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上官曄(2 / 2)

即便反應迅速如上官曄,也隻來得及以身做盾,將宋樂儀牢牢護在身後,利刃沒入胸膛不足一指節,他神色冷冷,捏住丫鬟的手腕,喀嚓一聲腕骨斷裂的聲音,分外清晰。

隨著一聲慘叫,丫鬟疼暈了過去。

上官曄情緒沒什麼起伏,隻拽著宋樂儀遠離了一眾丫鬟,他抬著一雙冷漠的丹鳳眼眸,極具壓迫力的掃過眾人,又冷聲對護衛吩咐:“驗屍,沒死的留活口,丫鬟綁下去問審,今夜之事,等明日再奏呈陛下。”

明日奏呈?

護衛首領正猶豫,宋樂儀驚魂初定,強做鎮定道:“按上官侯爺的吩咐。”

一眾護衛應聲稱是。

莊子裡血腥味濃而不散,是沒法再住人了,於是宋樂儀便攜著冬桃一人,去了宣平侯府名下的那座山莊,暫住一晚。

一路上夜色漆漆,隻有冬桃手裡提著一盞燈,三人慢悠行走,宋樂儀神情還恍惚著,也沒發現上官曄受了傷,直到鼻尖嗅到了一抹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她才猛然察覺,方才上官曄那一擋,或許是受了傷。

宋樂儀停下腳步,接過冬桃手裡的燈,拎到他胸膛前一看。

隻見霧青色的衣衫劃破了一個口,有鮮血將那裡的布料浸成深色。

宋樂儀神色著急:“傷口深嗎?”

上官曄搖頭:“不深。”

宋樂儀微微鬆了口氣,但仍然放心不下,她便也沒再顧男女大防,直接拉著上官曄的手快步朝莊子走去,不忘擔憂道:“受傷了你怎麼不說啊!莊子裡有醫師和金創藥嗎?算了——”

“冬桃,”宋樂儀轉身吩咐,“去把跟我來莊子的鄭醫師叫來。”

冬桃不敢耽擱,當即快步折返。

兩人快步走著,上官曄忍不住低頭看了眼那隻與他緊握的手,柔弱無骨,帶著驚嚇之後的冰涼,但於他而言,卻恍若三春暖陽。

她背影纖細匆忙,發絲隻隨意地在腦後挽了一個髻,因為疾步又鬆散了幾分,隱隱露出的一點白膩的後脖頸時隱時現,分外誘人。

不禁讓人想象,墨色青絲散落她白皙的身體上,欲遮還羞又是怎樣一副誘人模樣。

此念一出,上官曄冷清的神色震了震,不自然地彆開目光,他在心裡暗罵自己齷齪,在這樣的情況下,竟也能生出這般旖旎的心思。

……

因為傷在胸膛,宋樂儀也不好在內室陪著,隻坐在外間焦急的等著。

上官曄的屋子裡熏了水沉香,淡雅醇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清冷,正如他這個人一般。

一旁的銅大燈上燭火跳躍,又嗅著這樣沉靜的香,宋樂儀也逐漸冷靜了下來,她細白的手指撐著眉骨,搭在桌上,眉眼間有疲憊亦有無措。

她從來沒想過,上官曄竟然會在那樣危險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舍命救他。

兩人的交情不深,也就點頭之交,非要細說,倆人有過幾年同窗之誼,但也是淡薄如紙。

燕京人人皆知,宣平侯上官曄風光霽月,是成安帝提拔的新臣,前途似錦,亦是一眾貴女心中遙不可及的高嶺之花。

然而卻生性冷漠,也沒什麼朋友,更不是喜歡多管閒事的性子。

宋樂儀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她。

內室。

鄭醫師望著係在上官曄脖頸的那塊魚形暖玉,微微驚訝。

魚兒雕得傳神有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魚尾斷了,不過那裡鑲上了銀,細看之下,銀上精雕細刻著數朵芍藥花,栩栩如生,倒不像是男人會戴得佩玉。

鄭醫師清理了傷口又上了藥,一圈一圈纏著白紗布,忍不住說了一句:“侯爺戴的這塊佩玉好生精致。”

上官曄“嗯”一聲,沒說話。

鄭醫師訕訕一笑,也沒再提,隻囑咐了幾句有關傷口的話,諸如飲食清淡不要碰水常換藥之類的。

等鄭醫師退出了內室,上官曄拎著一件雪青色的衣衫穿了起來,手指壓過胸膛的時候,他握著那塊魚形暖玉握了握,垂下的淡漠眼眸裡情緒很暖。

這是宋樂儀的東西。

那一年安國寺大雪,他的確昏了過去,但耳畔一直有個聲音軟糯的女童同他說話,絮絮叨叨不曾停,他眼皮睜不開,卻將她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全都聽了進去。

後來她把鬥蓬披在他身上,身子漸暖,便逐漸有了力氣,艱難地撩開眼皮,透過鬥蓬的縫隙,看了她許久,那是一個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眉眼間朝氣,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衫,豔豔如桃夭灼灼。

