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床頭櫃上有衝泡好的人參精粉。
程千帆方才已經吃了好幾口了。
盧興戈一點也不介意,熟練的端起碗,沒有用湯匙,直接對碗喝起來。
程千帆見狀,笑了笑,從床頭櫃抽屜裡取出了一盒條酥,拆開油紙包,遞給盧興戈。
“鬼子搜查奇玩街,害的我和薑老三一直貓著不敢動彈。”盧興戈吃一口條酥,喝一口人參精粉,吃得不亦樂乎,說道,“就倆燒餅,我和薑老三一人一張,餓壞了。”
程千帆則繼續向大哥講述他密電相召其來南京的打算。
“隨著汪填海一步步走上叛黨叛國的漢奸道路,以現在來看,這個人早晚會在南京建立偽政權。”盧興戈抹了抹嘴巴,拍了拍手說道,“所以,以後南京會是偽政權的核心所在,從這方麵來看,你打算在南京提前布局,確實是有必要的。”
“是的。”程千帆點點頭,“最重要的是,楚銘宇流露出為我在偽政權謀取一官半職的意思,且不說將來我是否會選擇來南京就職,有一點是可以預料的,那就是我來往南京的次數和時間會增多不少。”
他給盧興戈的碗裡添了水,繼續說道,“就以此次來南京的經驗,南京必須有我們的人,不然隻是一個睜眼瞎就夠讓人難受的了。”
“你有意讓我來南京?”盧興戈喝了口茶水,略有些燙嘴,他吹了吹,問道。
“嗯。”程千帆說道,“我有意讓大哥來南京主持大局。”
看到盧興戈皺眉思考,他補充說道,“南京很重要,交給大哥我放心。”
盧興戈便瞪了程千帆一眼,“有你這句話,我還能怎麼說?”
程千帆便笑了,高興說道,“謝謝大哥。”
“我個人是沒有問題的。”盧興戈正色說道,“隻是,上海特情組向南京發展,老板那邊恐怕輕易不會同意。”
他彆有深意的看了二弟一眼,“南京站秦文明第一個不會同意。”
“老板那邊我會去解釋。”程千帆說道,“他秦文明的地盤,我無意染指,隻是工作需要而已。”
“記得及時向重慶彙報、請示。”盧興戈深深的看了二弟一眼,說道。
他自然知道程千帆兵出南京乃是‘先斬後奏’,並且這個時間節點選的非常巧妙,此時正好是和重慶方麵聯絡不便之時,這邊先將架子搭起來,造成了既定事實後再向重慶彙報。
而以戴老板對二弟的寵信,在已成既定事實的情況下,估計頂多也就是罵上幾句滑頭,並不會真的責罰。
但是,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一旦能夠解釋和重慶方麵聯係,必須及時彙報,這將是戴老板最看重的,或者說是最在乎的。
“這個自然。”程千帆說道。
“除了這次帶過來的薑老三,我要兩個人。”盧興戈思忖說道。
“哪兩個?”程千帆問道。
“小道士。”盧興戈說道,“小道士的道門在茅山,據說南京也有道觀,他對南京較為熟悉,自有其謀路。”
“可以。”程千帆略一思索,點點頭同意了。
“還有徐崢嶸。”盧興戈說道,“這人我用的順手。”
程千帆看了盧興戈一眼,皺眉思索片刻,說道,“徐崢嶸我本另有他用,也罷,這人也給你。”
……
得了程千帆的點頭,盧興戈露出滿意的笑容,“我知道他們三個都是你的愛將,尤其是小道士,千帆,謝謝你支持我的工作。”
“應該是我感謝大哥你才是。”程千帆表情認真說道。
可以預料的是,南京城的鬥爭環境將會極為艱難殘酷,彆的不說,南京城沒有租界可以躲藏,特彆是經曆了那慘絕人寰之事後,日、偽方麵對南京城的掌控也要遠超乎尋常,在這種情況下,盧興戈在南京的工作將會異常不容易,這一點從軍統南京站三番五次出事就可見一斑。
“有一點。”程千帆想了想說道,“除非十萬火急、確有必要,不要和南京站發生任何橫向聯係。”
“知道。”盧興戈聽二弟此言,也是忍俊不禁笑了。
二弟對於兄弟單位一直秉持高度的不信任態度,他對軍統上海區便是一直格外防備,甚至可以用比防備日本人還要防備上海區。
用二弟的話說,日本人想要揪住上海特情組的尾巴很難,但是,他們抓上海區的那些蠢貨是頗有心得,上海特情組一旦和上海區有牽連,那就等於是將小辮子拱手塞進日本人的手中。
想了想,想到自己將在南京做事情,盧興戈對於軍統南京區也是不那麼放心,此前即使是遠在上海,他也是時常聽說南京這邊很是出了不少事情的。
“南京太重要了,汪填海是一定要將南京緊緊地掌握在手中的。”程千帆思忖說道,“不過,梁宏誌畢竟已經在南京經營多年了,這個人不會輕易放棄對南京的掌控權的。”
他對盧興戈說道,“我得到消息,為了增加此後在汪填海政權的話語權,梁宏誌一直在暗中招兵買馬,擴充其手下的綏靖軍,我的建議是,我們可以想辦法安排弟兄趁機打入。”
“薑老三吧。”盧興戈思忖說道,“他比較適合。”
“可以。”程千帆表示同意,薑老三看似粗魯,實則頗有點小狡猾,足可勝任。
兩人又就接下來在南京開展工作要麵臨的一些問題進行了溝通,大約半個小時後,程千帆看了看腕表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醫生要來查房了,大哥且先離開。”
“行。”盧興戈點點頭,“除非確有必要,我會儘量減少與你見麵。”
想了想,盧興戈問道,“雞鳴寺方向響了槍,知道出什麼事情了嗎?”
“梅機關庶聯室室長岡田俊彥,就是安排我來南京的那位,死了。”程千帆說道,“日本人炸毛了,我估計和這件事有關,另外,最近幾天南京城不太平,大哥你要多加小心。”
程千帆便對盧興戈講述了日本人懷疑特工總部的湯炆烙以及童學詠是重慶分子之事,並且說了自己的猜測和判斷。
“我會注意的。”盧興戈點點頭,說著,他便笑了,“狗咬狗,一嘴毛,好極了。”
說著,他將吃剩下的條酥用牛皮紙包裹,準備帶走給還在餓肚子的薑老三吃。
“帶這個。”程千帆想了想,他從抽屜裡拿出另外一盒條酥。
方才他給盧興戈吃的條酥是梁記的,是較為高檔的條酥,而現在拿出來的這盒條酥是惠民糕點鋪的,屬於價格較為親民的。
“還是你細心。”盧興戈隻是看了這兩盒條酥的包裝紙,便明白二弟這麼做的意思,他點點頭,讚歎說道。
……
盧興戈從窗戶‘原路返回’。
程千帆看著大哥熟練的翻騰、落地,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他看了一眼窗台,以及地麵,眼眸一縮。
雨夜,為盧興戈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不過,同時也帶來了一些很容易被忽略的隱患。
譬如說窗台以及地麵上那濕漉漉的腳印。
程千帆取了一條抹布,先擦拭了窗台的鞋印,然後,他關閉窗戶,細心的擦拭地麵的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