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孤沒有喝酒,隻是癡癡看著安然的墳,悲戚苦笑。
“哥,這些年你過得好麼,修道快樂麼”
“無論快不快樂,這條路我都無法避開,唯有向前。”寧凡平靜地說道。
“我很快樂,與安然一起生活的日子,我都很快樂,快樂得讓我舍不得與她分彆。我本厭惡修道,厭惡爭鬥,厭惡殺人,厭惡勾心鬥角,厭惡那永無止儘的修真血海我固執地不傳安然修真服氣之術,隻願讓她平淡此生,因為她同樣不喜爭鬥,不喜殺戮”
“我本是這麼想的,也確實是這麼做的。但當安然死去之後,我卻又迷茫了。凡人的生命真是很短暫,若當初我與安然修道,會不會可以在一起更久但安然死前告訴我,與我相識的這一世,她已無悔”
“凡人的一生,朝生夕死,譬如朝露,譬如白駒過隙,不過匆匆而已。”
“修士的一生,悠長卻疲憊,譬如秋蟬,譬如蠅營狗苟的蜂蝶蟲蟻,卻不是真正的快樂”
“我曾後悔,也曾迷茫,我心痛如絞,懷念所有與安然相伴的曾經。若修道,或許能與她長相廝守但我更加堅信,若生命重來一次,我還會與她做出同樣的選擇,再做一世凡人眷侶。”
“陪她病,陪她老,陪她平淡,陪她死這便是我的心願哥,我想去陪安然了,對不起。這條孤獨的修真路,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後,我的心裝不下修道,隻能裝滿她的影子”
寧孤言罷,猛然捧起酒壇,一口滿飲,生機卻在飛速流逝。
酒儘之時,寧孤愧疚看了一眼寧凡,卻轉頭溫柔看向安然的墳。
“然兒,我已見了大哥一麵,心願已了,這便來尋你你等我很久了吧下一輩子,我還想與你相遇在茶花盛開的季節,隻是我卻沒有信心,在人海中重新尋到你”
寧孤靜靜靠著墳碑,輕輕倒下去,帶著微笑,就此逝去。
寧凡心中一痛,閉上眼,佇立許久。
他有無數手段可救活寧孤,卻沒有出手。
寧孤這一世獲得太過痛苦,既如此,寧凡便許他一段新生。
寧孤想過凡人的生活,想與安然重逢,這一切願望,寧凡都可以滿足他。
“你們誰也不會死安然,當年我送你一根發簪,其中有一道劍念,不但有護身之效,更可截留你一縷魂魄”
寧凡自語,隨手一拂袖,寧孤的屍身便消失,繼而在安然的墳前多了一座墳,立著一碑,上書:
幼弟寧孤之墓。
旋即,寧凡朝兩座墳分彆一攝,兩道幽魂從墳中迷茫飛出,正是安然與寧孤。
“睡一會兒吧”
寧凡輕輕在二人魂魄眉心點下一指,令二人沉睡,將二人魂魄收入袖中,一遁離開平安村,朝著越國之南疾馳。
不知穿越了多少個修真國,寧凡一路掐訣演算,最終停留在一個凡人國度的城池之外。
國名唐國,城名長安。
長安城中,有兩家仕宦人家,家中夫人皆在今日臨盆。
兩個家族世代結有姻親,宅邸隻有一牆之隔,兩家夫人又在同一日臨盆。
兩家約定,若兩名即將出生的嬰孩同男同女,則結為兄弟姐妹。
若一男一女,則定下娃娃親。
今日兩名夫人同時臨盆,本是大喜之日,偏偏兩名夫人同時難產,加之兩位夫人身嬌體弱,便是城中最好的穩婆、大夫也無計可施,斷言兩位夫人命懸一線。
寧凡已算出,這兩名未出世的胎兒是一男一女。
寧凡同樣算出,若無他介入,今日兩家夫人皆會因難產而死
他心意一訣,取出寧孤、安然的魂魄,悄然隱身,降臨兩家,將二人魂魄分彆放入兩位夫人的腹中。
旋即,他親自出手,催動法力,幫兩個難產的夫人誕下孩兒。
當兩家漂亮的嬰兒同時誕下的一瞬,那些大夫、穩婆全部驚呆了。
“怎、怎麼可能!竟然生下來了!”
