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在夢中受苦之時,你卻在此同他人嬉鬨......”
接著那隻手驀然扣進帶口,向殿內一拽!
季融便雙眼睜大,唇微張,被扯著腰封帶入了殿中。
小太監雙手遮目,當自己什麼也沒看見。
殿門在身後閉上,腰間的手隨之鬆開。
鼻尖蘭香同酒香馥鬱濃烈,她被衝擊得眉頭一皺。
年庭蘭見她神色不對,慢行幾步,將那飄著淺玉色的琉璃香爐蓋住,霧色立時煙消雲散。
季融還是第一次進他紫宸殿內。
從前他言垂拱殿悶熱,住著身子不爽利,便將起居內宮設在了紫宸,偶爾接待大臣,垂拱殿則處理重要公務時前去。
這前堂桌案淩亂,密密麻麻堆著他的書帖畫集。
方正板硬的折子被他放於桌腳前側,大臣痛心疾首,他卻說眼不見心淨。
後室則是椒房蘭帳,垂幔層掛,極儘奢靡。
“黃內監呢,今日他就任著你飲這些酒?”
“我打發他去替我拿詩冊了,在我跟前苦著臉,看著心煩。”
年庭蘭已臥倒在鬆軟厚實的榻上。
長長的衣袍順著榻沿蜿蜒到她腳邊,季融很難不說是精心設計好的走向。
她不想搭理這昏君,隻自顧自在案邊坐下。
“何故飲酒?”
“臣子遭災,為君無能......隻得借一二酒色麻痹心神。”
季融聽他言頓覺無奈,“麻痹心神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逃避一時尚可,但陛下能逃避一世嗎?”
年庭蘭不聽她念叨,低頭把玩著自己的腰帶。
“朕其實也不願逃避......”
他抬頭看來,麵容有幾分哀意。
“我何嘗不願做個好皇帝......可沒人允許我做。”
“他們總為我搜羅那些名畫詩集的孤本,給我塞各式各樣的美人,勸我享樂,勸我昏潰......若我拒絕,他們便神色恐極,好像自己豢養的小狗不聽話了。”
他咯咯一笑,“陳伯豐倒是著急,總指責我無武帝半分風姿。可武帝都是我曾祖父了,我連見都沒見過。”
季融麵無表情地垂眸,心中竟一哂。
先帝啊,這便是你費儘全力也要扶上帝位的太子。
可待她抬頭瞧見那水光瀲灩的雙眼,心中卻一軟,吐不出半分重語。
年少時的情誼最是牽絆,他是仇人最愛的兒子,也是從前那個在井底安安靜靜拜托她救命的小皇子。
年初一聚,他們幾乎見證了彼此身上歲月落下的每一筆。
她曬得皮膚黝黑,頭發從僅能紮的圓髻到束起垂到半腰,兩臂從纖弱到緊實挺勁;
他身型拔高,玲琅玉飾一掛滿身,笑容愈少,還有越寫越厚的詩集。
孝和帝四子,長子病弱深居,二子沉鬱冷峻,城府深極,三子為嫡,但溺於風雅,不通政事,四子年幼,尚未有成熟心智。
那時烏孫來犯,年寅禮率兵抵抗,沿途民心儘得,捷報頻傳。
先帝坐於上京觀望,不止一次猶疑皇儲之位。
直到年歲十五的年庭蘭,在那年壽宴遞上了一副鬆鶴賀壽卷。
賀壽詞意蘊滔滔,題字筆法風骨遒勁,鬆枝繁茂,白鶴振翅,卷長三十餘尺,展開便震撼全席,瑞壽高貴之氣儘顯。
據說卷出之時,原本昏暗陰沉數日的天際紫光乍現,雀鳥啼鳴。
臣民俯身高呼,認為天佑盛世,此象預示否極泰來,乃大周國運亨通之兆。
孝和帝龍顏大悅,當即便大手一揮,立年庭蘭為太子,擇日冊封。
那首賀壽詞傳誦上京三月,惠皇後卻自此一病不起,於那年冬猝然長逝。
孝和帝痛惜發妻離世,更加疼愛她唯一的血脈。
再加之,年庭蘭在書法詩畫上的造詣本就頗得他青睞,孝和帝認為他是最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