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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係統是鹹魚 crofer 61132 字 2024-06-07

央鳴:“你看,漣漪之圓,看似同心,實則一體,借力擊水,水珠迸發,複擊水,成漣漪,環環相遇卻不相擾……這對我參悟五靈根的修煉之法大有裨益。”

勾月雖然還是沒聽懂,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小師兄總是最好的,她從沒因為靈根而看不起他,現在更覺得他資質驚人,於是挽著他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說:

“我就知道師兄最厲害!你可彆忘了,等我結丹那天,要答應我一件事呀!”

“嗯,沒忘。”

黎堯在一旁看著他們拍攝的過程,再次感到迷惘。自己的第一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修真背景,說起來自己曾經一名修士,那些口訣心法雖然遺忘了大半,但也曾經刻苦的修煉過。

那是一個虛構的世界,這裡也是,但不同的是,在這個世界他與外界接觸了很多,也認識了很多人,不再一味的圍著央鳴行動,這讓他時常生出錯覺,認為自己本就是在此生活著的,從前的一切不過是妄想。而且生活在橫店,戲裡戲外都是不同的人生,說不定之前的那些經曆,也隻是自己以前拍的戲?

那些和央鳴互相扶持的日子,或許也隻是自己對這個大明星的妄想……?

又到了拍攝的休息時間,黎堯想去休息室找央鳴,卻被央鳴的經紀人攔住了:“你乾嘛?!”

黎堯:“啊……想要個簽名……”

經紀人眯著眼睛看了看他脖子上掛著的演員證:“哎呀劇組沒和你們群演說過嗎,彆來打擾央鳴,你是誰管的?”

“jounce,他不是劇組的,剛剛也來過。讓他過來吧。”

央鳴都同意了,經紀人也沒有再攔著的理由,端著眼鏡哼了一聲,放他進去。

央鳴坐在劇組最常見的折疊椅上,並沒有什麼架子:“要簽名是嗎,簽在哪裡?”

黎堯摸摸口袋,傻了,他忘記帶紙了。

央鳴從桌子上取了一隻那種液體的眼線筆,牽過他的手。

是左手,央鳴抵低著頭,在他的掌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微微覺得癢。

簽名一點也不花裡胡哨,工工整整,帶著漂亮的筆鋒。

黎堯看著他專注的樣子,忽然很想問他自己是不是曾經和他拍過戲,也是關於修真的戲。這種衝動愈演愈烈,在心裡橫衝直撞著。

那一切其實隻是我在演戲,對吧?

“好了。如果哪天我休息,而且沒什麼事情的話,可能去看看你們。”

“啊,好,謝謝……”他隻能說著這麼禮貌而疏遠的話,真正想說的,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第056章 第五十二場 莫及3

他帶著被標記的手回到老鼠他們那裡的時候, 人員都陸陸續續在收工了,除了之前的那場,之後又去拍了幾十條燕子的獨角戲,好在燕子水準專業, 拍攝的時候一點也不讓人操心。

抹茶遠遠的就看見了他, 蹦跳著過來, 一臉期待:

“簽名呢簽名呢簽名呢?!”

黎堯把手伸出來給她看。

“啊——!怎麼會這樣!”抹茶妹子表情頓時幻滅, 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叫, 再次躺在地上撒潑一樣的蹬腿:“我的簽名簽名簽名簽名啊——!”

燕子:“你少給我耍無賴,起來。”

抹茶從地上爬起來, 看著黎堯的手,嘴裡喃喃地說:

“如果隻是剝下一層皮的話,應該也沒事……”

“你怎麼不扒扒自己的臉皮?”燕子屈起手敲了一下她的頭。

抹茶捂著腦袋一縮:“但是我真的很想要簽名啊,我早就發朋友圈說,今天會得到央鳴的簽名,大家都等著呢呀!”

“那你就拍張照片, 裝作這是自己的手!”

抹茶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同意,讓黎堯的掌心麵對鏡頭,自己在後麵擺pose, 噘著嘴擠眉弄眼的, 拍了十幾張才滿意,挑了張效果最好的,發了出去,然後滿心歡喜的捧著手機看評論去了。

老鼠走過來:“嗨, 今天辛苦了,請你們下館子去。”

黎堯:“沒事, 以後還長著呢,等戲拍完了再請不遲。”

老鼠指指後麵:“我媽第一次看見這種排場,非要請你們吃飯,彆推辭了,來吧來吧。”

一行人隻好挑了個飯館,老鼠還要了兩瓶海之藍,一邊給眾人斟酒一邊說:“先喝點這個,等哥們我以後發達了,請你們和夢7!”

老鼠的媽媽一直在笑:“兒子啊,我看你現在就已經很可以啦!”然後端著水站起來:“你們今天辛苦,謝謝,我代表誌聰謝謝你們!”

