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安全帶被解開,溫初率先打開車門,鼻尖微微泛紅的他露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謝謝你,覃醫生。”
席末沉連告彆的機會都沒有,溫初已經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夜晚的風很涼,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更是吹得他心中的酸澀無限放大。
溫初站在橋邊,視線向下,漸漸地失了神。
他七歲時失去了雙親,孤零零的被送到陌生的福利院內。
生活的兩年間,身邊乖巧文靜的孩子一個個被領養離開,那抹孤獨感將他掩埋。
直到養父母的出現,為了有個家,讓他不得不偽裝自己,冷漠、暴躁和不懂事的溫初在那個時候就消失的徹徹底底。
他完成了蛻變,可是這麼多年來麵向旁人的他都不是真正的他。
他不想偽裝,他也在這個充滿惡臭的世界裡活夠了。
要是能不顧一切的跳下去就好了。
就在他這麼想著時,手機的震感讓他回過神來。
他拿出手機,看到上麵的消息。
「明天下午三點,世代酒店。」
溫父約好了和對方見麵的時間。
溫初望向遠處,該來的……還是來了。
離開了中雲橋,溫初在路邊打了出租車直接回了家。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沒有睡著。
一聲震動,溫初翻身,煩躁的拿起被他隨手扔在一旁的手機。
「安全到家了嗎,溫先生?」
短信是陌生號碼,但溫初還是知道了手機號碼的主人。
溫初平靜地打上了幾個字:「嗯,覃醫生呢?」
「在家裡了。」
「溫先生,我想了很久,我覺得你的心理治療問題,還是交給我來好,就算你結婚也沒有關係,我會全權負責。」
溫初大概明白席末沉的意思。
即便席末沉沒有在酒店的壞心思,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並不單純。
赤裸裸的目光讓他接受無能。
溫初也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他還是在短信裡回絕了席末沉的提議。
「對不起覃醫生。」
時隔幾分鐘,短信才再傳來。
「好吧,我知道了。那溫先生早些休息,晚安。」
隻是看著這一串文字,溫初也能感受到席末沉愈漸失落的神色。
但那與他無關了。
溫初闔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睡眠中,可他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滿腦子都想找到逃離眼前困境的辦法,可他沒有能力,隻能原地打轉。
直到天光大亮,他還望著天花板發呆。
可他不知道的是,麵臨困境的不止他一個人。
席末沉站在客廳內,看著沙發上特意等待他的母親。
“你還想躲我們到什麼時候?”
席末沉心煩意亂地說:“醫院忙,我得先……”
“前幾天和你說的事你有想法了嗎?”
“沒興趣。”席末沉冷淡地道。
席母歎息一聲,彎下腰,將茶幾上的照片遞給了席末沉。
“你看看,興許會喜歡呢?”
席末沉忍住沒發脾氣,他冷眼掃過那張照片,正要無所謂的推開席母的手,可下一秒,他便驚在原地。
9.鮮花配帥哥,收下吧
溫初是被一陣急躁的敲門聲吵醒的。
好不容易醞釀出的困意被打斷,讓他心中生出一抹煩躁感。
但他知道這時敲門的人除了溫父溫母以外,也沒有旁人。
他收回淩厲的目光,眸子暗淡了下去。
溫初隨意的整理了下頭發,翻身下床。
“媽。”溫初推開門,看著溫母嫌棄的眼神,淡淡地開了口。
“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怎麼不接?”
