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很輕,很認真,很仔細。
他盯著楚二看了好久。
戴著禮帽的楚二,很好看。
嗚嗚~
李伴峰轉身上了火車。
呼哧,呼哧~
火車開了。
帽簷的陰影下,楚二的淚珠一顆一顆滑落下來。
帽簷變低了一些,似乎不想讓彆人看到楚二落淚的樣子。
……
車廂裡,湯圓和燈泡正在打牌。
燈泡知道記牌,湯圓完全跟著感覺打,不到兩個鐘頭,湯圓快把一個月工資輸光了。
李伴峰一直看著窗外的風景,燈泡有一點擔心:“來的時候,大頭跟我說,在1160次列車上,最好把窗簾拉上,尤其到了三頭岔,那個地方不能看,像我這個層次的,看了可能要出事。”
湯圓問了一句:“大頭為什麼不跟咱們一塊回來?”
燈泡道:“他申請在普羅州多留一個月,說有任務沒做完。”
湯圓詫道:“什麼任務?”
燈泡搖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自從來了普羅州,我一直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
綠水城,江相幫總堂舊址,大頭帶著謝俊聰來到了假山旁邊。
在過去一段時間裡,大頭四處打探何家慶的下落,他調查到何家慶最近和崔提克有來往,最終通過關防廳的人脈,聯絡到了崔提克。
崔提克剛從賤人崗回來,聽大頭問起了何家慶,崔提克給出了線索,線索就在江相幫總堂舊址。
現在這座舊址已經成了羅正南的地盤,謝俊聰來來回回好幾次,都沒找到有用的線索,而今趁著羅正南在葉鬆橋,這裡防備相對鬆懈,謝俊聰把大頭叫了過來,兩人一起找。
“這座假山下邊有暗室,”謝俊聰道,“如果這裡還找不到,這地方以後就不用來了,羅正南也不是好惹的,被他抓到了,咱們可不好脫身。”
大頭看不出暗室的痕跡,謝俊聰用各種法寶試探,花了幾個鐘頭,也沒找到暗室的入口。
“罷了,這工法太高明,我是沒轍了,咱們走吧。”謝俊聰都打算放棄了,大頭非逼著他再找一會。
又找了一個多鐘頭,天都快亮了,謝俊聰打定主意要走人,卻忽然聽到了些動靜。
“暗室裡有人!”謝俊聰一怔,循著聲音在地麵上摸索了片刻,轉身對大頭道,“下邊有塊磚,好像有縫,但這縫沒挖穿。”
……
火車到了海吃嶺,李伴峰和湯圓買了不少東西,包子、油條、炸糕、烙餅、鍋貼。
兩人大口吃喝,燈泡黑著眼睛,愣是一口沒動。
李伴峰很是好奇,到了海吃嶺,居然不想吃東西,燈泡這定力不錯呀:“你這是怎麼了?病了?”
燈泡乾笑一聲:“沒有,就是累了。”
湯圓哼了一聲:“他活該,之前路過褲帶坎,我叮囑過他,千萬不能開窗,結果他回了自己車廂,偷偷把窗打開了。”
李伴峰一怔,問燈泡:“你來了多少次。”
燈泡抿抿嘴唇:“應該是十六次。”
“停站二十分鐘,你來了十六次?”
“褲帶坎那地方,好呀……”燈泡閉上了眼睛,回憶起了褲帶坎那股濃濃的甜味。
湯圓瞪了燈泡一眼:“我可告訴你,前邊就是三頭岔,你可把窗簾拉好了,那地方可不能看!”
來普羅州整整兩年,李伴峰還沒去過三頭岔。
離三頭岔還剩十幾公裡,火車上再次響起了廣播升:“各位旅客朋友,前方即將進入三頭岔,請各位旅客回到自己車廂,不要隨意走動,放下窗簾,千萬不要打開車窗,如遇身體不適,請儘快聯係乘務人員。”
湯圓起身道:“七爺,我們回車廂了,您多加小心,最好也把窗簾放下。”
李伴峰點點頭,湯圓和燈泡各自回了車廂。
窗簾是不可能放下的,這次李伴峰必須要看個仔細。
過不多時,火車進入了隧道,整整一個鐘頭,車窗外一片漆黑。
等駛出隧道,李伴峰終於看到了些光亮,不是陽光,是一道道閃爍的光芒,仿佛有頻繁的閃電在夜空中劃過。
是閃電麼?
不是!