一桌子的人都呼啦啦站了起來,忙說不敢當不敢當,老人才坐下了。

由於長輩在桌上,大家也並不是那麼放的開,大部分人都拿出手機玩了起來。

黎堯隻好打破沉默:“那麼,我先來祝阿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開始敬酒,氣氛才漸漸活躍,眾人說著笑著,還建了一個群搶了一陣紅包,考慮到老人,吃完也就散場了。

老鼠攙扶著他媽,慢慢地走著。街上的燈光不是很多,臨街的招牌,淡淡的。雖然天已經黑了,但隱隱發著紅光,因為橫店戰爭戲不少,那些炸藥弄出來的煙總也散不掉,被燈光一映,就很明顯。

遠處傳來廣場舞的調子,鼓點和節奏異常清晰。

老人的眼睛已經不怎麼好了,現在天暗,更看不清,還好兒子就在身邊,真好,真安心。

“那些人,都回去啦?”

“是,媽,我和你走走,消消食。”

“那些都是好孩子,演戲的兩個,長的也俊。”她拍拍老鼠的手。

“人當然都是好人,我是導演,我挑的人,那還能差嗎?”

“唉,是哦,誌聰真的能乾了。也不知道貓在沒在家。”

老人在家裡一直有養寵物,貓狗不斷,老鼠雖然不在家,打電話的時候也經常聽老人提起。

本來是貓也養、狗也養的,大前年的時候,二姑送了老人一隻泰迪,母的,特彆鬨,又聰明,見了人就跳啊撲啊,會把肉藏在床底下。

可是也正是因為太鬨了,有一天跑出去給車撞死了。聽未婚妻汪琳茹說,老人抹了好幾天的眼淚,吃飯的時候,老會以為那泰迪還在,要把骨頭扔到地上,等到想起不在了,就要捂著心口難過。

老鼠也見過一次那狗,是過年回家的時候,狗怕響,放鞭的時候,被嚇得躲在棚子裡哀哀的叫,一邊抖一邊打轉,老鼠覺得有意思,就拍了幾張照片毛茸茸的一團,和假的似的。

現在那照片還留在手機裡呢,這短命的小狗終究是留下了幾張照片,老鼠偶爾看見,也會難過。

從此他媽媽就沒再養過狗,隻養貓。

“那貓還是上次的那個?”

“不對,又抱了一個,上次那個野,跑了,還是以前的大貓好,一點不怕人……”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

她的貓向來是沒有名字的,不像狗,叫小白,叫球球,叫花花,貓就是貓,吆喝吃飯的時候,也是“貓來——貓來”的叫。

“沒想再養個狗?”

“不養了,不養了……養狗傷感情,我歲數大了,禁不起。”

就又走了一會,路兩旁小店的卷閘門,都拉了下來。

“回去吧。”老鼠說。

“哎。也不知道貓怎麼樣……”她還是在擔心。

“貓沒事的,貓能自己照顧自己,而且汪琳茹不是在嗎?”

“她又不是一直在的,一個還沒過門的丫頭,一天到晚在彆人家,也不像話。對了,誌聰啊,我看你今年就回去,和她把婚事辦了吧!”

老鼠彆扭起來:“我不回去,媽,你又不是沒看見,我在外麵闖蕩的多好啊 !”

“你個小崽子,我知道你覺得她長的不好看,可是那心眼是真好,實在。”

老鼠不吱聲了。

“你是不是出息了,就想找個漂亮的?像今天那個?穿的那麼厚,瘋瘋癲癲的,可不能要!”

老鼠:“我憑啥不能找個好看的?”

老人看他表情認真,胸口一陣氣悶:“你、你知不知道在家,都是誰服侍我的?要是沒有琳茹,我早死了!你知不知道?”

老鼠一看她捂著胸口,忙給她撫著後背,說:“媽哎您消消氣消消氣,我娶,我娶還不行嗎,快回家吃點救心丸。”

“你……唉!”老人也說不下去了,被老鼠饞著,一階一階的往五樓爬。

而在六樓,燕子正拉著黎堯對明天的戲。

“哎,白楓!”

“白楓?”

“白……”

“還是不好,”燕子把劇本卷成筒狀,輕輕地在自己掌心拍著,“還是太做作,你要表現的更自然,劇本上的台詞又不是課文,沒人要你一個字都不許錯,尤其是擬聲詞,你可以自己選擇替換。”

黎堯揉著太陽穴,理解了一下燕子的話,“再來一遍吧。”

————————————

“白楓!”

前麵的人沒有反應。

“白楓……?”

還是沒有反應。

醃蘿卜有點退縮了,自己就在他身後,這麼近的距離,肯定是聽得見的,就算是這樣還是不睬自己,難道是故意的?

“……”

算了,說不定是他在走神,醃蘿卜走到他麵前,語氣依然熱情:

“早啊 !”

白楓注意到了他,應該是在向自己打招呼沒錯,就點了點頭。

挺冷淡的反應……所以剛剛真的是……故意的沒道理吧,昨天明明還很好相處的,還遞了他紙巾。

他是個敏感的性子,不由胡亂猜測起來。而此時白楓的耳朵裡還正上演著昨天的一切,周圍學生們無意義又沒營養的對白總是那麼讓人討厭,麵前突然出現的昨天那個哭哭啼啼的男生也讓他不爽起來。

到了班級,第一節課是化學,他所聽見的卻是英語。

不過並不會太影響他,看著老師的臉,在老師激動的時候做出明悟的表情,在老師實現四掃的時候低頭拿著筆胡亂畫畫,習題就看同桌,點名問題的時候就從前麵的人數推斷出題號……這些小技巧,白楓做的得心印手,同時耳邊也不斷地在響著有關unit 5的內容。

自己的英語成績從來都是幾門裡最差勁的,不是因為自學的還不夠,是因為聽力,怎麼樣都沒法提高,每次的聽力,白楓都是全部認準一個答案就從頭填到尾,其實像這樣的概率反而要比那些什麼三長一短的選法蒙對的分數更高。

他一手支著腦袋,眼光自然的落到了前桌的後背上,微微弓著,大大的校服在鬆垮處垂下幾條長長的褶皺。

到底是叫什麼名字來著……醃蘿卜這個外號底下的本名究竟是什麼來著?

