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歡他們中的，哪一個呢。”
這個問題，陸司鄢好像三月前問過他一次。
但好像和現在語氣完全不同。
是在……生氣嗎。
時霧有些懵，他似乎能感覺到陸司鄢隱約的怒意，又好似隻是捕風捉影的錯覺。
“都，都差不多。”
陸司鄢微微眯起眼。
“不對吧。”
“應該有一個，是特彆的吧。”
水池麵上水花頓起，時霧膝蓋微微發起了抖。
他咬住嘴唇，用力地搖頭，手推著那人的手臂，“沒有，嗯……不能，不能再……”
“不清理乾淨的話。”
“會不太好。”
陸司鄢一隻手攬住時霧的肩膀，還是第一次，沒有溫柔地遷就他，迎合他。
時霧鼻翼翕動，浮出薄汗。
他下意識地對著陸司鄢軟聲，聽上去像是撒嬌，整個身體都在他懷中顫抖，“嗯嗚，你……”
“我的魂魄已經完全歸位，那些位麵裡雖然都還殘存著我的精神影響，可那些人都不是我了。”陸司鄢靠近著他的耳畔，“如果不等我跟你一起回去的話。”
“你再怎麼想念，見到的。”
“也是彆人。”
懷裡人忽然爆發出一陣啜泣。
“知道了嗎。”
“知，知道……”
時霧做出了正麵回應，陸司鄢變得溫柔，親吻著他的額頭，“那我們去睡覺吧。”
懷裡人鼻尖紅彤彤的，身上都軟得不像話。
這次時霧是真的累到了極點。
陸司鄢閉上眼入睡，呼吸很快均勻。
時霧強行撐開眼皮，再一次，將被角一點點掀開。
好酸。
他手撐著腰，憤憤然地回頭惡狠狠瞪了陸司鄢一眼。
太壞了。
細白的雙足依次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快入睡吧。
再睡過去一次，我就可以脫離位麵了。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如果可以脫離位麵兩個小時。
一定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時霧剛剛脫離，踩在一片綠油油的青草地上，陽光，藍天，一切看上去都那麼美好。連風裡都夾帶著清甜的梔子花香。
身上衣服被曬得暖烘烘的。
陸司鄢那個位麵是下大雨的深夜，這裡卻是眼光明媚的白天。
時霧走了兩步，深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真舒服。
隻有酸軟的腰和微微發痛的膝蓋讓他感到有些不滿。
“你來啦！”
“啊，來了來了！”
時霧正要回過頭，陡然間，頭頂陰雲密布，巨大的違和感攥住他的心臟——糟了，是陸司鄢提前醒了。
才三分鐘不到啊！
他這次怎麼會醒得那麼早！
時霧顧不上打
招呼，一瞬間從世界位麵脫離，回到了那個超高級位麵。
嘩啦啦——
再一次氣運加強，導致他精準度降低，竟然直接摔在常年恒溫的浴池裡。
他不會遊泳，沒有陸司鄢扶著，就像一隻旱鴨子似的劃水著，“咳，咳咳……”
陸司鄢推門而入，一隻手將他從水裡拎起來，剛剛好讓他手臂扶在池麵上，上半身勉強趴著，想上來上不來，鬆開手，腳尖又有些夠不到地。
不上不下，很是狼狽。
“陸……”
陸司鄢緩緩蹲下，這一次，他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
眼神黑漆漆地望著他。
“去哪兒了。”
時霧咳嗽兩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轉頭就發現自己雙腕被鎖住，扣在不遠處的躺椅椅腳，他用力拽著又拽不動，皮拷還是軟乎的，根本借不上力。
他抬起頭，錯愕地看向陸司鄢，“你，你乾什麼！”
他現在是要造反了是不是，竟然敢這樣對他！
他可是主神。
就算陸司鄢再強大，那也不能這樣對他！
時霧有些急了，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這些時日，陸司鄢對他實在太溫柔了，讓他幾乎忘了，之前的八個位麵裡，他可是都有暴戾又不講道理的一麵。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還說什麼要好好談戀愛，還說什麼要成為愛人。
狗屁。
困住他，鎖住他，現在，現在還要欺負他！
陸司鄢緩緩蹲下，看著水池邊的時霧，“你喜歡哪個，嗯？”
嘩啦一聲，時霧還沒注意到，身後已經有人覆了上來，將他微微抬起些許，趴在冷冰冰的地麵上。
“我說過了，不管是哪個位麵，現在，都不是我。”
“你非得去，做什麼。”
“你在說什麼……嗚啊……”
還酸軟的腰進一步發著抖，時霧掙紮著，“陸司鄢，陸司鄢……”
“叫我乾什麼。”
陸司鄢咬住他的後頸，“每天趁著我睡著，意識混亂。”
“偷偷去見彆的男人的，不是你麼。”
……
時霧好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竟然是在係統空間裡。
陸司鄢將他抱在他最喜歡的那張小吊床上。
他的魂魄，徹底融合了嗎。
竟然已經可以進入他曾經的係統空間。
在這裡，他曾經和作為係統的那一部分碎片度過漫長的時光。
時霧驀然間掙紮起來，他看到陸司鄢同樣懷念，又意味深長的眼神，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口，“統……”
