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次也沒想過認真聽時霧解釋。
但是此時此刻,他忽然很想聽他親口告訴自己,那一場大戰到底怎麼回事。
也許,時霧隻是太怕死了,畢竟他隻是個柔弱的omega。
也許,他是被蟲族威脅了,畢竟,蟲族那麼恨他。
或者,還有更多的理由。
他為什麼從沒想過聽他說一說。
等他醒過來,他會和他認真地道歉,告訴他,你想活下來沒有錯。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你是有苦衷的,或者對我哭一哭也好,告訴我你有多害怕,跟我說你根本不是故意的。
那樣的話,我怎麼舍得罰你那麼重……
陸厄將時霧抱進了王室治療儀裡。
這一次,霍尼為了時霧的安危,沒有阻止他將人帶去,而陸厄為了防止霍尼再一次暴走,也沒有阻止他跟來。
他們解開時霧手腕上的紗布時,還能看到上麵被手銬磨破的血痕。
霍尼幾乎是克製不住地想要架起手裡的電磁炮槍,將自己這位冷酷絕情的王兄連帶著他摯愛的王位一起轟成渣滓。
“陸厄,你覺得誰都想算計你的王位是不是。”
“再怎麼說,他幫帝國打過那麼多場勝仗,就輸了這一次,一次而已。”
“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
再生治療儀啟動,陸厄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腦海裡的疼痛的確減輕了差不多一半,可他的臉色並沒有好看到哪裡去。
“謝非晚,他精神力隻有ss級,你知道嗎。”
“怎麼會是ss級,我想不明白,我和他交過手,他明明無比強大。”
霍尼即將扣動扳機的手緩緩放下。
“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一直很害怕精神鐐銬,從他在星艦上第一次拿出這樣東西,時霧就對它表現出了異常的恐懼。
他為什麼沒早點發現。
這個人,他不僅不是alpha。
他也沒有SSS級精神力。
“你說,他心裡到底藏著什麼事。”
“讓他即使戴著精神鐐銬被關在陰暗的地牢裡七天七夜,還是沒有選擇自儘。”
霍尼瞳驟縮。
“你……”
“他是被冤枉的是不是。”
“那場戰役,有隱情,是不是。”
霍尼雖然有些不明白,陸厄究竟為什麼,忽然之間開始相信庫爾勒戰役一定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但他還是誠實地答道,“第七艦隊的事情,我從一開始就說過,一定另有隱情。謝非晚他再怎麼不喜歡你,也絕對不會,選擇用勾結蟲族方式來殺你,這絕不可能。”
因為腦袋裡持續傳來的精神力疼痛,陸厄向來華貴從容的麵容稍顯蒼白,可氣度分毫未減。
腳步停下,他抱著時霧站在治療室門口。
終於,到了。
“第七艦隊的事情,等他醒了,我會親自問他。”
他喜歡這個omega。
這是他第一次,對除了王位以外的東西,生出如此深重的執念。
如果那場戰役真的是他冤枉了他,
重傷的軍官醒來後一定會恨他,會怪他,也許還會想殺他。
但是沒關係。
他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慢慢地治愈他,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
陸厄在心裡不斷地說服著自己。
是的,沒關係。
精神力降級也沒事,重傷也無妨。
他是皇帝,是帝國的君王,他根本不在乎他的omega是不是強大,他足夠強大就可以。
他有能力把他救回來。
時霧從此以後,也根本不需要再上戰場,不需要再去麵對那些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不需要再去承受那些根本沒必要經曆的辛苦。
他穩穩妥妥地待在自己身邊就可以。
他會讓最好的醫官,最妥帖的侍女,將他當做未來王後一樣侍奉照顧。
他會儘可能地彌補他。
***
“太驚險了!這皇帝是真的狗,他知道霍尼溫柔正直,竟然用這種方法逼他現身!”
係統空間裡,時霧鬆了一大口氣,“還好我夠機智,關鍵時刻自爆精神力,不然霍尼肯定會被陸厄當場殺了!”
係統麵無表情地給他放了一下他昏死過去以後現場的畫麵。
時霧:“……?”
怎麼這麼混亂。
他,他們怎麼打起來了?!
陸厄現在精神力受傷嚴重,還受著聯結影響,他怎麼還敢動用精神力還手?
霍尼現在可是帝國的逃犯,他怎麼敢在王庭寢宮裡抬著電磁炮亂轟?