他想了一陣子,始終沒有想的起來,也就放棄了,反之也沒什麼要緊的。

每天晚上,他都會走過一段長長的地下通道回家,他知道除了他之外,醃蘿卜也要走那條路,不過他沒想到,這次,他在等他。

對方沒說什麼話,不過自己走過去之後就開始走,很明顯是想和自己一起走。

反正也沒什麼影響,一起走就一起走好了。耳中響起的,依然是昨晚的聲音,空寂的通道回響著自己一個人的腳步聲。

明晚,聽見的應該就是兩個人的腳步聲了吧,這樣好像也不錯。

慘敗的光線,灰暗的儘頭,牆壁上的小廣告,飛蟲撞擊著燈管,徒勞的叮叮作響。

他本以為這並沒有什麼,不過是又一雙腳步聲的差彆,但是他並沒有想到從此以後的並行居然成了一種習慣和默契,不言語,但是知道有人在自己身邊。

這一走就是幾百個夜夜夜夜。

第057章 第五十四場 莫及4

從《莫及》開拍到現在, 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老人的興致依然很高,每天看著兒子忙碌的樣子都會一臉滿足,工作人員也都認識了這個老太太。

而今天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拍攝, 隻剩下一些簡單對白和末尾。關於這個末尾的情節徐寬糾結了很久, 最後還是決定改編。如果按照原文來表演的話, 會出現醃蘿卜被車撞的鏡頭, 這不太好拍, 好在組裡有很棒的錄音師,建議改變形式, 以聲代畫。

由於主角白楓有聽覺上的缺陷,所以整部片子對聲音表現的效果相當高,組裡的錄音師是個長頭發的男孩,說起話來有點不靠譜,但是專業水平非常高。徐寬相當看重這點,之前黎堯打電話說給他找了個現成的團隊, 他雖然很高興,但當時就提出如果錄音師不好,他寧願自己去租一位來。

男孩子叫cookie,每次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都會強調一句, 自己名字的意思是“終端數據”而不是什麼“曲奇”。平常他不僅負責舉杆, 還負責監聽,徐寬擔任話筒員,與他相處得不錯。

cookie的肱二頭肌很發達很健美,當然, 每個有經驗的舉杆都會有一雙麒麟臂。憑借他的壓低和站位技巧,到現在為止得到的素材效果都很好, 隻用了濾波器就能有乾乾淨淨的同期聲,演員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魚竿麥絞了個乾淨。

去街上錄了點素材,後期再找點網上的疊音軌 ,情節差不多就被拚湊完畢。眼看就要殺青,整個組的人情緒高漲。

今天是在一所學校取景,借來了一間空教室,這就是最後幾場的拍攝地點,內容也很簡單,主要是黎堯和燕子的一些對話。

雖然難度不大,但抹茶一連拍了好多遍都不滿意。主角的障礙讓他沒法及時聽見,所以和男二號說的話時,他都是猜測了然後作答的,放到拍攝的角度來看就是要表現出這種違和感。

徐寬咬著筆蓋,臨時加了很多台詞,並且設了八個機位,窗外、醃蘿卜視角、白楓視角、側麵、影子、下半身、手部。

根據他的想法,是把這段剪輯出很不一樣的感覺,反打為主,並且不斷穿插不同視角,節奏則根據談話的內容來。也就是說這場戲,黎堯得和燕子拍上幾十上百遍。

燕子喝了口水,白楓這個人物在劇本背景裡已經對醃蘿卜產生了信任,難得地鼓起勇氣與他對話,比起之前的戲,台詞驟多。

為了保證連貫,徐寬還用鉛筆在課桌上打小抄似的記下了細細密密的提示。

黎堯坐在桌子的另一邊看著那些小字,細的和螞蟻腿似的,他相信徐寬在上學的時候一定是作弊的個中高手——非常的有經驗啊。

燕子也準備完畢,最後看了一眼劇本,就把它扔給了抹茶,在老鼠喊過開始之後,開口道:

“今天天氣不錯。”

醃蘿卜本來是趴在桌子上的,聽見白楓主動開了口,驚奇的坐直了身體:“嗯……”

他睜大了眼睛觀察白楓,他還是那個樣子,和平常好像沒什麼區彆。

白楓繼續說:“風很大,我今天來上學的時候,看見有人放風箏。”

從窗戶外麵看過去,空蕩的教室,隻有他們兩個人,玻璃微微有點反光,倒映著的淺灰色花枝樹影,隨著風無聲搖擺著。

哇哇哇,醃蘿卜心想,今天白楓說出的話簡直破紀錄了。

他挺高興的:“我也看見了,一個老鷹的風箏,挺逼真的,我還以為是真的來著。”

門敞開著,風來,桌子下麵的一張廢棄紙巾被吹動了。地上還有不知何時掉落的半塊橡皮。

白楓也是第一次敢這麼隨便的開口,他根本聽不見醃蘿卜在說什麼,耳朵裡現在傳來的是昨天的那場鬨劇,那時候,醃蘿卜正在為不能辯解的他說話。

麵前的醃蘿卜和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很不一樣,當時他在哭,現在他在笑。

“我小時候也喜歡去放風箏。”

醃蘿卜:“是嗎……那什麼,雖然可能會有點奇怪,不過要不要周末一起去南湖公園試試?”

