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包廂內氣氛正劍拔弩張。
代表過來參會的任務者和任務世界的管轄者坐在桌子兩端。
原本是來共同商討議事的, 此時卻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線劃開了楚河漢界。
爭端的源頭來自一個突然被從人群後麵帶出來的獵殺組織成員。
獵殺組織成員的雙手被繩子牢牢捆住,由兩個身形高壯的任務者架著,在管轄者組織發言人賀榮還在說話時, 被用力地摁到了地上, 膝蓋在地板上碰撞出“咚”的一聲悶響。
賀榮的發言被中途打斷, 頓住了聲音, 轉頭朝對麵任務者的代表代言人看過去。
賀榮皺了皺眉頭,問:“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任務者的代表胡文華悠然地翹著腿,嘴角勾起一抹笑,說:“抱歉打斷了您說話,不過實在是看您說了這麼半天, 應該也累了, 不如讓我們先說兩句如何?”
胡文華雖然這麼問,但其實完全沒有給人說話的機會。
還沒等賀榮回答, 胡文華便已經徑直說道:“前幾天聽說你們管轄組織在抓獵殺組織的人沒抓到, 還因此受了傷,我閒來無事, 就讓底下人幫著你們搜了搜,沒想到,隨手就正巧抓住了一個。”
胡文華笑了笑, 語氣很自得地問:“你們自己看看,應該就是他吧?”
賀榮沒怎麼仔細看地上地上的那個人,餘光向身後休息室那道簾子瞥過去。
門簾靜靜地垂著, 沒有起波瀾。賀榮稍稍緩了口氣,趕緊示意邊上兩個管轄組織的黑袍人上前, 吩咐說:“先帶下去,等我開完會就過去審——”
“不必勞煩了。”
胡文華站了起來, 抬手示意了一下,架住地上那人的其中一人就立刻上前了一步,擋在了過來要把人帶走的兩個黑袍人麵前。
胡文華挑眼笑了一下,說:“這個人我昨天抓到的時候就已經親自審過了,膽子小,不經嚇,沒問幾句就已經吐了不少東西出來。”
“比如說……”
賀榮額頭浸出了汗珠,偏過頭,餘光再次往身後看了一眼。
胡文華沒注意到賀榮的反應,因為他回頭轉向了議會廳的其他任務者:“如今這個世界的管轄者殘殺任務者,嫁禍獵殺組織,自導自演欺騙任務者這麼精彩的故事,想必大家都會很感興趣吧?”
話音落下,賀榮心裡“咯噔”一下,轉頭朝身後看過去。
果然,身後那扇從進來後便靜靜合著,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的過任何動靜的暗紅色的簾子,此時忽然動了一下。
一隻手挑起暗紅色的門簾,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男人微微低頭,緩步從其後走了出來。
中年男人渾身一冷,後背冷汗直下,下意識挺直了背站了起來。
周圍人正處在震驚中,注意力全在前麵那個被押著的獵殺組織成員身上,而胡文華正享受著著周圍人的震驚詫異的目光,絲毫沒有注意到那道從身後出現的動靜。
胡文華吊足了胃口,朝著被綁著手架地上的獵殺組織成員走過去,擺了擺手,吩咐旁邊手下鬆了手。
地上的獵殺組織成員支起身爬起來,卻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下意識地抬起頭,往就站在他麵前的胡文華身後看過去。
“你愣著乾什麼?”胡文華抬腳往獵殺組織成員腿上踢了一腳,催促說:“昨天怎麼跟我說的,還不快跟大家再講一遍?”
獵殺組織成員像是忽然驚醒,猛然回過神,對上廳內眾多任務者們的視線,說:“人……人不是我們殺的,那份名單裡那幾個學生,還有之前的那些,都是他們——”
賀榮如芒刺在背,僵著身子,竭力穩住嗓音說:“胡亂編造言辭構陷我們管轄組織,你真當我們沒有殺你,是殺不了你嗎?”
獵殺組織成員渾身抖了一下,往後縮了縮脖子,像是在懼怕著什麼:“我、我沒有編造”
“沒有編造?”賀榮沉聲道:“你把我們當傻子嗎?”
賀榮道:“你們獵殺組織壞事做儘,現在就憑你無憑無據隨口幾句空話,就想挑撥離間蠱惑人心?你們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把這個搗亂的人拖出去!”
獵殺組織成員渾身抖了一下,像是對管轄組織的黑袍感到極其懼怕,看見朝他靠近過來的黑袍人,立刻邊大喊邊連滾帶爬地往胡文華身後躲:“救我!救命!”
胡文華立刻擋在前麵,揚起下巴說:“依我看是你們管轄組織的人想把我們大家當傻子吧?”
賀榮沉下臉,說:“原來各位今日是來找茬的。”
胡文華冷哼一聲,不屑一笑說:“是不是找茬你們自己心裡清楚,如果既然有底氣,就該自證清白,現在究竟誰是獵殺組織還不一定,你們急著要把他弄走,難不成是心虛了嗎?”
有了胡文華的聲援,獵殺組織成員也像是忽然有了底氣,立刻顫聲喊道:“我、我不是獵殺組織的人!”
“我們……我們根本就不是什麼獵殺組織!我們原本是這個世界的管轄者,是你們屠殺我們的成員,搶占了這裡連我們的首領都在這裡失去了蹤跡!”
被綁著的獵殺組織成員說到激動處,眼含熱淚,真情實感地說:“我們為了尋找老大的蹤跡,在這個世界四處躲藏,可沒想到……你們竟然肆意殘殺任務者,還把罪名推到了我們身上……”
任務者們一片嘩然,紛紛看向坐在對麵的管轄者組織的幾人。
眼看節奏被打得七零八碎,話題遠遠偏離了中心,那位交待的任務半點沒達到。
賀榮汗如雨下,眼睛甚至都不敢再往旁邊瞥,由於心中焦急不已,語氣不自覺帶上了不可抑製的急切:“我們去年才接管這個世界的管轄權,名單上大半任務者都失蹤在一年前,有的甚至是好幾年前,照你這麼說,之前那些任務者又是怎麼死的!”
