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時一刻鐘後。
公共租界,華德路。
一名西裝革履,極為英俊的青年男子,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然後收起雨傘,推開了路易斯咖啡廳的門。
進門後。
他隨意的掃了一眼,便信走向樓梯,朝著二樓而去。
“吱呀吱呀”
棕色的小牛皮皮鞋踏在木質樓梯板上,發出悶響聲。
皮鞋底部沾了積雪,燒了壁爐的咖啡廳頗為溫熱,雪化成水,在樓梯上留下了一串潮濕的腳印。
上了二樓,轉了個彎。
青年男子微微皺眉,然後便看到了掛著3牌子的包間。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徑直走過去。
包間的門是虛掩的。
他推開門,便看到一個長相極為秀氣的男子、正冷冷的看過來。
程千帆反手關上了房門。
看到來人是誰,這個幾乎比女孩子還要秀氣的男子立刻起身。
“從你進了這個包間,你盯著窗外的雪花看了三十三分鐘,看出什麼名堂了?”程千帆將雨傘放在椅子邊,淡淡問道。
喬春桃沒有立刻回答程千帆的問題,他提起茶壺,為組長倒茶。
是紅茶。
“你啊你,來咖啡廳便喝咖啡嘛,喝茶去茶館。”程千帆搖搖頭說道。
“咖啡那玩意,我喝不慣。”喬春桃放下茶壺,看向房門的方向,敲門聲隨之響起,“進來。”他說道。
“先生要點些什麼?”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侍者推開門,問道。
看到程千帆,眼眸明顯亮了一些,似是驚訝於這位顧客的英俊麵貌。
“一杯咖啡。”程千帆看向喬春桃,後者雙手直搖,意思是自己喝紅茶就好了。
“不上進。”程千帆哼了聲,看向女侍者時候,又露出溫暖的表情,“兩份牛角包。”
“現在,要摜奶油嗎?我們這的摜奶油是全上海最好吃的。”女侍者說道。
“當然。”程千帆微微頷首,彬彬有禮的說道,“路易斯咖啡廳的摜奶油,慕名而來,豈能錯過。”
他選擇在路易斯咖啡廳和喬春桃會麵,不僅僅是因為此處位置絕佳,可以觀察到日軍軍馬場的動靜,還因為這家的摜奶油極有名氣:
小程巡長除了貪財好色之外,還極為貪嘴,性好美食,他慕名來此品嘗這家的摜奶油,也是為了以防萬一有個說辭。
待女侍者離開後。
喬春桃站在門後又聆聽了一會,確認對方離開。
兩人來到窗邊,從這裡向西南方向看過去,便是華德路日軍軍馬場,視野很開闊,可謂是一覽無餘。
喬春桃選擇這個包間,絕非隨便選擇的。
這個包間作為觀察點的最大好處便是,最大限度的避免望遠鏡的反光被日本人察覺。
此間房正好處在軍馬場日軍的木質崗樓的背麵,日軍哨兵會習慣性的看向另外三個方向,對背麵這一側會下意識的放鬆警覺,除非程千帆和喬春桃運氣糟糕,不然日軍不會發現他們在暗中窺探。
“觀察到什麼了?”程千帆問。
“突如其來的暴雪,令日本人有些猝不及防,崗樓上用來取暖的火盆應該是熄滅了。”喬春桃指著日軍的木質崗樓說道。
“儘管是身處日占區,但是,日軍哨兵依然比較警覺,沒有偷奸耍滑,不過,實在是太冷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兩次喝酒取暖,一次隻喝一口。”
程千帆從喬春桃的手中接過望遠鏡。
喬春桃則走到門後邊警戒。
雪花飛舞,對於視線是有不小的影響的。
他看到一名日軍哨兵爬上崗樓,這是要換崗。
“多長時間換崗?”程千帆立刻問。
“平時是兩個小時。”喬春桃摸出懷表看了看時間,“今天暴雪天,應該是縮短換崗時間了,是一個半小時。”
說著,他向程千帆使了個眼色。
小程巡長妥善收起望遠鏡,坐回到沙發上,翹著二郎腿。
“先生,天氣寒冷,還請趁熱品嘗。”女侍者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隻見他慢條斯理的取出一個煙嘴,卡住香煙,右手熟練而瀟灑的一甩,便將打火機一拋。
女侍者熟練的接住,溫暖的身體湊過來,幫小程巡長點燃香煙。
“哈哈哈”
程千帆笑著拍了拍女侍者的臀部,從身上摸出一美元麵值的鈔票,塞進女侍者的胸前,“去吧,我要和這位女士談事情,不想被人打擾。”
女侍者露出驚訝的表情看了喬春桃一眼,相信了這是一位女扮男裝的顧客,露出曖昧的笑容,朝著小程巡長拋了個媚眼,扭動腰肢離開了。
程千帆看著喬春桃。
喬春桃的臉上沒有羞赧之意,也沒有憤怒和不愉快的表情,他聲音平靜地道:“組長,也就是你,如果是其他人那麼說話,我現在已經扭斷他的脖子了。”
“我知道。”程千帆看著喬春桃,“很不錯,你的情緒控製能力有進步。”
說著,他端起咖啡杯,細細嗅了嗅,露出欣賞的神情,喝了一口,舒服的歎口氣,說道,“就比如這咖啡,我最不喜歡的便是加摜奶油,但是,我又不得不做出極喜歡的樣子。”
他看著喬春桃,逐漸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雙手交握,托起了下巴,“桃子,我了解你。”
“對於你而言,殺日本人,便是活著的最大意義。”
“不,確切的說是唯一的意義。”
“我此前還想過勸勸你,人不能為了報仇而活著,那是沒有靈魂的軀殼。”
“後來我一想,算了,這亂世道,能活著,能去報仇,蠻好的。”
說著,年輕的特務處少校莞爾一笑,道:“所以,這次行動,我允許你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