比閃電要持久,有一束束光柱從天空中墜落,持續數秒之後消失不見。
李伴峰這光柱非常熟悉,這是天光。
天光頻繁墜落,照亮了樹林,樹林之中有大片陰影朝著火車逼近。
火車的速度極快,尋常人根本看不清陰影的來曆。
但李伴峰能看清,這是人,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在迅速湧向火車。
這些身影非常高大,寬闊的肩膀之上有三個頭顱。
有一個三頭人跳上了火車,拚命抓住了車廂的外壁。
李伴峰打開了車窗,想把這個三頭人放進車廂。
砰!
一根鐵杆從車頂探了下來,把三頭人捅到了車下。
所有列車員都到了車頂,一個接一個把爬上火車的三頭人捅了下去。
等火車穿過森林,三頭人消失不見,無際的荒野之上空無一物。
又過了半個多鐘頭,火車停了下來,廣播報站:“三頭岔車站到了,請到站的旅客收拾好行李物品,儘快下車,
因停站時間短,未到站的旅客請留在座位上,不要隨意走動,不要開窗,不要打開窗簾。”
李伴峰開著車窗,靜靜看著窗外的景象。
站台上冷冷清清,隻有兩名乘客在這裡下車,沒人在這上車。
站台邊緣,是一片鐵柵欄,柵欄的縫隙之間,是手,一雙雙伸進來的手。
一群三頭人擁擠在柵欄外邊,朝著站台伸手。
他們穿著破爛的衣服,那甚至不能叫做衣服,那是勉強蔽體的破布,就連普羅州的乞丐穿的都比他們好的多。
他們披散著頭發,頭發上滿是灰塵,在燃起路燈的照射下,呈現著慘淡的灰色,映襯著他們漆黑的臉,讓李伴峰看不出他們的年齡,甚至看不出他們性彆。
他們一直伸著手,他們想要什麼?
李伴峰把車廂裡所有的食物扔到了車窗外邊,食物飛過了站台,飛過了柵欄,落在了人群當中。
三頭人接下了食物,有過短暫的爭搶。
但無論搶沒搶到,他們都把兩隻手伸出柵欄,衝著李伴峰作揖。
李伴峰站在窗邊,許久沒動。
鐺鐺!
列車員敲響了房門,隨即推門走了進來。
“先生,請你關上車窗。”
李伴峰回過頭,看向列車員,一語不發。
對視片刻,列車員低下了頭,退到了車廂外邊,關上了車廂門。
列車員很恐懼,他在火車上有極強的戰力,按理說他不該對任何人感到恐懼。
可就在剛才那一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恐懼。
火車開了,李伴峰依舊注視著窗外。
看著一個個飛速退後的身影,李伴峰在喃喃自語:
“等我,等著我!”
……
火車駛出了車站,就快到了普羅州和外州的界線。
李伴峰藏好了鑰匙,回了隨身居。
隨身居能不能衝到外州,就看這一下。
嗡嗡~
屋子裡發出了輕微的震動,隨身居在發力,一家人都很緊張。
李伴峰抱著唱機,唱機輕聲唱起了《火車謠》:
“跑平地,過山川,呼哧呼哧直冒煙,
添煤加水咱上路,火車一開力無邊,
橋也過,洞也鑽,鐵輪翻滾走險關,
千難萬險咱不怕,風雨無誤行萬川。”
咣當!
隨身居一陣顛簸,洪瑩有些害怕:“老爺子,能過去麼?”
等了許久,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就是外州?我好像來過。”
過去了!
這比想象中要輕鬆不少。
眾人長出一口氣,唱機問道:“老爺子,外州長什麼樣子?”
“說不上來,和普羅州不太一樣。”
李伴峰摸了摸唱機的喇叭口:“寶貝娘子,等到了地方,我帶你出去轉轉。”
隨身居生氣了:“你說出去就出去麼?家裡沒規矩了麼?”
李伴峰笑道:“咱們一家子在外州闖蕩,肯定得多做點變通,等我買點好東西回來,咱們再慢慢商量。”
……
綠水城,江相幫總堂舊址。
謝俊聰前後花了三個晚上,用了幾十件靈物和法寶,終於在磚頭之間挖開了一道縫隙。
這些靈物不光來自鬼手門,沈容青調集了兄弟們的所有家當,凡是能用得上的東西,全都送來了。
縫隙之間,一個扁平如紙的身影鑽了出來。
這身影在地上躺了許久,漸漸化成了枯瘦的何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