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蘇蘇迅速轉過頭。
謝璩?
謝璩不是在巡鹽禦史府裡監督查案嗎?巡檢司上哪奉他的命?
電光石火之間,元蘇蘇就突然想起來了。
黃楊說,尹懷伋在監視她。
……
元蘇蘇看了眼地上的謝無寄。
謝璩的人隻怕一直盯著她的行蹤,知道她遇險,不敢暴露,即刻就下了山去調動巡檢司。
隻是不想來得太快,卻讓她發現了異樣。
這下她倒不敢確定謝無寄是誰追殺的了。
謝璩的人也在,未必就不是他。
他行事向來穩重大方,沒有什麼人會懷疑他心狠手辣殺弟,因而,根本不用避瓜田李下之嫌。
反其道而行之,反能為自己洗脫嫌疑。
門外的巡檢,按刀在門邊道:“卑職已到,請元小姐上轎。”
元蘇蘇往後退了一步,險些踩在謝無寄身上。
她停下來,沉下一口氣,提聲道:“你們先把外麵打掃了,我見不得那些。”
巡檢應道:“是。”
聽得外麵的聲響動起來後,元蘇蘇才蹲身拉起謝無寄,低聲說:“脫下來。”
謝無寄抬手去解衣帶,隻是因為傷重,那動作實在虛弱無力。
元蘇蘇直接上了手,把他的外袍拽下,又看了看,用林護衛留下來的短刀割斷謝無寄一把頭發,匆匆纏繞在一起。
而後裹著一捧亂草,投進了院中的井裡。
那本是一口枯井,因為日前下了雨,井底泥濘,灌著臟汙的雨水。
元蘇蘇把東西投進去後,又扔了些枯枝爛葉,新鮮的血被水浸開,黑發.漂浮於衣袍之上,看起來有了些凶案現場的假象。
元蘇蘇迅速做完這些,呼吸稍有些急。
她不敢確定追殺謝無寄的人會不會等他們走了之後來查探人死了沒有,也不確定這具假屍能不能瞞天過海,但多多少少能拖延一些打撈的時間。
隻要能拖到他們下了山即可。
下了山進了城,她便有底氣和謝璩對峙。
她不能讓謝璩繼續監視自己,必須有所動作。
眼下進了十月,已經是初冬。元蘇蘇卻額頭出了一層薄汗,等她回頭看謝無寄時,隻見他半裸著上半身,黑發、蒼白皮膚、血痕,緊閉著眼,倒顯得冰冷又詭異。
她知道不能讓他凍太久,萬一凍死了這一番籌謀就虧大了,便抬聲喊道:“林護衛,把我的轎子抬進來。”
又泰然道:“叫外人都外麵守著。”
元家千金的相貌是不能叫人輕易看見的,因而護衛們也都十分謹慎,差了四個自家的人將轎子抬進庵堂裡。
林護衛剛要說巡檢司來得突然,便見元蘇蘇抬起手指,對他冷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元蘇蘇說:“把他帶走,彆讓巡檢司發現。”
林護衛這才再次驚駭地看著那地上被扒乾淨了上衣的少年,張開要回稟的嘴遲遲合不攏,感覺自己的認知被擊碎了。
這才一會兒的功夫,怎麼——
不過,向來元蘇蘇做什麼也不需要理由。
他閉嘴點點頭,悶聲把那少年架起來。
本想將他偽裝成受傷的護衛,可元家的護衛精挑細選,擢選的都是個子、體型一般無二,樣貌也不突出的人,這少年明顯比他們瘦不少,長得也有些顯眼。
正在斟酌,卻見元蘇蘇不耐地掀開轎簾,道:“扔上來。”
“……”
好吧,他們小姐一向是個不在乎凡人規矩的人。
林護衛無奈地把這少年架上了轎子。
幾個抬轎的護衛都是元蘇蘇的心腹,一概跪下低頭,不敢看、不敢聽。
林護衛把他放下,讓他躺在元蘇蘇腳邊。
轎子抬起來。
元蘇蘇說:“彆出聲,明白吧?”
又道:“再疼也不行。”
謝無寄半睜開眼眸,對上她視線。他嘴角好似想往上扯,而後卻隻閉著眼睛,點一點頭。鴉黑的長睫安靜遮掩,竟然顯出一副,還挺溫順聽話的樣子。
轎子平穩地出了破敗的庵堂。
山林間,地上的血跡早已用水潑過一遍,連雜草也已割乾淨,以布圍攔。巡檢司的人分列兩側,守在山道上,整肅安靜,送她下山。
林護衛上去同他們示意。
為首的巡檢滿頭是汗,謹慎道:“元小姐可有大礙?”
“沒有,隻是受了些驚嚇。”林護衛冷臉拍他的肩膀,“你們來得及時,便去將功抵過 ,能速將這一窩匪徒查明打儘,我們小姐自是不會加責。”
巡檢受了兩下,暗暗叫苦,可到底是失職的罪過,來之前他膽都快嚇裂了,唯恐這位元小姐有個什麼閃失。
如今人沒事已經是萬幸,隻是官職怕是保不住了。
他強笑道:“是,卑職領命。”
一徑下了山去,元蘇蘇才終於開口,問腳下的謝無寄:“你覺得是誰殺的你?”
謝無寄睜眼,幽黑的眼睛靜靜看著她。而後道:“謝璩。”
元蘇蘇挑眉:“真是他?”
謝無寄震動胸口笑了一下,說:“玩笑而已,您不信就算了。”
“我也懷疑是他。”元蘇蘇徑自沉思著講下去,“他隻怕還找了人監視我,你有什麼對策與我商談一下?”
謝無寄頓了須臾。
而後,他才道:“謝璩此人重聲名,好顏麵,處事圓融,不喜與人撕破臉。隻需暗示有所發現,他自會謹慎行事,將人撤走。”
元蘇蘇思索片刻,覺得謝無寄這個將來和大皇子鬥了六年的對手,自是比自己這個曾經的大皇子黨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