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將光修放到床上。
他單膝跪下,親手將光修的鞋襪脫了下來放到了旁邊,將暖氣調高,順手將床頭櫃上麵的燈按亮了。
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
這盞燈是福地特彆給光修買的。
燈光不亮,帶著暖意。
在這一係列的動作之後,福地沒走,坐在了床沿邊。
光修的眼睛因為一路的啜泣而變得紅腫,長長的眼睫上麵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福地從旁邊拿了濕巾過來,用自己的體溫捂熱之後才緩緩的拂去了光修臉上殘留的淚痕。
在福地的印象裡,光修很少哭。
因為福地教會了光修‘溫柔的孩子才會有大人喜歡’,所以光修學會了笑。
因為福地教會了光修‘要堅強才能生存下來’,所以光修學會了忍住眼淚。
福地看著光修,想起了初見的時候的光修,小小的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他。
想到這裡,福地伸出手來輕輕的撫著光修的腦袋,寬大的手掌帶著憐惜。
星期四而已,他等得及。
甚至說他早就知道光修會做出什麼選擇。
福地站起身,他並不會像是其他的父親,會給光修一個晚安吻之類的安撫,在他的眼中太過於幼稚。
“睡吧。”
在福地起身的時候,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衣服。
力度很大,死死的攥住了他的衣角。
福地看向了自己的衣角,轉身。
光修的眼睛睜開了,他的眼中全都是紅色的血絲。
“是我動作太粗魯把你弄醒了嗎?”
“不是……福地先生,你能陪我躺一會嗎?”光修彎起了一個堪稱醜陋的笑容:“就一會。”
福地看著光修,緩緩的歎了口氣,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扔到了旁邊椅子的椅背上。
“小光修往裡躺一點。”
“嗯。”
光修的聲音很悶,帶著哭泣之後還未完全消失的哽咽。
他深呼吸,將紊亂的氣息壓了下去,來展現自己的堅強。
床不大。
但是這麼多年,還是他們第一次躺在一起。
[光修跟福地躺在一起看起來好小一隻。]
[其實個子也不算很矮,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小小一個。]
[主要是福地太高了吧。]
[唉,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光修難過。]
[光修應該是肆意的。]
[福地為什麼非要逼光修做出這樣的決定啊!]
“福地先生,跟費奧多爾這樣的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你在考慮這件事情的時候是否思考過失敗?”
“想過。”福地說:“我在戰場上是指揮官,也是最前麵的衝鋒,在一切開始的時候我就會想好結局,這是我應該做的。”
“那失敗之後呢?”
“哈哈也許會被人人喊打吧,畢竟我做的這種事情,常人是無法理解的。”
“……值得嗎?”
“光修,就算我失敗了,他們也會從我的身上明白很多道理,我們並不是他們用來謀劃權利的工具,他們必須也要為國家付出。”
[……]
[這就是原因吧,光修最後做的事情這就是原因吧。]
[夏目老師什麼時候來啊,我想夏目老師了。]
[光修彆哭,媽媽心都碎了。]
光修伸出手來,輕輕的放在了福地安靜放在旁邊的手背上。
跟光修的手不一樣,這雙經曆了太多戰戰爭的手已經變得粗糙。
彆說細膩了,甚至在覆蓋上去的時候能感受到肌膚乾枯的呐喊。
“您這根本不是失敗後的退路,您完全就沒給自己退路。”
“小光修,我們是戰士,戰士在上戰場的時候,性命就已經不值一提了。”
光修緩緩的扭頭,他說:“或許您可以等我一段時間,我也能做到帶領國家走向昌盛。”
“小光修,我們是戰敗國,要等多久?十年?百年?千年?我們的發展已經遠遠低於其他的國家,我們國家的異能者總數已經是其他國家的十分之一,我們隻有這一次機會。”
福地轉過身來,直麵光修的眼睛,眼睛裡麵帶著絕對的勢在必得。
隨後他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猝不及防的將光修攬到了自己的懷裡。
“光修,是時候給其他的國家,還有我們的國家腐敗的高層一個下馬威了。”
光修能聞到福地先生身上的味道。
酒液的濃厚,煙草的熏香,還有戰鬥過後的血腥味道,披荊斬棘之後的泥土味道。
十足的大男子。
這是光修曾經喜歡的味道。
但是現在光修記憶中最好聞的味道。
是蛋糕的香味,波子汽水的甜味,還有淡淡牛乳沐浴露的味道,不,最主要的是陽光的味道。
“福地先生,我再想想,你讓我再想一想。”光修說。
“不著急,小光修。”福地回答。
他的手又開始像是之前哄睡那樣,輕輕的拍著光修的後背。
光修的手卻在這個時候抓住了福地的衣襟,將自己埋在了監護人的懷裡。
光修抓住的是曾經他的光。
白色的光,耀眼到絢麗。
光修終於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因為長期疲勞的眼睛帶來的酸澀感其實是疼痛的。
痛感靈敏的光修此刻感覺自己的眼睛,就像是被人摘出來在火上灼燒。
不是光的問題。
光修認為是他的問題,是他在這裡懦弱的做不出選擇。
隻是光,太刺眼了。
“小光修,睡吧。”
“福地先生,就在這裡陪我吧,就今天一晚。”
“好,我不走,睡吧。”
這個懷抱太溫暖了,哭泣是很需要花費體力的,光修在這樣的懷抱裡睡著了。
福地卻睜著眼睛,徹夜未眠。
這樣是對的嗎?
