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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價的白月光 一紙銀 60343 字 2024-06-02

第20章 荔枝夜光杯

梁頌年沒有帶司機,自行駕車開到外環,繞著盤山路到達山南彆墅。

他推門進去時候,談玉琢正站在衣帽間的鏡子前擺弄自己脖子上的項鏈。

“你回來了。”談玉琢聽見聲響,轉過身,麵對他問,“好看嗎?”

黑色高領打底修飾出纖長的脖頸,澳白的暈彩柔和地映襯談玉琢的臉,仿佛他也是珍寶匣中精致的珠玉。

梁頌年站在離他三步遠的距離,看上去不甚認真地看了一眼便說:“好看。”

談玉琢不在意梁頌年的意見,自己轉回身拿起手機對著鏡子拍了幾張照片,低下頭在屏幕上不停戳。

過了十幾分鐘,談玉琢收起手機,拿起外套,笑著過來抱住梁頌年的脖子,“我感覺還不夠好看呢,周時太小氣了,拍賣會上有串更大的,他不給我買。”

他伸出手指比了個圓圈,“那麼大,我好喜歡。”

談玉琢身上一股香,不濃烈,靠近了才能聞到似有若無的味道,不知道是不經意還是故意準備,隻有能夠無限靠近他的人才有的饋賞。

梁頌年低頭看那串珍珠,離得近了才看清光暈不夠渾圓柔美,談玉琢似乎沒有真正學會怎麼向人討要昂貴的禮物,諸多寶石珠翠裡,珍珠不過是些便宜的小石粒,而周時總是送他不夠看的次等品。

“彆戴這個。”梁頌年撚了撚珠子,解下珠串,隨意地放到一邊。

“那我戴什麼?”談玉琢小聲嘀咕,“我好窮的,隻有這一串珍珠。”

梁頌年彎下身,臂彎托起他的大腿,談玉琢腳麵離地,不明所以。

梁頌年走到衣帽間儘頭,打開暗層,暗層後露出一個保險櫃,談玉琢看看保險櫃又轉頭看梁頌年的臉。

“不看密碼是什麼嗎?”梁頌年彎起嘴角,談玉琢連忙轉回頭,認真地盯著他的手。

但梁頌年沒有動作,“你自己摁,密碼是我們剛見麵那天。”

談玉琢一隻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一隻手垂在他手臂上,過去一分鐘也沒有動作。

“醫務室。”梁頌年提醒他,“你中暑了,躺在床上拉著簾子,一副誰都不愛理的樣子。”

“我不記得。”談玉琢打斷他,片刻後,又怕自己太過於冷漠,抿嘴笑了笑,“你記性真好,這麼小的事情還記著。”

梁頌年微微垂著眼,談玉琢有種被他俯視的感覺,不自在地收斂了笑容,乾巴巴地看著前麵灰撲撲的保險櫃。

此時此刻,他覺得梁頌年比周時還討厭,周時是摳門,梁頌年不僅摳門,還要為自己的摳門找合適的理由,把過錯嫁接到他身上。

過了幾秒,梁頌年仿若不在意,伸手按順序摁下四位密碼,“現在記下也好。”

保險櫃應聲而開,梁頌年扶住門,“0913,記住了嗎?”

談玉琢用指甲扣自己的手指,輕聲回答:“記住了。”

保險櫃內部被改造過,改成了上下六層,每一層都整齊密實地壘放著一排首飾盒,梁頌年從最底層抽出一個墨綠色的錦盒。

錦盒裡是一串品相優秀的澳白,談玉琢雖然不太懂珍珠,也能輕易看出兩串之間的差彆。

“先戴這串玩。”梁頌年取下項鏈,繞到談玉琢身後,為他戴上。

項鏈的扣鏈做得很精細,梁頌年的手太大,他低頭弄了幾分鐘才扣好。

談玉琢垂下頭,梁頌年看著他的臉,不知為何他得到了自己喜愛的,卻沒見多高興。

梁頌年覺得忘記相見的第一天並不是什麼大事,已經過去那麼多年,或許對於談玉琢來說,那天並沒有什麼特殊,建成投入運營很久的醫務室,一成不變的消毒水味,稀鬆平常的午後,談玉琢會忘記也很正常。

如果談玉琢為此感到愧疚,才是不應該。

梁頌年迫切地想要補償他,“我祖母那裡有一串更好的,你看了如果喜歡……”

“不用。”談玉琢拉起項鏈看了一眼便放下了,不太認真地開玩笑,“祖母要是知道你拿她寶貝去給一個男生,她拐杖抽死你。”

“不會。”梁頌年漫不經心地笑,“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

談玉琢拍了拍外套,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類似的話,他從無數個男人的嘴裡聽到過,周時的嘴更是哄鬼都開心,唯一不變的是他能從這幾分真真假假之間獲取一部分利益。

梁頌年在深庭訂了頂山餐廳,包了一整個度假山莊。

五木山上有一處有名的瀑布,度假山莊背靠天然溫泉,麵臨瀑布而建,泉眼邊溫度天然高,門簷上堆雪積霜,門簷下已經一派春色,各色繡球蘭花次第開放。

驅車前往山莊的路上,許庭知打來電話,說他和陳律已經到了山莊,順便誇了句梁頌年好大方的手筆。

冬季正是山莊的旺季,一日營收不知幾許。

許庭知不知為何大為感動,連聲誇讚好幾句,陳律在一旁附和了幾聲,問他們何時到。

梁頌年看了一眼導航,“很快。”

“你自己開車嗎?”陳律許是覺察出了什麼,梁頌年“嗯”了一聲,電話那頭響起幾聲噪音,爾後又是許庭知的聲音。

“玉琢怎麼不說話。”許庭知目的明顯,“今天可是為他攢的局。”

暗色的車廂中,談玉琢看了一眼梁頌年,梁頌年恰好也在看他,並沒有移開視線。

談玉琢看上去有點迷糊,愣愣地開口示意:“我在的。”

他慌張地快速又看了梁頌年一眼,梁頌年代替他回話:“你話太多了,留著見麵再說。”

“……”許庭知陷入一瞬的安靜,“我也沒說什麼吧,你是不是太不講道理。”

“開車,先掛了。”梁頌年不等許庭知反應,掛斷電話。

陳律起身,拍了拍許庭知的肩膀,不著痕跡地往下壓了壓。

許庭知握著屏幕黑掉的手機,不明所以地跟隨陳律的動作移動視線。

“我去看看菜。”陳律表示自己有正事要做,轉眼就消失在門後。

晚上八點整,梁頌年到達餐廳,談玉琢跟在他身側,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並不算親密又不過分疏遠,卡得剛剛好。

許庭知上次已經和談玉琢見過麵,兩人算是熟悉,隻有陳律對他來說還算陌生。

陳律主動上前和他握手,在鬆開手的前幾秒,陳律停頓,問他:“你還記得我嗎?”

