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2)

“少說幾句。”

男人翻了頁報紙。

女人沒再說什麼, 對少年道:“自己去盛飯吃。”

少年愈發感到尷尬,小心翼翼地捧著碗去盛飯了。

桌上的菜肴熱氣騰騰, 可惜味道清淡, 少年吃得頗有些不習慣。

他抬頭看著麵前的中年男女,最終還是咽下了口中的飯菜,並沒有多說什麼。

幾個月了, 在這對他稱之為“舅舅”“舅媽”的夫妻家中居住的感覺使他感到有些煎熬。

他們對他展露著算是客套的笑意, 說著算是親切的的話語, 但是這一切依舊透著微妙的不和諧, 像是皸裂著即將破碎的玻璃。

然後,有一天, 這玻璃終於破碎了。

那大概是看起來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午後。

餐桌上的男人麵色陰沉得可怕,女人的神情也不太好看。

澤陽知道,或許是他們又賭輸了。

他們常年沉迷於一個叫做“賭石”的娛樂中, 不知道在其中投入了多少錢。

而他們每每賭輸時, 家中的氣氛就會如此陰沉,而這時, 澤陽便會愈加小心。

“煎的幾個蛋怎麼不吃?”

女人突然開了口。

澤陽動作一僵。

他不吃溏心的蛋黃, 但是餐桌上的幾個煎蛋明顯沒有將蛋黃煎熟。

澤陽咽了下口水, 嘴巴動了動, 聲音小極了, “我不吃生蛋黃。”

“小孩子還挑食啊?”

男人話音陰陽怪氣的,筷子一動將蛋夾了過去。

看著碗裡的煎得焦黃噴香的雞蛋,澤陽的口腔中泛出了一陣酸水。

他捏緊了筷子, 將煎蛋夾到口中。

濃重的蛋腥在口中炸開,占領了口腔內的每個感官細胞。

“喲,這不是吃得下去嘛。”

看著少年明顯的不適,男人心下閃過了幾分快意。

起初因為那筆豐厚的遺產,他快活了好一段時間,覺得多養個孩子多雙筷子的事。

沒想到這孩子上個學還要那麼多學費補習費,他越看這個孩子越覺得討厭。

下一秒,澤陽猛地起身想衝去廁所,腳卻踢到了椅子。

他身子一歪,倒向男人,胃部猛烈抽搐,苦苦壓抑的惡心感得到釋放。

“嘔——!”

一股帶著酸臭味的嘔吐物被傾吐到了男人身上。

女人嫌惡心地跳了起來。

澤陽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道歉:“舅舅,對不對,對不起——”

男人麵色愈發陰沉,伸手就給了澤陽一個耳光。

“啪——”

一聲脆響回響在客廳內。

澤陽被巨大的力道帶得向後倒去,狠狠撞上了椅子。

臉上傳來一陣灼熱感,他眼前昏昏沉沉。

氣氛內安靜了幾秒。

男人卻像是被啟動了某個按鈕一樣震怒了起來,他甚至顧不得換掉衣服,一手將澤陽提了起來摜到了地上。

劇烈的疼痛感蔓延到澤陽的四肢百骸。

男人不管不顧,抄起一旁的掃把開始動作。

棍子摩擦空氣發出了陣陣“咻咻”聲,然後落到澤陽的身上,發出一陣悶響。

澤陽低聲嚎叫了起來,他麵色通紅,涕泗橫流間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對不起舅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敢了,以後不會了——”

他一麵哭嚎著,一麵看向女人。

女人麵露惡心地清理著嘔吐物,對上了他乞討的目光。

澤陽淚光盈盈,隻希望能得到女人的幫助。

幾秒後,女人眉頭皺了起來,“你把他嘴堵上了,彆讓鄰裡聽著了在背後說我們。”

心,徹底沉入穀底。

那天過後,“舅舅”似乎終於撕下了麵具。

一旦他稍有不順心,澤陽就成為了他發泄怒氣的工具。

澤陽起初還會掙紮,用儘一切辦法變得更優秀更乖巧,隻希望因此能少挨打。

後來,他才終於明白,原來自己再努力優秀,也不過是一個不值一提的被拿來出氣的工具。

“這道題我們的解題思路是……”

老師講著他爛熟於心的知識點。

已經拖堂拖了半個小時了。

等到澤陽放學回家時,天色已經黑了。

他的心劇烈起伏,手有些顫抖地打開了門。

澤陽小心地走到客廳,客廳裡,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電視,女人嘟嘟囔囔地一邊切菜。

並不是很好的氣氛。

澤陽心下一沉。

果然,男人轉眼看著他,低聲道:“過來。”

澤陽捏緊了書包帶,走了過去。

“回來這麼晚,又跑去哪裡浪了?老子給錢供你讀書是讓你到處玩的?”

