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瑾陡然警醒,嗬地冷笑一聲,嘴角挑起了嘲諷的弧度:“要是被那群人知道我藏著元睢,那還不像蒼蠅見了血,把他撕成一塊一塊的?我怎麼搶得過他們!”
她一拂袍袖,徑自坐下來,用手撫摩著那紅指甲,“何況你比我更熟悉元赫,他可不是那種束手待斃之人,一個元睢的價值,還遠遠夠不上呢——”
“狡言善辯。”他也從齒縫裡逼出一聲刻薄的冷笑,“你又不止一個籌碼,百萬大軍遷延不發,外地還沒集結的便罷了,你手上也有二十萬軍馬,關進城裡白白浪費糧草是做什麼?項知歸始終攔著路,你一拖再拖,也沒瞧見有心急的樣子啊?”
突然,無名指上的紅指甲在奉瑾手中“喀嚓”一聲斷落了,她攥緊拳頭,把臉一沉,當即揚高了聲音:“兵多就有用了嗎?”
她將那片紅色斷甲扔掉,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氣,“這些將軍惟利是圖各謀其事,沒一個聽從號令的,我怎麼敢輕易放他們出城?!”
奉瑾心下暗恨。
項奉兩軍常常爆發一些零星戰鬥,一旦吃敗,她便感到屈辱和煩躁,好幾次克製不住,動起驅策萬軍碾壓對手的念頭。
偏偏腦海之中,總會冒出夷吾山背誦過的無數東西——“庶民者,國之本”“以德行仁者王”“窮不失義,達不離道”——治家治國的道理,憂國憂民的話頭。
她不敢放。
諸侯是野豺,不是家犬,整個地是一把雙刃劍,可能還未戰勝敵人,就先割傷了主人。奉瑾深恐自己不能馭禦,屆時亂軍縱橫,釀成一場席卷魏朝的大災難……
她借口養兵自守,將他們關了起來;他卻要放出來對付區區一個項知歸,開什麼玩笑!
父皇生前惟知戰鬥不務修德,已給社稷帶來太多創痛,身為他惟一的女兒,她理應斟酌損益,儘力償還先人過錯。
元家目下還不算逼至末路,因此她韜光用晦,謹遵孫武的治力之道,保持勢地均衡,暫時不急於上陣,偶有小打小鬨,也不過是揮劍往那些人眼前一閃,好教他們有所懾服,知道她手裡仍有仗恃罷了。
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她不準備讓諸侯這一把利劍完全出鞘。
然而,她奉瑾一半慈心一半野心,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元赫占據父皇留下的龍座……她要先收伏了城內的諸將,把雙刃劍向著自己那邊磨平了,再用這劍奮力劈斷元氏“龍脈”!
項知歸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她則要養其全鋒,待其弊,而後善其事。
她能忍,那個人的耐性卻快要耗儘。
他根本就不懂她的良苦用心,一直壓迫著她——他懂什麼?
奉瑾一時氣極,霍然立了起來,在鬥室內來回踱步,嗓音尖利得像一隻山雨欲來即將覆巢的鳥。
“你真以為有那麼容易!他們就是一群廢物,各個嫌疑,貌合神離,又不肯聽調遣——早在憑據塞北時,瞞著我大肆殺掠,如今害得塞北哀鴻遍野,一聽聞‘朝陽’二字,便是怨聲載道。人心都失了,我拿什麼名頭出師?兵多而指揮不一,將驕而政令不明,我要如何打通南進之路?現下我隻盼著他們守住雁門關,耗死項知歸,其餘的彆說是你了,我都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