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嫂子可知其中利害。”
“妹妹有話且直說。”王熙鳳微微蹙眉,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林墨菡的臉色略冷了些,道:“印子錢,一還三;利滾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還;幾輩子,還不完!可見但凡沾上了這東西的人,便是一輩子都深陷泥潭中難以自拔了,最終結局大抵都逃不過一個家破人亡!這樣的錢拿在手裡,嫂子就不覺得燙手嗎?或許嫂子不信那陰司報應,卻難道也不怕人頭落地嗎?放印子錢可是死罪。”
王熙鳳起先還不以為意,可是聽到“死罪”二字時,卻是當即大驚失色,“妹妹可是在誆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怎麼就死罪了?”
“嫂子若不信大可回去問問璉表哥。”林墨菡不禁搖頭輕歎,王家向來秉著“女子無才便是德”來教養姑娘,卻是將姑娘教養得連最基本的律法都不懂,也著實叫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但凡讀了一點書,多幾分見識,也總不至於會這般肆意妄為,心中連一點敬畏之心都沒有。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嫂子還是儘早收手罷,寧可舍出去一些利益,也千萬彆再鬨出人命了,切莫因小失大,等日後東窗事發再追悔莫及。”
王熙鳳一臉恍惚的走了,回到家中隨意找了個借口將老太太搪塞過去後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裡,思索再三,還是找來賈璉小心翼翼的試探了一下,結果卻是叫她徹底慌了。
賈璉原還好奇她怎麼突然想起問印子錢了,見她突然臉色大變,旁邊的平兒也是小臉兒煞白一副要暈死過去的模樣,頓時他就心頭一跳,“你這蠢婆娘該不會是放印子錢去了吧?”
王熙鳳沉默不語,賈璉的臉也白了,暴跳如雷。
“蠢貨!你這蠢貨!家裡是短了你吃還是短了你穿的了,你非要去撈那要命的錢!大清律例明令禁止,你如何還敢知法犯法?有命撈那錢,卻也不怕沒命花!”
王熙鳳垂下了眼簾,辯解道:“我原也不知道是犯了死罪的……”
“不知道?蠢死你拉倒!”賈璉急得就跟那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眉頭緊鎖,咬牙切齒道:“外頭的賬就罷了,趕緊將屁股擦乾淨才最要緊。”
“外頭還借出去不少銀子呢。”
賈璉可真是氣笑了,“你是要錢還是要命?銀子銀子就知道銀子,你若真舍不得就隨你去,等將來哪天東窗事發了,爺就重新娶個美嬌娘回來,豈不美得很?”
“賈璉!”
“奶奶就聽二爺的罷,銀子舍了就舍了,性命要緊!”平兒也焦急的勸著。
王熙鳳臉一垮,心裡感覺很是委屈,“你們都當我是鑽進錢眼兒裡出不來了,卻也不想想我究竟是為了誰?家裡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若不是我用這個法子賺了不少銀子回來補貼著,你們這些個主子奴才的哪裡還能過得如此快活?如今可好,竟是一個兩個都指責起我來了,可真真是狼心狗肺!”
打她從她那姑媽的手裡接過了中饋大權才發現這看似風光的榮府究竟是何等窘迫,可她是個要強的性子,生怕旁人覺得她能力不足,更不肯將到手的管家權再放出去,故而隻自己絞儘腦汁費儘心機的去維係這府裡的風光,撈回來的那些錢大多也都補貼進府裡了,自己兜兒裡是當真沒落著多少。
賈璉聽了她的話就沉默了,半晌,嗤笑一聲,道:“我罵你蠢你還覺得委屈了?二太太當管家太太當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舍得將這權利交給你了?你真當她是清心寡欲的菩薩還是真以為她待你這個侄女掏心掏肺的好呢?”
“你什麼意思?”王熙鳳扭頭看他,臉色很難看,顯然她心裡其實已經有答案了。
賈璉卻一點兒沒打算心疼心疼她,譏嘲道:“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說的就是你!你那好姑媽不樂意乾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便抓了你頂上去出錢出力,你倒好,半點兒沒察覺不說,還指不定心裡怎麼感謝你那好姑媽呢。”
王熙鳳抿緊了紅唇,眼裡厲光閃爍,“那印子錢,也是她指點我的。”
賈璉這回是真被驚到了,“厲害了啊你這好姑媽,真真是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平日裡一副菩薩做派,卻不想竟是連自己嫡親的侄女都能往火坑裡推,就這份毒辣心腸,倒是與他家這母夜叉如出一轍了,不愧都是王家女。
王熙鳳冷眼一掃,驀地癡癡笑了起來,“你隻管嘲笑我,罵我蠢,你又真當自己聰明到哪兒去了?你以為她算計我僅僅隻是為了叫我撈錢養家?我是大房的媳婦,一旦我觸犯律法被判了罪,大房能不受牽連?至少你是躲不掉的了,畢竟我可是你的枕邊人,我做的事如何能瞞得過你呢?我不過隻是個目不識丁的深宅婦人罷了,哪裡有膽子乾這樣要命的事呢?你說對吧,璉二?”