聽到這句話,獵殺組織的人底氣明顯弱了下去,眼神閃爍了一下,說話開始打了磕巴:“這、這些我不清楚……”
“是不清楚還是不敢說?”賀榮乘勝追擊說:“你們天蛛打著招攬新人的旗號,殺害任務者,搶奪積分,自己做的事,才一年不到就忘得乾乾淨淨了嗎?”
“我”
“像你們這樣的獵殺組織,見一個殺一個是整個聯盟的共識,我們就是殺光你們的人又怎麼樣!”賀榮看向眾人,表情語氣也是情真意切:“這人滿口胡言,諸位千萬不要相信他,被他挑撥離間!”
……
兩廂爭論激烈,賀榮再次奪回上風,然而會客廳裡的任務者目光已然帶上了不敢相信的懷疑,不可能因為他的一番話就安靜下來。
很快有任務者們站了出來,向管轄者喊話說:“我看胡少剛才說的對,你們兩方各執一詞,我們誰也不敢相信,你們管轄組織自稱有證據,那就先把證據拿出來我們看看。”
“說的對!”
“要我們相信就把證據拿出來我們看看!”
會客廳裡喧鬨聲愈演愈烈,像是清晨的菜市場,源源不絕的嘈雜聲吵得人腦子嗡嗡作響。
變故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嘭”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炸開了
“咕咚、咕咚”的聲音從腳邊傳過來,有什麼東西撞到了胡文華的小腿上。
胡文華低下頭,和一顆大睜著眼睛的頭顱對上了視線。
“啊!”胡文華腿一軟,跌坐到地上,卻感覺到了皮膚浸在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熱的潤濕裡。
胡文華呆滯地抬起手,看向了自己同樣感覺到了濕潤的手指。
原本乾淨整潔的手指染得一片鮮紅,連指縫裡都沾上了深深的紅白血腥的痕跡
“啊啊啊啊——”胡文華瘋狂地驚聲尖叫了起來。
任務者們幾乎腦子裡都空了幾秒,直到胡文華刺耳的尖叫聲傳來,令人發嘔的濃重血腥味撲入鼻息,鮮紅的顏色湧入雙目,他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不是什麼氣球,也不是什麼鞭炮,是那個獵殺組織的成員
是他的身體炸開了。
上一秒還跪在地上,竭力和管轄者組織的人爭辯著的獵殺組織成員,此刻就像是一個脆弱氣球,他的身體蜷縮著,還保持著躲避的動作和姿勢,身體的皮肉卻分崩離析,血肉飛濺,腦袋脫離了脖頸,因為胡文華激烈的動作,那顆頭顱像是皮球一樣被踢開,“咕咚咕咚”地再次滾了出去
全場陷入了無比慌亂的驚恐。
賀榮渾身僵硬地側過身,雙手緊緊並在褲腿兩側,緩緩低下頭。
在場的幾個身著黑袍的管轄者組織成員們都出奇一致地繃緊了身體,麵向身後已經走上前來的男人,朝他深深鞠下一躬,姿態敬畏恭敬無比,仿佛是在覲見君王。
場內呆滯的任務者們終於注意到了那個被所有黑袍人恭敬迎接的,不知何時出現的,渾身籠罩在黑色長袍下的男人。
男人在賀榮讓出來的首座落了座,然後微微抬起了頭。
霎那間,所有人都突然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像是水倒灌進了肺裡,周遭的空氣忽然變得稀薄,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一道空曠的聲音響起,將所有聲音都掐在了嗓子裡。
“再吵,殺了你們。”
那道嗓音極為沉靜淡然,聽不出半點情緒波動,仿佛遙遙在上高不可攀的無情神祇,淡淡地俯視眾生,視人命為螻蟻,讓人隻聽著就從心中生出無儘寒意。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全場呆滯著的、扶著沙發和牆,甚至扛不住壓迫感脫力倒地的任務者,都莫名地從內心深處生出了無窮恐懼與敬畏,他們停滯了所有動作,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這時,那道聲音低冷的男聲再次響起,無比清晰的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
“剛才講到哪兒了,繼續——”聲音忽然頓住了。
喬橋眼睫顫抖著,呆呆地看著前方。
這個聲音對於喬橋來說實在太過熟悉了。
喬橋曾經離得很遠,遠遠地聽到這個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裡,也曾和他挨得很近很近,臉頰貼著男人的胸口,感受到過胸腔的溫暖和震動……
喬橋和那個人朝夕相處,聽著這個嗓音和他說過無數句話,冷漠的、平淡的、溫柔的……
但這是第一次,喬橋從這個聲音中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從前總能給喬橋帶來心安的聲音,喬橋第一次從中感到了心悸恐懼。
喬橋甚至不能確定是不是他聽錯了,因為這個聲音和喬橋印象裡的太不一樣了。
冷得沒有一點兒溫度,不是喬橋最熟悉的,那個雖然聽起來冷淡至極,實則永遠藏著無可奈何的溫柔妥協的輕柔嗓音。
不是的……不會是他。
怎麼可能是宋以明?