係統:“……這個先不說。主係統那邊的錯誤報告出來了,和上個世界一樣,隻要能把劇情大致掰回正軌,主角的黑化值降到正常水平,我們就可以順著劇情發展直接脫離。”
時霧鬆了口氣。
陸厄並不是個愚笨的皇帝,他隻是疑心病太重,又剛愎自用了些。
等他反應過來,查清第七艦隊的冤案一定隻剩下時間問題,既然這一次霍尼沒有死成,那他大概也不會再因為這件事情被輕易殺死了。
接下來,他就隻需要順順利利地醒來。
陸厄雖然會怪他將自己堂堂一個皇帝陷入陷阱,但是一旦他查出真相,雖然說不至於讓自己完全赦免,但肯定也不會輕易殺了自己。
他應該能在主角們手底下過上一段悠閒平靜的生活,最後直接脫離,就像上個世界那樣。
“但是。”
怎麼還有但是。
時霧一驚。
“宿主,我就說了你每次不要仗著有止痛buff就總是喜歡神來一筆解決問題。”係統看著身體數據參數,語氣十分嫌棄,“你這不是在解決問題,你這是在製造新的問題。”
“想要在一個刷滿惡毒值的世界苟命外維持原劇情走向已經很難了。”時霧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你管我用什麼方法,有效不就行麼。”
“有效是有效,但是,漬。”係統搖搖頭,“我是怕你社死。”
時霧一頭霧水,“到底怎麼了。”
接過係統給的身體數據一看,頓時瞳孔地震。
“什麼,你他媽要我演個傻子?”
***
時霧在王室再生治療儀裡躺了整整三天。
他從治療室裡出來的這天,陸厄和霍尼都那一扇小門外緊張地等待著。
等待那個讓他們牽腸掛肚的年輕軍官,能夠再一次睜開他那雙如綠寶石一樣的眼睛。
陸厄親手將他從儀器裡抱出來的時候,他渾身不著片縷,蜷縮著手腳,如同一個嬰兒一般側臥熟睡著,呼吸平緩,眉頭不再是緊皺。
陸厄緊繃了整整三天的心,終於稍稍緩和些許。
不疼就好。
“外傷都已經被治好,但是他的精神力損耗相當嚴重,現在用的止疼藥隻能讓他暫時性地從痛苦裡解脫出來,一定要堅持服用。有一點非常糟糕,他的精神力好像還在進一步潰散……他身上似乎有什麼嚴重的損耗在透支他的生命力,我們現在也查不出原因,我們這邊會加緊研製出能延緩他生命的藥劑,在這之前,一定要每隔一天都堅持讓他在再生治療儀裡躺上三個小時。”
陸厄嘴角緊抿著,一如往常地,將柔軟的針織毯將人裹著,保證他不被冷風吹到,再親自將人抱起來,讓他的腦袋斜靠在他的胳膊上。
露出的一小截小腿光潔如初,白皙柔滑。
深凹的腳踝纖細又脆弱。
旁邊的跟隨的alpha護衛隊員隻看一眼,眼睛都直了,信息素有些不穩,被陸厄一個眼神鎮得背脊麻痹,撲通一聲半跪在地上起不來身。
陸厄將這位熟睡的omega抱去回了自己的寢殿。
皇帝不再喊侍女來替omega洗漱穿衣,而是親自拿著熱毛巾給他擦乾淨臉頰,手腳,最後為他換上舒適好看的睡衣。
陸厄輕輕地喊醒他,“謝非晚。”
“身體還有哪裡非常疼嗎,先吃點東西再睡。”
時霧睫毛微微顫動。
侍女們端來了美味可口的粥食,陸厄親自攪弄吹涼,見他沒什麼動靜,故作輕鬆地笑道。
“你是不是介意我標記你的事情……你聽我說,那個時候你身體狀況很不好,精神紊亂嚴重,我隻有給與你一個臨時標記醫官才能治療你。如果你不願意,以後我都不會再碰你了,好不好……”
他好像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麼軟和的話。
漂亮的omega終於睜開了眼。
時霧的眼神先是迷茫,等到漸漸聚焦後,滿臉驚恐地向後推著,沒兩下噗通一聲滾下了床,又在柔軟的地毯上打了個滾,在床邊的角落裡瑟瑟發抖地蜷縮起來,手緊緊地捂住耳朵,像是要把自己封閉起來。
拚了命地開始搖頭,嘴裡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嗚咽。
一低頭,眼淚就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怎麼都止不住。
陸厄剛剛還勉強能維持的平靜臉色。
一瞬間,徹底繃不住了。
事情好像如脫韁的野馬,往他根本不能控製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無力感再一次裹挾著他的心肺。
他開始意識到。
有很多事情,根本是他無法掌控的。
“謝……非晚?”
陸厄隔著一點距離,看著抱著膝蓋不停落淚的時霧,他好像變成了一株柔弱的菟絲花,隻敢躲在窗簾後麵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
他雖然沒在地牢裡自儘。
但是終於還是,被自己逼瘋了。
皇帝臉色白得不像話,“醫官呢,叫醫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