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陳暮時沒有提前給陳維打電話，他一進玄關就聽到客廳裡有電視的聲音，倒是讓他挺詫異的。
印象中大宅的電視基本是擺設，他從小到大也沒看過幾次，更沒見爸媽看過。
看電視這種事對她們而言就是浪費時間。
“把直播畫麵切到溫溫那邊。”是羅玉的聲音：“蓁蓁我們很容易就能見到，我想多看看溫溫。”
“你也是，前兩天還義正言辭的維護阿時，說得好聽，就是不肯服個軟，不知道你倆要僵到什麼時候。”陳維語氣無奈的說。
羅玉：“他優秀是事實……我養出來的兒子被汙蔑，我還不能說了？”
然後她又傲嬌的說：“但這是原則問題，我是不可能主動低頭的。”
陳維微微歎了口氣：“行吧，你倆都不低頭，結果就是阿時出差的時候珊珊要一個人帶溫溫，你瞧瞧把她累的，一上午除了躺著就是癱著，四歲半的孩子精力多旺盛啊，她一個人哪兒照顧的來……”
羅玉不說話了。
陳暮時原地立了幾十秒鐘，製造了一點動靜：“爸，給你帶了點濱城的特產，放哪裡？”
聽到動靜的陳維立馬起了身：“阿時來了？”
他給羅玉遞了個眼神，羅玉迅速關掉了電視，一臉傲嬌的坐的筆直。
陳維：“……”
他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快步走到玄關，陳維把東西從陳暮時手裡接過來，瞥了一眼眸光添了喜色：“呦，這不是你媽媽最愛吃的綠豆酥麼？老字號買的？我都聞到香味了。”
陳暮時：“……是。”
陳維低聲：“暑假才剛開始，如果不想珊珊一個人帶孩子那麼辛苦，好好跟你媽聊聊……”
話畢他拍了拍陳暮時的肩膀，提著東西去了餐廳的方向：“你去客廳坐著吧，我去泡點茶。”
陳暮時整理了一下心情去了客廳，這才發現電視已經關上了，羅玉正端坐著喝咖啡，表情一派矜傲。
他也沒提電視這茬，打了聲招呼：“媽。”
羅玉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印象中，他應該很久沒有主動喊她一聲“媽”了吧。
她麵色保持平靜：“什麼風把你吹來了？真是稀客。”
陳暮時：“……”
這時候羅玉的手機進了一通電話，是一通很重要的來電，她接起來往書房的方向走。
“陸總啊，我等你這通電話好久了……”
她禮貌周全的語氣讓陳暮時略略有些受挫，似乎她麵對合作夥伴和朋友都比麵對他更有耐心。
去泡茶的陳維很快就端著茶水過來了，遞到他手邊一杯，解釋了一句：“是你媽媽之前的合作夥伴，要溝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通電話你媽媽已經等了好幾個小時了。”
陳暮時垂眸喝茶，並沒有說話。
陳維從茶幾下麵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遞給了陳暮時：“前幾天整理書房發現的，是關於你的一個剪報吧，翻翻吧，看看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陳暮時隨意的翻開，扉頁就是他的大頭照，大概五六歲的年紀，笑容乖巧明媚。
下麵的一行字：【阿時的成長記錄】。
看字跡應該不是老爸的，果然，陳維說：“這冊子是你媽媽整理的，你自己慢慢看，我去打包點酥餅你待會帶給珊珊和溫溫。”
陳維離開，陳暮時翻開一頁，是他一歲左右學走路的照片，這樣一看他發現溫溫和他長得真的特彆的像。
他牽了牽唇，視線下移，是一段羅玉備注的文字。
【一歲零一個月10天，阿時會走路了，比阿瑾晚，但他真的好可愛，我喜歡他蹣跚學步的模樣。】
他心裡微妙的澀了澀，又翻了一頁，依舊是他萌萌的照片。
文字備注：【阿時說話也要晚一些，婆婆說實在不行去做個智力測試吧，說陳家的孩子應該都像阿瑾一樣優秀才對，但阿時很可愛啊。】
陳暮時眉心微微擰了擰，他對爺爺奶奶的記憶已經不太深刻了，兩位老人都是在他十歲左右的時候去世的。
他隻隱隱約約記著小時候媽媽很少讓他去大宅那邊玩，當時他還生過氣的。
再往後的幾頁是他的日常照，各種姿勢各個場景的模樣，備注都是兩個字：【可愛。】
很快到了6歲，是他在小學門口的照片，穿著整潔乾淨的校服，笑的很好看。
這讓他心裡情不自禁的想，會不會以後溫溫長到六歲也會像他一樣的模樣。
他的視線移到文字備注上，牽著的唇角壓了下來。
【今天是阿時開學的日子，回來以後正好聽到婆婆對彆人說阿時愚笨，說她昨天特意給阿時做過智力測試，我很生氣，但我不能說什麼，我隻能努力激勵一下阿時，希望他不要被瞧不起。】
接下來是第一張成績單，不是雙百的成績，但羅玉保存的非常好。
【不是雙百，婆婆又教育我了，說是讓我好好管管阿時的功課，就連公公也說，實在不行就放棄阿時吧，陳家的家業有阿瑾在就足夠了，阿時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不行，阿時也是我的孩子，為什麼要被區彆對待，我會努力的。】
陳暮時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就是從小學開始，媽媽對他格外嚴格起來，她總是希望他以哥哥為榜樣，即便超不過，起碼也要比肩而立。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隔閡逐漸出現，進入初中之後愈發的強烈。
因為他的英語競賽和數學競賽的成績不如大哥。
