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直立的杯筊。
那人緩緩轉身,身前竟然佩戴著大紅色的綢花,像是要跟人結親似的,時霧猛地想起來,這個人穿的衣服,和遺相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不是吧。
時霧腿更軟了,他緊緊的扒著裴崢的脖子一動不敢動,“跑,跑啊!”
裴崢平時也是鍛煉過的,立刻反應過來,快步跑著往前,那人緊追其後。
時霧回過頭,看到一雙枯瘦的手伸過來,眼看著手指就要碰到時霧的腰背,頓時嚇出了哭腔,“不……”
“薑念!”
裴崢擔憂地驚呼,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
轉過身來,驀然盯著那詭異的鬼影。
鬼影堪堪停住腳步。
似乎盯著裴崢的臉,在判斷著什麼,竟僵持下來。
“滾,這不是你能動的。”
鬼影似乎莫名有點驚懼,聽到他的聲音後,竟一連退了好幾步。
正在這時。
剛剛還小腿酸脹的人立刻撒手,生龍活虎地從裴崢背後一躍而下。
裴崢被時霧扣住肩膀,直接往身後甩,一個踉蹌之下滿眼不可思議,“薑念!”
就這樣。
裴崢慢了一小步,時霧先衝進了屋子裡,直接就把門哐當一聲關上——
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了什麼。
再回頭,那鬼影不見了。
“薑念!你……開門!”
裴崢剛剛那點旖旎的心思全沒了,在薑念猶豫著將門打開一條縫隙是時,他已經從門邊上的槐樹直接翻進牆來。
時霧看到他,那眼神和看到鬼沒什麼區彆,心虛得要命又怕得要死,“你,你……”
將時霧抓住猛地抵在牆麵上,“你這人可是真是……不可理喻!”
不管發生什麼,他背著時霧跑,聽到他哭就轉頭替他直麵惡鬼。
可這個人,抓住一點機會就毫不猶豫地拋下他。
這就是他口中的愛嗎。
這就是他所謂的‘我真的很喜歡你’嗎。
廉價得簡直太可笑了!
屋子裡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就看到裴崢一臉陰鬱,將時霧連拉帶拽地扯回了房間門裡。
三個人出去隻剩一個人回來的宋重感覺很不妙,剛放下雞,就聽說時霧和裴崢已經回來了,隻是,兩個人似乎有些爭執。
宋重想到裴崢人高馬大的,而時霧細胳膊細腿。
趕緊推門進去臥房。
卻看到是小少爺怒火高漲地將被子枕頭全都往外丟。
“你,你敢凶我!”
“你彆忘了,你本來就得保護我的!”
裴崢咬牙切齒,“我不是沒丟下你嗎,可你呢,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在那種生死關頭,你就……”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嘛!更何況我們還不是夫妻呢!”
小少爺趴在床上,粉粉潤潤地臉頰如果凍一般貼在他的肩膀上,水潤的唇珠十分顯眼,一張一合,顯然完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那我有什麼辦法,這裡就是有鬼,這裡真的有鬼,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來這個鬼地方團建,都怪你,就是追你我爸才停了我的卡!”
這,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的。
果然還是個自私自利的紈絝富二代!
他口中的喜歡有幾分是真的。
他所謂的堅持,不過都是他起了那一點色心而已。
虧他還在那一瞬間門,竟然真的——
真的產生過片刻的動搖。
時霧還想再罵,忽然間門看到了宋重。
頓時不說話了。
宋重力氣比裴崢還大,他是見識過的。而且,宋重不像裴崢脾氣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自己,他做事向來了厲風行。
“你剛剛丟下裴崢了?”宋重開門見山地問。
時霧眼底含淚,十分委屈地點點頭,“我隻是太害怕了。”
宋重將人提溜過來,“道歉。”
“什麼。”
“向裴崢道歉。”
時霧猛地掙紮起來,“憑什麼!我可是薑念,我爸是薑成嶺!”
宋重清俊的眉頭微微擰起,他拽著時霧的手腕,“是你出的主意,把我們都招惹到這個偏僻的村莊裡來的,我們必須齊心協力,才能從這裡出去,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修好,如果你這樣一直給大家惹麻煩,你怎麼不知道,下一個被丟出去關在門外的不是你呢。”
“我們已經到了這個境地。”
宋重說,“有多少錢,有多少權,在這個偏僻的小荒村裡現在也都沒用了。你跑也跑不快,劈柴劈不了,殺雞不敢殺,什麼都乾不來。你想想如果我們不管你,你連晚上睡覺的暖手寶都沒有。”
“想要繼續穿漂亮衣服,繼續吃新鮮肉菜,你就得老實點!”
宋重這一番話說得很嚴厲了。
時霧從小到大,周圍都是順著他,追捧著他的。
還從沒被人這樣說教過。
眼圈一點點地發紅。
“道歉。”
時霧感覺到屋外的人都盯著自己,紅著眼睛,漂亮的唇珠的都被壓平了,眼角那一顆淚痣看上去格外嬌嬈。
好像真的快哭了。
“對,對不起。”
裴崢臭著臉色,但看到向來眾星捧月地小少爺委屈成這副模樣,手指尖攪弄著衣角,都快生生戳出幾個洞來。
薑少爺一直都是趾高氣揚的。
從沒見過他這副可憐樣。
“下不為例。”
聽到了那三個字,宋重的臉色就好看了很多,半蹲在時霧麵前,“好了。道歉了就行,晚上的雞腿給你吃。”
時霧鼻尖微微泛粉,剛剛的道歉好像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地□□了,彆說吃雞腿了,他現在根本都沒臉出去了。
他現在就是萬分後悔,說什麼都不該帶著他們來這麼一個破山村。
現在倒好,真的撞鬼了。
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修好,如果要修十天呢,半個月呢。
他要這樣一直被這群下屬欺負嗎!
