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譚氏的傷徹底好了。
此時她坐在陸老夫人下首,想方設法討老夫人歡心。
除了受傷最嚴重的那幾日,譚氏日日都來請安, 維持賢良淑德的名聲——即便老夫人對她不冷不熱。
捫心自問, 薑芫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倒是對譚氏生出了幾分佩服。
“老二媳婦, 你身子如何了?”老夫人不好太過冷淡。
“勞母親費心想著, 兒媳的身子已經大好了。”譚氏笑容和善, 看了眼薑芫, “說起來還要多謝芫姐兒送去的藥膏, 如今兒媳臉上的傷痕都消褪了呢。”
薑芫忙放下要拿點心的手:“小事而已, 哪當得起二嬸一個‘謝’字?不過是世子身為武將, 又時常在陛下麵前走動, 陛下偶爾想起, 賞賜給世子的罷了。橫豎素日鮮少用到,放著也是浪費,不如送給二嬸, 也算是物儘其用了。”
隻字不提譚氏臉上的傷是小白造成的。
譚氏氣的胸口發悶。
這個小蹄子, 臉皮也太厚了!
薑芫似乎察覺不到她的怒意, 又關切道:“二嬸的腿傷也好了罷?”
譚氏氣息一窒,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悅:“有大夫和婆子丫鬟在,一點小傷不成問題。況且, 秀兒也每日去陪伴我,傷好的更快一些。”
薑芫笑眯眯呡了口茶,不接話。
哼哼,她才不要誇讚陸蘊秀孝順呢。若是誇了她,那不就暗指陸蘊蓁不孝了?
親疏遠近她還是分得很清的。
譚氏的心口更悶了。
“在兒媳養病期間, 淩姐兒和凝姐兒也時常去看我,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兩個孩子心眼實誠,總是說她們受了國公府的恩惠,要報答我們。是以,聽說兒媳受了傷,分外焦急。”
陸老夫人點了點頭:“那兩個孩子都是好的。”
“對了。芫姐兒剛開始管家,可還習慣?”譚氏轉了話題,“原本母親是想讓你跟著我學學的,可惜我病了這些時日,倒是沒幫上什麼忙。你又要管著偌大的國公府,又要照顧景哥兒,定然很辛苦罷?”
“勞煩二嬸在病中還為我操心,有二嬸這句話,我便不覺得辛苦了。”
譚氏歎道:“你不必強撐,我剛開始幫著大嫂管家的時候也是手忙腳亂。更何況,你又年紀輕,剛嫁進來不久。即便真有難處,也不會有人笑話你的。”
薑芫睜著一雙真誠的眼睛:“二嬸放心,我井沒有強撐。世子體諒我初初管家,特意找了人幫我。還有秦嬤嬤在,我真的一點也不辛苦。”
而且,她也不用照顧陸維景。當然,這話就不必說了。
雙畫在一旁默默望天。少夫人,您如此“誠實”,二夫人要被你氣死了。
回了長夏居,譚氏一巴掌拍在小幾上。茶盞顫了幾顫,被譚嬤嬤穩住了。
“夫人不要動怒,若是老夫人聽到這邊的動靜,會懷疑您的。”說著,給婢女使了個眼色,很快屋裡隻剩下兩人。
“這些年我忍的還少嗎?”譚氏壓低了聲音,怒火不減分毫,“就因為我當年進門的時候……那個老太婆,就是嫌棄我出身低!”
譚嬤嬤眼神閃了閃:“夫人,您若是氣壞了身子,世安院那邊就如意了。”
譚氏冷笑:“虧她還是出身高門世家,心胸竟也如此狹窄,沒有半點容人之量。瞧她在慈心堂裝傻充愣的模樣,我就不信老夫人能一直向著她。一手霸占著管家之權,一手霸占著夫君。依我看,說不定不等兩人圓房,陸維景就會先厭煩了她。”
“夫人,雖說世子與少夫人至今未圓房,可是世子待少夫人極好。看起來,不像是裝出來的。”
譚氏越發困惑:“既如此,再把那邊盯緊點兒。”
她所做的一切不隻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遠哥兒。畢竟,四品官的嫡子和國公府公子相比,還是有很大差彆的。
這麼一想,秀兒的婚事也要好好謀劃。
“可惜,豫王早就娶了正妃,嚴家和祝家也沒什麼有出息的子弟,更彆提康家那幾個紈絝了。不過,安王……”
譚嬤嬤讀懂了她的心思:“老爺不是說,祝家有意將祝家二姑娘許給安王嗎?再者,老夫人也不希望陸家與豫王扯上什麼關係。”
“罷了,再等等罷。”譚氏隻能暫且按下陸蘊秀的親事,“無論如何,我的女兒不能被陸蘊蓁比下去。”
薑芫是被熱醒的。
醒來後,發現已是汗流浹背。渾身黏膩膩的,難受極了,房間裡如同放了幾個大暖爐。
她立刻喚來雙畫綠煙,兩人略一檢查,發現寢屋裡的窗子竟然全部關著。
“昨晚是誰當值?”
