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護衛的嘴唇張合,空氣裡香料的氣息浮動。
元蘇蘇站在窗前調製香粉,窗格的陰影打在她手背上,猶如繪上了一副生長的畫。
聽完後一陣,她將銅箸一壓,放在盤裡,牽著袖子蓋上爐蓋。
“都抓來了,沒漏一個吧?”元蘇蘇抬手在銀簽上寫下香名,又擱筆。
低頭拾起銀簽,貼在爐上。
“都抓獲了,李家的活口均在等候小姐處置。”
元蘇蘇在另一本冊子上記錄這一味香,攬袖看著字跡,說:“你說那李姑娘被抓住時還在抱著謝無寄的衣裳,剛從衣冠塚前祭拜回來。”
“是,這李瑤娘魂不守舍,經過查問,才知是她對謝公子身世心存妄念,想要隨謝公子一同回京。”
林護衛回稟道,“連那日謝公子去方寸寺,也是因為李瑤娘要他去求符,才不得不出門的。她很是後悔。”
“嗯。”元蘇蘇點了點頭,“把她關起來,每日掌一輪嘴,供給飯食。以後每逢謝無寄有了什麼好事,便告訴她一聲。”
“……是。”
林護衛心道,咱們小姐折磨人的手段,那也是不輸半分的。
“其他人,先讓他們串個供,分配好是誰傷了謝無寄哪裡,命人記下來。”
元蘇蘇的語氣雲淡風輕,頭也不抬,“按照原樣奉還,謝無寄在他們家受了六年的苛待,這傷麼算一年好一次,他身上一處傷口,還予六次就行了。”
“同樣,做什麼,就承擔什麼的後果。”元蘇蘇平淡說,“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也還心存仁善,不多加苛責。他們對謝無寄做過的事,便是他們餘生的每一日。”
“要是哪日受不了了,意圖自絕,那也有辦法。”她睫毛遮著鼻梁兩側,淡淡的陰影也美豔驚人,“李家六口人,每個人身上掛著另一個人的姓名,要是某一個自絕了,另一個便替他承擔責罰。”
林護衛:“……小姐英明。”
這樣下來就是有人想自絕也不行。隻要那六口人裡還有一個人想活,就不會容許另外的人一死了之。
他倒還的確想看看,李家這些貨色過著謝公子從前的日子,又能苟活到何時。
元蘇蘇清楚,這李家人不過是些為虎作倀的倀鬼罷了。
真正授意他們的人,才是她要花大功夫對付的人。
她在紙上落筆,寫了個殺氣騰騰的“璩”字。
又按筆抹掉,寫了個淩厲潦草的“九”。
最後,一並用茶水澆了。
元蘇蘇按著茶盞,聽見外麵報說:“謝公子到了。”
人是她喊的,她隻說:“進來。”
謝無寄進來時沒太大的聲息,猶如孤魂一般,瘦削的身體,裹在端正的青色袍服裡。
現如今流行在外袍裡穿上挺括的內襯,謝無寄穿上後,倒也沒有之前那般清瘦,高大的骨骼,已將衣裳撐得平整挺拔,隻除了腰還是瘦些,便再也沒有異常之處。
他向她見禮。
“你這幾日在做什麼?”元蘇蘇把紙在燭火上點了,彎腰放進炭盆裡。
“我有一位劍道師父,劍術拔群,有教無類,日前去登門拜訪。”謝無寄語氣謙卑,如實陳述,並不加以隱瞞。
“練劍是好事,你也知道陛下喜愛劍術,對劍術過人的青眼有加。”元蘇蘇抬眼,說,“即便你的手傷了,也不可懈怠。歲月不待人。”
“多謝貴人教誨。”
元蘇蘇眉心微動,這才稍稍地舒展開,對他的態度倒是滿意,道:“雖說對你有些不體諒,但你要知道,這是我看重你的表現,隻要不累及根本,能爭的就必須趕緊爭。”
“我明白。”謝無寄語氣溫和道,“多謝貴人願意對我多說這一句。”
“貴人以後,不必對我解釋。”他溫和地繼續說。
“貴人想做就做,沒有什麼是需要貴人對我解釋的。”
元蘇蘇眉頭跳了一下。
轉瞬,彆過眼去。
好吧,她承認謝無寄在媚上一事上確實很有天分。每每說出這些話,都能恰到好處地捧到她的癢處。
她就是想要不用給出理由地鞭策和驅使謝無寄。
還好這小子沒有走上歪門邪道,要是他進了人後院,即便是她也很難說不會偏寵這樣的一個人。
元蘇蘇看謝無寄順眼了許多,也終於體驗到了救下他的好處所在。
“你很會說話。”她讚道,“說得不錯,你隻需同進同退,事事以我為先。”
“日後你出行,也記得向我報備一聲。”元蘇蘇聲音清脆,緊緊盯著他的反應,“你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是。”謝無寄垂著眼,溫聲回答。
等到確定謝無寄的確沒有任何反抗和違心的意思,甚至還隱隱有些愉悅之後,元蘇蘇雖不解,但也漸漸放下了心來。
看來謝無寄是準備在討好她這條路上走到死了。
很不錯,是一個很識時務的人。
既然都做出了選擇,那不如就做到極致。
“方才我去見了林護衛,看見了李家人,得知貴人已經將其拿下懲處。”謝無寄突然開口,說,“貴人為我撐腰,恩情不敢忘。”
“這都是我答應你的。”元蘇蘇神態平平,她那日在破廟裡就告訴謝無寄,她會幫他懲治李家,這隻是個開始。
“是。我也答應了貴人,結草銜環以報。”
謝無寄從袖中抽出一卷紙軸來。
他微微笑了笑,收下笑去,掩著手腕的新傷,輕輕將紙卷放在元蘇蘇案上。
神情,漸漸認真起來。
“省裡各地的經濟與治安,流民分布,民風所向,風俗節日,聲望鄉老,製度闡釋,近年重案,種種均已抄列在紙上。”
他一字一句,看著元蘇蘇說:“望貴人惠存。”:,,.,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