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時霧再吐出一口鮮血,血跡沾著白斯年的手背,又被他小心翼翼地擦去。
顧如寒心底地恐懼像海嘯登陸一般席卷而過。
愈演愈烈。
不對勁。
真的很不對勁。
時霧的臟器損傷為什麼還沒有自愈。
這種治愈強度,完全不該是一個S+級的治愈係異能者該有的!
甚至都比不上周謹A級的強大。
而剛剛異能消失的瞬間,就像螢火之光墜入河底,耗儘最後一縷生氣。
“林景,你……你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顧如寒的手發起抖來,他想伸手將人從白斯年懷裡抱起,又怕一不小心碰碎了他。
“答應……還是,不答應。”
他知道。
顧如寒是很守約的一個人。
如果他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所以,固執地求一個答案。
顧如寒感知能力很準,他現在沒空管什麼約定,更管不了白斯年。
他好像什麼也無法再思考了,他緊緊地盯著唇角沾滿鮮血的時霧,他仔細地探查著對方微弱地異能波動。
“不對,你不是還沒覺醒,你其實是……很早就覺醒了對吧,你是第一批覺醒的,喪屍病毒剛剛爆發,末世還沒來臨前,你就覺醒了!那你的異能呢,為什麼……為什麼你的異能會如此殘缺。”
顧如寒發現他犯了個很大的錯誤。
時霧並不是遲遲沒有覺醒。
而是,他的異能,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被損耗殆儘了。
“你不是治愈係嗎,治愈係是唯一可以自愈損耗的異能……你的損耗怎麼會這麼重……誰傷了你,小景,你跟我來,我讓周謹治你,我會讓他治好你……”
時霧搖搖頭。
因為剛剛治愈白斯年強行動用他早已枯竭的異能,他現在遭受了重大反噬,肺腑都好像攪作一團,一低頭,嘔出一口鮮紅的血來。
他的血……是這世上最珍貴的治愈品。
為什麼救得了彆人,卻救不了他自己。
白斯年也慌了,他緊緊的抱住他清瘦又柔軟的身體,不肯顧如寒再碰他一下,“滾開!”
顧如寒緩緩蹲在他身邊,喃喃,“我不碰你,小景,讓他抱著你,你跟我走好嗎,我要讓人治好你……”
“我一定會治好你。”
時霧被迅速帶去最好的醫療病房內。
周謹很快趕到。
“他就是……那個S+級治愈係嗎?!”
周謹錯愕,原來這三個月內,一直暗地裡給實驗室提供血液標本,加快疫苗研究的同時救下很多人性命的人,居然是那個看上去最無能最懦弱的時霧。
他施加異能想要修補時霧的臟器出血,卻效果甚微,他想要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時霧使用過異能後的損耗,依舊毫無作用。
顧如寒臉色相當的可怕。
他看著昏迷不醒的時霧,周遭狂怒的風幾乎要將整個實驗室的器材都摧毀。
“怎麼回事,怎麼會連臟器出血都修複不了!這明明是B級治愈係就能做到的——”
“是,可是。他自己就是S+級,如果這是普通損傷,依靠著他的血早就自愈了。”周謹看著顧如寒殷紅的雙眼,額頭沁出汗來。
“你們為什麼要抽他那麼多血……誰讓你們抽的!”
他的理智似乎都快要被惶恐徹底淹沒,顧如寒似乎把這歸責於時霧失血過多,導致身體虛弱才無法自愈。
曾經讓他無比重視的試驗進程,現在卻好似成了紮在他心口的一把利刃,將他攪得疼痛不已。
周圍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如果眼前這個人死了。
他們懷疑顧如寒會毫不猶豫地毀滅掉整個實驗室。
可是很快,顧如寒也想明白。
——不對,不是這個原因。
僅僅是失血,是無法這樣重傷一位S+級治愈係異能者的。
顧如寒忽然意識到,在時霧身上,一定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是他重傷的秘密,也是他,作為第一批覺醒的,世間罕有地S+級治愈係異能者,異能卻被消耗殆儘的原因。
秘密。
對,他說過。
他身上有秘密!
“我答應!”
顧如寒突如其來的三個字,讓整個診療室內都陷入了寂靜。
他們似乎聽不懂這突兀的一句。
可病床上,原本已經快要失去意識的時霧,卻強撐著睜開了眼睛。
“你答應了,對吧。”
“對,我答應。”
顧如寒膝蓋碰地,半跪在床邊,幾乎是用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哄著,“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他必須儘快知道,時霧口中的秘密到底是什麼,他要爭分奪秒地救下這個人,救下他深愛的少年。
他嘴角雖然還保持著勉強的笑意,。
可無力感早已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不能呼吸,痛不欲生。
顧如寒一直來都很強大,隻要是他想保護的人,還沒有護不住的。他從沒想過時霧會有如此重傷,危在旦夕的時刻。
惶恐的情緒如同絲線,將他的心肺越纏越緊。
他現在不在乎他是不是愛著彆人。
不在乎他能不能和自己相守一生。
他隻要他活著!