宋以明是喬橋是任務目標,隻是一個普通的任務世界原住居民,怎麼可能會是……
喬橋全身被包裹在一片從腳踝處發出的柔和紫色光暈中,在所有已經無法支撐倒地的任務者中,呆呆地站立著。
喬橋直視著最正中的那個男人,眼睫劇烈顫抖著,急促呼吸著。
在周遭一片鮮紅的血色中,喬橋的腦子裡卻無法思考任何事,隻知道一遍遍地否定自己的猜測,否定腦子裡不自覺跳出的恐怖想法。
然而很快,喬橋的所有幻想和思緒都在一瞬間戛然而止。
喬橋眼前忽然一暗,高大的身影憑空出現在喬橋麵前,寬大的黑袍將所有血腥的、恐怖的場景攔在了身後,鼻息間的所有血腥味都消失無蹤。
緊接著,從黑袍中伸出了一雙大手,將已經嚇的小臉慘白,努力縮著脖子瑟瑟發抖,卻還傻愣愣的僵在原地,睜大著眼睛看著男人,不會動彈喬橋抱了起來。
喬橋發涼的臉被一隻手托住,臉頰被手指很克製地摩挲了一下,不容拒絕地按進了男人的胸膛裡。
緩緩的走動間,略微的顛簸中,喬橋的臉磨蹭著男人被黑袍遮擋得的嚴嚴實實的胸口。
在男人快速跳動的心跳聲中,喬橋鼻息間忽然嗅到了一種讓他無比熟悉的,清冷而又會讓喬橋感到溫暖的青草的味道……
是宋以明身上的氣味。
第42章
喬橋在男人懷裡掙紮了起來。
喬橋一向都是很認人的。
宋以明之前幫喬橋腳腕上抹藥, 又大發好心扶喬橋回房,喬橋就記住了那種隱隱約約、讓喬橋感到很好聞的味道。
後來喬橋被從那個黑暗的巷子裡帶出來,這個味道在喬橋心裡就成了讓他心安的象征。
即使喝醉了酒, 喬橋抗拒其他人的靠近和觸碰, 也會因為嗅到讓他感到安心的氣味而安靜下來, 乖乖地窩在那個懷抱裡睡過去。
然而此時喬橋腦子清醒無比, 被籠罩在最熟悉的懷抱裡,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恐怖血腥,喬橋卻掙紮了起來。
喬橋掙紮得很用力,為了逃生已經失去了理智,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 又踢又打又踹, 拚儘了全力隻為了從男人懷裡逃出去。
然而喬橋不可能逃得掉。
兩人的力量根本不在一個重量級,沒有任何可比性。
男人臂膀牢牢攔著喬橋的腰, 另一隻手微微抬著, 擱在喬橋後腦勺上,不管喬橋怎麼踢他打他, 男人都紋絲不動,穩穩地把喬橋抱在懷裡。
男人強硬地帶著喬橋走進了議會廳後麵的休息室裡,放在了休息室的那張小單人床上。
暗紅色的厚重簾布落下, 隔絕了外廳的一切,休息室裡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幾乎一點兒光都看不見。
喬橋屏住了呼吸, 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一落地就飛快地想跑。
然而沒爬出去半米, 就被一隻手抓住腳脖子。
喬橋渾身顫了一下,閉著眼睛, 努力咬緊牙關,細白的胳膊蜷縮著,匍匐在被單上,手腳並用地想往前爬。
可腳踝上的那隻手隻稍微一用力,喬橋的努力就全都成了白費。
喬橋嗚咽一聲,可憐巴巴的、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人連著手指頭底下攥著的床單一起拖著拽了回來。
握在腳腕上的手很快鬆開了,但喬橋還沒來得及再跑。
兩隻大手就又落了下來,牢牢握住了那段細的仿佛能折斷的腰肢,手指陷進腰線裡,把腰上的衣服都弄出了深深的褶皺。
喬橋纖秀的背脊瑟瑟發抖,努力僵著身子抵抗著,卻還是輕易地被那雙手往下拖回到身下,掐在腰上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把小烏龜似的埋著頭蜷縮在床上的喬橋翻過了身來。
喬橋像是被天敵叼進嘴裡的可憐小動物,雙手緊緊捂著眼睛,身體因為男人的觸碰而渾身發僵,呼吸打著顫,終於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不要、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喬橋從來沒有對自己做的事感到這麼後悔過。
喬橋今天不應該跟著喬安然出門,不應該因為好奇跑到這裡來的。
他本該好好地睡在家裡柔軟的床上,本該在大概十點左右就上床睡覺,安眠到天明,然後第二天給蔣元洲打去一個問候電話、和宋以明一起吃午飯,再一起看一下午的電影。
喬橋本應該平靜地度過暑假前的最後這幾天,把所有的煩心事都暫時丟到暑假後。
可喬橋誤打誤撞地走進了昏暗壓抑的地下會所,撞見了生平最恐怖的屠殺畫麵。
最讓喬橋絕望的,是喬橋竟然在凶手身上嗅到了他最熟悉的氣味……
喬橋的心胡亂地揪著,腦子裡亂得像是打了死結的毛線團,無措,茫然,恐懼……種種情緒彙聚一起,幾乎要將他壓垮。
喬橋下意識想要逃避,不想麵對,想要回到自己的家,回到房間裡,回到所有一切都正常的時候。
然而他回不去了。
“宋以明……”
眼淚不斷地從手指間溢出來,喬橋腦子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下意識地不斷叫著他最信任的那個人的名字:“宋以明,宋以明,救救我……宋以明……”
男人垂眼看著哭到打顫的喬橋,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是抬起手,揭下了掩住了麵容的寬大帽簷。
男人俯下身去,手按住喬橋的肩,五指溫柔地捏住喬橋的手腕,手指穿過細白的指節,握住了喬橋的手。
他輕柔卻又不容置喙地,把喬橋蜷縮在一起,哭得手心都泛了紅的手拉了下來。
休息室裡沒開燈,又身處地下室,光線應該是很暗的,但床邊的燈盞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男人打開了。
喬橋眼睛裡浸著淚水,瞳孔和光接觸了一秒,就又緊緊閉上了眼睛。
男人低著頭,從他這個角度,能看見喬橋的所有的顫抖和害怕。
柔和的黃色光暈下。喬橋被淚水打濕的卷翹長睫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像是震動翅膀的蝴蝶,怯生生的顫抖著。
男人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喬橋掛著水珠,濕漉漉的睫毛,輕聲叫了一聲:“喬喬。”
喬橋呼吸急促,像是害怕到了極點,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會嗚咽著,不停地小聲叫著:“宋以明、宋以明……”
然而宋以明很殘忍地打破了喬橋的所有逃避與幻想。
宋以明輕聲說:“喬喬,你已經認出我了,不是嗎?”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喬橋像是忽然被定住了,他不再呼喊宋以明的名字,也不再顫抖,他呆呆地躺在宋以明身下,整個人像是傻掉了。
看得出他真的很害怕。
皮膚因為過度的驚嚇已經褪去了血色,白的幾近透明,如果不是胸脯的起伏和耳邊細細的呼吸聲還在,幾乎都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宋以明深吸了一口氣,矮下身,半跪到床沿上,將全身冰涼的喬橋撈起來,抱進了懷裡。
“喬喬。”
宋以明動作很輕,說話的聲音更輕,語氣柔和,像是對待易碎的瓷器,像是怕一不小心就會碰碎了他:“彆怕,喬喬,我不會傷害你……”
喬橋眼睛顫了顫,抬起來看向宋以明。
宋以明望著喬橋濕漉漉的眼睛,手撫在喬橋顫抖的脊背,低聲哄弄著說:“喬喬,乖一點兒,好不好?”