談玉琢仔細看他,最後還是放棄了,抱歉地回答:“對不起,時間過去太久了。”

陳律還想說什麼,梁頌年緩慢地落下目光,他餘光覷了一眼,微笑鬆開手,“正常的,現在認識也不遲。”

四人落座,愛熱鬨的陳律這次反性子坐在最遠端,許庭知樂得看他不湊熱鬨。

幾名侍應生適時開門,送上餐前開胃小菜。

“特意打扮過了?”梁頌年短短一眼掠過許庭知。

“什麼話,我平時都是這樣的好不好?”許庭知一拳砸在梁頌年肩膀上,以為他在打趣自己,重心很快落到談玉琢身上,問他有沒有感覺無聊。

談玉琢自然搖頭,即使在來的路上,他險些又要在副駕駛座睡去,撐著眼皮捱過十幾分鐘。

談玉琢身體養好了,麵色不再蒼白得嚇人,健康不少,因為包廂裡空調開得高,兩頰略飛粉,許庭知看得心猿意馬,正欲開口誇談玉琢幾句,陳律在一邊咳嗽了幾聲。

“抱歉,最近有點感冒。”陳律見許庭知看過來,目光轉向梁頌年,似是隨口提到,“頌年,怎麼今天自己開車過來了?”

許庭知嘲笑他,“當然是為了特地接玉琢。”

一向和他嗆聲慣的陳律跟吃了啞炮一樣,隻笑著看他,許庭知漸漸覺出了什麼,一個可怕的念頭從他心底冉冉升起,但又因為太過荒謬而被壓下。

談玉琢胃口一如既往地差,並不動筷,梁頌年低下身叫他多少吃一點。

他把果盤轉過來,挑了顆荔枝吃,囫圇咬下果肉。

梁頌年自然地伸出手,示意談玉琢把果核吐自己手上,談玉琢不知怎麼想的,低頭真的把果核吐到了他手心上。

許庭知沉默地看著兩人,緩慢地閉上眼睛,一瞬間,腦子裡什麼都閃過了,最後定格在暑氣蒸騰的下午,談玉琢盤著腿靠在沙發上的畫麵。

他像個傻子一樣闖進去,談玉琢過長的衣擺堆疊在大腿上,來不及遮掩,隻能那樣明目張膽地放著,滿目皙白。

他當時問梁頌年呢,還要求談玉琢把人叫回來。

談玉琢當時應該很為難,脊背挺得筆直,帶著一股不明顯的倔強,許庭知本應該走的,反而不走了,等著談玉琢打出電話。

許庭知想得想死,頭跟被雷轟一樣,每一根神經都像經曆風暴一般炸開,再睜眼,覺得光刺得目痛,梁頌年已經扔下果核,抽了張濕紙巾擦手。

果核吐桌子上沒什麼不可以的,他知曉梁頌年的故意。梁頌年從不在自己身邊多留人,也隻有許庭知和陳律兩人關係和他最為親近,其中屬許庭知認識梁頌年最久,對他脾性也最為了解。

他時不時會吐槽梁頌年商場上的行事風格,但沒想有一天,這種行事風格運用到了他的身上。

不逾分寸地提醒,看在他們兩人的交情上,甚至給了多次機會。

許庭知明白這種寬容有限度,他捏緊手裡的筷子,神色不明地看向陳律。

陳律對他舉了一下酒杯,並不介意送梁頌年一個人情,“庭知,你家裡那個管你嚴,今晚十點之後還能留下來嗎?”

談玉琢沒想到還有人比梁頌年還過分,驚訝地接話:“庭知,那你不是都玩不儘興?”

許庭知把筷子捏得輕輕作響,勉強掛出些笑:“不會,他哪裡管得到我,我在家都是說一不二。”

“真的嗎?”談玉琢擔憂他,伸出手,手心蓋住他的手背,“可他看上去好凶呢。”

許庭知“嗬嗬”笑了兩聲,莫名在這樣荒誕的場景裡品出幾分同病相憐的“姐妹情深”來,他抹了一把臉,痛苦鬱悶地悶下一杯酒。

“彆喝醉了。”梁頌年冷颼颼地開口,“我記得他也管你喝酒,你喝醉了我不好交代。”

談玉琢眼中同情更甚,許庭知不知道怎麼會有人長得那麼好看,心地又如此純善,看得隻想死。

作者有話說:

玉寶(激動,落淚):俺也一樣嗚嗚嗚(ω )

第22章 月光

許庭知喝了幾杯酒,酒的度數不算高,但他不多時便感覺胸悶,和桌上的人打了招呼,獨自上了頂層觀景台透氣。

從觀景台的視角望過去,黑夜中,山石草木隱沒,瀑布如一條銀練直下,潮濕的水汽撲麵而來。

隻是今夜無星,雲層之間隻有一輪模糊的孤月。

許庭知獨自站了半晌,冷風將他臉上的熱度吹得消散下去,久了之後便感覺冷。

手上太空,許庭知摸了摸衣服口袋,摸出一隻打火機,卻沒找到一根煙。

他覺得掃興極了,又沒有辦法,無聊地用打火機敲著欄杆,發出無規律的“叩叩”聲。

聽見後麵有腳步聲,許庭知站直了一些,回身看見梁頌年關上了通向觀景台的門。

“不準備回去吃了?”梁頌年向他走來,靠在欄杆的另一端,隔著幾盞昏暗的小燈和他說話。

許庭知和他對視了幾秒,移開了視線,“沒什麼胃口。”

梁頌年似乎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會有多麼大的波動,他簡單地點了點頭,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任何勸導,隻說:“什麼時候想回去和我說一聲。”

“……”許庭知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他看著梁頌年沒什麼留念起身往回走,忍不住叫住了他:“你不應該和我多說幾句話嗎?”

梁頌年走了兩步,停下來,回頭看他,耐心地詢問:“你想知道什麼?”