“難道有神仙顯靈,救了兩位夫人?!”
寧凡沒有現身,隻是忽而一怔。
他從寧孤、安然兩名嬰孩的身體之中,竟分彆看到一條白線,延展出身體,兩條白線想要彼此連結,卻無法相連。
“這是什麼線!”
寧凡從不知道,人的體內還會有這種白線。他細細探查,從這白線之內察覺到一股非比尋常的大道之力,蘊含了浩瀚的生機!
“將他們的白線相連,生生世世不會分離。”陰陽鎖中,洛幽忽然提醒道。
“這白線有這種用途麼?”
寧凡一詫,卻依言而行,將二人的白線牽住,分彆在二人小指之上輕輕係住。
那白線並非肉眼可見,就算是煉虛、碎虛都未必能看到,寧凡隱隱猜測這白線非比尋常。
“有此線在,無論你與安然轉世輪回多少次,都會重逢,這樣也好,總算全了你們的心願。”
“寧孤,無論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因為我是你兄長,長兄如父。既然你的心願是與安然生生世世做一對凡人眷侶,我便許你這樣的生活,但你切記一點。上過床的女人,就要一生一世護住她,不可讓她受到半點傷害。既然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便要將這條路貫徹始終,切記!”
寧凡隱著身,他的話唯有寧孤可以聽見。
寧孤明明還隻是一個小嬰兒,卻不哭不鬨,睜著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寧凡的方向咿呀咿呀地,不知再說什麼。
或許,這是寧孤給寧凡的感謝和保證吧。
“下一次相見,不知會是何年何月”
寧凡有些悵然,一步離去,飄然離開唐國。
這一日,他親自葬了寧孤,又親自許了寧孤一次心生,心中隱隱對輪回有了些許感悟。
那種感悟,是對生死的理解,而生死又包含在輪回之中。
因為有了這些感悟,他看到了那詭異白線
“我見他二人死去,親手為他們立墳。我許他二人重生,親手送他們轉世這感覺,很微妙”
“但那白線,究竟是什麼”
寧凡心有觸動,一拍儲物袋,取出一卷泛黃的無字古書,是當年在鬼雀宗偶然尋得,乃是紫鬥仙皇遺留之物。
這本書不是功法法術,也沒有記載任何修煉心得,卻遺留有紫鬥替友人送葬的微妙心情。
無字古書因為寧凡觸摸到輪回之力的邊緣,而早已顯現出一首小詩。
“人死如燈滅,輪回吹複燃。仙死如念散,此生不複還”
寧凡念著這首詩,走過一個個下級修真國,立在一座無名荒山之巔,心潮漸起。
他隱隱察覺,那白線之中似乎還有類似掌生禦死的力量。
“那是什麼線”他自問。
“那是生之道線。嘖嘖嘖,想不到你送弟弟轉生一世,竟能獲得生死感悟,從而看到生之道線,真是讓姐姐驚訝呢。你這番際遇若是傳出,九界之中不知有多少碎虛老怪要羨煞你。”洛幽嘖嘖稱歎。
“生之道線?那是什麼?”寧凡詫異道。
“那是人玄命仙才能看到的道線,是成仙至關重要的一步!那些散仙、散妖、散魔之所以成仙失敗,往往是因為無法領悟生之道線。成仙之路最難的一步,便是感悟生死,你能看到生之道線,對日後成仙大有幫助,現在麼,倒是沒有什麼用途。”洛幽解釋道。
“這樣啊原來此物是生之道線”
寧凡立在無名山巔,一站便是八日。
八日中,他腦海反複感悟著生死,抬起手掌,已能從掌紋中看到一縷縷潔白的生之道線。
第九日,寧凡不再感悟,朝著越國返回。
差不多要前往宋國,參與大晉的並國大會了。
“晉君,當年恩怨,而今了結”寧凡行走在風雲之間,淡漠道。
宋國,臨水城,並國大會在此舉辦。
臨水城上空,無數遁光、樓船不間斷地飛至,數十萬修士聚集在臨水城中,參與並國大會。