羅玉開始給他安排密集的補習班，這讓他有些吃不消，尤其他的成績不理想的話，換來的不是鼓勵，而是更加密集的補習。
這種強烈的壓力在高中的時候徹底爆發，他開始住校，開始成為彆人眼中的叛逆和另類。
大學的時候他選的不是他們想要的商科，畢業以後也沒有進入陳氏的意願。
而在他的印象中，羅玉基本沒有參加過他的任何有紀念意義的現場，比如畢業典禮，比如頒獎典禮……
可事實上，這本記錄裡有他任何一個階段的照片和解讀，裡麵是一個“恨鐵不成鋼”的母親的諄諄之心。
這一刻陳暮時不得不承認，她應該是愛他的，隻是方式不對。
因為他和大哥同樣都是陳家的孩子，所以爺爺奶奶包括所有陳家人都對他們有比較和要求，這才逼著性子要強的羅玉變成了苛刻的模樣。
她或許做得不對，但從一個母親的角度，她也是負責任的。
就像她最後寫的：【我的兩個兒子都很優秀，他們或許在不同的領域發光發熱，但至少在我眼裡，他們同樣優秀。】
他翻完冊子以後羅玉也打完了電話折回了客廳，看到他還在眸底閃過一抹暖色，還是冷著聲音問：“什麼事？”
陳暮時拍了拍手邊的冊子：“我看過了。”
羅玉一愣，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逝：“都是年輕的時候無聊做的，還有一些格外矯情的備注，有什麼好看的。”
然後她又補了一句：“年輕的媽媽都是這樣的，請你不要因為我對一些陳年舊事的評論來笑話我。”
陳暮時牽了牽唇：“我還什麼都沒說。”
羅玉：“……你可以當做沒看見。”
陳暮時默了默：“爺爺奶奶並不喜歡我，所以你從來不讓我一個人去那邊玩，是嗎？”
“她們也沒有不喜歡你，隻是……考慮的問題不一樣。”羅玉道：“況且都是過世那麼久的人了，沒必要因為這些事耿耿於懷。”
陳暮時抿了抿唇，鼓起勇氣一句：“或許我該跟你說句對不起，這麼多年應該是誤解了你。”
羅玉一愣，鼻頭一酸，眼眶發熱，她迅速移開視線逼著自己把眼淚憋了回去。
就聽陳暮時又說：“但我還是不認同你的方式，彆人說什麼不重要，人也不是活給彆人看的，如果你從小就激勵我做自己，或許……”
“或許你就成不了今天的你了。”羅玉道：“你不認同我的方式沒有關係，但我沒有後悔過。”
陳暮時：“……”
他的心情開始微妙的不痛快，但緊接著秦珊的話響在他耳邊，她說“知道溝通不暢那就好好溝通一下，如果實在不行就老死不相往來，乾嘛互相折磨。”
至少他並不想老死不相往來。
於是他把心底的不悅壓了壓，語氣平和：“人與人之間不可能沒有矛盾，隻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我覺著我們沒有必要一直糾結不放。”
“好像是你一直糾結不放。”羅玉道。
陳暮時：“咱倆差不多，但凡有一個先服軟，也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局麵。”
羅玉涼笑：“你這一趟是想讓我服軟？不可能。”
陳暮時：“……”
“我們之間的問題確實有很多，包括現在你的一些為人處世我也不是很滿意。”羅玉正好找到機會表達自己的不滿：“珊珊和溫溫被人在網上討論，什麼真假夫妻，攜子逼婚，這些事對她們影響有多大需要我告訴你嗎？但是你作為男人，有為她們發過一句言嗎？”
“我撤掉了所有熱搜……”
“然後呢？”羅玉看著他：“治標不治本而已，這是豪門！這個圈子多麼的踩高捧低你不是不知道，你讓珊珊和溫溫以後怎麼出門見人？”
“怎麼就沒法見人了？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過我們的日子，為什麼非要考慮彆人怎麼想？”
“現在不是你考慮不考慮的問題，是已經擺在了台麵上的問題。”
“我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事，珊珊也沒有質疑我的處理方式。”
兩人又一次開始針鋒相對，聽到動靜的陳維急忙趕過來：“怎麼沒說兩句又吵起來了，你們這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嗎？”
羅玉淺哼一聲移開視線。
陳暮時抬手按了按額角：“對不起，是我態度有問題，關於我和珊珊的這些事我和她會處理好的，或許不是您喜歡的方式，但一定是我們兩個人達成一致的方式。”
羅玉也發現自己大概反應過激了。
她受不了彆人質疑她，尤其陳暮時。
這麼多年的條件反射也很難改。
“阿時都道歉了，老婆大人能不能給孩子個台階？”陳維試探著說。
羅玉：“好，既然你們夫妻有自己的想法，你也能和珊珊達成一致，那我不多置喙。”
這算是妥了？
陳維看向阿時：“那你們這是……和好了？我是不是可以帶溫溫一起玩了？”
羅玉：“我本來也沒不讓你去找……”
陳暮時：“……你們想看他隨時都可以，正好最近田姨在忙，珊珊一個人帶溫溫也很累。”
羅玉回頭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表情不大爽。
陳維笑著打圓場：“疼老婆好啊，這是咱們陳家的優良傳統，可不能丟。”
羅玉微不可查的牽了牽唇：“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去書房了，你們自便吧。”
“還有點事……”陳暮時抿了抿唇：“我想把您送給珊珊的鐲子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