許庭知不喜歡現在的氛圍,他感覺簡直詭異,他向來直來直去,有什麼話憋不住在肚的人,此刻居然也啞然,不知從哪裡先說起。

“你看得出……我對玉琢有意思是吧?”許庭知想了片刻,在許多個問題中勉強挑了一個最有頭緒的。

許庭知沒見過梁頌年這樣子,這件事他做得既不厚道也不理智,和他往日的行事風格大相徑庭。

縱然事情已經在他眼前發生,許庭知依舊恍惚,思前想後也沒明白梁頌年怎麼會做出這麼沒有分寸的事。

梁頌年目光平而直地看著他,保持了幾分鐘的沉默,“我不追究你。”

“追究?!”許庭知尾音破了聲,沒有為梁頌年的寬宏大量感到高興,反而氣笑了,扶著額角緩了幾秒,還是沒有恢複往常的語調,“你追究我什麼,不是,現在不是你追究我吧,我才應該……”

許庭知及時刹住嘴,還沒有勇氣去指責梁頌年,隻不可思議地盯著梁頌年看,看不出對方表情有什麼變化,憤怒或者懊惱都沒有,他隻是微微蹙起眉頭,似乎遇到了稍微有點棘手的事情。

“庭知。”梁頌年叫他的名字,聲音有點沉,“你真的什麼都沒有察覺嗎?”

“察覺什麼,察覺你早就截胡了嗎?”許庭知攤開手,“談玉琢是周時老婆,你知道的吧,你好這一口?人妻?我玩玩就算了,你怎麼也?!”

出乎許庭知意料的,他話還沒有說完,梁頌年直接開口反駁:“人都死了,算什麼他的老婆?”

許庭知不認可梁頌年的邏輯,覺得哪裡怪怪的,卻好像又沒有不合理的地方,急/喘/幾聲,沒轉過氣來,差點把自己憋死。

“那不是更不好了嗎,你明明知道他老公死了一個月都不足。”

“哦。”梁頌年對生死沒有忌諱,沒有感情地平讀,“英年早逝,可惜。”

許庭知等他再說什麼,但是梁頌年簡短地發表完對周時的評價,就沒有下一句,平靜地和許庭知對視。

許庭知靜了一會,實際上他和梁頌年沒有什麼區彆,都是想趁虛而入的小人,隻不過梁頌年成功了,失敗的自己顯得尤為可笑罷了。

更讓人自尊心受挫的是,許庭知壓根不敢從梁頌年手下搶人,現在能質問那麼幾句,也不過憑著兩人多年的情分,再多說一句都不行。

且不說其他,要是家裡知道他得罪了梁頌年,他好日子就到頭了。

許庭知不想再嘗一次全部卡都被停掉的滋味。

梁頌年低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打開遞了許庭知一根,許庭知愣愣地接過,動作遲鈍地點上了煙。

冷空氣混著尼古丁被吸進肺中,許庭知沒想到梁頌年的煙那麼烈,嗆咳了幾聲。

梁頌年不抽,他站在那,半張臉被燈光照亮,鼻梁的陰影打在臉頰上,不甚清明,“如果你喜歡玉琢,不應該抱著玩玩的心思。”

許庭知自嘲地笑了一聲,他不知梁頌年怎麼想的,怎麼會教情敵怎麼喜歡人。

“你當他心思就很認真嗎?”許庭知把煙夾在兩指之間,吐出兩個煙圈,看它們慢慢消散在空氣中,“他也隻是想找個為他花錢的。”

“他要求很過分嗎?”梁頌年平和地問,聲音聽上去沒有任何異常,仿若在談什麼嚴肅的公事,“隻是想要些錢為自己安身立命。”

許庭知把煙重新叼嘴邊,嘴巴裡有點苦澀,都是煙草的味道,默默在心裡為梁頌年明晃晃的雙標記了一道。

他想玩玩就是大逆不道,談玉琢想玩玩就是天經地義。

“而且,玉琢不會喜歡你。”

梁頌年過於肯定的語氣給許庭知一個沒有緩衝的暴擊,他鬱悶到想吐血,“你能對我好點嗎,說話委婉一點好嗎?”

梁頌年沒有感到抱歉的意思,“他現在還願意和你說話,是因為我的關係,如果你不是我朋友,他不會再理你。”

許庭知狠狠吸了一口煙,無法反駁也不敢反駁。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許庭知歎氣,“你早和我說,我會和你搶嗎?”

梁頌年神色莫名,許庭知隱約從中看出了什麼,又覺得梁頌年不是這樣刻薄的人,遲疑地閉上了嘴。

“庭知。”梁頌年打斷他,嘴角勾了勾,“明斯然剛剛打電話給我,叫你少喝點酒,早點睡,不回去也沒事。”

許庭知摁滅煙卷,“可以了,你彆嘲笑我,對我好一點。”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許庭知垂下眼,很輕地解釋,又像是給自己寬慰,“實際上家裡已經給我安排相親了,我很快就要訂婚結婚,這個節骨眼確實不該做這樣的事。”

梁頌年沒有接話,遠處遙遙傳來瀑布的水聲,聽不真切,他遠遠望著瀑布的虛影,過了片刻收回視線,轉身離開觀景台。

許庭知聽見門關上的聲音轉過臉,一陣蕭瑟的寒風吹過屋簷低垂的裝飾枝葉。

許庭知心裡鬆了一口氣,卻依舊鬱結,講不清鬱結更多是為了什麼。

他直覺告訴自己,梁頌年並不認同他的做法,但是他和梁頌年本就不是一路人。

況且,他如此,梁頌年又和他有什麼差彆,年輕時候找幾個喜歡的愛愛,何必當真。

若是兩人之間家世相當也就算了,緣分夠了雙方父母自己會談婚嫁,哪怕如此,捱過普普通通的婚姻,也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貌合神離的夫妻不勝其數。

許庭知是家裡不經事的紈絝,很多事情自己無法做主,梁頌年手上有權有勢,不過比他多幾分抵抗的資本,能自己選擇結婚的對象和時間,但怎麼也不會輪到喪偶的談玉琢身上。

就像他的婚姻輪不到身無長處的明斯然頭上,現在用得舒心愜意就繼續用,婚後對象不計較處事寬容,不至於趕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那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許庭知把煙頭扔進垃圾桶,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直起身往樓下走。

在電梯廂的時候,他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信息,許庭知沒有理,他雖然心甘情願被明斯然管,但那不過是他哄人的手段,要是對方太過於當真,他便會感覺厭煩。

電梯“滴”一聲停下,許庭知前腳剛走出電梯,就看見飯局已經結束,三個人正往走廊儘頭走。

“你今晚留下嗎?”陳律最先看見他,晃了晃手上的房卡,“斯然和我說你不回去也可以。”

許庭知心底微弱的不滿因為陳律的一句話迅速加深,他伸手拿過陳律手上的房卡,“看他臉色乾嘛,我要留就留下了,還要他批準嗎?”

