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兩聲後,門關上。
她走了。
整棟房子歸於安靜。
寂靜如深海,悲傷的情緒從四麵八方而來,緊緊擠壓著他,壓得鐘聿幾乎窒息。
原來悲傷到極致時,是發不出一點聲音的。
繼續睡下去吧,鐘聿。
把剛才的話當做一場夢。
醒來就忘掉吧。
晚上,他沒心思做飯,牛排也解凍過頭,完全軟掉了,他扔掉兩袋牛排,冰箱裡隨便找點東西裹腹,拿出鑰匙,打開閣樓房間。
小時候,因為身體原因,他沒有去學校,也沒有朋友,鐘姝瑤管得格外嚴格,隔壁男生找他踢球,鐘姝瑤也不允許。
童年,他最期盼的就是貝誌良帶貝語純來他家。
貝語純是他除家人醫生外,唯一能接觸到的,是他唯一的朋友。
閣樓是家裡唯一專屬於他的地方。
隻有他有鑰匙。
他帶她上閣樓。
帶她來這個秘密基地。
後來,閣樓變成兩個人的秘密,藏著貝語純不敢拿回家的東西,也藏著他年少的暗戀。
此刻,鐘聿躺在軟墊上,仰頭看天窗。
天窗傾斜著。
夜空如被蓋在他身上,月光透過窗戶也落在他身上。
他伸手,掌心卻貼上一塊冰涼。
鐘聿自嘲般笑了笑。
他總以為這裡是離天空最近的地方,在這裡能夠摸到他的月亮,卻忘了這裡始終隔著一扇封閉的天窗。
就像他和貝語純之間永遠隔著哥哥這層關係。
*****
《我想我該錯過你》
“媽。我出門了。去醫院拿體檢報告。”鐘聿挎包,坐在玄關換鞋。
鐘姝瑤看了眼手機的日程安排,問:“你去年做過呀。怎麼今天還做?醫生早就說過你現在各項體征都正常,不需要年年體檢。”
“做個體檢放心吧。”鐘聿笑。
鐘姝瑤心疼地摸了摸他頭頂。
鐘聿很小的時候曾抱著她哭,問為什麼弟弟可以和彆的孩子踢球,他隻能待在家裡。
後來,他不再哭,也不再問。
或許是生病的緣故,鐘聿身上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成熟,無論學業還是生活,他都是人群中最優秀的那個。可是他越優秀,鐘姝瑤反而越心疼,覺得是自己的家族遺傳病害了他,害他三歲就做手術了,害他要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鐘聿係好鞋帶,抬眸瞧見母親眼中的哀傷,他直起身,瞬間高出她許多:“媽。我很好。”
“我知道你很好。”
“彆多想。我走了。”
“好。”
鐘聿先到醫院五樓體檢部拿報告,再去心臟外科找陳主任。當初他的手術就是陳主任做的,這麼多年,他也一直掛陳主任的號幫他看報告。
“怎麼今年又來了?我不是說……”
“我知道。但我不放心。”
陳主任分析完報告,告訴他沒問題。
鐘聿卻始終眉頭緊鎖:“我會一直都沒事嗎?我舅舅去世前的體檢報告也都是正常的。”
“這……”陳主任頓了頓,“突發心臟病確實很難辦。有些有預兆,有些沒預兆。我隻能從現有的報告去分析。”他用手指在彩超上畫圈,“當初的小漏洞通過手術已經修補好了。”
“你今年二十了?”
“是。”
“真快呀。當初我給你做手術的時候你還那麼小。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陳主任好奇道,“你現在是大二?”
“大三。”
“有女朋友嗎?”
鐘聿愣了兩秒:“沒有。”
陳主任不信:“不對吧?你這模樣應該很招桃花吧?”
鐘聿收好報告:“也還好。”
陳主任明白了:“那就是很多咯。”
鐘聿笑笑,似是默認了。
陳主任看他為難的笑容,又如此頻繁來檢查,也猜到一二:“你是不是在擔心這個病?”
“是。”鐘聿點頭,“我不想拖累她。”
“原來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
“不覺得很可惜嗎?因為這麼小概率的事放棄她?”
鐘聿搖頭:“因為喜歡她才會想這麼多。我不能隻考慮自己。”
“我有個病人也是先心,比你嚴重多了,她男朋友是她的青梅竹馬,從小就知道她有這個病,但還是喜歡她,願意娶她。可惜剛結婚那姑娘就去世了。”陳主任歎氣,頓了許久繼續說,“住院期間,那姑娘和你一樣,覺得自己拖累了男生,可是男生不這麼覺得。他說有些事永遠沒得到比失去更痛苦。幸福的時間哪怕是短短的一秒都足夠他餘生回憶。”
鐘聿仍是擰著眉,神情凝重。
陳主任說的例子並不能安慰他。倘若他和貝語純的角色對調,最後要承受愛人離去痛苦的人是他,他是願意的,但要把這種痛苦留給貝語純,那他是不願意的。
陳主任說:“喜歡是兩個人的事,你不能隻考慮自己,但也不能隻自己做決定。既然你喜歡她,不如坦誠告訴她,讓她去做決定。有時候獨自承受痛苦也是一種自私。”
“嗯。謝謝醫生。”
鐘聿夾著文件離開辦公室。
他坐在車內,手握著方向盤,卻遲遲沒發動車子。
喜歡是兩個人的事。
但暗戀是他一個人的事。
也許錯過她才是他作為哥哥應該做的。
*****
《不要把我當後備》
三亞之旅,鐘聿和盛軻徹底把事說開。
他知道貝語純更喜歡盛軻
也知道他應該退回哥哥的位置。
可深埋多年的喜歡像頑疾,早已侵入骨髓,刻在生活的點點滴滴,隻要和貝語純在一起,他就想為她摘星星摘月亮。
暗戀不是一種心情,是一種習慣。
無處可藏。
他想他該冷靜一段。
可是剛開學,貝語純突然哭著跑來找他。
她哭得幾乎斷氣。
蹲在公寓玄關站不起來。
鐘聿兩手繞過她腋下,把她拉拉起來。
屋內不透氣,鐘聿轉身去開陽台門。
貝語純也跟過來,一頭栽進他懷裡。
她額頭貼著他胸膛,肩膀顫抖,聲音也抖得很厲害,鼻音濃厚:“你喜歡我嗎?”
鐘聿愣了幾秒,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