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霧想過他被放出來後醒來會麵臨相當淒慘的情況,卻沒想過。
他竟然是在床上醒來。
而且。
醒來的時候渾身劇痛,魔尊竟然在通過做那件事情,將修為源源不斷地渡入他的體內,血脈裡充斥著修為如岩漿熱烈,幾乎要讓他仙元跟著融化……
不是說對他厭惡至極嗎。
這到底又是在乾什麼啊!
時霧呼吸都被撞碎,一下下根本說不出話來,淚眼迷蒙。
魔尊很快發現他的蘇醒。
不等他問,便迫不及待地解釋。
“你的仙元受損,本尊隻能這樣渡些修為給你。”
“不……”
剛剛是昏迷著抗拒。
現在卻是清醒著拒絕麼。
魔尊瞳眸驟然一縮,不知哪兒來的一股邪火,將人摁得死死的。
“誰準你跟本尊說不要。”
“你算什麼,區區一個贗品,區區一個罪仙——”
“你,你……啊……”
時霧簡直是入了油鍋的魚一般,在那一瞬間,身體滾燙得幾乎要彈跳起來。
身體卻被緊緊箍住,不容逃開。
然而。
一次過後,魔尊卻並未放開他。
“夠了……”
時霧垂著脖頸趴著,幾乎完全失去掙紮的力氣。
頭發散落,靡麗可憐。
魔尊像是想要將他的氣息徹底沾染上他每一寸肌膚,容不得他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魔尊冷聲道,“你可不要誤會,我隻是不能看著你就這樣死了。”
“你就是個幫本尊找心上人的物件。”
“物件壞了,就得修。”
一邊說,一邊惡狠狠地渡著修為。
我不是你真正喜歡的人。
就可以被你這樣肆意糟踐麼。
“等修好了,你仙元裡靈法充沛,本尊就要用那法器搜你的魂,屆時,你是撒謊還是實話一看便知——”
身下的小鹿身體虛弱得很,也不知他在想什麼,根本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他不說話了。
他稍稍緩了緩,拿著時霧的乾坤袋,冷聲道。
“打開。”
時霧仿佛意識到什麼,猛然間劇烈地搖頭。
魔尊瞳仁一縮,猛的一下。
“嗯嗚……”
“怎麼,什麼罕見的寶貝,還看不得了。”
“沒什麼……沒有什麼……”
“沒什麼你渡修為也得護著?你不知道你仙元不穩嗎。”
時霧一時間眼淚被逼出眼眶,鼻息淩亂,伸出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
指甲劃過他勻稱的小臂,卻不痛不癢。
“我看看他送你什麼,你如此嫌惡魔界,隻想去仙族,去他的靈浮殿,嗯?他送你什麼,他送的,還能比本尊送的更好?本尊連龍鱗都削給你。你倒是說丟就丟。”
“哼,他送的,你就是仙元受損也得耗儘法力護著是吧……”
“打開!”
乾坤袋上有咒印,隻有時霧能打開。
小鹿猛地哭出聲來,甩動著汗津津的頭,“不……”
然而,他的拒絕不僅無用。
反而更將那人激怒。
原本已經略有緩和,轉瞬間又成狂風暴雨。
沒一會兒,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隻能當著魔尊的麵將乾坤袋打開一條縫。
幾隻小花靈從乾坤袋的袋口中化作一團光暈似的靈體,剛剛探出一點頭來
,又好似發現了什麼,呲溜一下又鑽了回去。
魔尊愣住。
連動作都停住了。
他如珍視寶,哪怕靈法都快耗儘了,也要供應護著的乾坤袋裡,裝著的竟是一群下界的小花靈。
清衡的話再一次響在耳畔。
——他騙魔尊,無非是三百年前蓬萊仙洲覆滅,他孤苦伶仃地在上重天照顧著那一群小花靈們,實在是適應不了,隻想找個依靠。
乾坤袋打開著,可是小花靈們被滔天的魔氣震懾,根本不敢出來。
他們聚集處幾縷靈氣,滿是擔憂地渡到時霧的眉心。
這是在關心他。
乾坤袋終於再一次被束上。
時霧慟哭出聲,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然間推開身上那人。顧不上滿身的淤痕,拾起地上東西一道傳送陣便徹底消失在麵前。
魔尊隻愣了片刻,立刻一道傳送陣追過去。
時霧剛落身於仙界一片繚繞的仙霧裡,剛軟手軟腳地把身上的衣物勉強整理好,十分難堪地低頭看了眼乾坤袋裡的小花靈們,驀然間慟哭出聲。
他打開了乾坤袋。
“雪茸,那個人……是誰啊,是魔尊嗎。”
“你不是說,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嗎。”
“他是不是對你不好……”
“他對你不好,我們一起回蓬萊洲好不好。”
一道陣法追來,魔尊趕來時,正聽到這幾句。小花靈們似乎怕極了他,一瞬間全都縮到了乾坤袋裡。
“雪茸,我……”
“尊上不喜歡我,怎麼還能對我做這種事情。”
小仙鹿似乎感到不堪極了。
魔尊如同冷水澆頭。
到這一刻,他才猛地意識到他剛剛竟再一次昏了頭了。
之前是他不知情被蒙騙,那這次……這次又算什麼。
他怎麼能一看到那個乾坤袋,一看到時霧靈法耗儘昏死過去,也要護著那戰神送他的東西,就這樣急怒攻心了呢。
他滿心滿意喜歡的,要娶的,難道不是三百年前那位曾救過他的恩人嗎。
他不斷地修煉,他坐上魔尊的位置,整整三百年了,他一刻都不曾停止過尋找那人的蹤跡——
他很確定,他愛著那個救下他的人啊。
這三百年來,他心臟的每一分骨血,隻要一想到他就會汩汩地流竄,澎湃著。
可是。
怎麼又能對另一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無法遏製的占有欲呢。
巨大的撕裂感,讓魔尊有些不知所措。
“我……”
魔尊深吸一口氣,走到他麵前,緩緩蹲下,聲音重新恢複到過往的溫柔,“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去。”
“回去,回哪裡。”
時霧搖搖頭,“魔界不是我的家,我不回那裡。”
魔尊一瞬間眼底戾氣乍現。
原本疲憊的眼底一瞬間冒出火氣來。
“那你家是哪裡,仙界嗎,還是靈浮殿?!”