“……滾開。”
喬橋忽然伸手猛地推開了宋以明。
他睜大著眼睛,眼尾洇著潮濕的紅,眼淚連成晶瑩剔透的珠串,嗚咽著從嫣紅的眼窩裡滾落而下。
氣憤和恐懼彙聚在一起,喬橋掙紮著,用儘全力推拒著宋以明,揮動著胳膊,啞著嗓子喊:“彆碰我,滾開……滾開……”
宋以明沒有動。
床頭的台燈燈管忽然“嗞——呲——”,明明滅滅地閃爍起來。
宋以明直直地坐在床邊,垂著眼,麵容在黑暗中時隱時現,沉默地像是一尊雕像。
宋以明沒有鬆開手,也不發一言,隻是拿手臂強行地把喬橋拘在懷裡,靜靜地看著喬橋,任由喬橋掙紮、掉眼淚,手掌攤開著,依舊撫摸著喬橋的後背,輕輕地幫喬橋順氣。
過了好一會兒,懷裡的掙紮漸漸變弱了。
喬橋像個軟綿綿的雪白布娃娃,掙紮的都沒了力氣,癱軟在了宋以明懷裡,都還在抗拒的細聲地嗚咽:“嗚嗚嗚……”
宋以明眉頭擰起。
手指微動,掌心就亮起了一層柔軟的白色光暈,順著貼著喬橋的脊背的那隻手,源源不斷地、緩緩地注入到了喬橋身體中。
幾乎就在瞬間,喬橋急促的呼吸聲就勻了下來,臉頰也很快恢複了血色,嘴唇浮現了絲絲紅潤。
喬橋喘了一口氣,剛恢複了一點兒力氣,手就又抬了起來,推拒在了宋以明的胸口,“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回家……”
宋以明順著喬橋推他的力氣,稍稍放鬆手臂,將喬橋鬆開了些。
在喬橋低著頭,正發愣地想怎麼忽然就能推動了的時候。
宋以明忽然低聲說:“喬喬,你可以走。”
宋以明耐心等待著,等喬橋抬起腦袋,對上那雙眼睛,宋以明才繼續不急不緩地對喬橋說:“你可以現在就離開,跑得離我遠遠的,甚至可以永遠都不見我。”
“我不會傷你,也不想看你哭。”宋以明說。
喬橋哭聲一滯,仰著頭,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宋以明。
宋以明緩緩說:“可是其他人……你知道的,我不會在乎他們是哭還是笑,不會管他們是死是活……”
“喬喬剛才既然看到了,應該也已經心裡有數了。”
“我不是什麼好人。”
“你的好朋友喬安然、喬家的那對夫婦、那隻叫鼇拜的狗,甚至還有那隻黑白配色的貓……”
喬橋忽然聽懂了宋以明話裡的意思,嘴唇張了張,眼淚就又從眼眶裡墜落下來。
宋以明看著喬橋眼裡的淚水,話音頓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聲音更低了,卻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不會對他們產生任何憐憫,如果他們撞到我手上,我也不會留情麵,就像現在還在外麵的喬安然……”
喬橋被宋以明的話嚇到,克製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宋以明輕聲的、緩緩地問道:“喬喬也能丟下他們,完全不管他們的死活嗎?”
喬橋本來就已經很害怕了,又被宋以明這樣威脅,更是難過,心裡委屈得厲害,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個不停。
宋以明忽然彆過了頭。
喬橋很難過、很委屈,宋以明怎麼可能看不出……
宋以明頓了大約半分鐘,沉默地脫下外麵的黑袍,將渾身不住發抖的喬橋嚴嚴實實裹了起來。
宋以明垂著頭,看著喬橋頭頂的發旋,呼吸下意識放輕了些,克製著,拇指用力抵著食指指節,才沒有伸過手去撫摸。
宋以明呼了一口氣,放手鬆開喬橋,從床上站起身,退後幾步,深吸了一口氣,才重新轉回頭,垂眸看向低著頭,傻傻呆坐在床上的喬橋。
宋以明眼睛闔了一下,而後又睜開,沉著嗓音對喬橋說道:“喬喬,你乖乖待著,不要亂跑,隻有你乖乖的,我才能保證他們安然無恙,否則”
宋以明的話沒有說完,也再等喬橋的回應,他深深地看了喬橋一眼,便不再作停留的轉身離開了這間休息室。
第43章
就在和休息室一簾之隔的地方, 外麵會客廳在這幾分鐘裡卻仿若人間煉獄。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包括身著黑袍的管轄者組織成員在內,大廳裡所有的任務者們甚至都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們隻看見大廳忽然彌漫起一團濃墨般的黑霧, 一股恐怖的危險氣息, 鋪天蓋地的朝他們壓過來。
龐大的壓迫感讓任務者們無法正常站立, 不由得躬了下身體, 低下了頭顱。
然而眼前仍然一片黑暗,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無法散開的霧,就連自己的手都無法看清。
這一切都隻發生在瞬息之間,眾人猶在茫然之中,那片黑霧已經又突兀地散開了。
壓迫感卻並沒有隨之消失。
眾人驚恐而慌亂地抬頭四顧, 想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而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隻稍稍緩了不到半分鐘,就再次摻著更加恐怖的壓迫感, 朝眾人席卷而來。
賀榮艱難地撐著地麵, 手臂青筋暴起,竭力支撐著因為巨大的壓力而無法站立的身體。
然而那股遠超出承受能力的重壓仿佛攜著沉甸甸的怒氣, 遠不像先前那樣隻輕飄飄的威懾。
賀榮隻感覺整個後背驀地一沉,像是有萬鈞重壓壓到了他的身上,瞬間無情地將他的所有抵抗壓倒地, 膝蓋“撲通”跪地,渾身的皮肉發燙,五臟六腑都像是要被擠壓到一團, 難以承受的痛苦讓他幾乎要喊叫出聲。
頭頂的燈光也忽然開始詭異地閃動起來,水晶燈的燈泡明明滅滅, 像是電壓不穩,電流聲“嗞嗞”作響。
封閉空間裡血腥味無法散去, 隨著時間的過去越來越濃鬱,還有像是黑霧一般籠罩在整個會議廳裡,壓在頭上越來越沉重壓迫感……
