看著她的眼睛繼續試探問：“我說的沒錯吧？”
接生婆回過神來突然惱了。
他握起拐杖一把戳在韓霆肩膀上，衝著他惡聲道：“你到底想乾什麼？！當初那麼狠心，孩子說不要就不要，過了二十年成人了又來找，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當年你們是怎麼答應我的？！”
韓霆疼得揉了下肩膀。
他還沒說話，接生婆又繼續惡聲道：“你以為養一個孩子多容易，從包被裡那麼點大養到現在這麼大，人家當成親兒子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年，都是用心血養大的，你憑什麼來找？！”
接生婆情緒太激動，韓霆沒說出話來。
接生婆又直接出聲罵道：“兩個喪良心的東西，當時不想讓孩子影響你們回城，是你們求著我讓我把孩子悄悄送人的。現在兩人日子過得不好又想起他了，想起來回來找了。怎麼，二十年一天沒養過，還想讓他跪下來磕頭認你們，給你們養老送終啊？你覺得這孩子要是知道了當初你們生下他以後那麼急著要丟了他，他會不會恨你們，他心裡會不會跟刀絞一樣？你現在來找他乾什麼？！是不是看他活得太好了，想讓他知道他的身世，想讓他好好的家變得不像家，想毀了他的生活，啊？”
說著拿拐杖又戳到韓霆胸口，“就問你有沒有良心？！”
韓霆這次被她戳疼了也沒有揉。
他突然抬手抱起腦袋，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接生婆緩了一會，氣息稍微平下來一些，又說：“早知道你們是這樣的人，我當初也不答應這樣的事！當初你們跟我說好了，我也跟人家說好了，孩子給了他們就是他們的了，讓他們放心養。要知道你們會回來要孩子，誰費這心力給你們養孩子？誰家吃飽了撐的啊！”
韓霆仍是抱著頭不說話。
接生婆氣不過繼續說：“回城過得不好知道後悔了，知道回來找孩子了，願意呆在這不走了，早乾嘛去了？你們但凡還有點身為人的良心，自己做的孽就該自己受著，不該這會來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