“現在,馬上,跟本尊回去!”
剛剛經過一場激烈的交纏,小仙鹿眼底仿佛還殘留著某種氣韻,教人看一眼就要淪陷在那雙眸子裡似的。
可他對自己卻不再如從前那般,滿是依戀。
那雙漂亮的眸中滿是抵觸。
這讓魔尊一瞬間焦躁無比。
“雪茸……”
纖細的手腕,好像輕輕一碰就會折斷。
魔尊到這一刻,根本不敢用蠻力將人帶走,他怕傷到這隻小鹿。
“不要——不要搜我的魂了……”
“你搜我的魂沒用的!我就算是
個物件,也是個沒用的物件,你把我帶回去,你也找不到他!”
時霧淒厲地哭道,“我不要你不可以嗎,我隻想回家,我要回家!”
魔尊似乎被這淒厲的哭聲震住,竟緩緩鬆開了手。
小仙鹿從未哭得那麼無助。
一直以來,他都是笑著的,成親的時候在笑,下人間的時候在笑,送每一件禮物,他都眉眼彎彎,如同一隻百靈鳥嘰嘰喳喳。
是這世間最哄的仙鹿。
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也會露出這麼難過的表情。
“好,不搜。”
魔尊緩緩閉上眼,“你跟本尊回去,本尊答應你,這件事情……”
他的眼底也殘留著未能滿足的燥鬱和渴求。
任誰將那事做到一半就生生打住,都不能心平氣和。
他萬分清晰地感知到——
他想要這隻鹿。
想把他永遠留在身邊,想永遠護著他,不讓任何人折磨他,再不讓他像現在這樣絕望地在自己麵前哭泣。
複雜又割裂的情愫不斷在心間湧動著。
讓他不知所措。
“我不要你了,我隻想回家。”
時霧不等他反應過來,驀然間,吞下一顆不知是什麼的東西,魔尊刹那間能夠感受到他身上靈氣暴漲,緊接著,他打開了乾坤袋,從裡麵取出那件殘破不堪的鮫紗裹著的金色匣子。
開始畫出一道縝密精準的傳送陣。
正在這時,清衡也覺察到了二人,一道陣法下趕來。
白衣如雪出現在重重仙霧裡,一道靈力的仙法化作繩索直往時霧腰間抽去——
時霧一驚,瞬間像是護著什麼寶貝似的,“不行,你不能拿走這個!”
靈法衝擊下,鮫紗散開,再沒有什麼能遏製住金色匣子周圍滿溢著的邪氣。
時霧渾身都蟄得劇痛,可卻緊緊地抱著匣子不願鬆開。
“雪茸,你鬆開!”
仙君從未如此急切,怒然一道長鞭竟向時霧身上抽去,卻被一道魔氣生生攔下,斷成好幾節。
“你敢傷他——”
“你放開我,不能讓他開啟那個匣子!”
仙君也是才通過查典明白過來此事,迫不及待地想要下魔界去找他,因為他忽然之間想到一種極其不可思議的可能性。
“雪茸。你聽我說,蓬萊仙洲靈氣四溢,底下鎮著的卻是魔族聖草。與之同理,重淵海魔氣滔天,那它底下鎮壓著的——”
“是仙族聖草啊!”
仙君聲音如刀劍破風而來。
可是時霧身下陣法已啟,他隻看到仙君薄唇張合,卻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這棵仙草根本無法重鎮蓬萊仙洲的靈氣,沒用的,隻有魔尊的心可以。仙族聖草扭定乾坤,回溯天意,你萬萬不可以開啟——”
轟隆隆。
上空中,仙雲漸漸彙聚成一處,波瀾壯闊。
一望無際的仙雲瞬間如海水倒灌,直直往時霧懷中的匣子裡滾滾而去。
逆風卷動,轉瞬間。
時霧連帶著蓬勃的仙雲和那個匣子,消失在陣法中。
整個魂魄的氣息,好像一瞬間,從三界消失了。
一片衣屢都不曾留下。
*
時霧再一次睜開眼。
已經置身蓬萊仙洲,周圍靈氣茂盛,樹葉繁密,清翠的藤蔓遮天蔽日,似乎能將一切都掩蓋住——
回家了,他回家了!
剛剛他隱隱約約聽到仙君說,他懷裡的是是仙族聖草而非魔族,根本不能助他恢複蓬萊仙洲的靈氣,可不都是騙人的。
你看,這不是回來了嗎。
這就是他蓬萊仙洲啊,這裡的靈氣,草木,都是如此熟悉!
他就知道,他可以回家的。
小鹿一瞬間喜極而泣。
偏偏在此時。
他聽見身後林間傳來一陣響動。
他放下懷中的匣子,卻瞧見裡麵已經空無一物。
來不及疑惑,撥開繁密的綠葉——
看到了一位倒在河岸邊的,似乎靈法耗儘的玄衣少年。少年渾身冰冷,衣衫襤褸,好像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