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腰(1 / 2)

富察如如嚇得不敢說話,大熱的天兒,渾身微微發抖。

“是還是不是?”那拉老夫人聲音陡然拔高,一聲眼睛裡寫滿了淩厲。

富察如如顫聲道:“回老夫人的話,是,不過,我隻是擔心表哥……”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臉上就重重挨了那拉老夫人一巴掌,這一巴掌打的她頭偏了過去,幾乎是使出了那拉老夫人全身的力氣。

那拉老夫人是怒極反笑,“擔心興德?你是怕這件事鬨得不夠大嗎?”

“瑛瑤本就是因為你回去了雍親王府,你說要是她曉得你在她眼皮子底下去看興德,在她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會怎麼做?雍親王曉得了又會怎麼做?”

“你口口聲聲都說隻要能呆在興德身邊,當側福晉也好,還是當妾也好,哪怕無名無分,都可以,可我看著啊,你從始至終盯著的都是福晉德位置,是不是?”

“你姨母和興德被你蒙蔽了,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眼前的是人是鬼我還是分得清的!”

說著,她更是冷笑道:“瑛瑤是個什麼意思,想必你也聽說了,說吧,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富察如如從始至終都沒想到向來好脾氣的瑛瑤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好像也有些明白那拉老夫人的意思,隻拽著那拉老夫人的裙角,哀求道:“老夫人,我……我肚子裡有了興德的孩子啊,這孩子是那拉家的骨肉,是你的重孫兒啊,我,我怎麼能嫁給彆人?”

說著,她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哭的那叫梨花帶雨,“老夫人,要不這樣,您先把我送到莊子上,等著瑛瑤郡主氣消了,我再回來……”

“從前我也是這樣想的。”那拉老夫人當初見瑛瑤難得硬氣起來,的確是這樣想的,不過她想的是等著富察如如在莊子上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則去母留子,把孩子養在瑛瑤名下。

如今看來,這樣是行不通的。

京城上下,多少人都盯著這事兒看著了!

那拉老夫人道:“沒錯,我是看重你肚子裡的孩子,可你的孩子和那拉一族比起來,卻是微不足道的。”

“瑛瑤說要把你嫁出去,你如今都有兩個月的身孕,嫁給彆人,那可是會露餡的……”

富察如如重重點頭,仿佛看到了希望,可下一刻一顆心卻墜入到冰窖一般。她聽到那拉老夫人緩緩道:“可你若是突然沒了,不僅不會露餡,還會平息瑛瑤的怒火,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口口聲聲說你愛興德,既然你愛他,那就得替他的前途考慮,得罪了雍親王,得罪了皇家,你覺得興德能落得什麼好處?”

富察如如是見識過那拉老夫人手段的,可她沒想過那拉老夫人會這樣對自己,當即就哀聲道:“老夫人,您不能這樣對我,我肚子裡懷的可是你們那拉家的骨肉!”

可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想起姨母曾說過的話——那拉老夫人的心是塊石頭,捂不熱的。

於是,她轉過頭來朝外麵喊,“表哥,救我啊!表哥,姨母,求求你們,救救我啊!老夫人要殺了我!”

一聽這話,外頭的仆從拉都拉不住那拉興德,一個個拉著他的胳膊,可他把門踢的是震天直響,嘴裡更是嚷嚷“如如”。

兩人一個跪在屋子裡,被婆子押著,一個在門外,被護衛拉著,宛如一對苦命鴛鴦,簡直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可那拉老夫人不為所動,朝著身後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就有人把早已準備好的毒酒端了上來。

她居高臨下看著富察如如,“我記得你剛來那拉府的時候才六七歲,剛進門一雙眼睛就滴溜溜的轉,極不安分。”

“那個時候我就對你說過,你是富察氏的外甥女,隻要你安分守己,我權當養了

隻貓兒養了隻狗兒,可要是你生出什麼彆的心思來,那就彆怪我對你不客氣。”

“看樣子,你從來都沒有把我老婆子的話聽進去!”

她隻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心腸軟了,幾年前開始那拉興德就說娶富察如如為妻,後來瑛瑤進門,又想著娶富察如如為側福晉……她一直壓著沒答應,也不是沒有想過把富察如如送走,說到底還是舍不得見那拉興德傷心。

一步錯步步錯啊,如今她不能再錯下去了。

那拉老夫人微微閉上眼,淡淡道:“動手吧!”

即刻就有三兩個婆子上前,將毒酒往富察如如嘴裡灌,她叫的是慘厲極了,可又有什麼用?

一杯毒酒下了肚,那拉老夫人這才放那拉興德進來。

那拉興德見富察如如捂著肚子癱倒在地下,已經疼得開始打滾,直將她擁入懷中,嘴裡喊著“如如”。

隻可惜,她的如如再也沒有辦法回應他了。

接下來的一夜,那拉府是燈火通明。

那拉夫人哭了半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至於那拉興德則抱著富察如如的屍身不肯撒手。

有人稟到那拉老夫人跟前,那拉老夫人也不過是淡淡道——讓他抱著吧,最好抱到屍身腐爛為止,他這麼喜歡富察如如,怎麼不隨著她一起去了?