溫初壓低聲音:“手機靜音了。”
溫母停下腳步,將房間的布局掃視了一番,冷漠道:“房間收拾的很乾淨,但也要把自己收拾一下。”
溫初垂眸算是應了。
“昨晚你爸有沒有給你發消息?今天見麵。”
溫初點頭:“發了。”他望向牆壁上的掛鐘,眉心突地皺了下又恢複往常,“我現在去收拾,還來得及。”
“等等。”溫母的手舉了起來,溫初這才發現她進來時帶著衣服,“換下來吧。”
“好。”
溫初眼裡閃過一絲驚喜,他應了聲,拿著溫母帶來的衣服進了臥室。
這是一套十分得體的西裝,每一絲針線都是精心設計的,甚至連西裝上的紐扣都價值不菲。
隻是溫初換下這套西裝時才發現,這並不是他穿的尺寸。
袖子長出一隻手的長度,寬大的衣服遮住了他有些小巧的身材,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違和感。
溫初無奈的打量了下自己的狼狽模樣,心中哀怨萬分。
明明不愛不關注,卻還要準備這樣的東西打擊他的心,何必呢?
溫初將西裝脫下,從衣櫃裡找出一身稍稍廉價的,又把這套西裝的褶皺鋪平,拿了出去。
“你怎麼沒換下來,你爸爸特意……”
“尺寸很大,我穿不了。”
明明十分平靜的語氣,此刻卻掀起了兩人心中的波瀾。
溫母臉上肉眼可見的尷尬,但她也沒說什麼。
夫妻二人對溫初的愛本就快要消失了,又哪裡在乎對方怎麼想呢?
溫初望著溫母的背影,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後離開了家。
到達世代酒店是兩點半,距離約好的時間還差半個小時。
對方的母親在他卻沒有見到本人,溫初借口催菜,趁機出了酒店透透風。
一麵對陌生人,溫初總覺得無形的壓力再控製著他。
讓他呼吸不暢,露出的笑容都是虛假的。
隻要一想到他要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結婚,他便覺得渾身不適。
溫初抬眸望著湛藍的天,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來。
“溫先生。”
熟悉的聲音讓他的感官都在叫囂,他詫異的低下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男人嘴角勾起,站在了溫初麵前矮一截的台階上,但兩人目光卻是平視。
席末沉打理了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褪去了第一次見麵吊兒郎當的模樣,眼中涔著濃濃的堅定,和發自內心的喜悅。
“覃醫……”
“溫先生來這裡做什麼啊?”
被打斷了話溫初並不惱,十分莫名的答了真話:“和結婚對象見麵。”
席末沉了然的笑笑:“那溫先生見到了嗎?”
溫初聽著席末沉的問話若有所思,但還是搖搖頭:“見到了他母親。”
席末沉點頭:“我看溫先生的狀態並不是很好啊,看來有壓力?”
被心理醫生戳穿心事也情有可原,溫初隻是垂眸,淡淡回應了一句:“覃醫生,我得先回……”
溫初說著轉身,手臂卻倏地被席末沉握住。
男人掌心的溫度順著手腕流入心臟,他卻意外的感覺到心裡空缺的地方正在填滿。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那為什麼不試著離開?”
席末沉低沉的話語在耳邊回蕩,溫初遲遲沒有應聲。
他沒有勇氣,更沒有可能反抗父母安排的一切。
連真實的自己都做不到的人,談何自由?
“謝謝你的關心,可我……”
“溫先生,不……溫初,你覺得我怎麼樣?”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溫初下意識的想要回避,他就算再傻也能明白席末沉的意思。
“覃醫生你很好,但我們隻認識幾天,我想……”溫初越說越小聲,眼裡的膽怯更加明顯,“我們之間還是僅限於醫患關係的好。”
他掙脫了席末沉的手,躲避的向後退了一步。
席末沉向上邁了一個台階,與溫初靠的更近。
“你抗拒我嗎?或者說……討厭我嗎?”