他放在桌子上的雙手輕輕相扣,有些不安的動了一下拇指。

白楓聽不見,繼續自說自話:“昨天我看見一家老書店。”

“啊……”白楓根本無視了自己的問題,那應該就是不願意吧,也是,兩個男生,年紀也不小了,還放什麼風箏啊。

兩個人的影子從各自的腳邊延伸,順著課桌立起來,再鋪到桌麵上,側臉的線條相對。

白楓:“我隔著玻璃看見一些老的盒帶,曾經看你拿著過,我覺得你應該挺喜歡的。”

“卡帶嗎啊,是……小時候家裡就靠那種老的收音機娛樂,經常聽卡帶……沒想到你會知道。”

“下次再路過的時候可以給你挑一盒。”

“不、不用的,告訴我在哪就可以了。”

窗外有隻鳥,從樹上撲棱棱飛起,樹枝搖晃不已,落了點樹葉。

“我們家本來養了一些魚,昨天可能是供氧機出了故障,都死了。”

“啊……養金魚嗎?”

“每到這種季節我就會感冒。”

“……季節交替的時候確實……”

“還咳嗽,一咳嗽就睡不著覺。”

“……”雙手輕攥,關節抵觸著關節。

白楓……好像根本就沒在聽他說話啊。

醃蘿卜低下頭,臉上的笑容也沒法再維持,白楓看見他低下了頭,也停了下來。

“白楓,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他問。

白楓是知道的,講台上貼著帶名字的座位表方便老師們提問,自己曾特意去看過。可是醃蘿卜低著頭,白楓看不見他在說話。

當然,就算是看見了也聽不見。

“我還以為……”

按照劇本,黎堯一邊抬起頭一邊說著台詞,但是他從窗外看見了之前說會來劇組的央鳴。

“還以為……你能稍微在意我……”

“卡!黎堯,你表情怎麼突然變了?這都最後一條了,認真點行不?”老鼠忍不住說了他一句,“再來一次,拍完就結束了,可彆再出差錯了啊!”

“剛剛走神了,真是對不起……”黎堯說著,再看過去的時候,央鳴已經走了。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最後一條很快拍完,大家歡呼著收工。錄音師cookie也不愛惜他那纖維杆了,胡亂收好就開始揉肩膀,徐寬則迫不及待的去找剪輯組商量後期,抹茶穿著她那件抹茶質感的衣服在和道具師商量著什麼,老鼠和他媽媽喜滋滋地說著話,燕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開了。

他換回自己的衣服,在人群中想找央鳴,但是看了一圈都不在,隻好離開了場地。這裡是一個中學的舊實驗樓,除了這間被他們借來拍戲之外,彆的教室都被當做雜物間,課桌椅堆疊,有的裡麵還放了些挺大的金屬框架,應該是舉行活動的時候用來繃廣告布的。

樓梯上的防滑條很多都脫落了,扶手是木的,被常年磨擦著,光滑發亮,底下支撐著的柱子是鐵的,鏽了很多。

他沿著樓梯往上走,通往樓頂的門被鎖了個嚴實,他隻好又下去一層,最終在走廊儘頭一個沒鎖門的教室裡看見了央鳴。

那教室裡隻擺了一架鋼琴,非常老的腳踏式木頭鋼琴。央鳴坐在鋼琴前麵,打開了落滿灰塵的蓋子。

琴鍵缺失了很多。剩下的也磨損的厲害。

“央鳴。”黎堯走進那個教室,“你以前有見過我嗎?”

央鳴抬頭看了看他的臉,回想似的皺起了眉:“沒有。”

黎堯自嘲的笑了,也是,自己在問什麼蠢問題呢。明明在央鳴出現的第一時間就該意識到,這個世界也不過隻是個虛假的臨時停留處罷了。

央鳴:“你們的這個片子,我希望不要做的太慢了,工作室打算用它來配合不久之後的一個熱點,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們聯係更專業的剪輯組。”

“夠了。”

“什麼?”

為什麼你總是這麼陌生的態度?為什麼我非要做這種事情不可?

為什麼剛剛才習慣一個世界就要離開?為什麼我不能普通的活著?

為什麼要我一個人帶著誰都沒有的記憶?

為什麼就連你……也不能讓我依賴?