她也算是看穿了,這個孫子一點擔當都沒有,為了一個女人寧願舍棄整個家族,她又何必憐惜他?

隻是,如今的那拉興德自然也不願再去雍親王府。

先前他肯在雍親王府裝孫子,就是因為那拉老夫人拿富察如如壓著他,如今富察如如死了,他恨瑛瑤都來不及,又如何願意再去請瑛瑤回來?

直到現在,那拉興德隻把錯都怪在瑛瑤身上,怪在那拉老夫人身上,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翌日一早。

一宿沒怎麼睡的那拉老夫人隻身來了雍親王府,她見了福晉一麵,便說要見瑛瑤。

她老人家到底是瑛瑤的長輩,瑛瑤不得不見。

她的小尾巴弘曆聽聞那拉家來人,死活非得要跟在她身邊,說要保護她。

瑛瑤沒辦法,隻好把弘曆也帶上。

見了瑛瑤,那拉老夫人寒暄一陣,便開門見山道:“……說起來也是怪了,昨日富察如如不知為何想不開竟跳井,等著被人發現時,她已經沒了,真是可惜了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家!”

“瑛瑤你與興德說過,若是富察如如嫁了人,你就願意回來,如今她死了,也是一樣的,那你今日可願意隨我一起回家?”

弘曆與瑛瑤俱是一愣。

弘曆雖隻見過富察如如一麵,可覺得她不像是那等尋死膩活之人。

至於瑛瑤,更是不相信的,富察如如有了孩子,她還指望著靠著這個孩子扶正,怎麼舍得自儘,“老夫人是不是弄錯了?她,她怎麼會自儘?”

要知道富察如如的繼母當初也是他們府上的側福晉,她額娘在世時沒少受排擠和打壓,她額娘去世之後,她那位繼母是變著法子折騰富察如如,尚且隻有幾歲的富察如如卻挨了過來,可見她是一個性子堅韌之人。

“這事兒是千真萬確。”那拉老夫人笑了笑,目光涼涼,不帶有一絲感情。

瑛瑤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來,實在是富察如如的死太過於蹊蹺。

那拉老夫人深諳她的弱點,放緩了語氣,“瑛瑤,我知道這件事是興德的不是,可千錯萬錯,如今富察如如已經沒了,興德也和我說過以後會好好過日子的,你就隨祖母一起回去吧!”

說著,她更是直挺挺朝著瑛瑤跪了下來,“都怪我,當初我求親時曾與佟貴妃娘娘保證過,不會叫你受到半點委屈,是我這個老婆子食言……”

瑛瑤何

曾見過這個陣仗,當即就嚇傻了,忙扶著那拉老夫人起來。

可那拉老夫人卻道:“若是你不肯隨我回去,我就在這裡長跪不起。”

這怎麼使得?

瑛瑤是個懂禮數的好孩子,當即急的不行。

不知道剛跑到哪兒去的弘曆又邁著小短腿蹬蹬跑了進來,也陪著瑛瑤一起,要將那拉老夫人攙和起來,更是奶聲奶氣道:“老祖母,您為何要朝瑛瑤姐姐跪下來?您又沒有做錯事?”

“瑛瑤姐姐是興德姐夫的妻子,就算是要請,也該是興德姐夫過來請瑛瑤姐姐啊,怎麼是老祖母您過來的?興德姐夫了?”

這話問的那拉老夫人是眼皮子一跳,也問醒了瑛瑤。

將才她見著那拉老夫人一跪,是慌了神,連這些都沒想到,那拉老夫人以跪相逼,她差點就要答應下來。

那拉興德與富察如如之間種種,瑛瑤都知曉,那拉老夫人不能撒謊,一向老練的她麵對這個問題竟有些遲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趁著她恍神時,幾個丫鬟婆子連忙將那拉老夫人攙了起來。

瑛瑤低聲道:“老夫人您一片苦心,我心裡都明白,可就算是富察如如死了,隻怕那拉興德一輩子也忘不了她,更不會接納我。”

昨個兒她要是這樣說,那拉老夫人就不會費那麼大勁兒逼死富察如如,可人都已經死了,那拉老夫人大有一副不把她帶回去不罷休的架勢。

薑還是老的辣,再加上那拉老夫人知道瑛瑤的脾氣,三言兩語就說的瑛瑤無話可說,幾乎是逼著她非答應回去不可。

弘曆在一旁急的直冒汗。

好在正僵持著,外頭傳來了丫鬟的通傳聲——王爺來了。

對,將才他消失不見那一陣就是偷偷跑出去,要人將他阿瑪喊過來,他一看那拉老夫人這樣子就能猜到這位老夫人來者不善。

也算是他們運氣好,今兒胤禛並未出門。

話音剛落下,胤禛就大步流星走了進來,“老夫人過來怎麼也沒提前通知一聲?上次老夫人過來,我就沒能給您問安了!”

