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藏月斂眸回神,聲音清寒:“殿下,奴婢沒有閒情雅致考慮這些無關緊要之事。”
她眉眼淡薄,言語間更像是一個沒有情緒的物件兒,似乎任何事情都挑不起心緒。
紀宴霄從一開始就知道,不過如今更近了些罷了。
隻須臾間,紀宴霄笑著開口:“若是不知,還以為薑姑娘在回憶舊人。”
她確實在回憶舊人。
當年她太過年幼,做事太多地方沒有章法,可就是那樣一個叫王富貴的少年處處護著她。
他質疑她是他爹派過來的人,卻隻是在思考一瞬後又相信了她,與她結了親種了樹。
在安樂殿時,紀宴霄不止一次說過他們是同船共犯。
她到如今也是不信的。
薑藏月踏出書房門時,風雪停了,宮燈在夜裡灑下一片昏黃的光暈。
“明日該有大事發生了。”他含笑開口。
殿中薄薄雪光映襯著天際,紅牆碧瓦,雪夜茫茫。
薑藏月麵上銳冷依舊。
她轉身衝紀宴霄行了一禮,周到得無半分錯處。
“殿下。”她清冷的側臉在銀雪色下顯出幾分薄涼:“明日早做準備。”
“明白了。”他眸色溫柔:“多謝薑姑娘提醒。”
說罷,他目送她回了屋子。
廊簷下微暗,白衣烏發青年待再瞧不見人這才關了書房的門。
再過不多時,屋內那一盞昏黃的光暈也逐漸歸於沉寂,隻與殿外風聲簌簌不停。
夜間,另一屋中點起燈燭。
薑藏月靜靜謄抄著佛經,這些日子夢魘又來得頻繁了些,隻待她閉上眼,長安候府的大門一次次被血染紅,堆成屍山血海。
那樣瀕死窒息的感覺讓她一次次心悸醒來,無數次將她拉回十年前,將她掩埋在屍體堆裡不得喘息。
滿初瞧著天色,著實有些憂心:“師父,這都四更天了。”
“恩。”
見此,滿初也隻能將燈燭挑亮些:“總是這樣晚睡,鐵打的人也承受不住的。”
薑藏月沒再說話。
隻是白皙指尖下徐徐落筆,佛經一張張被放進檀木盒子裡。
她現在無異於刻舟求劍。
一樣珍貴的東西掉在水裡,既不能含命去撈,又覺得頗為惋惜。
在這樣的心境下,在木船上刻下一道記號。
大概是最好的紀念了。
這樣的風雪夜,她反而覺得心更寧靜了些,人都會變的。當年赤誠的少年如今更是算無遺漏,紀宴霄與她是互相合作的關係。
謄抄過佛經,薑藏月又拿出了一張紙。
這一次紙張上落下了瑣碎的名字,有大皇子,有太子,有二皇子,也有廷尉府和安嬪,更有沈氏一族。
這些人的名字乍一看平日裡各司其職,是沒有關聯的,但這汴京水深,明麵上沒有關聯不代表背地裡沒有關聯。
薑藏月再度落筆。
安樂殿幾乎被這些勢力包圍,但與廷尉府搭上關係,眼下勢單力薄者為大皇子。
滿初瞧著這些也瞧明白幾分:“今夜大皇子搜查之事很明顯就是栽贓陷害,殿下與廷尉府聯合,太子即將歸來,他狗急跳牆了。”
的確是狗急跳牆了,可越是心急如焚就越會錯漏百出。
薑藏月道:“也不用逼得太緊。”
架空大皇子大部分權勢,卻不能將他逼到走投無路,太子回歸,大皇子便會是最好的擋箭牌,皇位之爭終究是他們正麵交鋒。
這事她順其自然,樂見其成。
隻是二皇子是幫的哪一邊她暫時無法預測,二皇子敬重華貴妃。既敬重母妃又舍不下與紀宴霄的兄弟情誼,在其中搖擺不絕。
栗米盤中餐,屋漏簷上雪,人生來便是分了三六九等。
若是紀宴霄敗了,到頭來不過草擔一席,命似蜉蝣。
滿初瞧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這才道:“師父放心,殿下應該不是那般輕舉妄動之人。”
若是這樣,當初師父就不會扶持這麼一個人了。
便是庭蕪那般明裡暗裡打聽,她都沒有說師父當年為何隻選了紀宴霄這個人。
當時師父說過那麼一句話她如今都是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