黎堯想說的有很多,但是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咬了咬牙:

“呃,沒什麼……我們的剪輯師很優秀,不用你擔心。”

說完,他就打算離開。

“等一下。”央鳴叫住他,“明天有一個臨時角色,定好的演員出了事故,我向導演推薦了你。”

黎堯的腳在門口停留了一下,還是走了出去:“謝謝您。”

也不過是隻能客套的關係罷了,還奢望什麼呢。在這個殘忍的遊戲結束之前,誰都無法陪在他身邊吧。

第058章 第五十五場 殺青

黎堯又回到了片場, 一群人已經收拾好了準備去吃飯,黎堯雖然是主角,但有點提不起勁,就推辭了, 而老鼠身為“導演”, 自然不能少了他, 因此就讓黎堯帶著老人先回去。

拍完之後的剪輯比拍戲重要多了, 老人不知道這點, 以為拍完了就完了,所以老鼠也可以不用再假裝, 把剩下的交給徐寬和抹茶他們就行。

一群人把器材扔上車,選了上次的飯館。黎堯和老人在門口與他們作彆,他性格好,工作人員都挺喜歡他,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心裡也有點舍不得。cookie作為代表, 送了老人一個小葫蘆項鏈,刻著壽喜,寓意就是福祿壽喜,老人拿著葫蘆笑嗬嗬的, 很是高興, 連連交代老鼠要招待好大家才走了。

他攙著老人慢慢地走著,努力尋找著話題:

“阿姨,您是明天幾點的車啊?”

“中午的、中午。”

“吃過飯走嗎?”

“對,最後再和誌聰吃頓飯, 我就得走了。”

“哦……”

他實在想不出要說什麼。

“小章啊,我問你些事。”

“哎, 阿姨您說。”

老人穿著的是自己做的黑布鞋,步子也邁的很小,巍巍顫顫的。她的年紀真是大了。

“我家誌聰啊,有沒有拖工資不發給你們?”

“嗯?噢沒有沒有,老……咳,聰哥一直都是按時發工資的,還時不時給我們發獎金呢!”

“那就好,我就擔心他啊,得了錢,喪良心……當初,他爸就是因為這個,老板不發錢,沒得錢治病,活活被病拖死了。”

“啊……”他再次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說:“聰哥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我們都很好,很熱心的……”

“他爸當時在城裡打工,從工地上掉下來,摔斷了腿,醫院說必須要立馬做手術,當時我把家裡什麼都拿出來了。”

“誌聰跑了,我顧不上管他,交了錢做了手術,回家才看見,他把家裡塘子長的菱角全收了,用麻袋裝著跪在路邊求人家買。”

老人的聲音很啞,帶著心疼的語氣:

“那時候他才多大啊,又是好不容易長起來的老幺,我當時我眼淚就躥了下來,回家娘兒倆嗚嗚的哭。”

“他爸恢複的不好,錢又要不到,誌聰的爺爺被這個事活活氣的腦梗,也走了,誌聰原來可喜歡他爺爺呐……”

“阿姨小心樓梯……我聽聰哥提過,爺爺很喜歡戲曲,對吧。”

“對、對,一天到晚唱那些個甘露寺……我說這些話,你彆嫌煩啊,我就是想說誌聰挺不容易的,我離得遠,身體又不好,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麻煩你照顧點,算我謝謝你了。”

“阿姨您這是哪兒的話,聰哥人那麼好,不用您說我們也幫忙啊!您擔心聰哥,聰哥也擔心您,您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才是真的,回去一定要多注意身體。”

說話間已經到了五樓,老人拿出鑰匙開門,好幾次才抖抖索索地把鑰匙對上鎖眼。

“那你也回去吧,阿姨也沒什麼好送你的,要不然明天來家裡一起吃飯?我這輩子也就這點本事。”

雖然老鼠的媽媽燒飯確實很好吃,每天那香味都遍布樓道,為此老鼠特意找房東說明了情況,多給了兩百塊錢才解決。但黎堯覺得還是不摻和進人家母子間為好,還是推辭了,客套了幾句下了樓。

老鼠真幸運,能有一個這麼好的母親。

他慢慢的走著,樓道兩邊是密密麻麻的小廣告,三樓拐角的小窗戶,碎了一塊玻璃,風刮起來了,呼呼的吹了黎堯一臉。

走出樓,外麵確實比剛剛冷了不少,花壇裡那些雪糕的包裝紙一陣一陣的飛起又落下,上麵代言人的臉被扭曲成奇怪的模樣。他沿著這些單元樓走著,老鼠他們應該還在吃飯,但是他並不想過去,除了六樓,也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因為那是燕子的家,不是他的家。

三單元的樓下擺了一張舊沙發,老式的楞格紋,坐墊裡的彈簧跑了出來,露出土黃色的海綿,灰撲撲的被遺棄在那裡。

再繼續走,頭上傳來劈劈啪啪炒菜的聲音以及香氣,一扇窗戶打開,收走了掛在外麵的小孩衣裳,再啪的一聲關上。

風真是大了,他感到冷,身上穿的還是老鼠的衣服,當時因為老人要住進來,老鼠給他收拾衣服的時候,慌亂之下把自己的一件T恤也卷巴卷巴給了他。

挺薄的黑色T恤,印著LOL語錄,根本不能擋風。前麵空地上有兩個小孩,追逐蹦跳著嬉鬨,起風了,就跑回家去了 。

黎堯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有意識,就在做這個漫長而不知名的任務,第一個世界裡他第一個接觸到的就是央鳴,相處了那麼久,確實產生了感情,知道了之後的主角都是央鳴,自己真的很高興。現在想想,當時也並不是完全因為“央鳴沒死”所以高興,而是能有那麼一個人能始終陪著自己,感到安心。

