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披塵入世為阿誰(下)(2 / 2)

黃金台 禾乃懿懿 4263 字 9個月前

篡權又如何?現下國家動蕩,亟待有人鎮定亂局,他家丞相不僅有經綸濟世的本領,而且運轉如意,儘職儘責,難道還不足以權理一國嗎?

這會兒看丞相忙碌停當,好不容易生出閒心來望一望大雁,阿源為了彌補剛剛沒答話的尷尬,趕快做出笑容來,興致勃勃地趨奉了一句:“說起來真是奇怪,今年的大雁南遷得好晚,白露的時候,天上一隻也沒有,這個月才紛紛攘攘地趕來了!今日這些,應該是最後一批候鳥了吧。”

納蘭枚應了一聲,語氣淡淡:“是啊,百鳥為避刀兵之寒,紛紛馴服,要從北邊飛回來了。誰還敢朝著那隻鳳皇呢?”

阿源呆了一下,這次是真沒聽懂:“啊?”

“沒什麼。”

納蘭枚若無其事,神情是固有的縹緲與木然,稍稍停頓,複又前行。

阿源懷捧公牘,怔怔站在原處,麵上晦暗不明。

他是被輾轉販賣的奴隸,一出生命如飄蓬,最憎恨王公豪強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而丞相,雖然也是享厚祿居重榮之人,卻和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

阿源的前任主人性情凶暴,每遇不平之事,動輒以鞭撻他為樂,有一次阿源實在承受不住,砰然倒下,頭上頂著的螺鈿白貝母雕件也跟他的尊嚴一樣碎了滿地,自知犯下大錯,整整一夜都在主人的廂房外磕頭認罪,額上血肉淋漓,主人白天還是輕飄飄降下來了一句“杖斃”。他滿心是等死的恐懼與絕望,受刑的時候,覺得自己的魂魄都分成了好幾塊,恍惚間他在想,我是一頭牛,還是一隻羊?我是在犁田,還是將要被宰殺入鍋?

他意識模糊之際,聽到大廳內部傳來主人陰陽怪氣的聲音:“這刁奴攧手攧腳,弄壞了我的家傳之寶,丞相也要多管閒事麼?”

以及另一個聲音孤寒地響起:“人命之貴,非是物件可比,倘若使君不棄,我願為他加倍賠償。”

竟是這樣麼?竟是那位傳聞中大逆不道的丞相在給他求情麼?

他想說,主人最擅長睜眼說瞎話了,雖然心愛這個雕件,但它才不是什麼家傳之寶,否則也不會讓他頭頂著挨打了。他還想說,主人知悉雙皇為丞相所拘禁,私底下對丞相攻訐嫌怨,有心要攘除奸凶,以謀取晉身之階,成為一鳴驚人的新貴——可因他身材瘦小,熬不住刑,嘴唇翕動著,有氣無力不曾說出,最終還是昏厥了過去。

上都沒有饑寒襤褸的貧民,卻有無數像他這樣被欺侮被壓迫的豬狗不如的奴隸。人有三六九等,既然生來低賤,他也就認了,他不指望做人上人,他隻希冀付出勞力換取酬金,好好過完這一輩子,爹娘賜他的這身血肉,總不該被擱在這裡白白糟踐了。

他又輾轉到了丞相府,丞相早已散儘一府仆役,冷冷清清,見他無家可歸,便將他收留下來。他眼看丞相府徒有四壁,含蓄地向丞相告發前任主人假公務濟私囊之舉,說,丞相隻需誡警一番,他定然會驚悚收斂,根本不必以他的信口天價來買下自己,甚至還會將金銀如數奉上。

丞相推門進入內室,拿起一卷冊籍,聞言投來略略訝然的一瞥,旋又恢複了古井無波的態度:“我對他的賠償,不會少了他的,同樣,他對大魏的賠償,也不能少了我的。”

不久後他就聽說,前任主人被抄家下獄了,所受的,也是杖刑和鞭刑。

丞相慣常自己動手整理書籍拾掇房屋,平時基本不大使喚他,他卻在不知不覺中獻出了自己全部的熱血和真誠。

阿源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您先休息一下吧,我去為您聯係項將軍的部屬,禁軍不能隨您離城,但項將軍的部屬看在您與他們將軍的交情上,一定願意護送你出境的。”

納蘭枚停下來,側看了阿源一眼,驀然想起阿源來到丞相府的經曆。

他挾雙皇以令群臣,卻極少倚勢淩人,權力用在重要的關節上,從不與人妄爭高低,否則會貽人口實,公然成為眾矢之的,萬一被人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