隻是宋樂儀卻對他的視線毫無察覺。

再後來,他身子高熱不下,這才陷入不察外界動靜的深深昏迷,等再醒來的時候,那個小姑娘已經不見了,不僅不告而彆,連半點有關身份的消息都沒留下。

隻在那件鬥篷裡發現了這塊落下的魚形暖玉。

那時候滯留安國寺的香客之多,他又年紀小,沒能力去排查她的身份,若不是那件鬥蓬和這塊魚形暖玉,他有時候覺得,那一天發生的事情,或許是他內心杜撰了一場荒唐夢。

但是蒼天垂憐,他很快又遇見她了,十歲那年,在明心堂。

也是那時,他才知道,原來當年救他的那個小姑娘是子川的表妹,她叫宋樂儀,是那個子川無數次咬牙切齒在他耳畔念叨的嬌氣姑娘。

而最令他開心的是,宋樂儀也記得他。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她眼底的光色,她神色欣喜之餘還有憐惜溫柔,又蹦蹦跳跳地來找他說話,神情靈動極了,八歲的小女孩語氣軟糯而溫柔。

似乎和子川嘴裡那個嬌蠻的表妹,不太一樣。

隻是他卻不太習慣彆人的熱情與關心,麵對她的熱鬨與歡笑有些手足無措,隻能漠了一張臉,強做鎮定地冷淡附和她的話,卻不知寬大袖口之下,他的手指早已緊張地捏緊,泛出青白之色。

而宋樂儀似乎不太喜歡他這樣沉默寡言,說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扭頭去找了趙徹。

沒多一會兒的時間,他就瞧見宋樂儀被子川氣得小臉鼓鼓,張牙舞爪的扒著他胳膊要去咬他。

子川笑著戳她臉蛋,又把胳膊遞到她嘴邊,九歲的小男孩像個大人似的哄人:“表妹,彆生氣了,給你咬還不行麼?不過你得輕點,一會兒還寫提筆寫字。”

宋樂儀拍開他的手,嬌惱道:“我又不是狗!”

也就是從那次起,宋樂儀便再也沒來同他說過話,亦不曾提起安國寺的事情,仿佛兩人的那次意外的相遇不曾發生過一樣,隻是她一向張揚肆意的性子,到了他麵前卻總是收斂。

他少時不懂,隻覺得宋樂儀待他與彆人不一樣,甚至有些隱秘的雀躍和歡喜。後來他才明白,她隻是覺得他可憐,正如她不曾提安國寺那年的往事,也僅僅是是想顧全他的尊嚴。

世間種種,唯獨感情強求不來,這是他自幼便知曉的事情。

他強求父子情感,最終父親棄他於不顧,隻留下偌大的宣平侯府和爵位給她,帶著柳氏和一眾姬妾與庶子庶女回了揚州老宅,倆人父子緣斷。

宋樂儀不愛他,甚至連一點喜歡都沒有,這是他一直都清楚的事情。

甚至宋樂儀自己都不知道,她所有的情緒和鮮活勁兒,都可以因子川的一句話倏而晴空萬裡,倏而烏雲密布,她烏黑清亮的眼瞳裡,經常滿滿的隻有子川一人。

想到這裡,上官曄勾了抹自嘲的笑容,伸手整理好衣衫,走了出去。

外間。

宋樂儀聽了鄭醫師回稟,一顆高懸的心頓時落下。

等見上官曄出來,她快步上前,神情關切:“現在可好點了,還疼嗎?”

上官曄淡淡搖頭:“不疼了。”

宋樂儀心下稍安,她絞著手指,神情不安,正思忖著要不要再和上官曄說點什麼,隻聽他忽然道:“路見不平,拔刀相救而已,若是換作旁人,也會如此做,郡主不必愧疚。”

換作旁人也會如此做?

誰會為了一個落魄無依的郡主舍命相救啊?

宋樂儀抿了唇瓣,知道上官曄是在安慰她,不過雖然他輕描淡寫,她卻不能如此揭過,金銀之物倒是俗氣了,等回了燕京,一定要挑了上好藥材送他,再去皇帝表哥麵前多誇一誇他。

……

山莊這邊的事情處理一夜,人證物證俱全,第二日一早,宋樂儀便匆匆啟程回了燕京,將整理好了證據上奏成安帝。

卻不想燕京已經流言四起,說是夷安郡主遭賊人侵犯,已經不是清白之身。

這場流言簡直將宋樂儀氣得七竅生煙,差點直接打上鎮國公主府,提刀砍了趙妙。

好在成安帝雷厲風行,處理了流言苗頭,又怒斥貶官了幾位上奏夷安郡主品行不端禦史台諫官,這才平息了四起流言。

隻是夷安郡主的名聲,卻再也挽不回來了。

也是因為這件事,成安帝欲賜婚二人,卻不想上官曄拒絕的乾脆利落。

那時宋樂儀聽了,除了覺得麵上有些難堪,但也很快便釋然了。好歹上官曄救了她一命,而且如今她名聲這樣差,而他前途似錦,的確不該沾上她這樣的汙點。

拒婚這一天,上官曄在聽竹居的窗前站了一夜,窗外竹林沙沙,攪亂了一片心神,一旁小桌上擺著數個木盤,裡麵盛著珍貴的藥材和傷藥。

是宋樂儀送來的。

怕他不肯收下,特意以武安侯府的名義送來。

三伏天的夜裡,夜裡風很暖,可上官曄覺得渾身上下皆是涼的,冷徹心扉。

這一次。

兩人,再無可能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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