可其實並不是這樣,並沒有人一直在他身邊。

他並不強大,也不聰明,做不到將事情說拋下就拋下,乾脆利落的活著。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也沒什麼特彆可貴的精神品質,也沒什麼拯救世界的崇高願望,就想找回記憶,安穩度日,這樣就好了。如果要說什麼願望,那就是能有人陪陪他。

可是偏偏連這種心願都滿足不了。

“嘿。”

黎堯轉過頭去,一滴水順著臉滑下來。

身後誰也不在,天空下起了雨。

“你找什麼呢,是我啊。”

跑到附近的公交站台下麵避雨:「狗蛋兒?!」

“嗯。”

「你……」黎堯本來想說你還曉得出來,想想又好像不太對,「最近怎麼沒看見你?」

“故意的。”

「切……那你今天出來有什麼事?」

“催一下你進度,你好像拖的太久了。”

「大概吧……央鳴那邊的事件就快開始了?」

“對,在後天。如果你能從一開始就專注於主角的話,有很大機會是能加速事件產生的,這樣你就能早點結束,也能早點完成更多世界的任務。”

雨水順著站台的沿滴滴答答的落下,擊打在地上的水塘裡,濺起一個個小小的王冠型水花。

「那你為什麼沒一開始就告訴我?」

狗蛋兒沒有回答他,反而說:“你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看見主角的時候,心裡想的是逃避。”

「……是又怎麼樣。」

“你知道你為什麼想逃避嗎?”

「……」

“因為之前的平淡生活讓你忘記了你的使命,看見主角你才意識到這一切都隻是暫時的,你遲早要離開這個世界。”

「我真的很喜歡這種平靜的生活 。」

“我知道。”狗蛋兒說,“這就是我沒出現的原因,因為我存在的話也會讓你意識到這點。”

「所以?」

“還不明白嗎,就像我一開始勸你的一樣,現在,你和主角之外的人也產生了感情,接觸了很多彆的事情,對這個世界也產生了留戀。”

一輛公交車停下,見黎堯沒有上車的念頭,又開走了。

“你越是喜歡這個世界,離開的時候就越難過,這就是我想讓你明白的。我希望你以後彆再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了,彆管彆人,快點完成任務快點去下一個世界,這樣對我們都好。”

「嗬……怪不得你之前勸我多和彆人產生交集,原來就是為了讓我受個教訓?我早該知道你不會這麼好心……」

“我隻是想用最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利益。”

要是平時,黎堯一定會反駁狗蛋,感情是不能用利益衡量的,但是這次,他發現自己不能否認他的話。

“你自己想通了就好,能在你身邊的隻有我。下個世界比較混亂,不過也不會待太長時間,你隻要按我說的去做就可以。”

雨漸漸小了點,夏天總是這樣,說來就來說停就停,天邊甚至要透出太陽來,水汽蒸騰著。

「我知道了,我以後儘量……不再和外界有交集。」

如果可以,能體驗更多的感情當然很好,能認識更多的人,交更多的朋友——但是他不一樣,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點他當然知道,可是他和彆人不一樣,彆人失去的隻不過是一些人或者一些時光,而他要失去的是整個世界。

所以狗蛋兒說的是對的。

這個世界給了他很棒的感受,打工跑龍套、和朋友去吃燒烤、賴在床上睡懶覺、每天可以隨意走走逛逛,一切就像他想要的生活一樣。不過,這短短的幸福經曆,也隻是狗蛋兒為了打醒他的道具而已。

得到了渴望的東西之後又把它拿走,這太殘忍了。所以下次,他不會再踏入這樣美好的陷阱。

第059章 第五十六場 剪輯

央鳴確實向導演推薦了黎堯, 代替那個臨時出了事的演員,去演一個出場不多的小角色。

導演本來隻是想賣央鳴這個人情,看見黎堯之後覺得黎堯外貌條件確實是不錯,就讓他試了試, 結果也挺滿意。

他的角色戲份不多, 詞也簡單, 是主角在還是凡人的時候就很仰慕的同族兄長, 之後兄長和他被不同的門派收走, 結果在武鬥大會上相遇。

這個兄長的門派本來很顯赫,但是被奸人背叛後沒落。這個兄長是繼承了門派最後正道精神的傳人, 卻在本次的武鬥大會上被餘孽陷害。主角本想救他,可那時候他也不過是個沒什麼能力的小輩,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仰慕的兄長死去。這件事之後,他明白隻能以暴製暴,像兄長一樣高尚溫和的君子是無法在殘酷的修真界存活的。

黎堯換上衣服,化好了妝, 頭上抹了很多的發膠,感覺特彆悶熱,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化妝師拿著修容的粉餅撲來撲去, 弄完之後, 他已經變成了一位氣質翩然的修真者。

