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的那個聲音越來越大,她仿佛回到了當年還需要外婆抱在懷裡哄的小朋友,無助又委屈地大哭,嘴唇微動。
我該怎麼辦。
我要怎麼才能救媽媽呢。
“我該,怎麼辦......”
一道微弱的聲音自她喉間發出,如同乾涸的泉眼突然沁出一絲清泉。
宋冬瞬間愣住,連哭泣都止住,隻有已經落下的眼淚緩慢縱橫。
她發出聲音了?
這是她剛剛發出的聲音嗎?
宋冬的手輕輕碰上脖子,凍得她一激靈,她張開嘴,又試著喊了一聲:
“外、婆。”
太久沒說話的聲音稍顯乾澀,但掩蓋不了少女原本乾淨清麗的音色。
真的是她發出的聲音!
宋冬那雙杏眼瞪得更大,充滿不可思議。
此刻的驚訝掩蓋了幾分難過,讓她的眼眸都亮了幾分,她可以說話了,媽媽也不用給她找心理醫生了,一直打在江晴心裡的那個結終於可以解開,她要和江晴說這件事。
她慌忙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小小一個的手機差點在她掌心脫落。
宋冬低頭打字,準備給江晴發消息。
【媽媽,我能說話了,我可以說話了!】
可消息還沒發出去,江晴先發了消息過來。
【媽媽:小冬,你雨晴阿姨心情不好,媽媽陪她住幾天,你奶奶明天會上來陪你,如果她問你媽媽在哪裡,你就說不知道,媽媽和爸爸鬨了點矛盾。】
那顆原本跳躍起來的心,瞬間落回到原地。
信息話語是邏輯不通的,江晴的精神狀態很差。可那些歇斯底裡,那些委屈難過,那些崩潰破碎,一字未提,卻隻被輕描淡寫地用“矛盾”兩個字概括,還安排好了她,江晴不想讓她擔心。
宋冬忽然鼻子泛酸,如鯁在喉。
她將剛剛打的全都刪去,這個驚喜,還是等媽媽平複了心情再親口說吧。
【宋冬:好的。】
江晴沒有再回複,宋冬盯著手機看了良久,用力到指尖泛白,最後還是關掉了手機。
她知道,江晴現在暫時不想說話。
晚鐘敲響,古樸的鐘聲在山林掀起波浪。
宋冬背後被人拍了下,回頭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人,雙手合十對她行了個禮:“天色已晚,小施主吃點東西吧。廚房煮了麵,小施主不嫌棄的話,可以吃一些墊墊肚子。”說完,似乎是怕她拒絕,又微微一笑解釋:“人是鐵飯是鋼,有再多的苦楚,吃了東西才有力氣說出來。”
她抿唇,想要拒絕的話最後也是噎在了喉嚨裡,宋冬站起身微微一鞠躬:“謝謝師父,我可以付錢。”
僧人搖搖頭,側身為她引路,眼眸微微瞥向店外一顆鬱鬱蔥蔥的古樹,枝乾粗壯,那兒空無一人,淡笑輕聲道:“隻是舉手之勞,不必用錢財衡量。”
宋冬輕輕眨了眨眼,僧人背影清瘦,灰色僧袍樸素簡單,卻充滿著人性的慈悲。
寺廟的素麵味道向來是被許多人誇讚的很好,鮮香美味,但宋冬垂下眼隻是機械地吃著,嚼著,吞咽著,心情差的時候吃什麼都是食之無味。一旁杯子裡的水倒是被她一飲而儘,僧人注意到後,又重新給她倒了杯水。
“謝謝師父。”宋冬本想伸手比手勢,但想到她現在已經可以說話,便重新拿起筷子,向僧人小聲道謝,眼裡也全是感激。
僧人眉目乾淨,莞爾回答略帶深意:“小施主不用謝我,我隻是做了該做的。”
宋冬抿唇淡笑,但沒有聽懂對方話裡的意思。
吃完收拾好準備起身告彆時,宋冬忽然轉頭,瓷白的小臉因為那碗麵有了些許血色,她的眼眸清澈乾淨,隻是裡麵透著深深的迷茫,如同傍晚淤積的雲霧。她真誠地問了一個問題:“師父,我對一個問題不解,想聽聽您的答案。”
“小施主請說。”
“人為什麼活著?”
僧人眉眼舒展開,笑意清淺,回答得卻很認真:“小施主,有的人活著是為了執念,有的人活著是為了彆人,有的人活著是為了自己,還有的人活著是為了愛。千人千麵,貧僧沒法替你做出回答。”
宋冬垂下眼眸,是啊,彆人沒法替她的人生做出答案。
“那為什麼活著會有那麼多苦難?”
“苦難就好比河中石頭,人生如流水,石頭大些,流水會被阻攔一部分,小些便順暢而過。”僧人聲音很淡,卻也很深,“但不論石頭大小,流水都在滔滔不絕往前奔流,這點不會改變。”
人生如流水,所以悲喜自渡,笑著哭著,苦難都會過去。
宋冬點點頭,鞠躬道謝。
“夜晚天涼,貧僧看這天快要落雨,或許會帶給小施主一些機緣。”僧人朝宋冬鞠了一躬,笑得不可捉摸,說完這句話,便從另一側離開,隻留給宋冬一個施施然的背影。
宋冬偏頭,並沒有理解僧人話語中的玄妙,轉身回主殿的路上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雨打簷廊,音色柔和。她放慢了步子,讓雨聲在耳邊輕輕安撫。
到主殿門口,意外看到了一個人,正撥弄著被雨打濕的頭發,聽到她的腳步聲時抬頭看過來,眉毛濃密,眼尾上揚,眼眸清澈。這個眼神不輕不重,正如淅淅瀝瀝下起的雨。
混著雨聲,宋冬仿佛回到了小賣部初見的那一天,那一眼。
也是這樣的雨聲嘩啦,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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