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清衡的話,魔尊冷笑一聲,“不知道?那本尊就也不知道,諸仙能不能活著了。”
魔氣肆虐之下,三元仙尊褐發白眉,驀然間喃喃。
“仙族聖草?”
仙尊看了眼戰神,猛地抓住了重點,“他在哪兒找到的仙族聖草。”
仙君作揖答道,“魔界,重淵海底。”
“竟是在那兒……”
魔尊沒耐心聽著仙界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在著互相推諉著交談,“仙族聖草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你們仙界當是最清楚的,這些我都不管,你們隻得速速將人去處查到了,給本尊將他毫發無傷地送回來,否則——”
“這一場和親不成。”
“可就怪不得本尊毀了止戰之約。”
仙尊緩緩搖頭,打開天簿。
“仙族聖草一旦開啟,扭定乾坤,逆轉天意。他已經不在眼下的上重天了。”
“許是在未到之時,也許是,在已過之境。”
這糟老頭子囉囉嗦嗦地究竟在說些什麼。
魔尊緊了緊牙,“說清楚些!”
仙君聽懂了,問道,“那如何可斷,仙尊。仙鹿無辜,的確是應當將他尋回。”
“魔族有一法器,名為‘萬象鏡’。可憑一縷靈法追蹤去處,斷命理。也許,用它可以找到。”
萬象鏡。
魔族罕見的法寶。
魔尊曾用萬象鏡看過時霧的過去,也是因這麵法器,才發現了他是個‘贗品’。因他看著這麵鏡子便十分不順眼,早已將他打入重淵海底,鎮壓在藏寶閣最深處。
“好,本尊這便去取來。”
“若今時查不到,本尊便殺你靈浮殿一仙,若百日尋不回,本尊便斬你靈浮殿百魂。”
蓬勃的魔氣和令人窒息的威壓,終於隨著魔尊短暫地離去而稍稍緩和些。
許多殿內的仙人們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夠喘口氣。
殿外還布著魔尊的魔障,他們輕易出去不得,眼底都露出恐懼的光芒——這位魔尊這三百年來修為一日千裡,殺過多少仙。
他說要動手,就一定會取他們性命的!
一時間都嚇得魂不守舍,“仙君,您,您可有把握能追查到……”
戰神並未作答。
他似乎有些出神,不知是在忖度著什麼。
不安的預感一直繚繞在他心頭,讓他無法安心。
他從未告訴過魔尊。
其實三百年前,他追著魔尊從蓬萊仙洲出來時,曾在陣法裡,見過那人一麵。
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到他。
彼時,他眼神依舊看不大清楚,隻隔著點距離,隱隱感覺到那人
修為好像出了什麼巨大的差錯,許是反噬,也許是彆的。
戰神局的他似乎忽略了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
他心裡不祥的預感越發深厚。
“能找到仙鹿最好。”
仙尊微微皺眉,“清衡?”
“我其實一直都懷疑,魔尊找了三百年的那人,早就已經死在了三百年前的蓬萊仙洲上。所以……”
仙君似乎想到什麼,眼神悠遠。
“我們仙族,也許,永遠也不可能交出魔尊‘真正的恩人’的。”
聽聞此言,滿座嘩然。
“那先找鹿啊,就算是找到一個也好!”
“交不出人來,那魔頭真的會殺仙的!”
清衡總覺得他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不安的情緒如蛛絲爬滿他的心臟。
那隻小鹿,到底被仙草帶到了什麼時間,什麼地方。
*
三百年前。
蓬萊仙洲。
這幾日,這小玄龍的外傷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了,隻可惜靈脈要恢複過來隻怕少說還得上百年。
時霧又把采來的幾樣仙草擺在那玄龍身邊,可他還是一口都沒吃。
“你辟穀了嗎。”
“不吃東西的話,不會餓死嗎。”
時霧也不確定他是不是還聽不見,畢竟,他五感衰退得厲害。
可這回,總是冷淡得默不作聲的人,看著堆著有半人高的雜亂花草,沒有回答他這個愚蠢的問題。
他是龍。
自然不是吃草的。
又餓了幾天。
時霧好像終於猜到什麼。
喃喃著問,“龍是不是吃肉的啊。”
要我去給你弄肉來嗎。
時霧抿了抿嘴。
少年好似就是個實打實的聾子加瞎子,完全充耳不聞。
根本不理會他。
時霧實在是怕他餓壞了,隻能去河裡捉了兩條看上去並不像生了靈智的魚,十分遺憾地說道,“對不起,希望你們來生可以轉世成人,或者直接成仙身,好不好。”
少年魔君朦朦朧朧地聽到這一句,心底譏誚。
連殺一條魚都這麼囉囉嗦嗦的。
虧得此人這一身還算強大的修為,真是浪費了。
時霧剛剛準備將魚架在火上烤,猛然間聞見一點腥味,便轉身朝著草叢裡吐了起來。
他還在想到底該怎麼辦。
卻見一直都冷漠地背對著他躺著的少年,倏然起身走過來。手拎著魚尾,直接將那兩條拋至靈河中。
“你,你醒了。”
這還是時霧第一次看到少年走出洞府。
日光下,不同於三百年前魔尊的模樣。
這少年輪廓中還帶著些許稚氣。因生來魔身,周身都透著說不出的陰冷煞氣。
眼前裹著一條玄色布條,即便是落魄著,依舊看上去器宇軒昂。
“既不殺生,便不必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
這是少年魔尊第一次和他說話。
時霧愣了愣,原來,他三百年前說話,比三百年後還盛氣淩人。明明看上去年紀很輕,而且法力還近乎全失,語氣還這般不好。
過了幾日。
不愧是玄龍之身,時霧能感覺到到他身體外傷幾乎已經完全恢複了。
寒冷的夜雨裡,窸窸窣窣似是有冰晶落下的聲音。
焰火照亮著貧瘠一片的洞府。
這幾日,他幾乎都不會和時霧說話。
半顆魔族聖草已經被他吞下。
唯有修成天魔之尊,他的魔心才能救下蓬萊仙洲。
時霧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能救魔尊的人還不出現,這樣下去,少年魔尊身上靈脈儘斷的傷得不到救治,該不會真的要花上上萬年,才能修煉成天魔之尊吧。
時霧滿臉惆色,竟歎了口氣。
陡然間,地動山搖。
洞府外魔氣衝天,竟是地底下一隻三頭魔蛟鑽出。時霧見他眼熟,這,這不是三百年後,被鎮壓在重淵海底那隻嗎!