“實際上回去也沒事,頌年什麼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沒啥其他項目了。”陳律順帶一嘴,把梁頌年也損進去了。

許庭知看了一眼房卡上的數字,揣進了兜裡,意有所指地說:“不一定吧。”

梁頌年笑了笑,談玉琢沒有意識到交談的話題已經到了他的身上,他晚上吃多了,現在脹得有點困,沒什麼精神地靠邊站著。

到了房間,談玉琢先倒了杯水喝,梁頌年把屏風打開,露出一口私湯溫泉。

談玉琢一隻手端著水杯,一隻手撐在桌子上,感慨了一句:“好適合先在溫泉裡做一遍,然後全身濕漉漉地滾到床上再來幾遍。”

“不可以。”梁頌年取下兩塊毛巾,“這樣不道德,會把溫泉水弄臟,之後的不知情的客人怎麼泡?”

談玉琢無言地咂摸了幾下嘴裡沒味的開水,認命地點了下頭:“你自己泡吧,我去睡覺了。”

談玉琢洗完澡換完睡衣,躺上床,睡意反倒沒有那麼強烈了,他翻了幾個身沒有睡著,摸出了手機。

過了半小時,梁頌年泡完溫泉,鬆垮地圍著一條浴巾走到床邊。

他身上蒸騰著熱氣,肌肉的線條完美,談玉琢戴著耳機欣賞了片刻,冷不丁說:“聽說泡溫泉可以活血,血活了說不定就治好你的病了。”

“你應該多泡泡。”

梁頌年解下浴巾,嘴邊帶了些笑意,脾氣很好的樣子,不置可否,“是嗎?”

談玉琢心如止水,平躺在床上,梁頌年掀開被子坐上床,談玉琢起身,趴在他的腰腹上。

梁頌年把燈光調暗,把手放在他的頭上,沒什麼意味地摸著他的發梢。

過了會,談玉琢翻了幾個身,似乎怎麼睡都不踏實,梁頌年低頭看他擰著眉。

模糊不清的電子音微弱地響,梁頌年之前沒留神,現在注意到了,開始仔細聽。

聽了片刻,梁頌年狐疑地偏了一下頭,撫摸的動作慢下來,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伸手把他左耳的耳機摘了下來。

談玉琢發懵,睜大眼睛抬頭看他。

“玉琢,耳機漏音了。”梁頌年拿過他手裡的手機,把聽書功能關了。

“……”談玉琢緩慢地扯下另一邊耳機,麵色凝重。

見他不說話,梁頌年好意給他台階下,問:“我剛剛沒聽清楚,你在聽什麼?”

談玉琢想了一下毫無遮擋顯示在屏幕上的書名,默了又默,誤以為梁頌年是故意的,硬著頭皮視死如歸地回答:“父愛如山的故事。”

說完,談玉琢輕咳了一聲。

梁頌年放下手機,微妙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他看談玉琢實在太過於窘迫,歎氣:“玉琢,我不是讓你真的回答我。”

“這樣啊。”談玉琢尷尬地扯了一下嘴角,小聲嘟噥,“我以為你玩羞恥訓練呢。”

第23章 檸檬樹

為了緩解尷尬,談玉琢起身去客廳倒了杯冷水,喝到第二口的時候,剛發生的畫麵還是一幕幕地在他的腦海裡回放,細致到連梁頌年手腕上的青筋脈絡走向都無比清晰。

他喉嚨裡像是塞入了一團乾燥的棉花,再也喝不下了。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談玉琢才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強裝鎮定地走回房間。

昏黃的床前燈下,梁頌年依舊靠在床頭,睡袍微微敞開,露出一線分明的胸肌溝壑。

談玉琢眼神四下遊移,反正就是不落到梁頌年的臉上。

梁頌年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看他同手同腳地上床,悄無聲息地側身躺在床邊沿,兩人之間隔了足有兩三個枕頭的距離。

梁頌年傾身,握住談玉琢的上臂,嘴角彎起不明顯的弧度,“怎麼了?”

談玉琢往回掙手臂,警惕地說:“空調太熱了,我睡這涼快。”

梁頌年想了一陣,覺得有些好笑,也不戳穿他,順著他的話說:“我把溫度調低點,你睡過來。”

“你真討厭。”談玉琢氣籲籲地翻過身,麵對著他,“睡近點有什麼用,你除了抱著我弄我一臉口水還有什麼用?”

梁頌年慢慢地鬆開他的手臂,低下臉,沒有說話。

談玉琢很快就感覺有點後悔,但是愧疚的情緒非常有限,他看了幾秒梁頌年的眼睛,很快又開始遊移。

梁頌年挺不想看他為難的,想要開口再給他一個台階下,談玉琢卻先開口了。

“我不是故意想這樣說你的。”談玉琢把下巴埋在被子裡,隻露出一對眼睛,漆黑的眼珠定在虛空的一點上,“我知道生病肯定是難過的,雖然你什麼都沒有說,就是……你當沒有聽見就好了嘛。”

“對不起。”梁頌年手臂撐在枕頭上,垂著眼看他笑,“我真的沒聽清,也沒有仔細看屏幕。”

談玉琢把整張臉都藏進被子裡,悶了幾分鐘後抬起頭,自暴自棄地說:“你不要再說了。”

梁頌年一錯不錯地看著他,問:“為什麼這麼執著這件事?”