溫初搖頭。
想來是帶著對心理醫生的濾鏡,溫初的確不討厭他。
對他的靠近和觸碰也不討厭。
“那就好。”席末沉如釋重負,“進去吧,溫先生。”
被一陣溫暖的目光送進了酒店,溫初心中的煩悶和壓力愣是小了不少。
“對不起,出去的時間長了些。”
溫初小心翼翼的點了下頭,孤零零的坐在了角落裡。
聽著雙方家人的侃侃而談,溫初好似一個亂入者。
他並不屬於這裡,甚至也找不到自己的歸屬,隻能獨自一人享受著孤獨。
“阿沉怎麼還沒來?”對方的母親焦急的看了眼時間,又對溫母說了聲抱歉。
正要起身去尋時,門口卻傳來了敲門聲。
溫初循著目光望去,門扉正巧打開。
才分離十分鐘不到的席末沉,正捧著一束玫瑰花滿眼笑意的走進來。
席末沉微微側頭,在溫初的麵前站立,捧花向前一遞,溫柔的話語如同一陣微風,吹散了他所有的焦慮。
“你好,初次見麵。”席末沉勾唇,眼裡柔情流轉,“我叫席末沉,是一名醫生。”
“我是溫初。”溫初同樣自我介紹。
話畢,溫初卻怔住了。
剛才他的介紹……席末沉?溫初蹙眉,他不是覃淨嗎?
像是看穿了他的迷茫,席末沉湊到溫初的耳邊,低語道:“稍等再和你解釋。”
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卻十足的曖昧。
“鮮花配帥哥,可以收下嗎?”
溫初還從疑惑和驚訝中沒回過神來,他呆愣的舉起因緊張而顫抖的手,接過了玫瑰花。
“對不起,伯父伯母,我來遲了。”
席末沉坐在了溫初的身側,禮貌的對著溫父溫母道了歉。
“媽,伯父伯母,能不能恕小輩冒昧,讓我和小初單獨聊聊,培養一下感情呢?”
10.關係能更進一步嗎
初次見麵,就叫的這麼親密,雙方家長滿意的不得了。
長輩相互看著,終究還是點了頭,溫母和席末沉的母親笑著離開了包間。
溫初微微抬眸,看到溫父離開時表情異樣的望著他,心中了然。
“覃,席……”
“溫先生對不起。”席末沉未等溫初說什麼,立刻搶先道了歉。
溫初茫然不解的看他。
“為我騙你的事道歉。”
席末沉很有誠意,可溫初心裡卻十分平靜。
“沒關係,我不介意。”
平靜如水的語氣讓席末沉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席末沉的做法對溫初並無實質傷害,但他也的確沒以真麵目示人。
“我當時是為了找朋友才去的,隻是看到你就很心動,情急之下騙了你。”
心動?溫初捕捉到了關鍵字眼。
眉眼帶著懵懂,可心裡卻泛著冷意。
能讓初次見麵的席末沉心動的,也不過是他那張看似乖巧的臉吧。
“真的沒關係的,席醫……”溫初冷不防的頓住,抬眸望著席末沉。
席末沉猛點頭:“我的確是醫生。”
“那……席醫生,謝謝你。”
這下輪到席末沉露出驚訝的神色了。
溫初放在雙腿上的手緊緊握著,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來,壓低聲音道:“你騙我的也隻有名字而已,所以我不會介意。”
席末沉聽罷,隻覺得溫初尤為善解人意。
這樣的人他又怎麼會不喜歡呢?
“小初……我以後可以這樣叫你嗎?”
溫初抬眼看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嫌棄,但還是咬唇羞澀的點了點頭。
席末沉唇角勾起笑意,搬動身下的椅子朝溫初靠近了幾分。
溫初躲避的向後靠,席末沉卻握住了椅子把手,將溫初抱在懷裡的姿勢。
兩人呼吸交錯,近在咫尺,熱氣噴灑在對方的臉上。
席末沉動了動喉嚨:“今天我們的關係能不能再進一步?”