“不管你的秘密是什麼,我答應你我會保護白斯年,我會讓他長命百歲,好了你現在告訴我,你……你所謂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顧如寒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迫不及待地答應他的請求。
他緊緊握住那人冰冷的手指,努力地想要將其搓暖。
“顧如寒,你知道我為什麼,在那個時候……一定要,殺了你嗎。”
顧如寒急切地親吻著他的手指,眼神微微凝住。
“小景,我們不說這個。你……”他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像是給一個孩子讀著睡前的話本一樣,聲音微顫地誘哄著,“你先說你身體為什麼會傷得那麼重的原因,彆的我們以後再說……我不跟你計較你的背叛,你也不需要跟我解釋。我保證,我以後再不會因為這件事為難你,就算你以後不肯和我在一起我也……”
時霧輕咳一聲。
瞳仁裡光芒極其暗淡。
“因為我很清楚……咳,咳……你和徐蕊之……是一樣的人。”
病房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顧如寒神色微微一怔,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他好像,已經是第二次從時霧口中聽到。
“你們都是……三係S+異能者,都覺醒了……咳……極為強大的……精神係,異能……”時霧的聲音極其緩慢。
多麼可怕的能力。
可以操縱意識,改變記憶,可以讓人成為你們手中的傀儡,隻做你們希望去做的事情。
“我知道,我從頭到尾……咳,咳,就是……你們的工具。”
“是她研究疫苗的工具……也是你,保護基地的工具。”
時霧將頭緩緩地轉向另一邊,看著陽光下,雙目通紅,眼神絕望的戀人,“隻有對於小年來說,我是一個正常的人,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小景……”
顧如寒的心揪了起來。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的心底就如被困的野獸一般怒吼起來。
不是,不對。
你對我而言不是工具!
曾經被篤定的很多資源最大化理論在這一刻仿佛成了狗屁,顧如寒緊緊握著他的手,“我想要你不是因為你能治愈我的異能損耗,是我,我……”
是什麼。
顧如寒忽然間說不出口了。
是我——
喜歡你。
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怎麼配。
顧如寒喉頭似乎被一片冰渣堵住。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我卑劣地喜歡上了你,卻想要用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徹底綁住你。
是我無端對你生出無儘的侵占欲,卻偏偏要冠上打上一個為了眾人的幌子。
是我肮臟,是我卑劣。
“你們的理想崇高又偉大,可是,顧如寒……”
時霧用力地咳嗽兩聲。
唇角的鮮血,緩緩流淌在純白的枕頭上,他的眼神困倦又遲鈍,像是累極了。
“你想當救世主。”
“憑什麼犧牲,我和他的愛情。”
顧如寒愣住了。
他的背脊緊繃著,心底慢慢地衍生出不可思議的猜想。
難道說,他的異能損耗是因為——
“末世來臨前的傳言,並不是虛假的。隻不過我被意識操控後發生記憶紊亂,所以忘記了——‘完全免疫者’就是我,我就是舊世界遺留下……最後的希望。”
“我身上最用的,並不是血液。”
“不管你們抽我多少血,都是……沒有辦法研製出疫苗的……咳,咳……”
周謹在快速的查閱之下,終於想起了那個熟悉的名字究竟是誰。
末世來臨前,世界三大生命科學院研究組織最高院長——
徐蕊之。
天才生物基因學家,三係S+級頂級異能者。
死於末日時喪屍群攻摧毀研究實驗室的那一場浩劫裡,拚死保住了實驗數據和殘存材料。是為世界作出巨大貢獻的頂尖科學家。
也是,時霧的親生母親。
時霧看向白斯年。
眼角緩緩地落下一顆眼淚,對著顧如寒說到。
“我拋下你的時候,承諾過會拯救世界。我沒有打算食言……隻是,我也是個人。”
“哪怕短暫,我也想要試試……和我喜歡的人,一起長相廝守的感覺。”
“我很自私對不對。”
時霧看向白斯年,“我明明知道拯救人類的希望在哪裡,可是我卻,總是拖著,舍不得死去。”
時霧的眼淚落在枕頭上,將那上麵刺目的血液一點點暈開。
他吃力地看向白斯年,“我這麼壞,你還會……喜歡我嗎。”
那人淚流滿麵地哽咽著。
過了一會,時霧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握住顧如寒的手腕,那隻手慢慢牽引著他由半跪到站起。
最後,將他的掌心貼在了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咚,咚,咚。
顧如寒眼神一點點下移,從他的臉,移到了他那微弱跳動的心臟位置。
“‘希望’不是我的血液。”
“而是心臟。”
時霧緩緩地閉上眼睛。
好像終於耗儘最後一絲力氣。
“你們,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