談玉琢很不想看他,但是怕自己表現得太不禮貌,便把視線落到他的脖頸處,卻沒有多麼仔細地思考。

他很難去解釋這是多麼人之常情的事,不是所有人都像梁頌年,輕而易舉地就能抵擋住誘惑。

“我下次不看就是了。”談玉琢愁著臉,他應該更為謹慎的。

梁頌年卻不是這個意思,“沒關係,這是正常的。”

談玉琢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吞吞吐吐地解釋,“因為我很無聊,你既不讓我乾這個又不讓我乾這個。”

“我管你太緊了嗎?”梁頌年低聲問。

談玉琢實際上接受不了梁頌年現在這個樣子,會讓他產生自己被尊重被愛護的感覺,偶爾他會想,要是梁頌年素質沒有那麼高就好了,這樣他就不至於三番五次地吃回頭草。

談玉琢看上去認真思考了幾秒,“還好吧……”

“你的生活很規律健康,是我之前過得太混亂了。”

談玉琢身體不好,後麵又喜歡上了煙酒,因為生活太過無趣,他時常追求刺激。

他思索了幾秒,真誠地回答:“梁頌年,我和你的生活完全不一樣,我經常熬夜到四五點,白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拿來睡覺,有一段時間因為睡不過去,身體太過亢奮,藥物對我沒用我隻能喝得爛醉。”

談玉琢沉默了幾秒,深呼吸了一口氣,緩慢地吐出。

“反正,你彆管我了。”

談玉琢轉頭看向他,眼睫向上顫動了幾下又垂下,“你享受我的年輕漂亮就好。”

梁頌年沉默了許久,也看了他許久,慢慢躺了下來,握住他的手。

“太無聊的話,明天和陳律他們去滑雪?”梁頌年詢問他的意見,“或者想去玩些其他什麼的?”

談玉琢的手指被包裹在溫厚的手心裡,他愣神了幾秒,最後點了點頭,“我想去滑雪。”

談玉琢自己可能意識不到,他是一個很鮮活有趣的人。

即使他現在和學生時代的他有些不同,但在梁頌年眼裡實際上沒有多少差彆。

梁頌年想起自己八歲離開瑞士的前一天晚上,正值冬季,屋外一片肅蕭,暴雪呼嘯撲殺在玻璃上,屋內卻溫暖如春,彌漫著春木梨的味道,他坐在羊絨毛毯鋪著的躺椅上,壁櫥裡燒著溫暖的爐火,木材在火焰炙烤下不時“劈啪”爆出火花。

梁鴻聲從牧場裡挑了最漂亮的一隻小羊,抱回來給他當寵物,小羊溫順乖巧,毛發被人精心地梳洗過,抱在懷裡的感覺蓬鬆柔軟。

梁頌年並不怎麼喜歡抱自己的小羊,隻有小羊用角柔軟地頂著他的時候,他才會抱抱它。

他的小羊很聰明,那天晚上趴在他的腳邊,不斷地用自己短短的角磨蹭他的腳踝,梁頌年沒有抱他,也沒有帶它回國,即使梁鴻聲把托運航班都預定好了。

回國後,離開熟悉的環境,生活有了很多改變,他身上的問題愈發嚴重,那段時間他頻繁來往於學校和醫院。

一開始,他的父母都陪著他,後麵他們實在太忙了,在梁頌年的要求下,這項任務落到了接送他上下學的司機頭上。

11月15號的下午,因為校慶,梁頌年放學晚了半小時,因此錯過了和許娜醫生的預定時間,辦公室裡麵已經有一個小患者,端正地坐在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

在司機和醫生重新定時間的間隙裡,小孩從椅子上爬下來,許娜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叫他不要亂跑。

梁頌年記憶很好,小孩的名字也好聽,他便記了下來,叫談玉琢。

談玉琢小朋友穿著一件白色的粗針毛衣,被叫了名字,捏著褲子呆呆地站在原地。

梁頌年小朋友覺得他好像被自己留在瑞士的那隻小羊,也是白色的,看上去很柔軟。

小羊在梁頌年十七歲的時候因為心臟病去世,梁鴻聲把它埋在了花園北邊的檸檬樹下,梁頌年飛回瑞士,當時的瑞士在夏季,陽光明媚碧空如洗,檸檬樹開了小小的白花。

小羊留下了三隻弱弱小小的羊崽,傍晚突然下了暴雨,梁頌年戴著一頂草帽頂開牧場的門,雨水不斷地從他身上滴落,他提高手裡的油燈,扒開乾草,看見三隻粉紅色沒毛的小肉團擠在乾草下,眼睛都沒有睜開。

本來這三隻小羊崽活不下來,它們是早產兒太過於虛弱,好在牧場的一位本地大叔抱來一隻健碩的母羊,它們才活了下來。

梁鴻聲打算繼續養它們,梁頌年問他,羊會越生越多,以後要在家裡也開一個牧場嗎?

家庭牧場自然不了了之,三天後學校開學,梁頌年不得不離開瑞士回國。

新生報道會上,談玉琢作為新一屆的優秀學生代表上台演講,他穿著白色的夏季校服,低頭的時候,柔順的額發遮蓋住了他的眼睛。

他快講到結尾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抬起眼,目光掠過台下,梁頌年作為其中的一員,並沒有得到過多的青睞,他的視線就這樣輕飄飄地離開了。

梁頌年當時想了許多,想起瑞士下了一晚上沒停的雨水,想起自己在夏天得心臟病死去的小羊,想起許娜辦公室外靠在他身邊的小小身軀。

但實際上,梁頌年沒有什麼多餘的感情,他隻是單純地想著這些事情。

過了好多好多年後,比如像這樣的夜晚的時候,他再次想起,就會想起小羊的角蹭他的力度。

梁頌年微俯下身,用額頭碰了一下談玉琢的額頭,談玉琢閉了閉眼,以為梁頌想接吻,但他什麼都沒有做。

“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梁頌年問他。

談玉琢實際上沒有想過類似的問題,他對自己的規劃都很模糊,稀裡糊塗地上學,稀裡糊塗地畢業,然後稀裡糊塗地談了一段失敗的戀愛,稀裡糊塗地結束了慘烈的婚姻。

他模糊地說:“想要比之前好一點。”

談玉琢不知道梁頌年是否滿意他的答案,忐忑地看著他等了會,梁頌年似笑非笑地和他對視,微微點了點頭,“好的。”

“實際上現在就挺好的。”談玉琢說,隱去了後麵那句要是你能起來就更好了這句話。

前車之鑒,雖然梁頌年的鈍感力驚人,但在這種氣氛下,談玉琢還是舍不得對他的自尊心做什麼。

“這樣就好了嗎?”梁頌年誘哄他說出更多,“不再多要一些嗎?”