他的確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趙靈好歹會殺雞,設置陷阱抓捕一些小鳥,化妝師好歹能幫大家洗衣服做飯,司機老張和攝影師大哥體力都很好,這兩天的柴火都是他們處理的……
的確是隻有他,什麼都做不了。
失去了家世和身份,他的確就是個廢物石錘,在這荒山野嶺的沒有絲毫生存能力。
“謝……謝謝小宋。”
時霧終於會說一個謝字了。裴崢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宋重反問,“小宋?”
“宋,宋哥。”年紀最小的時霧終於不再充當老大,吸了吸鼻子。
就算被欺負了,也絲毫不能發作。
否則,今晚可能連吃的都沒有。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時霧出去的時候,裴崢還在幫著小周送衣服去溪邊晾曬,院子裡老張正在劈柴,支起的鍋爐旁,趙靈正在準備煮一大鍋雞湯大家一起喝。
“去,給你靈姐打打下手。”宋重輕輕推了他一下。
時霧彆扭著臉色,一臉的不情願,卻不得不靠著趙靈站著,一不小心被熱水崩了下,幾個箭步跑出十米遠。
看到離灶台十幾米遠的地方放著一碗雞血,時霧心情終於好點。
雞血好啊,麻辣雞血他最愛吃,他在小廚房看過傭人做。
宋重心事漸重,最近的手機信號再沒出現過,不管如何試圖撥打電話,都無法和外界取得聯係。
明明來的第一天,還斷斷續續能接聽電話的。
宋重剛出院子,聞到滿院子飄香的雞肉味。
看來是晚飯做好了。
也好,先填飽肚子再說。他看向時霧筷子夾著的東西,忽然之間門臉色驟變,“這,這是什麼?”
時霧呲溜一下吃光一片,滿臉懵懂,“雞血啊。”
“你!”
宋重端著時霧那碗麻辣雞血,一時氣結。
時霧立刻又護著寶貝似的把那碗搶回來,“乾嘛,這是我的!”
“不是你說要我去廚房幫忙……”
時霧辣得斯哈斯哈,嘴唇殷紅一片,“我就愛吃這個,比雞腿愛吃。”
宋重眼前發黑。
老張剛劈完柴洗完手過來。洗了手準備吃飯,看到鍋裡的血。
一時間門也愣住了。
“宋老師吩咐了雞血一定得留著畫符用的,你怎麼吃了!”
宋重摁了摁眉心,“隻能再去抓了。”
“你,跟我走。”
宋重帶著時霧再一次去了那雞籠裡,“你犯的錯,你得自己彌補。去,抓雞。”
時霧看著那滿籠子臭烘烘的雞毛,一時間門委屈地盈滿了眼淚,“不行,這裡麵臭死了,我不能抓雞,我不能——”
時霧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委屈,今天又是道謝,又是道歉的,已經是他這輩子能低頭的極限了。
僅僅是因為他吃了一份雞血豆腐。
現在還要進雞籠裡抓雞。
裴崢看他眼睛紅彤彤的,鼻尖都透著粉,睫毛一點點沾濕了,那模樣實在是可憐得不行。
仿佛有隻小奶貓伸出一點點粉嫩的爪子在他心口微微抓撓。
“裴崢,你幫我抓好不好,你不是我男朋友嗎……”
裴崢莫名地竟然有些心裡酥酥麻麻地,像是經受不住那帶著微顫抖的聲線。
他拿起麻布袋子。
“死了這條心,裴崢他才……”
“算了,我去。”
“嗯?”
“他不會挑雞。”裴崢挽起袖子。
看起來霽月清風的裴崢進了雞籠,好一會兒,也插著滿頭的雞毛出來,他將雞塞進了時霧懷中,“抱穩了。”
時霧委委屈屈地皺著臉,將那隻雞緊緊地抱在懷裡,再臭也隻能生忍著。
一點都不敢鬆。
好不容易到家,時霧終於把雞放進了雞籠子裡。忽然間門扭扭捏捏地跟在了裴崢的屁股後麵,跟進跟出,像是小尾巴。
他終於發現。
在關鍵時刻,以前對他臉最臭的裴崢,其實也是對他心最軟的。
生在商人家庭。
看碟下菜,幾乎是刻在血脈裡的本能。
“小裴……”
“嗯。”
時霧低了低頭,“裴哥。”
裴崢回過頭斜睨著他。
“我知道不對了,我以後不把你關外麵。”
“嗯。”
“雞我也抱了,我已經裝籠子裡去了。”
裴崢抬眸,薄薄的眼皮掀起,瞥了他一眼,“嗯,所以?”
小少爺抿了抿微紅的唇珠,臉頰依舊漂亮白淨,眼神不似從前張揚跋扈。如同櫥窗裡放置的漂亮洋娃娃一般抬頭看著自己,乖順又迎合。
一雙眼睛水水潤潤的,如同泉水裡浸泡過的黑珍珠一般。
細白的手指,指著那堆沒劈的柴火。
“可以劈一點柴火,給我燒水,讓我洗個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