任務者們沒有哪一刻比現在這一刻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離他們如此之近的死亡的恐懼。
任務者們艱難的喘息著,求生欲湧上來,他們竭力全力,紛紛朝門口爬過去,爭搶著推著門,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門竟然無法推開。
他們這才發覺,無論他們用了多大的力氣,拿出多麼貴重的道具,竟都無法撼動這扇小小的包廂門分毫。
議會廳裡各處陸續響起支撐不住的倒地聲,挪動聲,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痛苦沙啞的呻.吟聲……
還有從門口不斷地傳到耳朵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嗞喇——嗞喇——”的,指甲劃在門上的刺耳抓撓聲。
有許多任務者在無力的窒息中,腦子裡突然跳出一個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可怕念頭……
這間包廂裡沒有窗戶,大門沉重得像是已經被塵封,四麵都被鋼筋水泥封閉,空氣逐漸稀薄……
簡直就像是一口深埋在地底下的巨大棺材,仿佛要將他們所有人活埋於此。
絕望的任務者們拚了命的推搡、拍打著那扇無法打開的門,指甲都因為太過用力而折斷,劃破的手指在門上留下一道道鮮紅的血跡,然而大門始終紋絲不動。
“呃——”
“救我……”
“開門,快開門——”
頭頂的壓力驟然放緩的時候,會客廳裡的眾人甚至都沒能反應過來。
賀榮劇烈呼吸了好幾口氣,渾身的疼痛感得到了緩解,冷汗卻瞬間浸濕了後背。
他頭暈目眩,緩慢地從窒息感中緩過神,重新支起身,艱難的抬頭朝前看過去。
果然,消失了好一會兒的宋以明不知何時憑空出現在了眼前,重新在首座上坐下來。
宋以明身上的黑袍不知所蹤,周身卻翻騰起了濃濃黑霧,形成了一道由濃霧彙聚而成的長袍,將他籠罩其中,看不清麵容。
賀榮唯獨能看見的是男人那雙漆黑一片,仿若透不過光的黑色眼眸。
但賀榮隻抬頭看了一眼,就再次屏住了呼吸。
因為賀榮忽然有了一個令他感到無比震驚的發現。
宋以明那雙淡漠的從來看不出情緒的眼眸裡罕見地攜了幾分暴躁,漆黑的眼瞳中翻騰著令人心驚的怒氣。
仿佛有什麼東西正沉甸甸壓下來,要將所有的光亮都吞噬殆儘。
賀榮渾身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賀榮是頭一次看懂了這位喜怒從來不形於色的首領眼裡的情緒,並且輕易地得出了一個能很輕易得出的結論。
宋以明此刻心情看起來很糟糕。
宋以明麵無表情的時候已經足夠可怕了,更何況此時他心情不愉,帶著怒氣……對在場包括賀榮在內的所有任務者來說,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賀榮心裡七上八下地打著鼓,恐懼的看著男人。
他不知道自己這時是該站出來主持場麵,還是該就這麼繼續安分地站在一旁,更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會客廳的其他任務者們此刻也陸續地緩了過來,悉悉索索的響動聲,以及沉重的呼吸聲漸漸從各處響起。
任務者們劫後餘生,還沒能像賀榮一樣,這麼快就意識到即將來臨的危險。
他們有的癱坐在地上劇烈喘著起,有稍微強一些的,正撐起身子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賀榮躊躇了片刻,壓抑著恐懼低頭走上前,手輕微顫抖著,將原本放在桌上的名簿翻開,放到了宋以明麵前。
宋以明這時才抬起眼,淡淡地瞥了躬著身在一旁,因為辦砸了差事而膽戰心驚的賀榮一眼。
賀榮渾身一震。
宋以明眉宇鬱結著煩躁,低聲說:“廢物。”
賀榮反應飛快,宋以明話音剛落下,賀榮就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額頭緊貼著地板,渾身瑟瑟發抖:“主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完成任務。”
宋以明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
手指抬起來微微一揮,原本跪在宋以明腳邊的賀榮就憑空被人打了一巴掌。
強大的力道將他整個人狠狠掀翻到一邊,賀榮滾了一圈,不做停留地連忙爬起來,磕著頭原地重新跪好。
宋以明眼眸漆黑而陰鷙,言簡意賅地說:“滾。”
賀榮卻大喜過望,仿佛得到了極大的恩賜,感激地連聲說道:“謝主上,謝主上!”
然後在眾人十分驚訝的目光中,飛快地爬起來,連滾帶爬的退到了旁側,安靜地低著頭站立在男人斜後方不動了。
宋以明垂眼翻了翻名冊,沒有抬頭,淡漠無情的聲音再次傳遍了全場:“三萬年前,殺戮者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大廳裡一片寂靜。
任務者們愣了愣,才意識到這個男人是在對他們問話。
殺戮者……
他們腦子艱難地轉動著,慢慢地想起來,在剛剛會議被胡文華打斷前,他們的討論進度好像就正是進行到了這裡。
賀榮起初拋出了一個問題,讓大家集思廣益,一起商討這個世界積分能量暴漲的原因。
任務者們爭論片刻,最後思路卡在了,隻有世界內部因素才能導致任務世界積分上漲,而獵殺組織影響不了任務世界積分上。
直到賀榮提供了一個極其恐怖的思路:會不會是任務世界內的原住居民通過某些比如獵殺任務者、搶奪積分的手段,獲取了積分,才最終導致了如今任務世界積分猛增的局麵?
任務者們當時聽後都笑了,甚至對此很不在意地調侃起來。
畢竟先不說原住居民要如何獲取任務者的積分。就單從個人的能量論,如果這個人影響力如果達到讓任務世界排名都上漲的程度……
還有人玩笑說:“那這位大能隨便抬一抬手,豈不是能輕易地毀天滅地了?”