談玉琢沒有想好,但是既然是梁頌年的承諾,他就不想錯過。

“那,那多要一點吧。”談玉琢懵懵的,很想列出幾點要求,但是很可惜,他的腦子空空的,所以眼神也空空的。

“慢慢想。”梁頌年可能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安慰性質地摸了摸他的頭。

談玉琢把手墊在自己的腦袋下,他睡得有點熱了,叫梁頌年把空調溫度調低點。

梁頌年起身調了空調的溫度,他再次俯下身,這次談玉琢沒有閉眼,梁頌年卻親了親他的臉頰。

“玉琢,你真好滿足。”他這樣說,過了幾秒,又親了親談玉琢的嘴唇。

第24章 滑雪

出發之前,梁頌年整理出一個背包,塞得鼓鼓囊囊的,談玉琢在旁邊兩手空空地坐下,意思性問了一句:“你裝了什麼?”

陳律打開車門,側身鑽進車廂內,接嘴道:“肯定都是雞零狗碎的東西,每次都用不上,他每次都要帶一大包。”

梁頌年從駕駛座上回頭看了陳律一眼,陳律聳聳肩:“今天還是你當司機?”

“那你來?”梁頌年笑著問,陳律搖頭,不去找不痛快,“算了吧,你不是嫌我開車太快。”

梁頌年轉回頭,發動車子,談玉琢看少了一個人,探頭出車窗看了幾分鐘,奇怪地問:“許庭知呢?”

“他回去了。”梁頌年回答,方向盤打了個轉,朝著左邊的路拐去。

談玉琢有點吃驚:“不是說好今天一起滑雪,一大早就走了嗎?”

“不是早上走的,昨晚半夜就退房了。”陳律憋著笑,他昨天晚上的房間正好在許庭知的隔壁。

“昨晚就走了?”談玉琢錯愕,下意識拿起手機,梁頌空出一隻手摁下了他的手腕,隻說:“彆問了,他有急事。”

談玉琢不明所以地放下了手機,陳律笑了兩聲,替他解答了疑惑:“是昨天晚上明斯然來在門口鬨了一通,好大的陣仗,外套也不穿一件就來,凍得眼睛紅鼻頭紅,庭知就吃這一套可憐,半夜就跟人回去了。”

“他知道地址怎麼不早來?”談玉琢奇怪,不過幾秒後想到上次的不愉快,以為對方故意躲著他。

陳律沒說,隻是看了一眼駕駛座,挑了下眉。

談玉琢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見明斯然的場景,腦海裡除了他臉上那道疤,並沒有留下多少印象,換句話說就是外貌比較普通。

而許庭知顏控的嚴重程度在圈內人儘皆知。

“明斯然是做什麼的呀?”談玉琢好奇問,雖然他婚後並不怎麼在眾人麵前出現,但對圈層裡的人基本眼熟,明斯然對他來說很陌生。

陳律驗證了他的猜想,順著他的話回答:“許庭知從拳場上帶下來的選手,一開始說玩玩,我看他就是嘴硬,哪有人這樣捧在手心上還叫玩玩。”

“之前他還有時間出來玩,現在空閒時間基本都給明斯然了。”陳律看起來對明斯然頗有微詞,搖搖頭停止了這個話題,“不說他,說他沒意思。”

許庭知愛玩,陳律也愛,他們的喜好達到了高度的一致性,甚至相識的契機也是因為看上了同一個會所侍應生,兩人那段時間裡私底下互相給對方使了不少絆子。

直到許庭知技不如人搬出了梁頌年,陳律氣得往他車上潑油漆,許庭知倒是莫名其妙不計較了,兩人從此之後成為關係最為緊密的酒肉朋友,直到明斯然的出現。

所以陳律對明斯然有怨言很正常,如果對方不是泰拳冠軍,陳律也會一視同仁拿油漆去潑明斯然的車。

兩個多小時過後,三人乘坐纜車到了人工雪場,談玉琢在前台領了手環,在他去後麵挑滑雪板的間隙裡,梁頌年看了陳律一眼。

“你彆什麼都和他說。”梁頌年說,不過臉上看不出惱怒或是其他什麼的不好情緒,“你嘴巴太快了。”

“你嫌我車開得快就算了,還嫌我嘴快。”陳律磕巴了兩下,“這點事情又不稀奇。”

“他不能理解這些。”梁頌年目視前方,片刻後垂下了眼眸,“他談戀愛都是奔著結婚去的。”

陳律驚詫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出口問什麼,連忙閉上了嘴。

談玉琢挑好滑雪板,右手拎著頭盔,一出來就叫梁頌年的名字,說烤腸好香,他在後麵都聞到了。

梁頌年去前台給他買烤腸,談玉琢單獨和陳律站在一起,談玉琢把手上另一個頭盔遞給他:“給你。”

陳律道謝接過,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談玉琢,談玉琢似無所覺,正在扣自己頭盔的扣子。

“玉琢。”陳律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談玉琢就轉過臉看著他,問他怎麼了。

陳律張了張口,餘光中看見梁頌年已經從前台那邊走出來,他便說了句沒什麼。

實際上他想告訴談玉琢他們高中就是一個學校的,但又覺得沒有意義,談玉琢對他完全沒有印象,如同那封沒有署名的信一樣,都隻是一個無名氏的同學符號。

梁頌年把烤腸架上烤好的烤腸都買了下來,還買了些其他零食,不過最後大多都進了陳律的肚子,因為談玉琢吃了半根就失去了興趣,剩下半根都是勉強咽下去的。

山上的溫度低了很多,談玉琢被凍得打擺子,哆哆嗦嗦地往自己腳上綁滑雪板。

裝備好後,談玉琢笨拙地嘗試行動了兩步,跟著梁頌年搖搖晃晃地滑了兩趟,大體會滑了,自己在隔兩人好遠的道上滑。

陳律眯著眼看遠處談玉琢滑雪的身影,半嘲性質地對梁頌年說:“我看他對你也沒那麼大興趣。”

梁頌年拉下護目鏡,沒有說一句話,朝著談玉琢的方向滑去,揚起的碎雪屑噴了陳律一臉。

談玉琢玩累了才和梁頌年回到山頂上,換下裝備,陳律還沒有回來,兩人就坐在室內等他。

梁頌年拿出手機給陳律發消息,但也知道大概對方看不到。

室剛運動完談玉琢還有點熱,把衣服拉開了點,梁頌年看見了,空出手整理了一下談玉琢的衣領。

談玉琢“哎呀哎呀”了兩聲,倒也沒有其他動作,任由梁頌年把他外套拉鏈拉到最頂上。

談玉琢眼睛沒有離開自己的手機,一直在打字,梁頌年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麵標注的備注名是“媽媽”。

