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叱:“你們膽敢違抗我的命令嗎?!”左右環視,“來人!……”
殊不料,她已沒有說話之餘地了。
諸侯站作一排,對她完全視若無睹。
上次被公主夾槍帶棒一頓訓斥,甚至打碎花瓶,存心叫他們難堪以後,他們之間就達成了一種詭秘的聯合。
奉瑾有一瞬空茫失神,緊接著,眼睛幾欲恨出血來。
當此之際,不知誰一句話引到公主身上:“話說回來,殿下如今跟元家勢不兩立,早年的婚約也該銷毀了吧?殿下正是綺年玉貌的好時候,難道從沒有思考過終身大事嗎?”
這話一出,所有目光終於集中到了公主身上,那是一片堪稱雪亮的死寂,人人早有預謀,凝視著同一個方向。
一對對眼睛從四麵八方剜了過來,把奉瑾宰割成十三份均等。
恐懼攥住她的心臟,臉上慘無人色。
他們的眼神不停地閃爍,古怪、犯疑、鬼鬼祟祟。
誰重複喊了一句:“你我於這場大戰裡為公主拚搏,看誰立得大功,公主便以身相許如何?”
短短一片靜默,眾諸侯就歡然響應起來,空氣在詭異與曖昧中震蕩。
奉瑾矍然一驚,迎上他們一張張流露出猙獰的嘴臉,一雙雙豺狼成性的眼睛,又期待,又貪婪,連平素那種差強人意的恭敬都懶得偽裝了。
她遍體生寒,血液一霎凍結。
他們終於顯現出豺狼的原形,開始窺伺她了。
名高朝陽,身墮深淵——她虛有公主之名,卻無兵權,除了諸侯一早分撥給她操練的士兵,其他人聽不聽從,還得看各自主公的眼色。十八路諸侯桀貪驁詐、各懷異心而來,正式換上了番號,卻都不是真心護持公主,複興奉氏……
說到底,她隻是一杆賊黨無法忽略的旗纛,在戰中獻計獻策,出師有名,錦上添花。
利劍製人,亦能戕身。
她頤指氣使太久,居然一直沒有察覺——其實對於諸侯而言,她從未取代父輩的權威。她自帶的驚才絕豔的機變、從容如流的決斷等等都不值一提,惟有奉氏遺孤這個名號,才是她身上最有利的誘餌。
諸侯當初受她驅使,為她置陣布勢,表麵喏喏從命,實際將來真的如願奪回皇位,他們必要在江山裡宰割自己所屬的一部分。不過,江山最好的結局,絕對不是分而封之,殘山剩水的功業毫無輝煌可稱,關鍵時刻,就要看公主的表態了。
公主是惟一的奉氏子嗣,為了宗廟的傳承下襲,總歸是要許嫁的吧?畢竟一個弱女子,血統再高貴,謀略再出眾,終究是江山的點綴之物,需要依附夫君與臣僚……倘是成為公主的夫君,便能名正言順地繼承大魏,彪炳千秋萬載了。
人人都覺得極好,沒誰在乎公主本人的感想。
奉瑾感到巨大的羞辱,氣血不斷往上翻湧,整個兒硬撐地站立著,語氣還是冷傲的,尾音已經微微發顫:“開什麼玩笑?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誰……”
她的語音被淹沒了。
眾諸侯同時朗聲暴笑,笑聲從四麵八方飛出來,不分頭臉地紮進她的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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