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1 / 2)

今夜明月高懸, 星稀暗淡。

上官曄緩慢的走著,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屋簷, 那裡有月光灑落,簷角的瓦片缺了一塊, 很難看。

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將目光挪到地上, 似乎是在四下找尋什麼, 而後彎下腰撿起一塊石子, 抬腕朝著屋簷打去。

那塊殘缺的瓦片瞬間掉落地上, 摔的四分五裂。

上官曄又凝著簷角看了一會兒, 那裡光禿禿的缺了一片瓦。還是很難看。

他垂下眼簾,壓下想爬上屋頂將瓦片補全的衝動,慢慢的偏頭看向護城河,那裡的水麵有月亮投下的斑駁的光影。

流水蕩漾, 月影晃搖, 河燈逐流。

挺好看的。

就在他要收回視線時, 人流交織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月白衣裙的小姑娘的身影, 她行路緩緩,與周圍格格不入, 正一個人孤零零的走著。

是宋樂儀。

上官曄睫羽輕顫了兩下, 原本淡漠的眼睛倏地湧起一抹柔光,隨即又暗淡了下去,他微不可察的攏了眉毛。

她似乎心情不好,往日烏黑靈動的眼裡光色很暗, 分外可憐,想讓人衝過去,伸手把她摟在懷裡,再柔聲安慰。

可是……

剛剛抬起的腿又緩緩落回原地。

不行。

石青衣衫的少年彆過視線,丹鳳眼眸裡的情緒很淡,周身泛著冷漠,繼續緩慢的往前走。在寬大袖口遮擋下,他握著蓮花燈的手指捏的很緊,微微泛出青白的顏色,直到食指微鬆,方才褪去。

然而剛走了沒幾步,上官曄的餘光就瞥見宋樂儀朝他遞來視線,似乎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這是認出他來了。

可是那個小姑娘卻沒有上前的意思,而是乾脆利落的轉身往另個方向走,她想要躲開他。

上官曄的嘴角抿成一道線,眼底得飛快的閃過一抹自嘲之意,頓時情緒難以自控,改變了主意。

他抬眼直直的看向宋樂儀,眼底的光色很冷。

*

“夷安郡主。”耳邊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宋樂儀此時已經整理好情緒,笑吟吟地打了招呼:“上官世子。”

小姑娘毫無方才佯裝不見得尷尬,說完還神色自然的順帶問了句:“這般晚了,世子怎麼還在這裡呀?”

話剛問出口,宋樂儀便後悔了。

不如不問。

他手裡正拎著一盞蓮花燈,很明顯是要去護城河點超度燈啊。

身上又如此風塵仆仆,應該是從燕郊祭奠完他母親回來。

她上輩子也是無意中才得知,上官曄母親的屍身並未埋葬在宣平候上官一脈的祖墳,而是埋在了燕郊的一處荒地。

宣平侯夫人去世的時候上官曄才六歲,小小孩童能有多少記憶,然而他數年不忘祭奠,足以見其深情,可是他又是那樣冷漠的一個人。

到底是天意弄人。

就在宋樂儀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問題懊惱是,上官曄清晰的聲音驀地從耳邊傳來:“中元節,想去為母親點盞蓮花燈。”

說著,他神色自然的舉了舉手中的河燈,一如既往的平淡的神色。

宋樂儀這才鬆了一口氣。

其實上官曄這個人挺難相處的,他身上的氣質乍一看去其實很溫和,偏生眼神很冷,會讓人有些心生膽怯。

即便是上輩子他幫了她那麼多,兩人的交情依然停留在見麵不深不淺的寒暄的程度上。

除了趙徹和蘇易,他沒有朋友,又生在那樣一個宣平侯府。真的挺可憐的。

宋樂儀想了想,語氣安慰道:“上官世子莫要太過傷懷。”

“嗯”上官曄的聲音不淺不淡,他點頭,“郡主亦是。”

許是燈光色暖的緣故,往日裡冷淡疏離的眼眸竟柔和了些許。

宋樂儀微微怔了一瞬,隨即頷首道:“多謝世子關懷。”

上官曄這個人本身情緒就很細膩,隻是平日很冷漠,不太喜歡多管閒事。能如此多言的寬慰一句,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麼一說完,兩人又相顧無言了。宋樂儀偏頭看了一眼人流,正想要開口彆過,上官曄突然說話了,聲色比以往要柔和:“人多雜亂,我與郡主一同走吧。”