談玉琢打完字,切換界麵,舉起手機找角度,鏡頭刻意避開了梁頌年。

他拍完低頭檢查了一下照片,對照片還蠻滿意的,便發送了過去。

注意到梁頌年的目光,談玉琢解釋說:“我和媽媽報備。”

“媽媽最近還好嗎?”梁頌年問。

談玉琢抬頭看他,梁頌年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似乎隻是禮貌性質的詢問,談玉琢卻莫名放輕了呼吸,有種被審視的感覺,即使明明他是主動投出目光的那一個。

“好的呀。”談玉琢移開視線,含糊地回答,“她現在在南邊,那邊很溫暖。”

梁頌年沒有再問,仿佛剛剛真的隻是他臨時起意的簡單關心。

過了半個小時,陳律回來了,三人一同坐纜車到山下餐廳用餐。因為運動消耗量大,談玉琢的胃口也好了許多,不需要梁頌年監督,自己也吃完了盤子裡的東西,餐後還喝了一碗銀耳桂圓湯。

餐後三人分道揚鑣,分彆前,陳律和談玉琢交換了聯係方式,說下次約他看賽馬。

回去照舊是梁頌年開車,一到彆墅,談玉琢脫去外套就往樓上走,他今天起得太早,累壞了,此刻隻想躺在床上睡一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談玉琢迷糊中聽到很輕的敲門聲,他以為是保姆,起不來便問了一聲什麼事,但是沒有回應,隔幾秒後,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敲門的人感覺很謹慎,敲門聲短促而猶豫。

談玉琢掙紮地從床上爬起身,發現房間內已經完全黑了,他驚訝了一下,下了床走到門邊,拉開門。

門外,陳春局促地站在門口,看見他的時候,眼瞳輕微地抖動了一下,快速地打著手語,告訴他晚飯已經做好了。

談玉琢還沒有完全清醒,腦子轉得緩慢,所以一時間看見陳春的臉沒有反應過來,時間都混亂了,他慌張地回頭看了看房間內,清醒了幾瞬,幾乎立刻生氣了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談玉琢拉住她的手臂,力氣太大以至於陳春往後趔趄了一下,不安地仰頭看他。

陳春焦急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打手語:“我來照顧你的。”

“你是不是蠢,你原先工作呢?你彆告訴我你辭了!”談玉琢聲音拔高,陳春眼神遊移,一副什麼都不肯說的樣子,談玉琢氣得臉迅速漲紅,不由分說扯著她往樓梯下走,“我都說了,我不用你照顧!”

陳春意識到他是想趕自己出去,連忙搖頭抗拒,另一隻沒有被鉗製的手死死拉住樓梯扶手,身子後仰,說什麼都不肯下去,急得“啊啊”亂叫。

“怎麼了?”梁頌年出現在樓梯拐角,他往上走,見到談玉琢的樣子愣了一下。

談玉琢聽見聲音回頭看見他,眼神躲閃了兩下,慌亂之下手下鬆了幾分勁,陳春趁機掙脫了他,連退了兩步。

談玉琢氣急敗壞,“梁頌年,你不要隨便雇傭人,我不喜歡這個保姆。”

梁頌年摸了摸他的後背,溫和地問:“怎麼突然發那麼大脾氣?”

談玉琢身體細微地抖著,看了他一眼又移開了,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太過於激烈,強自讓自己鎮定了下來,悶著聲音沉沉地說:“反正我不喜歡,你彆讓她出現在我眼前。”

梁頌年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前麵的陳春,陳春個子並不算高,此刻微微彎下身,顯得更加矮小了,她緩慢地垂下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打了什麼手勢,梁頌年不懂手語沒有看懂。

談玉琢卻激動地猛地上前走了幾步,“誰要你管啊?!你給我出去!”

梁頌年拉住談玉琢,談玉琢胸膛起伏不定,脖頸側的青筋突出,在接觸到梁頌年的一瞬卻平靜了下來,隻剩下憋在鼻腔裡顯得尤為不順的/喘/息/聲。

談玉琢現在好像在害怕他,梁頌年不知道為什麼,他握了握談玉琢的肩膀,低下身子問:“玉琢,她不是你之前的保姆嗎?”

談玉琢又開始抖,梁頌年聽見他很輕的深呼吸的聲音,談玉琢想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點,但他很快就崩潰了,麵色發白地低下頭掩了一下自己的眉毛。

梁頌年以為他哭了,拉開他的手,他的臉還是乾燥的。

談玉琢不看他,點了點頭。

陳春想要靠近,梁頌年對她搖了搖頭,眼神示意她先下去。

“陳春找到我說她是之前照顧你的保姆,你們感情很好。”梁頌年讓談玉琢麵對著他,談玉琢看了沒幾秒,就抿了抿嘴,再次低下了頭。

梁頌年和他說陳春找到他很不容易,她攔車時候差點被撞了,她不會說話也不太會寫字,字寫得彆彆扭扭,隻有寫談玉琢的名字的時候寫得很端正。

他無意讓談玉琢難過,但談玉琢聽完他說的話,再也站不住了,身子晃了晃靠著扶手緩慢地軟了下去,如果不是梁頌年抱住他,他可能會就這樣滾下樓梯。

“……你讓她走。”談玉琢有氣無力地重複說。

他安靜地看著梁頌年,像是終於忍受不了什麼,“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你不是最清楚嗎?我又不是你,我對討厭的人也會很好。”

作者有話說:

看見不斷有寶貝問我更新頻率,嗚嗚嗚,實際上我也不能給出準確的更新時間,隻能確定目前能夠完成每周的榜單任務

這段時間我正麵臨著一場很重要的考試,非常焦慮,如果通過了,我應該就能養小貓了(′`)

為了小貓,我這段時間都在努力著,時間確實有點不太夠,開始碼字一般都晚上十點後了,所以希望寶貝們諒解,愛你們~

第25章 甜湯

談玉琢說完便後悔了,隻是雇傭一個保姆的問題,他的反應未免太過於上綱上線,他現在無法給自己的行為一個合理的解釋,梁頌年想要雇傭誰解雇誰說到底和他的關係並不大,他激烈的反對沒有多大的作用還很奇怪。

他想要再次低下頭,但是梁頌年阻止了他,梁頌年的動作甚至算不上強硬,但還是讓談玉琢感覺很難受,無法長久地看著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睛。

“玉琢,彆說這些。”梁頌年停頓了一下,像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情。

談玉琢不知道他是想讓自己不要再這樣口無遮攔,還是不要再就雇傭保姆這件事提反對意見,他隻能微微垂下眼瞼當做回應。

樓梯上一下安靜了下來,梁頌年仔仔細細地看他,片刻後輕聲詢問:“先下去吃飯好嗎?”