雙畫道:“是桃芳。”
綠煙撇撇嘴:“這個桃芳,看起來那麼機靈,怎麼比我還粗心。我這就去問問她。”
天空覆著一層白紗,光亮還未完全穿透,院子裡的仆婢就開始做自己的差事了。
桃芳趴在廊蕪的欄杆上打盹,聽到腳步聲趕緊站起來。
“綠煙姐姐,少夫人醒了?”她生的一張圓臉,笑起來十分討喜。
綠煙一臉嚴肅:“昨天的窗子是你關的?”
“是、是我……哎呀,糟了!”桃芳慌忙環顧四周,“昨晚沒下雨啊。”
“什麼下雨?”
桃芳直接向房裡跑去:“我……我得去向少夫人請罪。”
綠煙來不及阻攔,隻能小跑著跟上去。
薑芫聽到門外的動靜,轉頭望去。下一刻,桃芳就“噗通”一聲跪在她麵前,她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這是怎麼了?”
綠煙掀開簾子,氣喘籲籲道:“少夫人,她說要向您請罪。”
薑芫訝然:“請罪?”
桃芳麵色慌張,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是奴婢粗心大意,將窗子全部關上,害的少夫人睡不安穩。”
薑芫輕呼一口氣,強忍著打哈欠的衝動:“我還以為你是犯了什麼了不得的大錯呢,瞧你恐懼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吃人的老虎呢。行了,起來罷。”
少夫人不會吃人,可是世子會吃人啊。
桃芳擦擦眼淚站起來:“多謝少夫人。”
“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何要把窗子全部關上?”
桃芳急切解釋:“因為奴婢以為,昨晚會下雨。”
薑芫笑了:“你還會看天象?”
桃芳撓撓頭:“奴婢當然不會,隻是昨晚半夜如廁的時候,恰好遇見兩個起夜的婢女。聽他們說起‘無星無月,天色陰沉,隻怕今晚會下雨呢。翌日雨濕路滑,隻怕行路艱難,說不定世子會坐轎上朝,明日還是早些起身,提早準備為好’。奴婢便注意到天色的確變了,怕少夫人受涼,感染風寒。也……也怕世子責罰,便悄悄關上了窗子。”
雙畫問道:“你可知是誰說這話的是何人?”
桃芳搖頭:“當時夜色漆黑,她們又壓著嗓子說話,奴婢不知是誰。”
“少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查問一番?”雙畫請示薑芫。
思量須臾,薑芫道:“不必了。”
現在畢竟不是未出閣的時候,若是為了這點小事大張旗鼓的查問,恐怕她又要多一個驕矜的名聲了。
橫豎她沒什麼損失。
綠煙望著窗外:“今天天氣的確不太好,興許真的會下雨呢。”
這話剛說完不久,就見天邊墨雲翻滾。狂風大作,將窗扇拍的發出劇烈的響動,一陣陣涼意趕走悶熱。
很快,傾盆大雨落下,雨珠狠狠砸下來。
在雨珠送進房間之前,門窗被關好了。
薑芫隻覺身心舒暢:“這場雨來的真好。”
臨近午時,終於雲銷雨霽。
薑芫從慈心堂回來,直奔寢屋。如今正值盛夏,即便有那一場雨,仍舊驅趕不走困意。
好在陸老夫人留她用了午飯,不必餓著肚子睡覺。
隻是這一覺好像睡的格外漫長,待她睜開眼睛,便看見燦爛的晚霞鋪爬上窗紙。
“雙畫、綠煙……”一張嘴,卻是聲音沙啞。
她想坐起身,卻發現渾身無力。
雙畫和綠煙一直守在寢屋外,聽到裡麵的動靜忙推門進來。
“姑娘醒了!”綠煙激動的忘了稱呼。
忽而後麵有一個人繞過她,一陣風似的走遠了。
綠煙目瞪口呆,後知後覺記起此人身份,忙跟上去。
薑芫一轉頭,看著麵前高大挺拔的人嚇了一跳。
“世子,你下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