前來臨水城的修士,大多隸屬於被晉國脅迫的十一個修真國。
此次大會之上,十一個修真國的宗門勢力必須給大晉一個答複,或者選擇歸附,或者選擇滅亡。
臨水城中心一座大殿之中,一個身穿黑色龍袍的化神修士高坐王座,正是晉君。
在晉君下方,坐著另兩名化神修士,皆是雨殿幽天殿的化神尊老。
其中一名化神初期氣息悠長,幾乎摸到了化神中期的瓶頸,一頭白發,正是雪尊者。
另一名化神似乎剛剛晉級不久,境界還未穩固,麵目醜陋,身體魁梧。這醜漢名為雲烈,曾是雨殿神使,但在突破化神之後歸入幽天殿之內,成了一名尊老,受封為烈尊者。
在兩名尊老身後,還立著十餘名分殿神使,皆是元嬰期修為。
那諸位神使之中,有一個瞎了雙目的元嬰後期,不似當年那麼狂妄,周身散著濃濃的死氣。
他是雲狂,是曾想花錢買殷素秋一笑的人。
“嗬嗬,此次並國大會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以晉君化神修為,鎮壓十一國輕而易舉,十一國縱然不願歸附,也不敢不從,應該沒有不長眼的勢力敢違抗晉君命令吧?”雪尊微笑道。
“雪道友所言極是,雖說有一些小勢力還不願臣服,但隻消得在這次並國大會上滅幾個勢力,殺雞儆猴一番,想必其他勢力都會乖乖歸附我大晉。對了,敢問雲烈道友,副殿主大人可會親自前來?”晉君露出期待之色,對雲烈客氣抱拳,他所說的副殿主,自然是幽天殿副殿主。
“此次大會,不僅我幽天殿副殿主會來,還有一名大人物會來。”雲烈不鹹不淡道。
“哦?還有哪位大人物會至?”晉君一詫。
“武宗宗主,武穆侯!”雲烈語氣平淡,晉君卻吃了一驚。
“什麼!武穆侯那種大人物竟然也會參加我大晉小小的並國大會!這真是讓本君受寵若驚!本君身份低微,不曾見過武穆侯,屆時若武穆侯駕臨,有勞雲烈道友幫本君引見一番。”
“聽說越國之內還有一些宗門公然反對歸附大晉?”雲烈不喜歡晉君趨炎附勢的表情,隨意岔開了話題。
“越國?不過是一個下級修真國罷了,有何可懼。此次大會之上,本君便先敲打敲打越國,再看看哪個國家還敢不臣服我大晉!”晉君冷笑道。
“我勸你不要小瞧越國,這隻是一個善意提醒”雲烈腦海中回憶起一名少年的身影,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若非因為加入幽天殿,接到了參加並國大會的任務,他才不願與晉君之流為伍。
他倒是更喜歡與當年那名越國少年坐而論道。
當年大晉剿妖之事,他與那少年重逢,驚訝與少年突飛猛進的實力。
如今又過了四十年,那少年不知是否返回越國,又擁有何等修為了
若他在,或許晉君想要一統十一國,會很艱難
“哼!越國隻是下級修真國,根本不足為慮。雖說越國火雲宗內有一名元初坐鎮,鬼雀宗內有一名四轉丹師坐鎮,但憑這些便想與本君為敵,還不夠資格!雲烈道友雖是好意,卻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越國翻不起大浪,隻是一隻可隨時踏平的螻蟻之國!”
晉君豁然起身,朝大殿之外走去,意氣風發。
“本君乃是堂堂化神修士,化神之下皆螻蟻!十一國之內,無人是本君一合之敵,所有之人,必須臣服!”
晉君體內散出一縷縷黑色意境的力量,一瞬間,無論是雲烈還是雪尊者齊齊大驚。
“這就是霸之意境嗎!好強的力量!化神初期之中,絕無多少人是晉君的對手!”,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