談玉琢精神不振,食欲自然跟著下降,梁頌年一說到讓他下去吃飯,他很快表現出了焦躁,卻不能乾什麼,隻能側了側頭,似乎想要尋找一個莫須有的出口。

但很可惜,他沒有,最後隻能點了點頭。

樓下餐桌上擺放著烹飪好的菜肴,並沒有陳春的身影,梁頌年轉過臉看談玉琢,他沒有那麼緊繃了,但始終無法完全鬆弛下來。

梁頌年盛了碗湯放到談玉琢手邊,青豌豆煲排骨湯,還在冒著熱氣,談玉琢看了一眼,愣愣地拉過低頭喝了一口,含了一會,才艱難地往下咽。

吃到一半,梁頌年突然開口問:“你不喜歡陳春嗎?”

談玉琢抬起頭看他,手裡捏著喝湯的勺子,愣怔了會,注意力不太集中的樣子,答非所問地反問:“她把上一份工作辭了嗎?”

梁頌年誠實地“嗯”了一聲,談玉琢依舊捏著手裡的勺子,也沒有放下,就這樣呆了幾分鐘,沒有回答。

“你實在不喜歡,我就換一個人。”梁頌年補充說。

談玉琢往自己嘴裡塞食物,咀嚼了兩下,沒有嘗出一點味道,食管裡的食物堵在喉口,他有點想吐。

如此強塞了七八口,他才模棱兩可地回:“還好吧。”

廚房裡猛地響起一聲碰撞聲,談玉琢轉頭往廚房看去,尖銳的碰撞聲之後是長達幾分鐘的沉寂,最後陳春緩緩拉開廚房門,謹小慎微地貼著牆壁走出來,匆匆朝他們點了一下頭,便走向樓梯下的保姆房。

談玉琢的臉色發白,梁頌年拿下他手裡捏著的餐具,第一次寬容地說:“吃不下算了,你先去休息。”

談玉琢神思不屬地站起身,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梁頌年吃完飯把餐具收拾進洗水池,然後去敲了保姆房的門。

陳春很快就打開了門,她脖子上掛著一本小本子,看見他便拿筆在本子上快速地寫著什麼,梁頌年打斷了她。

“麻煩你把碗洗一下。”梁頌年讓開一點路,陳春忐忑地放下筆,神情看上去很失落。

她走出幾步後,梁頌年在後麵叫住了她,陳春轉過臉,聽見他說:“等會你煲點甜湯,他晚上沒有吃多少。”

陳春高興了點,對梁頌年靦腆地笑了笑,收回目光走進了廚房。

梁頌年走上樓,房間裡很安靜,談玉琢沒有開燈,他以為談玉琢已經睡了,走近床邊才發現被子下麵發著微弱的光。

談玉琢側著身子躺在床上看手機,手機屏幕上冷質的光打在他的臉上,照出他側輪廓的線條。

他看上去又苦又悶,像個沒人理的寂寞小孩。

梁頌年站在床邊,把他的被子往下拉了點,談玉琢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落到他的臉上。

“怎麼了?”談玉琢稍顯疲倦地揉了揉乾澀的眼。

梁頌年把燈打開,談玉琢被驟然的光亮刺得眼睛眯了一下,轉瞬光線便暗了下去。

“關燈玩手機對眼睛不好。”

談玉琢眼睛短時間沒有適應變化的光線,眼前模糊,有點看不清梁頌年的臉,他眯著眼抬起下巴,努力想看清的樣子像是在發脾氣。

“你管我這管我那,真討厭。”談玉琢卷起被子,重重地挪動了兩下。

“陳春說給你做甜湯,等會喝一點嗎?”梁頌年坐在床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談玉琢更加不高興了,閉著嘴沒有說話。

梁頌年也沒有說話,手從他的耳垂摩挲到他的臉上,不輕不重地擦過他薄薄的眼皮,談玉琢覺得他煩人,但是沒有躲。

“你討厭我,就不理我了?”梁頌年笑了笑,俯下身,“不是說你不管討厭誰都會對他很好嗎?”

談玉琢語塞,有時候他也會感覺梁頌年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纏人。

“我不吃。”談玉琢語氣生硬地回,也失去了玩手機的興趣,收起手機,壓在枕頭底下,閉上眼睛裝作要睡覺的樣子。

在一片靜謐的黑暗之中,梁頌年的聲音從他上方響起,他叫他的名字,說:“玉琢,下次不要這樣說自己。”

談玉琢想要反駁他,梁頌年太過自作聰明,總是拿這種不痛不癢的態度對他,好像每件事都這樣輕輕地掀過就好,反正過段時間,談玉琢就會假裝忘記了這件事,一切又都回到原來的模樣。

他不是那麼亟需安慰的人。

梁頌年坐在床邊看著他,見他沒有再動一下,便站起身重新關上燈。

摁下開關一瞬間,房間裡陷入了無底的黑暗。

“你總是說這樣的話……”談玉琢睜開眼,直直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他想要說出下一句話,又覺得沒有必要。

他現在還完全依靠著梁頌年過活,離開梁頌年,很難再找到像他一樣脾氣良好的雇主。

梁頌年看不清談玉琢的輪廓,在黑暗中等了一會,直到眼睛適應了黑暗,看見被子隆起的單薄弧度。

梁頌年的目光在黑暗中也猶如實質,談玉琢逐漸感覺房間的氧氣稀缺,呼吸不暢地起伏胸膛,鼻腔裡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細微地啜泣。

過了漫長的幾分鐘,也可能隻有幾秒鐘,談玉琢沒有多少時間概念,他聽到一聲極輕的關門聲,他的呼吸才慢慢平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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