男人罵罵咧咧的,一巴掌扇了過來。

澤陽一句話也不說,聽天由命地挨著打。

他知道他的解釋沒有用,男人隻是需要一個發泄怒氣的工具而已。

男人抓著他的頭發撞向牆壁。

額頭一陣劇痛,澤陽眼前一黑,幾乎要昏死過去。

如果死了,也沒什麼不好?

倒地的那一刻,澤陽看見了切菜的女人。

他眼神恍惚地看著她,疼痛的生理淚水掛在臉上。

他早已經習慣了女人的冷漠,並沒有半分求饒的意味。

因此他隻是閉上了眼,等待著男人接下來的毆打。

“好了好了,煩不煩啊,就不能來廚房裡打個下手?”

向來冷眼旁觀的女人突然出聲了,尖銳的喊聲阻止了男人。

男人不耐煩地吼了句,“知道了,我這就來!”

他一腳踢開澤陽,三兩步走了過去。

良久,澤陽這才意識到,自己得救了。

他扶著地板,蹣跚著起身,一瘸一拐地起身回了房間。

此後幾天,他愈發感受到,女人有意無意地開始阻攔男人毆打他,連帶著對他的態度也柔和了不少。

澤陽無法理解女人這樣微妙的變化。

然後,有一天,他突然理解了。

那是在洗完澡後,他無意在全身鏡中瞥見了自己的麵容時。

他削瘦的身體布滿了種種淤青和傷口,是以他從來不愛照鏡子。

但是那天,他卻仔仔細細觀察起了自己。

鏡子中的少年黑發濕漉漉,五官精致,黑眸折射著浴室裡的燈光,好看極了。

這是一張漂亮的皮囊。

這一刻,澤陽突然明白了女人為何會改變態度。

原來如此。

“操,你他嗎還要在裡麵洗多久啊?磨磨唧唧的在裡麵死了算了。”

男人的怒吼聲傳進了浴室。

女人的抱怨聲也響了起來:“喊什麼喊,你省點力氣,先把這筆賬目給我算清咯!”

接著,隻聽見男人小聲的抱怨,再也沒有催他。

浴室內的鏡子中,隻有一個神情恍惚的少年。

他吞咽了幾口口水,手指摸上了鏡子中的他的臉。

原來,這張臉這麼有用。

這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澤陽咬著牙,露出了一個笑意,眼睛卻發酸了起來。

晶瑩的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下來,澤陽嘴巴咧得越來越大,笑得他咳嗽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了。

澤陽睜開眼。

他靠在沙發上,有些恍惚地看了眼周圍。

又夢到了那個時候啊。

澤陽抬手摸了下臉,果然,淚水流了一臉。

他沒有什麼表情,抽了幾張紙巾擦乾淨淚痕,抬手將紙巾投擲到了垃圾桶中。

澤陽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兩點了。

還是先去公司練習下新曲目和舞台。

他正想打電話給章之杏,卻聽到門鈴被按響的聲音。

是她來接自己了嗎?

澤陽下意識整理了下衣服,又看了眼手機屏幕中的自己,然後三步並兩步地跑去開了門。

門一打開,他臉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一個相貌頗為可愛的女孩子站在門外。

她朝他鞠躬,語氣恭敬:“澤陽你好,我是章姐派過來的助理,我就劉燕燕,您叫我燕子就行了。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名司機朱成,現在在樓下等著了。”

澤陽握緊了門把手,好一會兒才笑道:“你們好,我是澤陽,叫我澤陽就好了。”

他關上門,下樓,上了車。

車是公司配備的保姆車,安全又舒適。

他現在也小有名氣了,確實應該配備助理和司機了。

車平穩地行駛著,澤陽心裡卻亂了起來。

猶豫中,澤陽拿出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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