今天拍幾場,明天拍幾場,這個角色的戲份也就到此為止了,而且由於背景是武鬥大會, 很多地方都要用到特效,一大半是在棚裡拍的, 後期再混搭CGI。

昨天自己的態度並不是很好,但今天見到央鳴時,對方的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禮貌疏離。

也是,自己對於他不過是一個稍稍熟識的人罷了,連牽動他情緒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央鳴的演技確實很好,和他演對手戲的黎堯清楚的體驗了這點。

原著中男主是相當在意他這個兄長的,而且他的角色設定是寡言少語,表達感情主要靠眼神。

央鳴在這方麵相當有經驗,黎堯上網的時候看過專門分析的帖子,央鳴的角色大部分都挺冷漠的,這種角色看似簡單,其實並不容易,寫帖子的人是練書法的,他就說,和書法一樣,筆畫複雜的字,其實很容易寫好看,反而是簡單的字,會不容易寫好。

演戲也一樣,屏幕裡的眼神,並不是光靠BGM渲染就行的,轉動快慢、瞳孔開合、眨眼快慢、目光集中、持續長短,都是組成眼神的要素。

央鳴的角色看著他的角色的眼神,實在是很熟悉,好像以前央鳴也是那麼看著他的。

直到現在黎堯才意識到當時央鳴對自己是什麼樣的感情。

“哎,你怎麼回事,說台詞啊!”直到導演喊出聲,他才想起這是在拍戲,央鳴的眼神也恢複了疏離,黎堯道著歉,又拍了幾條才過。

中午休息的時候,徐寬來找他了,徐寬終於完成了他的心願,一直很高興,給他提溜來一些吃的。

黎堯和他坐在一旁,看著塑料袋裡的那些零食:“你給我帶這些乾嘛。”

“這都是我特彆喜歡的零食啊,下了好大決心才省給你的!你看這個、這個……喔——”他捂著眼,“不能再看了,再看我就要忍不住拿回去了。”

“我又不喜歡,你還是拿回去算了。”

“不,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當然得好好感謝你!”

徐寬的思維和孩子似的,送東西都是送自己喜歡的,黎堯笑了:“那還不如等你以後出名了,再……”他說著,想起自己好像是沒有以後的,就換了個話題:“說起來,你為什麼一定要拍這個電影?”

“因為想拍啊。這個劇本是我上學時候就在構思的,當時我不太自信,給一個同學看了之後,她覺得寫得很好嗎,而且拍出來也一定很好,於是我也覺得,拍電影說不定是很棒的事情。這是我跟她的一個約定吧。”

黎堯:“呃……那你現在變得這麼執著,莫非是她出了事?然後你想完成這個約定以此紀念?”

徐寬推推自己的大眼鏡:“沒有啊,她現在還在讀博呢。她對我說,就憑兩個人,又沒資本又沒經驗,拍電影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說要好好學習,努力賺錢,然後就可以拍電影了。”

“你告訴她你成功了?”

“沒,我是想告訴她的,但是她早就拉黑我了,我不知道怎麼聯係她。”

“為什麼拉黑你?”

“啊,因為她說我幼稚,覺得我煩,就不想理我了。她上了很好的學校,知道了更多拍電影的事情,但是她知道的越多,就越覺得拍電影不可能……一開始我們還有點聯係,她也會和我說說,我就安慰她說慢慢來,彆考慮那麼多,再後來,她放棄了,就這樣了。”

“你沒放棄。”

“是啊,可能因為我確實比較傻吧,我覺得,人考慮那麼多乾什麼呢,想做就直接去做啊,我現在不就成功了嘛……嘿嘿。”

他說著,不自覺地想拿出零食來吃,又想起來這是要送給黎堯的,訕訕地放下了。

“不知道她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會是什麼表情。”

徐寬托著下巴想了想:“應該會很高興吧,她很開朗的,人也很好,原來上學的時候,冬天經常幫我帶晚飯,因為我怕冷,不想去食堂,我們教學樓離食堂挺遠的。 ”

“她總是帶一種餅,油餅,裡麵抹了醬,還夾了榨菜……雖然很好吃吧,但是真的很齁啊,我好幾次都想和她說來著……”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以前的事情。

休息的時間很快結束,他又拍了十幾條才結束了今天的戲份。央鳴還沒有結束,而且好像晚上還有幾場,黎堯把頭套卸了,簡直醍醐灌頂,一振精神,戴那玩意兒真是難受的不得了。

他在心裡默默佩服央鳴,正要收拾東西離開,卻看見一夥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個高挑的年輕人,帶著那種反光的□□鏡,大咧咧的站在那邊,和壞蛋出場似的擺了個造型。

央鳴那個梳著三七分油頭的經紀人走了上去:“喲,這不是宋昱大少爺嗎,幾天不見,怎麼好像上門催債的了?”

那個被叫做宋昱的人把眼鏡摘下隨手拋掉,他後麵也有個人出來嗆聲:

“在這方麵宋昱可不敢當,哪兒比得上央鳴,演了這麼多年的戲,還是就會擺酷那一副模樣。”

經紀人不打算和對方來這套,臉色一正:“宋昱,我們正拍戲呢,你是不給趙導麵子,非要來找場子?”