陸司鄢心頭微微一動。
這是他和時霧最初結契的地方。
陸司鄢聽到他的喊聲，俯身抱住了時霧，親吻他的眼角。
“再做一次，好不好。”
時霧用力地搖頭，“不了，我……我好累……”
“那你告訴我，你去找了誰。”
“什麼。”
“是哪個位麵，讓你這麼懷念。”陸司鄢湊近了些，嗅著他身上的味道，“青草的味道。”
時霧錯愕間，那人已經坐在吊床上，緊緊擁抱著他。時霧渾身顫抖著一點點坐下，聲音被一道吻儘數封住。
如同呼嘯的狂風將他吹得左搖右擺，不知所措。
可身後抱住他的那個人，懷抱又如此溫暖堅定。
時霧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他靈魂的溫度。
熾熱，滾燙，熟悉，又強大。
他在那人懷裡啜泣著，過了很久，小吊床不再搖動，時霧才哽咽著，“我，我
帶你去……對不起，我，我不騙你了……”
他的聲音虛弱又委屈，眼睛紅得不像話。
十分鐘後。
時霧被陸司鄢抱著，投送到他最近一直在創造的新位麵。
這裡甚至都不算一個初級位麵。
確切地來說，是個養老位麵。
在這裡，隻有春暖花開，四季舒適，不需要位麵主，也沒有任何殘酷的因果。
這是超高級位麵主才擁有的能力，創造出這樣一個簡單又純白的小世界。
陸司鄢愣住。
他似乎沒有想到，時霧這幾個晚上瞞著他，偷偷溜出位麵去，不是為了去以前的位麵見誰，而是創造了一個新的小世界。
他現在創世的速度倒是快得很。
陸司鄢看著不遠處河邊吃草的小斑馬，還有不遠的小兔子，天上的飛鷹……
“這些是……”
“這是我答應過，給那些覺醒的炮灰們創造的養老世界。”
時霧揉了揉通紅的眼睛。
“我，我和你定下契約，可我，我也答應了他們。”他看上去很是委屈，“我不能食言的，他們讓出了身體，我就得，就得給他們最安逸舒服的生活……在這裡，他們可以擁有任何形態，沒有天敵，壽命也很長，等到他們氣運足夠了，願意的話，也可以去往我創造的其他小世界繼續投生……”
原來……
這些天，偷偷摸摸的，竟然是在做這個。
這有什麼好瞞著他的。
陸司鄢一時間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還以為，時霧是哪裡忽然開了竅，對哪個位麵主忽然心動不能自已，非得半夜偷偷出去私會‘舊情人’呢。
陸司鄢下顎微微緊繃，突如其來的狀況似乎也令他始料未及。
他承認他並非善類，占有欲強，嫉妒心重，並且在某些時候十分衝動，性格深處甚至藏著些許暴虐和戾氣。
時霧會害怕他，一定也是潛意識裡明白這一點的吧。
陸司鄢心底莫名浮現出一點苦澀。
“抱歉，我……”
“你滿意了！”
時霧在他懷裡揉著濕潤的眼眶，咬住了下唇，“我最後一個，剛創造出的小位麵都被你順藤摸瓜找到了，我，我在你這裡根本沒有秘密了，一點都沒有了，是，我根本不像個主神，我知道，我沒你厲害，我，我根本壓不住你。你，你就是吃定我了，你知道我害怕你，你知道我不如你，這，這主神你來當吧！嗚嗚……”
時霧越說越傷心。
陸司鄢：“你生氣的是，我發現了你的小世界……而不是，我……”
時霧眼神懵懂，“而不是什麼？”
陸司鄢趕緊低頭吻了吻他的鼻尖，再到嘴唇，“沒什麼。”
真遲鈍啊，某些方麵。
陸司鄢撬開他的唇齒，溫柔地親吻著他。
可是心愛的小主神又懊惱又難過，好像怎麼都哄不好了。
怎麼會是不好的主神呢。
你愛著你所創造的位麵裡的每一個人，他們也都愛著你。
雖然這種愛，和你我之間並不一樣。
陸司鄢眼神有些動容，低頭，額頭抵著時霧，嗅著他身上的青草氣息。
“不。”
“你是最好的主神。”
小兔子一蹦一跳地朝和時霧跑來，小斑馬也撒開了馬蹄。
就連不遠處的花都開得格外浪漫，仿佛在表達對這位小主神的喜歡和依賴。陽光明媚，微風不燥。
“被我發現就那麼糟糕嗎。”
陸司鄢手拖著他，安撫的拂過他的背脊，“隻要是你創造出位麵，我都會和你一起好
好守護的。”
“真的嗎。”
陸司鄢認真地點頭，擦去時霧眼角的淚珠，“真的，你不用那麼辛苦地計算氣運和因果，我會幫你，位麵一定不會坍塌的。”
時霧訥訥，“為什麼。”
陸司鄢臉頰處，微微透著些許情動的色澤，“我愛你。”
時霧身上酸痛，掙紮道，“可你剛剛很凶。”
“以後不會了。不過，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應我。”
男人將他抱得穩穩的，明媚的陽光照耀在二人頭頂。
“不要再試圖創造超高級位麵。”
“我必須是你唯一的，僅有的。”
“超高級位麵主。”
時霧臉頰也跟著紅潤起來。
根本不可能啊。如果沒有陸司鄢的話，他那八個位麵應該都會徹底崩塌的，他哪裡有能力再去創造第二個超高級位麵啊。
“嗯。”
時霧低著頭，日光在他睫毛下投出一片極好看的暗影。
“你是我唯一的，超高級位麵主。”
“我一直都，都，最喜歡你的。”
陸司鄢眼神微亮，一瞬間，心底的饜足感翻江倒海。
竟比任何時候都更歡愉。
“小吊床都壞了。”
時霧吸了吸鼻子，“你得賠我新的。”
陸司鄢低頭，親吻上他微腫的嘴唇。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現在，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