從昨天他在得知被席母安排婚姻的對象是溫初時,他就一直期待著今早的見麵。
縱然是萍水相逢的關係,可席末沉還是起了和他結婚的心思。
抗拒的溫初或許在得知他是那個結婚對象時,也能改變心意。
在他期待著溫初回答時,溫初卻抬手推開了他。
他抬眸對上炙熱的視線,又默默地垂下了眼簾。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
那雙推拒著放在席末沉胸口的手正要拿開時,席末沉便搶先握緊。
“給我個機會,讓我治療你的機會。”
一見鐘情很俗,可席末沉就想把握住眼前的人。
“你不信任我,我知道。”深情的聲音在耳邊縈繞,手背的溫度也流入了心臟,“我們先試著了解幾天。”
“如果這幾天你還是沒辦法接受,我們就隻當普通的醫患關係。當然,也算是在我們的父母麵前做樣子,讓你暫時擺脫這段被安排的婚姻,你覺得呢?”
席末沉的每個字都含著他真摯的情誼,溫初以為,這不過是心理醫生治療的套路辦法罷了。
但他的確不討厭席末沉。
或許,他真的可以嘗試一下。
反正不知什麼時候,他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溫初望著席末沉,眼底的防備消失了:“我……”
溫初話音剛起,席末沉便將他的手抬起,在細嫩的手背上親了親。
“那我們……合作愉快?”
溫初的眼底不自覺的浮現出最真心的笑意:“合作愉快。”
“好了,說了這麼多菜也涼了,你有什麼喜歡吃的嗎?”
溫初看了看手掌流失的溫度,抬頭盯著桌上的飯菜,如實道:“我不挑食,都好。”
“那好。”席末沉微眯著雙眼,言語帶笑,“今天很難忘。”
溫初說不出‘我也是’那三個字,隻是敷衍笑笑算應了。
這頓飯結束,席末沉意猶未儘。
溫初和他從酒店離開,溫父溫母還在。
他們看到溫初和席末沉緊握的雙手時,緊蹙的神色一瞬便緩和下來。
二人連忙迎上去,對著席末沉滿意的笑笑。
“溫初沒給你添麻煩吧?”
溫初聽到父母的話,猛地抽出了席末沉的手,不安瞬間在他周身溢散開來。
席末沉見狀,再度勾起溫初的手指,露出一個示意他放心的笑容。
“小初很乖,乖的我想現在就把他扛回家。”
這種輕浮的態度溫父溫母並不反對,反而眼神裡多了些許的迫不及待。
“那你們的婚事……”溫母興奮地問著。
席末沉了然的攬著溫初的肩,偏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席母。
“我和小初是初次見麵,伯父伯母給我們一個了解彼此的時間吧。”
看到一下變了臉色的溫母,席末沉嘴角多了一抹嘲諷:“但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把小初娶回家。”
除了溫初,所有人似乎都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可惜卻沒有一個人能了解到當事人的心情。
“那伯母,今晚能不能讓我把小初送回家?”
溫母聽罷,像是推掉什麼瘟神一般,連忙揮手:“當然,當然可以,末沉,我們溫初就交給你了。”
席末沉信誓旦旦的頷首,目光送彆了溫父溫母的離開,才把溫初鬆開。
“我送你,還是你自己回家?”
沒想到席末沉將這個選擇權交到了溫初的手上。
溫初驚訝之餘,咬唇思索了片刻。
“你送我,好嗎?”
照他看來,溫母知曉席末沉送他,晚上一定會在門口等他,觀望這一切。
如果他沒有被送回去,絕對會被懷疑。
意料之外的軟軟的回答讓席末沉心裡癢癢的。
但他還是忍住了:“好。”
溫初被席末沉帶著和席母打了聲招呼,便走到了車旁。
席末沉打開副駕駛,攤開手掌微微躬身:“王子請上車。”
溫初一刹那的懵懂,糊裡糊塗的上了車。
席末沉並沒有解釋剛才的那句話,溫初也沒再過問。
但不知怎麼,席末沉開玩笑的一句話,卻能讓自己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一些。
溫初側眸,看著車玻璃上倒映著的臉,兀自將嘴角浮現出並不明顯的笑意壓了下去。
所以……那就是心理醫生的魔力嗎?
能夠讓他未來也會露出輕鬆笑意的人,會是席末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