直到旁邊弱弱地傳來了一句:“我記得……四萬年前那位憑空出世的“殺戮者”,不就被猜測是、來自當初那個任務世界的原住居民嗎?”
當時的大廳裡幾乎是瞬間安靜了下來。
大約在三萬五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恐怖屠殺,雖然這些年裡無論是在論壇上、還是任務者們的共識中,都是不能提及的禁詞。
但這卻絲毫不妨礙,幾乎所有的任務者都聽說過這個鼎鼎大名的名字。
和剛才一樣,大廳裡此刻再次因為這三個字陷入了一片寂靜。任務者們麵麵相覷,沒有任務者敢公開談論有關“殺戮者”的話題,更何況剛才經曆了死裡逃生,眾人驚魂未定,也沒有人敢站出來回答宋以明的問話。
所有人都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不想說?”宋以明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看著眾人。
“那就全都殺了吧。”
語氣那樣地輕描淡寫,內容卻能讓人膽戰心驚。
靜了大約兩秒鐘,大廳突然“嗡”的一下,所有呆愣的任務者們都仿佛被下油鍋裡的螞蟻,瞬間炸了起來。
在場都是至少參與過上千次任務的任務者,最基本的眼力見還是有的,經過了剛才那遭,所有任務者都清晰地明白了這個男人很強。
具體強到什麼程度也許不知,但一定比他們強了千百倍,甚至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也無法撼動分毫的程度。
僅僅是剛才那一道結界和釋放出的無形威壓,就讓他們拚儘了全力,拿出了最好的道具,也起不到半點作用……
要想在他手底下活命,逃出生天,幾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任務者瞬間上前一步,拿剛才被巨大的壓力壓得沒有力氣的嗓子嘶啞急切地搶著說道:“我說!我知道!”
第44章
在第一個任務者說話後, 先後又有好幾個任務者站了出來。
在性命威脅麵前,他們自然不敢有所隱瞞,一五一十地將所知的有關“殺戮者”的信息毫無保留地全掏了出來。
然而男人始終靜靜地坐在那裡, 手指輕點在桌麵上, 沒說一句話, 可通過逐漸加快的節拍, 他們就能感受到他的不耐與煩躁。
任務者們心驚肉跳地惴惴不安,性命仿佛被高懸在搖搖欲墜的細繩上,隨時要被撲過來黑霧撕碎成和剛才那個獵殺組織的任務者一樣,甚至都看不出人形的碎沫。
某個任務者正在小心翼翼地解釋:“殺、殺戮者他雖然是任務世界的原住居民,可是無論他是通過什麼方法成為了任務者, 隻要是任務者, 都會在排行榜上有名字,殺戮者的名字當初突然從排行榜消失, 肯、肯定就是死在某個任務——”
宋以明不耐地開口打斷道:“這就是你們知道的所有消息?”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 卻讓站出來說話的幾人心跳猛然變得劇烈。
正說話的任務者渾身一抖,不敢再說了。
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彌漫大廳裡, 隻要一呼吸就能嗅見,任務者們嚇得慌了神。
安靜了片刻,有人站出來慌忙地解釋說:“這、這些……這些年的傳聞雖然很多, 但能保證有效的信息、真的就隻有這些了……”
“對、對的。”
旁邊的任務者也趕緊哆嗦著附和說:“傳聞裡真的隻說了這些,再多的再多的我們也不知道了”
首座之上的男人沒有做出任何表示,他垂著眼, 正翻看著麵前攤開的那本名冊。
詭異的寂靜令人難以呼吸。
眾人額頭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恐懼源源不斷地從心中升起, 腿腳開始發軟。
忽然,那隻緩緩翻動名冊地手停下來, 手掌向下一翻,名冊“嘭”的一聲被合上。
“傳聞。”男人開了口。
廳裡的眾人也嚇得跟著震了一下。
宋以明周身翻騰著濃濃黑霧,讓人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這些就是你召集來的高層任務者?”
任務者們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話好像不是對他們說的。
被點名的賀榮後背冷汗連連,雙腿戰戰,快步上前在宋以明身前伏地跪拜。
“……主上。”賀榮低著頭,聲音緊繃地說:“我們確實已經確認過了,在這個任務世界所有的高分任務者已經都在這裡了,隻是……”
賀榮底氣不足,聲音不禁更低了點,極度小心地說:“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任務世界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排行榜前百的任務者到來……”
事實上,就連負責組織這次聚會賀榮都對此感到了無比的詫異。
排行榜前百的高層任務者大佬的確不是太容易就能見到。
這些人作為係統內的超級大佬,幾乎也都是某些任務者組織的高層,平時除了做任務,還有很多組織內的事物要處理,神龍見首不見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在普通任務者眼裡,這些人就是傳說一般的存在。
但其實這個情況也是相對的,就比如對於像賀榮他們這樣積分排名比較高的任務者來說,見到目前在榜的任務者大佬其實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因為任務者大佬們大多都聚集在那麼幾個世界。
為了更快獲取積分,他們做任務時都會選擇購買定向券,有選擇地挑選在榜難度係數最高,收益率最大的任務世界。
尤其是在榜單前三的任務世界。
而他們目前所處於的任務世界831563,它在最近一次世界排行中積分暴漲,甚至以超越了排行第二的任務世界三倍的積分,斷層位列第一……
對於所有超級大佬來說簡直就是萬年都難得一遇賺積分的好機會,絕對的香餑餑。
更何況,這個任務世界近段時間還出現了這麼多起離奇的任務者死亡事件。
按常理來說,無論是在任務世界排名刷新後,還是他們將那張多達上百人的任務者失蹤死亡名單發到聯盟,向其他任務者組織請求支援……這麼多的因素疊加下,足以吸引所有超級大佬前來了。
然而離奇的是,竟然一位也沒有。
如今已經大半個月都過去了,任務世界831563聞風趕來了無數任務者,卻唯獨沒有一個在榜的超級大佬到來。
所有的超級大佬們都出奇一致、又出奇詭異地保持了沉默,仿佛都忘卻了這個世界的存在……
賀榮額頭冷汗直往下滴,更深地低下頭去,說:“不過、這次來的任務者中有一個叫胡文華的,他的師傅就是那位很有名的任務者大佬,黎峰的弟子。”
宋以明緩聲問:“是近來活躍在論壇上的那個黎鋒?”
