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這賈珍究竟是當世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來, 還是待秦可卿當真有一份真心,作為公公,在這個兒媳婦的喪事上表現得比兒子都要上心千百倍, 不僅哭得驚天動地撕心裂肺,還費儘心思忙前忙後, 極儘可能的隆重操辦。
欽天監擇準停靈七七四十九日, 這四十九日內,單請一百單八眾禪僧在大廳拜大悲懺, 超度亡魂以免亡者之罪, 又設一壇於天香樓上,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業醮, 而後停靈於薈芳園中, 又另有五十位高僧並五十位道士,對壇按七作好事……可謂隆重至極。
這倒也罷, 最叫人詬病的卻是那一具棺木,竟是金絲楠木所製而成!
金絲楠木色澤橙黃,在陽光下看起來金燦燦的, 木質極其堅硬,自古有“水不能浸, 蟻不能穴”之說, 千年不腐,珍貴異常, 向來是皇家專用。
眾人一見這東西頓時齊齊變了臉色, 賈政更是直言相勸, “此物非常人能用,還是換作杉木罷。”
然而賈珍此時卻根本聽不進隻言片語,隻滿心恨不能將天底下一切最好的都給自己那可憐的兒媳婦, 竟是不顧勸阻一意孤行,如此這般還嫌不夠,竟是又拿了大筆銀子去給自己的兒子捐了個五品的官職,隻為了叫兒媳婦的喪事能辦得再風光些。
這麼些年也沒見他惦記給兒子捐個官,如今卻是想起來了……隨著秦可卿的喪事操辦起來,關於這公公和兒媳婦之間不得不說的秘密也悄然傳開了,在眾人還尚未察覺之時,這寧府的名聲已然是爛透了。
林家姐妹二人也來露了個臉,而後就又匆匆回了大報恩寺,不肯多逗留片刻。
這寧府實在太不像話了。
“我竟是還從未見過這樣迫不及待自尋死路的人!”林黛玉小臉兒微白,手裡的帕子都擰成麻花兒了,“隻盼彆牽連到榮府……”
林墨菡摸摸她的頭,不曾言語。
所謂的四王八公一個都跑不了,偏這賈珍卻嫌死得不夠快,硬是要再送個把柄給上頭,就連後世權傾朝野的和珅,最後被清算時其中有一條罪名就是擅自使用了金絲楠木,犯了僭越之罪,這所謂的寧國府又算的了什麼?秦可卿也配用金絲楠木?真真是找死!
“珍大老爺的這種種作為無不體現出他有多看重蓉大奶奶,莫非外頭的傳言都是真的?”雪雁有些八卦。
徐嬤嬤瞪了她一眼,斥道:“什麼臟東西也拿出來汙了姑娘的耳朵。”
小丫頭嚇得縮了縮脖子,閉嘴不敢再胡言。
卻見林黛玉皺緊了眉,滿麵嫌惡之色毫不掩飾,“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登東府的門了。”公公和兒媳婦都能滾到一處去,還有隱約聽聞那秦可卿竟是懷了身孕活活將自己給逼死的,那這腹中胎兒……太惡心人了。
林墨菡見狀隻寵溺一笑,“那咱們就再不去了。”
事實上又何止她們犯惡心呢?那惜春聽聞這些傳言後更是當場吐出了早飯,任憑旁人百般勸說,她都堅決不肯踏足自己家中一步,不願送秦可卿最後一程,更不願見她那沒人倫的兄長。
探春見她如此就勸道:“你何苦呢?你父親滿腦子隻有飛升成仙,再是靠不住的,唯一能依靠的隻有你那兄長和侄兒了,如今你這般不給臉麵,豈不招人惱恨,將來可如何是好呢?”
迎春倒是不比探春功利,隻是歎道:“無論如何,終究死者為大,好歹去送一送罷。”
“不去!”惜春堅決不肯,冷笑道:“我隻恨不能自己選擇出身,若是可以,便是投生為那無父無母孤苦無依的孤兒都比這樣的身世好得多,好歹清清白白乾乾淨淨!那滿府上下皆爛到了根子裡,簡直臭不可聞,莫說踏足,便是聽見了我都嫌汙了我的耳朵,提起來都嫌臟了我的嘴!待我再長大些,我便絞了頭發做姑子去,日後常伴青燈古佛,洗淨我這一身汙穢!”
“若你們真拿我當姐妹,就不必再勸我,總之我意已決。”
迎春和探春二人麵麵相覷,皆暗自長歎,閉口不再言語。
屋外正要來勸她的王熙鳳也愣了愣,轉頭便離開了。
宮中
康熙氣得臉都綠了,“金絲楠木!賈家竟敢用金絲楠木!當真是膽大包天死不足惜!”
皇貴妃坐在床上,背後靠著軟枕,臉色顯得愈發憔悴了,卻還是打起了精神寬慰道:“皇上何必跟那等腦子不清楚的蠢貨置氣,這樣的蠢貨才更好呢。”
想收拾的時候隨便一抓便是一大把小辮子,想如何收拾就如何收拾,比起那等麵忠心奸者可要好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