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鴻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施術時容不得絲毫有雜念,方才那枚封魔釘——錐淺了。
漫無邊際的虛空中,迎麵而來的是散發紅瞳的自己:“不是想要劍靈嗎?既然找到了陸輕衣轉世,為什麼還不殺了她祭劍?”
江雪鴻對魔魘囈語置若罔聞,揮劍便斬。
對方冷笑:“你不會以為,她失了憶,說的便都是真話了吧?”
黑白勾玉隨著劍動叮當作響,招招無空,光影亂舞,虛影卻毫發無損。
“忘不掉,放不下,念不儘,殺不止。寂塵道君,你的無愛無恨,真是特彆得很啊。”
腳底鬼爪越聚越多,江雪鴻瞳孔染上同樣的魔紅,眼看就要被拖入黑暗泥沼,臂上陡然傳來一陣碎石磨礪般的刮痛,殺欲戛然而止——
雲衣有危險。
江雪鴻再不猶豫,以劍畫符擬作極快的火訣,瞬息之間便斬破重重迷霧。
他將四枚鎮魂珠收入乾坤袋,看向湖心不遠處奄奄一息的少女:“鴻哥哥,黃泉路那麼冷,你陪我好不好?”
江雪鴻收劍入鞘,隔空捧過她虛無透明的臉,眼底清風微瀾:“我來了,彆怕。”
幻象自然破碎。
*
上元之後不再落雪,卻依舊天寒地凍。冷風艱難地推動積雲,解救出幾縷稀薄的陽光,把殘雪漸消的屋瓦映照得一片斑駁。
雲衣一從賞梅宴脫身,立馬辭了池幽,扯著嫣梨去往街市。
“你說說,這嘉洲府是不是克我們啊?”嫣梨今日恰好摔了玉鐲,聽聞雲衣的遭遇,不禁抱怨。
雲衣深以為然:“確實邪門。”
早知道會被白謙那偽君子纏上好幾日,她就應該裝病不去。
嫣梨提醒道:“聽說白六那座南園詭異得很,你能糊弄就糊弄,千萬彆一個人去。”
雲衣點頭:“那是自然。”
“你下回出門前應該讓江道君算算吉凶,”嫣梨突發奇想,“據說上清道宗的卦可靈驗了。”
紅塵中人不知道宗地位,測字算卦,遠比那些“一劍定北疆”的縹緲傳聞來得實用。
江雪鴻自上元節後便沒了聲息,雲衣淡笑:“也不知下回是什麼時候。”
人心是最靠不住的,尤其是男人的心。他們對你好,是彆有所圖,一旦達成目的,便會瀟灑抽身。
嫣梨擰了她一把:“少裝灑脫,彆以為我不知道那晚是你頭一回上釉裡紅。”
“那副靈力充沛的身子,想必姐姐見了也眼饞。”雲衣臉上浮起一絲意猶未儘,“可惜人家瞧上的是我。”
“嘖,臉皮夠厚。”
江寂塵不過一時興起破個俗戒,回頭等人家玩膩了拂袖走人,有她歎氣的。
二人在人來人往的街市穿行,恰路過一戶正在舉行上梁典禮的店家。
焚香請神,誦讀經文,這儀式據說沿襲自早已湮滅的上古巫族,卻早已毫無古意。傳聞巫族善舞,尋常閣內便有幾頁殘卷。眼前祝舞古怪滑稽,雲衣思及那些早已失落的舞譜,愈發惋惜。
自己這一縷微末殘魂,恐怕也如那些舞譜一樣容易消散吧。說是及時行樂,但怎麼可能真不在意那些前世記憶?
嫣梨看出她的心事,提示道:“這麼想知道前因後果,得空讓江道君給你算算不就成了?下回務必省著點力氣,彆累壞了人家道君。”
雲衣暗搡了她一把,心裡卻暗自記下了。
又行了一段,總算來到了首飾鋪。綠鬢花顏的美嬌娘一踏入,滿室金碧都失了顏色。
掌櫃老遠便迎了上來:“什麼風把二位娘子吹來了?”
嘉洲主城認識她的人多了去,雲衣也不羞赧問:“這兒可有綠雪含芳簪?”
那簪子在她與江雪鴻撒氣時失手弄碎,本不甚打緊,但可巧是今晚約見的某位大官人相贈,作為話舊情的必要物件,隻能趁天色未晚,去集市現買支一模一樣的。
“有的有的,姑娘裡麵請。”掌櫃忙迎她進屋,“東邊第三排那幾樣都是現做的,您看可有中意的?”
雲衣掃過貨架,憑著記憶揀出一支最相似的簪飾。
男人眼中,首飾從來隻有紅綠差異,雖然細節略有不同,多半也看不出來。
“就這個吧。”雲衣懶得在這些閒事上浪費時間,隨手把簪子插在鬢上,將牡丹花飾和銀元一並丟去,“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