賈璉傻眼了,心砰砰的狂跳起來。
莫非二太太當真醉翁之意不在酒,實則是衝著他來的?
細想王熙鳳所言當真不是危言聳聽,夫妻一體這句話還真不是隨便說說的,一個弄不好,他真要栽了進去!大房隻有他這一個兒子,倘若他出了事,這榮府將來豈不就落在二房手裡了?
這麼一想,賈璉愈發的心驚肉跳起來,當即一蹦三尺高,“好一個毒婦!好陰毒的心思!”
平兒卻是一臉不敢置信,“二太太怎麼會?”
“怎麼不會?王家女真真是……”瞥見王熙鳳的冷眼,賈璉就嗬嗬一聲,“爺算是怕了你們王家女了。”這姑娘養得一個比一個毒辣,王家也真是好本事。
出乎預料的,王熙鳳仿佛格外平靜,似是半點兒不曾將自己被算計這事兒放在心上,但深知她脾性的賈璉、平兒二人卻知道,這人向來是睚眥必報的主兒,越是反常才越嚇人,指不定心裡憋著什麼陰招兒呢。
“若是能將二房分出去就好了,二太太這樣陰毒的一個人,跟她同住一個府裡我真怕哪天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賈璉是真的憂慮極了,再是不敢小看女人了。
王熙鳳扯扯嘴皮子,淡淡說道:“彆做夢了,寶玉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誰敢提分家,她就能跟誰拚命。”
賈璉又是重重一歎,忽而想到了什麼,猛地一下又驚得跳了起來,“寶玉也有十二歲了,沒兩年就算是長大成人了,你說……寶玉長大了,是不是爺就該到讓位的時候了?”
兩個女人也都被他這話給驚了個魂飛魄散,可細想之下卻仿佛並非自己嚇自己,如今看來,很顯然王夫人對這榮府是存了覬覦之心的,或許就連老太太私心裡也未嘗沒一點念想,否則為何一直叫二房霸著榮禧堂?
好歹賈璉也是親孫子,老太太不至於害他,但王夫人可就不會手軟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不成,一定得想法子將二房分了出去!”賈璉一咬牙一跺腳,下定了決心。
夫妻二人不聲不響,暗地裡處理印子錢一事,一邊在謀劃著該如何促成分家,卻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還未等他們想出辦法來,突然從天而降一樁天大的喜事,徹底打亂了所有的節奏。
入宮多年未能出頭的賈元春竟突然榮獲聖寵,一躍就從宮女變成了賢妃!
聖旨傳來榮府,眾人無不又驚又喜,恍如夢中。
老太太和王夫人當場喜極而泣滿麵春風,很是大方的賞了整個府裡上上下下所有奴才,又當即命王熙鳳籌備去,隻道要大擺七日流水宴慶祝。
王熙鳳嘴上應得痛快,心裡卻犯起了愁。
大擺七日流水宴,那得花費多少銀子?她已經不敢再乾那要命的勾當了,上哪兒弄銀子去?難不成要拿自己的嫁妝出來補貼?不對……王熙鳳猛地停住了腳步。
賈元春是二房的姑娘,憑什麼要她這個大房媳婦來勞心勞力還帶補貼的?就她那好姑媽的算計,二房出了這樣一位娘娘,對他們大房隻怕是弊大於利的,她何苦還要去費勁討好?
想通了這一點,王熙鳳馬上就“病倒”了,誰來問都說渾身乏力下不來床了。
王夫人見此情形不禁心中生疑,“怎麼病得這麼巧?昨日不是還好好的,這才過了一夜就病得下不來床了?”
可王熙鳳就是一口咬定自己病得很重,她又能有什麼法子?最終隻能自己接過來操辦流水宴,強忍著心疼從自己的小金庫裡掏了一大筆銀子出來,可算是恨死王熙鳳了。
“去薛府一趟,請薛太太得空來坐坐說說話。”花出去的銀子她總得再從其他地方找補回來才行,她那妹妹可是娘娘的親姨媽,這樣大的喜事難道不該表示表示?
想了想又吩咐道:“再叫人去請林家姑娘來玩。”過去看不上她的寶玉,如今她就不信林家還敢拒絕,她的寶玉如今可是國舅爺了,林家還有什麼資格猖狂?
這想法也就虧得她是擱在自己心裡沒說出來的,若是叫外人聽見了,又是平添笑話罷了,不過是個妃子的弟弟,還敢稱什麼國舅?便是連先頭幾個皇後的兄弟在外都不敢以國舅自居,滿大清大抵也隻有佟家人敢,卻也並非因為孝懿皇後的緣故,而是因為孝康章皇後。
王夫人信心滿滿的在家中等著林家姐妹過來,卻誰知周瑞家的苦了臉回來。
“林家二姑娘病著,說什麼怕過了病氣不敢登門……林家大姑娘卻是被宮裡的德妃娘娘傳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目標完成QAQ我相信我明天可以完成一個大目標,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