那拉老夫人連忙起身行禮,嘴裡說著“不敢不敢”,臉上的神色也收斂不少,“……我哪裡好意思叨擾王爺,都怪我那不成器的孫兒,這不,我老婆子過來請瑛瑤回家!”

其實這幾日那拉府是什麼動向,那拉興德何時來找瑛瑤……胤禛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從前他事情多,整日忙得很,對於這個出嫁的女兒也沒時間去操心,想著那拉一族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苛責他的女兒。

沒想到,那拉一族膽子還真是不小!

“您老人家來請瑛瑤回去,這怕是不大妥當吧!不管怎麼說,您都是她的長輩,於情於理,該清瑛瑤回家的是那拉興德。”胤禛前幾日聽聞瑛瑤在那拉府的處境後,是滿肚子火氣,如今連帶著對那拉老夫人,神色也是淡淡,“從前我放心將我唯一的女兒嫁到那拉府,就是因為聽不少人說起老夫人您治家森嚴,那拉家家風嚴謹,男子到了四十歲無子才能納妾。”

“可如今看來,好像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拉興德與他表妹一直不清不楚,那拉老夫人可彆與我說您不知情……”

那拉老夫人連忙解釋,“富察如如昨日跳井自儘,還請王爺以後放心……”

“放心?老夫人這話,我是越來越聽不明白了。”胤禛冷笑一聲,連看都不想看這老嫗婆一眼,“前腳瑛瑤剛回了娘家,後腳那拉興德的表妹就跳井自儘?知道的曉得她是跳井自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王府使出了什麼手段逼死了她。”

“老夫人您看要不這樣,要瑛瑤回去也不是不可以,隻是我有兩個條件。”

“第一,那拉興德親自

上門來請,他是瑛瑤的夫君,如今躲在您身後不出來算是怎麼一回事?”

“第二,那就是將富察如如之死報官,雖說你我都知道富察如如是跳井自儘,但這話落在彆人耳朵裡怕不會這樣想,所以得讓官府出麵,免得日後有人說三道四,說我們仗勢欺人。”

“這兩個條件都不難,不知道老夫人意下如何?”

那拉老夫人嘴巴動了動,可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從前她不是沒聽人提起過雍親王胤禛,可人人都道他性子溫潤,與世無爭,如今……這明明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

但她又不能說不,“是,是……雍親王說的在理,我這就回去準備……”

接下來胤禛說了些什麼,她全然沒有聽進去,隻覺得完了,這下是真的完了!

等著送走了魂不守舍的那拉老夫人,瑛瑤這才問道:“阿瑪,您怎麼過來了?”

胤禛拍了拍弘曆的小腦袋瓜子,道:“弘曆差人請我過來的,好在我來了,要不然隻怕你就要答應跟著那拉老夫人回去了。”

瑛瑤低下頭,這些日子阿瑪為她操了不知道多少心,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阿瑪,都怪我嘴笨,不曉得怎麼回絕老夫人。”

“其實,我也是懷疑過富察如如的死,可老夫人到底是長輩,話問出口,我怕以後不好麵對她……”

胤禛道:“放心,你以後再也不會麵對她了。”

其實一開始他也不敢篤定富察如如是否真的是跳井身亡,可看那拉老夫人的表情,他才確定。

不過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富察如如真的是自儘,要想要那拉興德真心實意請瑛瑤回去……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從來不會去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這一次也是一樣。

弘曆間接性得到了誇獎,心裡美滋滋的,拽著瑛瑤的性子道:“那瑛瑤姐姐,以後你是不是就可以哪裡都不用去了?”

這……瑛瑤看向了胤禛。

這件事,她做不了主。

胤禛隻道:“瑛瑤,你是如何想的?”

頓了頓,他又放緩了語氣添了句,“不要怕,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弘曆在一旁附和點點頭。

踟躕片刻,瑛瑤這才開口:“阿瑪,我想去尼姑庵出家為尼,從此青燈古佛,在佛祖跟前替皇阿瑪祈福。”

這幾日她想了很多。

她知道,不管從前她受了多少委屈,不管從前那拉興德做的多過分,這世道對女子並不友善,說來說去都是她的錯。

因為從前她經曆過的一切,不少婦人都經曆過或者說正在經曆,彆的人都忍下來了。

到時候定會有人說她仗勢欺人,仗著自己是郡主為所欲為,她不願讓自己連累阿瑪和雍親王府,所以才想出這樣一個辦法。

弘曆一聽這話就極了,拽著她的袖子道:“瑛瑤姐姐,你在說什麼啊?”

“當了尼姑就不能吃肉了,我也不能經常去見你……”

可不管他怎麼說,瑛瑤都低著頭不說話,她心意已決。

胤禛看著她,微微歎了口氣,末了隻道:“放心,萬事有阿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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