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通一二。”
“不謙遜地說呢?”元蘇蘇麵無表情。
謝無寄頓了頓,又道:“尚可。”
“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這些都是怎麼學的。”元蘇蘇靠在椅子上,實在是十分好奇。
他前麵的十六年,是怎麼能做到既在李府受辱,又學了這樣多東西。
“哦,對了。”她又道,“還想知道你怎麼知道你是皇子的。”
謝無寄安靜了會兒,終於抬起眼,對上她的視線。
“貴人想知道,我自然是言無不儘。”
他的視線稍稍偏移,越過元蘇蘇的肩頭,穿過百寶格,落在屏風上。須臾,又靜靜地轉回來,低垂看向桌麵的手。
他對彆人的聲線絕不會這樣溫和。
身周的畫麵褪去,視野裡,漸漸出現一個高瘦的身影,在黎明的昏藍天色中攀爬過隻有黑色輪廓的山頭。
那小小的人影如同一絨草,被風推著,在山頭向前拂動。
“我從小疑心我的身世,蓋因年年來看我的老者不像是民間富戶的管事,他高大、偏胖,麵白無須,聲調高,且走路時總微微弓著腰,步子也是碎步。”
“我見過書院裡其他同窗家的管事,並不像這樣,便查了一些書籍,終於找到這是內侍的體貌特征。”
“從前李家待我優容時,我也問過我雙親何在,均是告訴我父母雙亡。可我一個孤兒,他們還對我這樣好,甚至勝過了親生子女,是不是我父母給他們留下了什麼?”
“可如果我父母能留下財產給他們,為何又要將我寄養。”
“在內侍不來的第二年,我終於找到了我親人留給他們的東西。”
“一封信。”
“李家兄弟栽贓過我很多次,唯有那次不是汙蔑,我真的從他們房中拿走了東西。”
謝無寄淡淡說,“又與他們打了一架,弄亂了現場,他們隻以為兩個兒子將秘信丟失,並未懷疑到我身上。”
“為了那一次竊信,我與他們相爭了很多次,終於鋪墊到了即便我拿走秘信,李家人也會以為是那兄弟倆戲耍我而犯錯的地步。”
元蘇蘇撐著頭,愣了愣。
她卻沒想到有些臟水是他自己要來的,重複受那些不公道的懲罰,隻為讓李家人對那兄弟倆有“狼來了”的覺悟,進而不再懷疑他。
她眨了下眼睛。
從小就對自己挺狠。
“我知道了信和胎記是認出我的關鍵。”
“我母親送我出京,必然是情勢危急,她已經到了動用所有力量也無法保護我的地步。我在江淮,也未必能平安長大。”
“我漸漸發現有人在監視我,想看我狼狽不堪,十分差勁地活著,長成一個卑微無用、惡劣愚蠢的人。”
“如我過得太好,隻怕死得很快,李家對我越差,我便能苟活得越長。”
元蘇蘇皺起了眉。
她看著謝無寄,欲言又止。
她明白了。
怪不得他明明認識了何先生,又學了劍術,有那麼好的師傅,卻還是一直在李家受欺負。
謝無寄根本就是蟄居涵養鋒芒。
麵不改色地去忍受那些折磨,來換一個更寬鬆地活下去的環境。
怪不得那天在布政使府,他說他有還手之力,但不敢還手。
又一再懷疑她是京都某個皇子派來的人。
謝無寄的處境就是這樣,即便有還手之力,但那天如果元蘇蘇真要掐死他,他也隻能看著她靜靜地等死,感受自己呼吸慢慢消失,一切蟄伏忍耐成空,沒有任何反抗地葬送於一個意外。
元蘇蘇捏了捏額角,示意他繼續說。
“因為我讀書好,夫子期待我下場,不肯讓我離開書院,因而李家沒能把我攔在院子裡。我在書院中,設計讓夫子的好友何先生注意到我。”
謝無寄笑了一下,“還望為我保密。”
元蘇蘇嗯了一聲。
“被何先生收為學生後,我又認識了許多傑出的能人,能打動的,都儘力打動,向他們學習一技之長。”
“書院的夫子也受托為我保密,李家人並不知道我去書院後並不聽講,而是轉頭從後門離開,去見彆的老師。”
短短幾句,將這幾年的驚心動魄與苦心孤詣折疊成一個結果。
“於是便有了您今日見到的我。”
謝無寄抬著眼,靜靜地看著她,雖然平靜,但如果仔細看,就能察覺到他在有些不安地期待著什麼。
他在期待元蘇蘇和他對視。
給他定性,城府深,陰狠或是彆的什麼。
他並不想讓元蘇蘇知道自己陰暗狼狽的時節做了什麼事,已經將最潦倒落魄的細節都一筆略過了。
可內心還是有個聲音在喊著——不要隱瞞她,不要藏掖自己,元蘇蘇會看見你的,她會看見你真實的樣子,如你想象了無數遍的一樣看見你的內心,不要畏怯在她麵前展開自己。
元蘇蘇垂眼看著地麵好半天。
她眉頭一直凝著,鬆也鬆不開。
謝無寄的心便一直提著。
半晌,元蘇蘇終於搖頭,沉沉說:“謝無寄。”
“你對自己太狠了。”
謝無寄微微地扯動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
“我很欣賞你。”元蘇蘇抬眼說,“成大事的人,就該這樣。”:,,.,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