宋樂儀詫異,但很快的斂了情緒,也不好駁人好意,便點頭應下。其實她已經走出了挺遠的,宋樂儀抬頭看了眼天上的圓月,已淩正空。

她該回宮了——

於是兩人便朝著馬車停放的地方走去。

走了不一會兒,視線中突然出現一個與周圍人流格格不入的女童。

周圍人來人往,唯獨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小女童懷裡抱著一盞蓮花燈,大約六七歲的模樣,麵容乾淨秀氣,很討人歡喜。

此時圓乎乎的臉蛋上一片淚痕,正站在寬闊的青石路麵上抽噎,一雙黒溜溜的大眼睛頗為惶恐不安的看著眾人。

也有其它路人注意到小女童了。

一位大娘忽然詢問:“這是誰家的小姑娘啊,可有人眼熟?”

周圍人答:“不曾見過。”

有好心的婦人道:“她爹娘一定著急吧,不如我們上前問問?”

這時,一個身形魁梧的麻衣男人出現在了小女孩身旁,他單手抱起女童,抹去她臉上的眼淚,粗著聲音道:“叫你不要亂跑!差點走丟了吧!爹爹帶你回家!”

那女童盯著抱著她的男人,茫然的看了好一會兒。

“回家再教訓你!”麻衣男人黑著臉吼了一句,將女童的腦袋按在胸前,擋住了神色,這才對眾人說,臉上有抹不開的尷尬,“教女無方,讓大家看看笑話了。”

有大娘笑道:“小孩子嘛,人多難免亂走,沒丟就好,還教訓什麼。”

周圍有人附和:“是啊,你家女娃這麼可愛,哪裡舍得教訓。”

麻衣男人尷尬一笑,也沒說什麼,轉身抱著小女童快步走了。圍觀的人也逐漸散去。

隻有宋樂儀還盯著離去的二人,微微皺了眉,想著方才那女童茫然的神情,這是真的父女嗎?

果不其然,隻見那麻衣男人抱著走了沒幾步,懷中的女童忽然掙紮起來,略顯稚嫩的手腳開始拚命的撲打,雖然沒有說話,足以見其反抗。

她懷裡抱著的蓮花燈也因此摔落在地上,不消片刻便被來往路人踩了稀爛。

但稚童的力量對那身形魁梧的麻衣男人而言不過是蜉蝣撼大樹,他紋絲不動。望著她無助的抽噎和不停的拍打,宋樂儀眉頭皺的更緊了。

“上官世子。”宋樂儀突然喊了一聲旁邊的少年,略微遲疑了片刻,“若是動手,你打得過方才的那位身形魁梧的麻衣男人嗎?”

“……”

上官曄沒什麼表情:“打得過。”

“那就好。”宋樂儀鬆了一口氣,不然她若現在回去叫侍衛,恐怕會耽擱了時間。

如此想著,她掏出衣袖中的匕首遞給上官曄:“我感覺方才那男人不像是那位小姑娘的父親,恐怕是人販子,這把匕首你拿著,一會若是打了起來,好防身。”

上官曄的目光落在那柄鑲嵌著各色寶石的匕首上,眼底微不可察的閃過柔光,果然是她的喜好。

青衫少年搖了搖頭,沒有接過:“郡主拿著防身就是。”

“不行。”宋樂儀直接把匕首塞到了他手裡,“萬一打起來,我躲遠些就是,那男人瞧著身形魁梧,你拿把匕首趁手些。”

上官曄又沉默了一瞬,這回沒再說什麼,而是將那把漂亮的匕首接了過去,轉而把手中的蓮花燈遞給宋樂儀,語調依舊冷冷的:“煩勞郡主幫我拿一下。”

小姑娘溫軟的應下:“好。”

雖說上官曄也習武,但宋樂儀心中難免擔心,畢竟她從來沒見過他動手,於是又小心翼翼的關切道:“萬一打不過,我們先跑就是。”

上官曄“嗯”了一聲。

麻衣男人走的越來越快,逐漸遠離人群,拐入一道人煙稀少的小巷。

就在這時,他身後驀地傳來一聲女子的嬌喝:“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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