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川亂步和其他所有同齡的孩子一樣,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小小的腦袋裡裝滿了對世界的疑惑和探索。
天空是鉛灰色。
他望著天空,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想了很多,大多一閃而逝,也有一些長久的留存在他的腦中。
他不喜歡這兩天的天氣,但是又不可避免地,要學會接受他討厭的東西。
媽媽之前說過,長大就意味著要接受許許多多自己無法理解的禮節和討厭的東西。
但是他還是不懂。
為什麼點心不能當飯吃?為什麼美味的甜品吃多了會長蛀牙?為什麼布丁好像不管吃多少個也不會膩?
為什麼小玉在出故障的時候拍一拍就能恢複正常?為什麼小玉總是很聽媽媽的話,對他的話就經常裝作聽不懂?
為什麼爸爸的發際線越來越高,媽媽的頭發卻還是和以前一樣烏黑茂盛?為什麼他們周圍的鄰居這麼少?為什麼沒有小朋友和他一起玩?
為什麼做人一定要謙遜?為什麼大人的世界有很多難懂的事情?那些事情如果他長大了就會明白嗎?
很多疑問得不到解答,他隻能憋在心裡,越攢越多。
他不懂,真的不懂。
母親說,那是因為他還小。
而最近,他的疑問又多了一個。
人,為什麼會死呢?
已經長高抽條的少年把自己蜷成一個球,黑發在潮氣的作用下不安分的亂翹,小少年安靜地蹲在房簷下,出神地望著距離他一步之遙的雨淅淅瀝瀝地下。
在布滿水坑的地麵上砸出一圈圈漣漪。
他討厭雨天。
“亂步大人。”
熟悉的平直聲音從雨中穿透而來。
黑色和服的綠發少女打著傘緩緩走過來,額發卻有些濕了,幾縷貼在鬢角,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美感。
“去送美知子大人和武藏大人最後一程吧。”
仍帶著稚嫩的少年聲音清脆,卻沒有絲毫猶豫地拒絕,“不要!”
“亂步大人……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少女向來平直的聲音突然產生了細微的波動。
“為什麼,不願意去見他們呢?”
少年沒有說話,孩子氣地把頭埋進膝蓋,兩手捂住耳朵,好像這樣就看不到,也聽不到她。
明明沒有淋到雨,少年的棉布白色袖子上卻出現了藏不住的水痕。
不去那裡,就還能欺騙自己,他們隻是出了趟遠門,隻要他一直等下去,他們就會回來的。
這次不管要他等多久,他都會乖乖等下去的。
“亂步大人……”
雙親去世,這對於任何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都是堪比世界崩潰般的打擊。
如果是美知子見了亂步這副可憐的模樣,也許會拿出他最喜歡的點心哄他開心,也許會給他一個溫柔的擁抱,擦去他的眼淚。
如果是武藏見到兒子這樣,會手忙腳亂地尋求妻子的幫助,一邊咒罵讓兒子難過的人或物。
她隻需要在一旁笑著注視這一切就好。
但是現在,那兩人都不在了,隻剩下她自己。
——“亂步的才能是天賜的恩惠,如果沒有經過適當的引導,會對這個世界造成傷害,亂步也會因為與世人格格不入,而永遠沉浸在無法逃離的孤獨中。”
——“是我們把這個孩子帶到這個世界的。所以,我和武藏要負起責任,教會他如何與世界相處,教會他如何才能不孤身一人。”
女主人曾經說過的話還在她的存儲器中回蕩。
還有最後的那一句:
——“小玉,亂步就交給你了。”
小玉想,她要繼承那兩位大人的願望。為此,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她都是願意的。
機器生來就是幫助人類的,不然就毫無意義。
亂步久久沒聽到小玉的聲音,偷偷露出一隻眼睛往外瞟。
卻突然被眼前突然多出來的陰影嚇了一跳。
“嗚哇!”
他慌張的大喊。
“抱歉,我沒能保護好美知子大人和武藏大人。”
機械女仆收起了傘,模仿亂步的姿勢,蹲在與他隻有一步距離的雨中,整個人暴露在下的愈發急促的雨幕,白皙的臉頰上沾上水珠。
兩人隔著雨幕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