好強大的魔氣!
“蓬萊仙洲地底,竟生著這樣可怕的魔物!”
少年魔尊抿嘴,下顎緊繃著。
“能長出魔族聖草的地方,底下,自然是魔氣滔天。”
時霧即刻帶著少年魔尊畫出一道傳送陣離開,可蓬萊仙洲如今靈氣潰散,仙氣魔氣卷作一處,他們根本出不去這裡。
逃竄之下,三頭魔蛟猛地一口咬來,險些將魔尊吞吃下肚。
時霧抱著少年玄龍滾落下上坡,被一顆樹木險險攔住,一聲撞擊,猛然咳嗽出聲。
少年玄龍這才順著摸索過去,他摸到了一雙細白如玉的手,和單薄瘦削的身軀。
此人……竟是如此清瘦麼。
來不及多想,耳朵一動,少年玄龍將人竭力抱起,強行催動魔氣,將懷裡人一把撈起,猛然朝著一側閃過,躲過蛟尾的掃蕩。
又緊緊憑著耳力,模模糊糊地飛身踩著樹枝一躍而起,月色照在少年玄色身影,冷冽桀驁。
“區區魔蛟,也膽敢在我麵前放肆。”
話音未落,卻因魔氣紊亂,落地時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若是我沒受傷,不過是抬手便可捏死的螻蟻,清衡,我一定會殺了你,竟讓我淪落到……”
時霧:“……”
現在是念記仇本的時候嗎!
“你怎麼樣,你……”
不行啊,你不能死啊。
你還得破鏡,成為天魔之尊。
你的魔心是蓬萊仙洲三百年後唯一的希望。
當年救下魔尊的人怎麼還不出現,再這樣下去,他們都要命喪著魔蛟口下了。
魔蛟再一次一口咬來,時霧猛地撲在少年玄龍麵前。
時霧沒有選擇丟下少年,掌心釋放出一道仙法,想要生生扛過這道魔氣傷害。
那被抱住的小玄龍卻好似身體一僵。
他的腰,竟這麼細。
弱柳扶風,不成氣候。
卻敢這般攔在巨大的魔蛟麵前,將自己全然護住。
一道強大的仙法抵禦過一次襲擊後,那人也猛然間被震退好幾步,顯然也快至強弩之末。而那魔蛟好似被激怒了,開始不斷向周圍吐出滾滾的魔氣,腐蝕著蓬萊仙洲上的一切。
“你降不住他的。”
眼縛黑帛的少年,在月光下聲音淡薄地宣判。
時霧:“……”現在是嘲笑人的時候嗎!
他捂著心口,“你,你放心,一會兒應該會有人救……”
“天真。”
少年玄龍話音未落。
魔蛟又是一道魔氣衝擊而來。
時霧硬生生再打算出手抵擋一次,卻被少年施法困住雙腕,一道魔氣猛地化作疾風卷著二人一飛而起,滾落在冰冷刺骨的靈河裡。
這一次。
強行動用魔氣已經崩壞了他最後一絲靈脈。
少年玄龍根本再站不起來,倒在河中不停地嘔血。
“你怎麼樣!”
時霧淌過靈河,將奄奄一息的少年扶起,聽著他的心跳聲,忽然開始哭,“你不能死啊,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少年玄龍依稀聽見那人的哭聲。
軟軟糯糯的,撥人心弦。
眼底一片暗色。
他的懷抱好溫暖。
這隻手腕如此纖細,竟也能抵住那魔蛟兩次魔氣攻擊。
他轉過頭,想要借著月色看清那人的模樣。
可惜,卻什麼都看不清楚。
少年渾身被冰冷的河水浸透。
他知道,他快死了。
偏在這時候,嗅覺也好似恢複了些許。
竟聞到一股清幽惑人的香氣。
是他的體香麼。
少年心底滋生出一股濃濃的燥鬱。
被這個人這樣保護著,似乎讓他根本不能忍受。
“蠢貨。”
“我因盜走聖草五感衰退,靈脈儘斷。目不能視,耳不能聞。”
他的魔丹刹那間裂開一道縫隙,眼看著就要徹底碎裂。
冷然將那人溫暖的懷抱推開。
“丟下我,你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