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雙胞胎小子滿月那日得了探春的答複後, 轉頭第二日王熙鳳便叫人去給媒婆送了信兒,直接一口就回絕了。
原以為這事兒也就這麼過去了,誰想沒過兩日, 趙姨娘就上門來要接探春回家備嫁,說是給她尋了戶頂頂好的人家, 王熙鳳和探春都直覺不太對勁,仔細一問才知曉, 趙姨娘口中頂頂好的人家就是先前赫舍裡氏旁支的那戶人家。
王熙鳳就跟她說先前已經拒絕過了,誰知趙姨娘竟然說已經收了人家的聘禮, 並且約定好等過兩日人家那邊就要接探春進門……探春聽罷後當場險些就要氣暈過去了,哭著說自己不想做妾, 叫趙姨娘去退還聘禮, 可卻被趙姨娘給狠狠罵了一頓, 隻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一個小姑娘家說個“不”字。
王熙鳳倒是想要幫著探春說話,但趙姨娘向來就是個混不吝的,這幾年的市井生活過下來就愈發的不著調兒了, 往那一杵手叉腰做茶壺狀指著王熙鳳的鼻子就是一頓罵, 話裡話外的指責她這個嫂子不安好心存心阻攔妹子的錦繡前程雲雲, 隻將王熙鳳氣了個仰倒, 當場叫奴才拿著大掃帚將那混不吝的玩意兒趕出了門去。
趙姨娘還等著過兩日就要送探春上花轎呢,沒接到人哪裡能善罷甘休?被趕出門後索性就站在王熙鳳家大門口哭喊叫罵,一番顛倒是非黑白的鬨下來, 惹得不少不知內情的左鄰右舍都犯起了嘀咕,對著王熙鳳他們家指指點點的沒句好話。
王熙鳳是個什麼脾氣的人?原是真不打算管這糟心事兒了,白養著這個隔房妹子幾年,一個銅板也沒要二房的, 到了年紀還儘心儘力幫著尋摸好人家,結果到頭來竟是落了個吃力不討好的下場,擱誰心裡能舒坦?更何況是她這樣心狠手辣的性子。
“這若是擱在過去,我當真就能直接將她們娘兒倆一起攆出去,管她去死呢?也就是這幾年兒女雙全的好日子過下來倒是將我這性子給磨得愈發軟了,看見探春哭得可憐,又是跪又是求的……我這實在是狠不下心來不管她。”王熙鳳不禁暗恨咬牙,眼裡閃過一抹厲色,“你們是不曾聽見,那潑皮破落戶說的都是些什麼話,我隻恨不得撕爛了她那張破嘴才好,當真是不記得我鳳辣子的名頭了!”
顯然,這是記恨上了,沒準兒心裡已經在琢磨著如何收拾對方了。
林黛玉皺著眉說道:“趙姨娘怎麼就非要送探春去做妾呢?那戶人家也不過就是個沒落的旁支,又並非什麼真正的高門大戶,無非是頂著個赫舍裡氏的名頭好看些罷了,這算哪門子的錦繡前程?”
聞言,王熙鳳當即就冷笑起來,啐了一聲,道:“你聽她胡唚,什麼錦繡前程不前程的,她哪裡是真為著探春著想呢?她那是收了人家的聘禮舍不得吐出來!不過是一百兩銀子再帶幾件金銀首飾幾匹綾羅綢緞罷了,她就跟八輩子不曾見過好東西似的恨不得連夜將親閨女打包送到人家床上去,為了那點錢財當真是臉皮子都不要了!”
那點子東西加起來攏共才值多少銀子?絕不超過三百兩!就為這點玩意兒……眼皮子淺到這個地步,也真是叫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林墨菡就覺得,估摸著若是來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給趙姨娘一千兩銀子,她都能毫不猶豫的將親閨女推進火坑去。
“那後來是怎麼辦的呢?”
“後來我就直接叫人將她扭了送回家去了,順帶問了問二老爺的意思。”王熙鳳的嘴角不由的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好歹二老爺還要點臉,被我一通夾槍帶棒的數落估摸著臉上是掛不住了,當場就叫寶玉將聘禮送了回去。”
“那倒還好……”話音一頓,林墨菡忽的反應過來,“不對,若是就這麼解決了你今兒也就不必登門一趟了,難不成又出了什麼岔子?”
“可不是出岔子了!”王熙鳳猛地一拍大腿,臉色難看極了,咬牙切齒道:“寶玉將聘禮送回去結果被打了個鼻青臉腫不說,對方還放話說這事兒既然已經說定了就容不得咱們反悔,聘禮愛要不要,但人一定得按時進他家的門,否則……”話到此處不由頓了頓,而後壓低了聲音近乎耳語道:“話裡話外拿著太子殿下的名頭唬人呢!”
林墨菡愕然,“打著那位的名頭強搶民女不成?”
“可不就是這個意思。”王熙鳳眉頭緊鎖,一臉怒意夾雜著愁緒,“二老爺他們都怕了,想要遂了對方的意……說句大實話,我這心裡也忐忑著呢,到底也是姓赫舍裡的,跟那位索額圖可是同宗同族……”
雖說索額圖被摘了頂戴花翎之後一直也沒再被提拔起來,明麵上看不過就是個白身,但誰都明白這不過是表象,實則人家還是太子殿下最信任最倚重的“索相”,太子那一脈的擁躉哪個見著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哪個敢看輕了他?滿朝上下估摸著也就隻有佟國維和明珠兩個敢對他冷嘲熱諷。
這樣一個曾權傾朝野的大人物,哪裡是他們賈家敢得罪的?但凡是有一點冒犯都是萬萬不敢的,更遑論人家背後還站著當朝太子呢。
“可算是見識到了何為狗仗人勢!”林黛玉冷笑道。
林墨菡沉思片刻後就說道:“稍後我叫人去找索額圖打聲招呼。”
“這……會不會給你招來什麼麻煩?”王熙鳳忙道:“我今兒來這一趟的確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法子,但若是很麻煩……你就彆沾手了……”說句涼薄的話,比起那個隔房的妹子,她倒是跟林家姐妹兩個更親近些,他們家璉二能撈著個官位混著,家裡也不缺銀錢使,這些都是虧得林家的幫扶,她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白眼兒狼。
林墨菡倒也能夠理解他們的惶恐,莫說是個沒落的旁支了,就算是那關係再遠些的遠親,那也屬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範疇,就拿以前的賈家來說,賈元春封妃之後是個什麼樣的情形?莫說京城內的賈氏子弟,就連遠在金陵的那些族人都抖索起來了,甚至還有那一表三千裡的都能打著賈家的旗號作威作福呢。
這個時代的宗族觀念很強,好似隨意打了個小嘍囉的臉就等於不曾將這個姓氏放在眼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