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是元睢身體上最異常的一部分。他天生額有異骨,兩邊日月角隱隱突起,猶如龍的犄角一般。十歲時,祖父緊緊捏著他的手,審視著他的麵相:“睢兒奇骨貫頂,呈龍額之狀,將來必為承平明君。”
隨後一道旨意,他就成了元家第一位皇太子。
“看來元家臣下上僭,也並非心安理得呢,居然刻意把你的麵相和龍扯上關係,以此來彰顯你們元家是天命所歸……”手指移到他的下顎,一用力就扳起來,左右瞧了瞧,深深地唉了一聲,“真是可笑,明明都造反了,卻仍然害怕天下後世的議論。”
她那雙上勾的眼睛,此時充滿了諷刺的神色,“你說,外人蓄謀我的位置,我怎麼可能拱手相讓呢?”
元睢閉上眼,額頭上的“龍角”也跟著隱隱動了一下。他決心抵禦那襲來的什麼,往後退避了一下,同她的麵龐離得遠些,才複張開眼,平靜地迎上了奉瑾幾近挑釁的目光。
“你自小便超群絕倫,我從未因你是女兒身而輕鄙半分。我所不能容忍的,是你心術不正啊!你興兵作亂,大魏烽鼓不息,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你口口聲聲要拿回自己的東西,以一己之私與民離心,即使你最後贏了,也會名譽掃地,重蹈你父皇的覆轍。屆時眾怨沸騰,你騎虎難下,必將比今日兵臨城下的形勢更困難千倍萬倍——你當真可以一直自信下去嗎?”
他生得神清骨秀,眉睫下落,竟有些淺淡的神性流瀉而出,“阿贐,休要狂妄。”
這一席話,使奉瑾變了臉色,霍地一下立起身,眼光猶如閃爍著寒霜一般。
她的聲音低回而陰沉:“你真該死。”
他笑了:“我確實早該死了。阿贐,你現在威脅人,還是隻會這麼一句話嗎?”
她無比冰冷地勾起嘴角:“一個纂逆之輩,也配決定自己怎麼死嗎?”
他垂在案下的手指微微一個屈伸,收握了起來。
這時候,黃衣侍女匆匆地從那雕有鳳鶴花卉的一扇月洞門外麵進來,於菊叢邊緣遠遠地衝著公主打手勢,似乎要稟告什麼。
奉瑾瞪了她一眼,眼鋒未斂,十七卻並不感到憂懼:公主是個認真負責的好棋手,她不怕被打擾,隻怕屬下沒有及時回稟,會讓事情超出她的控製範圍——任何她無法掌控的事情,都會輕易地激怒她。
在場除了奉瑾,沒人能看懂十七想表達的意思。
奉瑾目光敏銳,不知獲悉了什麼,抬手把一整盤棋局都打翻,轉身離開了遍地秋菊的庭院。
元睢低頭瞧著這一場殘局,勉強牽動嘴角,但又滿心漠然。
臉上沒有表情,眼中卻蒙了一層近於憐憫的霧,喃喃自語道:“真是互相折磨啊。”
撥弄了一下棋子,不由一陣悲從中來,讓他不堪重負地撐住了額頭。
是啊,元家冒不韙以爭大權,事實俱在,不容抹煞。
號稱替天行道,難免纂竊之名。
……
項知歸如此行徑,看似血氣衝動,實則彆有預謀。
項家是正兒八經的將門世家,崇尚武功定禍亂,行事講究一個勇猛精進、誌願無倦,最忌諱其下子弟們藏奸取巧。
這種教育方法雖然很迂腐,但因為這種教育,項家子弟們顯得正直、剛毅、不可摧折。
項父早年攜妻出征南疆,項知歸在南疆出生,從小目睹烽煙長大,十三歲已身負戰功,那些日月一般皎然軼蕩的大義更是深深刻進了他的骨子裡。
深受家世浸染,他一直覺得出師有名,是一件替天行道、煌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