賀榮沒想到宋以明竟然會關注這些東西,怔了一下,低聲說:“是的,就是那位超級大佬。”
宋以明看過來。
賀榮趕忙解釋說:“黎峰此人很有來頭,遠在三萬年前,他就已經是任務者排行榜的前百的大佬,後來新紀元後,有幾千年的時間裡,他一直位列榜首,雖然他現在很少再參加任務,排名也已經滑到了任務者排行榜第十一位,但他在任務者聯盟中依舊有著最超然的地位。”
“因為黎峰是係統內唯一一位,當年已經在榜的、經曆了殺戮者的時代、卻依舊活下來的任務者大佬。”
宋以明若有所思,抬起眼,朝胡文華看了過去。
胡文華嚇得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回過神來,立刻頓住了步子。
胡文華隔得近,剛才也聽到賀榮的話,發覺了這些人對黎峰的忌憚,心裡覺得有了底氣,挺直身說:“知道了我師祖是黎峰,還不趕緊放我離開,不然等我師祖——”
話還沒說完。黑色的濃霧瞬間就到了胡文話麵前,將胡文華掐著脖子拎了起來。
胡文華漲紅了臉,整個人吊在空中,劇烈地掙紮著。
然而他的掙紮注定是徒勞,除了讓自己更加難以呼吸外,再沒有任何用處。
“黎峰在哪兒?”宋以明語氣淡淡地問賀榮。
賀榮低聲說:“黎峰大佬退隱多年,很多年沒有出現了,有人猜測他一直待在係統世界,也有人猜測他在某個低等世界隱居……”
賀榮說著頓了頓,仍然伏著身子,抬起頭看了一眼胡文華,胡文華明顯已經進氣少出氣多,看起來快咽氣了。
賀榮不知道首領究竟什麼打算,不敢指手畫腳,小心斟酌著,有些忐忑地說:“這個胡文華的師傅是黎峰的接班人,也許問問他,能知道點什麼……”
宋以明聽此,麵目表情地瞥了眼胡文華,手指在桌麵輕點了一下。
籠罩在胡文華脖子上的黑霧驟然散去,胡文華的身體“嘭咚”墜下來,死屍一般地砸進了一片血珀中。
過了大約五秒,胡文華的胸腔突然起伏了一下,像是突然劇烈喘息起來,狼狽地捂著脖子,趴在地上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般的咳嗽了起來。
賀榮趕忙揮了揮手,示意人把死狗般癱軟在地的胡文華拖上前來。
賀榮走上前去,在胡文華麵前蹲下來,抓著他的頭發把他的頭扯起來,盤問說:“黎峰在哪兒?”
“咳、咳咳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不會放過你們!”胡文華聲音嘶啞,聲帶像是被砂紙刮擦過,滿目怨恨地喊道:“你們等著,等我師祖來了我要讓師祖殺了你們!殺了你們所有人!”
賀榮不跟他廢話,手指收緊,用力扯著胡文華的頭皮逼問說:“不想死的話就趕緊說,黎峰現在在哪兒?”
“師祖”胡文華咳嗽了兩聲,突然笑了起來:“你們很快就能見到他了,因為他馬上就要到了。”
賀榮一頓:“你說什麼?”
胡文華看出賀榮表情裡的緊張,眼裡燃起興奮,語氣帶著瘋狂地快意,嗓子幾乎喊破了音:“我剛才就已經捏碎了師祖給我的保命符,你們不是想見他嗎,放心過不了多久師祖就要來了!”
賀榮心頭猛然一驚,轉頭看像宋以明:“主上……”
黎峰是大佬中的大佬,能成為在殺戮者的時代唯一活下來榜上大佬,一定是有些旁人沒有的真本事的。
賀榮方才能毫無畏懼地向胡文華問話,一是倚仗著首領的威風,二也是篤定了黎峰隱居這麼多年,不可能輕易出麵。
現在驟然聽說黎峰會來,賀榮心裡自然也不禁發慌。
胡文華仿佛已經看到了黎峰到來後的場景,猖狂地大笑起來:“現在知道後悔了?識相的趕緊跪下來給本少爺磕頭認錯,不然——”
淡青色的光暈一閃,從胡文華的嘴角劃過。
“胡文華,你給我閉嘴。”
人影未至,聲先到。
“嗚嗚嗚……”胡文華的上下嘴唇被一股無形的力黏在了一起,就像是被拉上了拉鏈,無法再發出說話聲。
眾人隻見青光一閃,胡文華身旁憑空出現一道半透明的虛影,那人一身青衣,長相正派,眉宇間有幾分銳氣。
“這是”有人驚呼一聲,驚喜道:“是黎峰大佬!”
“黎峰大佬!?”
“是真的嗎?”
“那我們是不是有救了?”