福地問自己。
不,這個問題在想出來的一瞬間,福地就已經有了答案。
[其實要一直停留在這裡不接著看的話,也算是he了。]
[睡著的光修真的好可愛。]
[就是眼睛腫了,這都畫出來了,好細致。]
[光修——]
懷裡的小孩柔軟到讓他連拍打後背都放緩了手。
這就是他從小愛護長大的孩子,這個孩子見證了他們獵犬的完全體,也見證了他所為這個國家付出的一切。
也許光修會理解他,也許不會。
在光修跟亂步的友情已經超出他控製的時候,福地就已經做好了現在光修也許會背叛他,將一切告知偵探社的準備了。
就算光修告訴偵探社了,福地覺得自己也舍不得怪光修。
這是一柄雙刃劍,這是費奧多爾早就跟他說過的。
一但要做出這樣的選擇,就要做好被這柄劍紮的雙手割裂的準備。
他,準備好了。
*
在天邊的太陽緩緩升起的時候,福地小心翼翼的將熟睡的光修從自己的懷裡挖了出來。
他躡手躡腳的站了起來,拿過了旁邊的外套。
即使他有偉岸的目標,但是現在還是要乖乖的完成軍警給他布置的任務。
依舊得起早貪黑。
“光修,睡到自然醒吧,什麼都不要想的睡到自然醒吧。”
福地這麼說著,但是聲音很小,沒有吵醒光修,他甚至因為福地這個熱源離開之後下意識的往被窩裡麵縮了縮。
即使在麵對暴風雨的時候,隻要有他在旁邊的話,對於光修來講似乎都像是得到了安寧。
他開門,走了出去。
隨著門關上,光修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所以兩個人都沒睡是嗎?]
[光修也沒睡啊,福地都認為他睡了。]
[閉著眼睛到天亮其實更痛苦。]
[光修一晚上在想什麼呢?]
[這對光修來講太不公平了吧!]
徹夜未眠的不僅僅是福地,也是光修。
他現在已經能偽裝到讓最為熟悉他的福地都看不出來他在裝睡。
‘無神的開關’真是好用的異能。果戈裡說的沒錯。
光修坐起身,燈整夜都沒關,正發出不堪重負刺啦刺啦的聲音。
是福地先生故意沒關的,因為光修不喜歡黑暗。
哪家有二十多歲的‘孩子’還要在晚上開燈睡覺的?
光修一邊吐槽一邊伸出手來,在感應燈上拍了兩下,燈就滅了。
燈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但是光修的思想工作才剛剛開始。
光修拉開了窗簾,這是在他睡著之後福地先生拉上的,現在天還沒亮,霧蒙蒙的。
這很正常,因為是戰敗國的關係,尤其是橫濱的租界,經常會有重工業的工廠在肆意的破壞這片土地。
光修看向了天邊,驚訝的發現月亮跟太陽同時出現在了天際,這需要光的配合,在一年之間並不常見。
“這也許是什麼不好的征兆?”光修呢喃了這麼一句,隨後開始唾棄自己:“我怎麼也開始學著相信神明之類的東西了?”
之前的光修總覺得神學就是可笑至極的信念,是懦弱的人才會有的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是現在光修卻驚訝的發現他居然在用科學的東西,來覆蓋在今天的運勢上麵。
[把無神論者逼得開始變成有神論者了……]
[人總是會將自己未來的希望帶給所謂的塔羅牌,其實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賀部光修《無神的開關》]
[光修!抱抱我的光修!]
[其實說句實話,如果按照福地的計劃來講,犧牲的認輸也太多了。]
[好幾個國家啊……]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聲音也很輕,因為光修不確定現在的福地是否出門了。
光修現在完全不想用異能來判斷自己的監護人的行為。
光修翻開了自己的手機。
‘星期二,4:56分’
光修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接著擺弄自己的手機,他幾乎不怎麼喜歡動手機裡麵的儲備,也從來不刪什麼短信。
——光修要一起吃蛋糕嗎?
——光修你這次處理事情也太帥了,但是第二帥,第一帥是亂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