驚疑不定發眾人還沒能完全確定,胡文華接下來無比激動的反應已經讓眾人信了十之八九。
剛才還嚇得不敢反抗不敢動彈的胡文華,此刻忽然劇烈掙紮起來,仿佛見到了救星,邊“嗚嗚”叫喚,邊拚了命的想朝那人身邊撲過去。
然而來人卻沒有和任務者想象中的那樣,威武地和首座那個惡魔對抗,更沒有搭理胡文華。
他站在大廳當中,和大廳裡唯一對他的到來毫無反應,坐在座椅上的宋以明對視著,身形一顫,嗓音也有清晰可聞的顫抖:“果然是”
“是您回來了。”
第45章
賀榮屏住呼吸, 緩緩地退回到後麵,呼吸緊繃地看了看黎峰,又看向自家首領。
宋以明麵上的表情淡淡的, 連眼眸都沒有完全抬起, 半開半闔地瞥著底下……
賀榮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也許是在看突然出現的黎峰, 也許是那些因為黎峰的出現而神色各異、各懷心思的眾生相。
但很顯然的是, 首領沒有對這個他剛才好似還頗為感興趣,此刻又突然出現了的人表現出多大的興致,他也仿佛聽不見底下任務者們滿懷著驚喜或期待地驚呼“黎峰”的聲音。
宋以明就隻是坐在座椅上,靜靜地瞧著,姿態高高在上, 目光平淡沉靜。
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像是一切都不入他眼。
宋以明食指微微抬起。
黑霧在他指尖彙聚,凝結成猶如實體的尖刺, 接著指尖輕描淡寫地轉動一下, 尖刺便猶如脫弦的箭,淩空射出, 瞬間從黎峰胸口穿透而過。
眾人都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聽見黎峰大佬悶哼一聲,整個人忽然脫力般, 跪倒在地。
“一抹魂魄而已。”
宋以明漫不經心地收回手指,微頜首,眼神平淡無波, 緩緩道:“陰陽兩魂分離,你的膽子不小。”
全場的任務者們都被黑袍男人的話驚住了, 紛紛呆愣住,定睛朝單膝半跪在地上的黎峰大佬看過去。
他們這時才終於發覺了不對。
剛才他們因為黎峰大佬的出現太過激動, 從一開始就忽略了的一個重要細節。
此刻仔細看過去,才發覺黎峰大佬的身體並非實質,而是處在一種很不穩定的半透明的狀態,透過黎峰大佬的身形,他們甚至都能隱隱看見旁邊那個管轄者組織成員衣擺的黑袍。
竟然真如那個男人所說的,黎峰大佬魂魄離體,在這裡的隻是他一半的陽魂。
“黎峰大佬竟然分離了魂魄?!”
“分離魂魄也會將將能量一分為二,但凡出了點差池,兩魂都有可能無法重新合上……”
“黎峰大佬為什麼會做這麼冒險的事?”
眾人性命猶在弦上,對任何變故都驚惶不已,見黎峰修為有損,對自身安危擔憂更甚,躁動不安地小聲議論了起來。
然而黎峰沒有回應任務者們的疑惑,更準確地說,他根本沒能注意到在場任務者們的動靜,因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首座的那個男人身上。
相比宋以明,黎峰反倒沒有身為傳說中的超級大佬的那種遇到什麼事都波瀾不驚、鎮定自若、讓人心生安定的偉岸模樣了。
黎峰的神情可以稱得上緊張、甚至可以說是驚惶。
“果然是……”
黎峰的聲音緊繃著,隻是和宋以明對視著,身形便不住地顫抖,像是憶起了某種被刻入了骨血的畏懼:“果然是您……從聽說這個世界發生的那些事,還有那個熟悉的組織,我就隱隱有預感了,後來世界排行刷新後……”
黎峰的眼睛緊盯著宋以明,臉色發白,似呆滯、似愣神,顫聲說:“再次在榜上看見831563……”
“我就已經能確定了。”
會客廳再次安靜了下來。
眾人原本看見了生的希望,心情是激動的、高興的。可看著黎峰大佬的反應,聽著黎峰說出的話,對那個男人不知是懼怕還是恭敬的稱謂,他們也逐漸察覺到了什麼。
詫異驚喜悄然消散而去,無形的恐慌再次籠罩在他們心頭。
情況好像和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
“再次看見831563。”
宋以明眯了眯眼,問:“‘再次’是什麼意思?”
黎峰愣了:“您、您不記得——”
巨大的壓迫感驟然壓過來,黎峰差點支撐不住被壓趴到地上,強忍著支撐著身體,“嘔”的吐出一口血來。
“我問,你答。”
宋以明的聲音緩緩傳過來:“不需要你問。”
靈魂體在接連遭受重創下愈發透明,黎峰咳嗽了好幾聲,才抬起頭來,說:“任務世界831563,它在三萬五千年前,就出現在任務世界排行榜過。”
“那時831563僅用一千年的時間,就從底層任務世界躍升到了世界排行榜;此後的五千多年裡,它一直處在排行榜前百的位置,後來大約在新紀元前後,有的一年排行榜刷新,831563忽然消失在了排行榜,跌落回了底層F級世界。”
“所以這一次刷新,是在時隔三萬年後,我第二次在榜上看見這個世界。”
宋以明思襯片刻,問:“我聽說,你們如今的任務世界重排過編號?”
黎峰又壓抑著咳嗽了兩聲,點點頭,說:“是……是重排過,但是831563很特殊,它是新紀元後所有世界中唯一沒有重排編號的小世界,因為……”
“因為……”黎峰頓了頓。
宋以明心緒不佳,腦子裡此刻有所念想,片刻時間都不想耽擱在這裡,根本沒有所謂的耐心。
話問到現在,宋以明已然十足不耐,聽黎峰猶猶豫豫,隨手就掐斷旁邊和黎峰挨得最近的一個任務者的脖子。
動脈破裂,鮮血飛濺,嚇得周圍的任務者如驚弓之鳥,倉惶四散開去。
宋以明道:“我沒那麼好的耐心,從現在起,我給你一分鐘,每多出一秒,就有一個人因你而死。”
平淡如斯的語氣,說出的每句話卻都讓人心驚肉跳,不寒而栗。
黎峰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片刻都不敢再遲疑,來不及再調整心緒,迅速地說:“因為這個世界就當初那個、有數十萬任務者葬身於此的‘屠宰場’。”
“這也是我們根據紀元前的任務記錄推出來的,雖然現在新入係統的任務者們都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在最上層的任務者中,這件事其實是公開的秘密。”
‘屠宰場’三個字落地,後麵的話任務者們已經都聽不到了。
輕飄飄三個字卻像是一道驚雷,炸得滿場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連一旁的賀榮都露出了驚懼而又震驚的表情,賀榮麵容恍惚地抬頭四顧,如同第一次來到這裡一樣,仔細地去看自己身處的這個地方。
黎峰又看了看宋以明,見他沒有說話,擔心他再次發難,隻好繼續往下說道:“也正是因此,即使上個月831563排行首位,如此積分誘惑下,上層任務者們也依舊不敢冒險前來。”
“在831563任務世界弄出這麼大動靜,肆意擴張任務者組織,大張旗鼓地滿世界尋人……這些曾經經曆過一次的事,實在太讓人感到熟悉了。”
“除了曾經那位鼎鼎大名的“殺戮者”,我再想不到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