趙導是很老牌的大導演,既然把他抬了出來,宋昱自然不能默認是要得罪趙導,開口道:

“那自然不敢,趙導是我的老前輩,之前拍黑歐泊的時候我們合作的也很開心。我最近也在橫店拍戲,今天結束了就來探個班而已。”

晚上還有幾場戲要拍,趙導懶得去管這些公司之間的明爭暗鬥,說:“謝謝你關心啊小宋,今天太忙,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回去吧,我們還得繼續工作。”

經紀人雖然很想再補刀,但不敢趁著趙導的話頭乘勝追擊,隻是人模狗樣的對宋昱笑笑:“請回吧。”

宋昱出了名的壞脾氣,這次居然沒有發火,也人模狗樣的笑笑,轉身帶著一群人走了。

黎堯心想,明天的事故可能就是因這個宋昱而起。他明天可一定得注意點央鳴的水杯道具什麼的,好在自己明天也有戲份,防範起來應該比較容易。

回到六樓的時候他才想起來,老鼠的媽媽已經走了,他又可以回去老鼠那邊住了。他正打算收拾東西,推開門,卻看見燕子抱著腦袋倒在地上蜷成了一團,麵容蒼白而痛苦。

他吃了一驚,趕緊跑過去,但不知道該不該碰他,手足無措:“燕子你怎麼了?要不要我拿藥……打120?對對打120……”

他掏出手機就要撥號,燕子吃力的阻止了他:

“不用……扶我起來就行……”

黎堯小心翼翼的將他移到床上去,燕子開始用力的敲打著自己的頭,那力度之大,黎堯真懷疑就算他手裡有個錐子,也會毫不留情的紮進去。

黎堯抓住他的手:“冷靜點啊薛晏,你瘋了?!”

燕子看起來瘦瘦弱弱的,那纖細的手腕卻格外的有勁,黎堯拚命地和他較勁,薛晏怒瞪著他,眼角發紅,咬著牙,看上去痛苦非常。

早知道剛剛就打120了!他的情況看上去非常不妙……正想著,燕子突然一抬腿,讓黎堯失去了平衡,然後一個翻身,將他壓在了下麵,兩隻手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腕。

“憑什麼……”薛晏紅著眼睛說。

黎堯的尺骨被他捏的生疼,燕子這樣子看上去簡直不是生病,而是發瘋了,他隻能試著喚回他的理智:

“薛晏,你醒醒啊,我是黎堯啊,你這是怎麼了?”

可惜燕子並沒有清醒過來,而且很詭異的笑了,然後用手狠狠地掐住了黎堯的脖子!

第060章 第五十七場 落幕

“咳——咳——!”

薛晏掐他的方式很有技巧, 對準了喉結狠狠的往後按,把氣管擠壓的死死的,根本沒有喘息餘地,很明顯是要置人死地。

黎堯的視野開始從邊緣發黑, 不真實感慢慢浮現出來, 自己的喘息聲仿佛隔著水麵, 虛虛實實飄忽不定, 薛晏的臉也已經看不清楚, 大腦的狀態和要睡著之前的那段時間一樣,亂糟糟的什麼都冒了出來, 合乎邏輯的、不合邏輯的、沒發生的、被遺忘了的……

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黎俊,記憶還沒有得全,小時候的那些事情,又平凡又溫馨……自己前世到底是怎麼死的來著?

不……先不管是怎麼死的,至少要明白自己曾怎樣活過才行,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在這場奇怪的穿越中死去, 那自己也太可憐了——!

他屈起腿狠狠的撞擊了薛晏的腹部,對方為了保持平衡,終於鬆開了手,黎堯大口喘息著, 但現在並不是能猶豫的時候, 他翻身滾下床,順手抓起床頭櫃上的台燈砸了過去,可缺氧的他暫時並沒有太多力氣,台燈被砸在床上, 彈了一下不動了。

“哈啊——哈啊——咳咳咳……”他倚著牆,用手摸了摸火辣辣作痛的脖子, 感覺嗓子眼被火棍捅了似的,疼的不得了,薛晏弓著身子重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用手捂著臉,含糊地說:

“憑什麼……我不能……”

“憑什麼……我要……”

黎堯想掏出手機報警,卻聽見薛晏嗚嗚的哭了,但那好像又不是哭聲,而是變了調的古怪笑聲:

“算了,事已至此……就算了。”

略長的頭發遮住了左眼,右眼通紅,眼球上反射著的條形高光襯得他的瞳仁近乎黑色。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黎堯下意識的問。

薛晏突然又低下了頭,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恢複了正常,平淡的收拾起了淩亂的房間,將燈擺回了原處。

黎堯看著他,有點不確定:“喂,薛晏?你……”

薛晏將他在這段暫住時間裡留下的東西一一收拾好,頭也沒抬:

“不好意思啊,剛剛我犯病了。”

雖然說著的是不好意思,不過不管是語調還是態度,都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了。

“你到底怎麼回事?”黎堯有些害怕的摸著自己的脖子,要不是差點被掐死,就連他也要覺得剛剛的一切不是真的。

“我媽爸以前鬨離婚,鬨了好幾年,所以對我產生了點不好的影響,今天我媽又打電話來了,所以有點衝動,諾。”他把東西往黎堯懷裡一放,“這些都是你的,應該沒有什麼漏的,還有沒乾的衣服以後我送過去。”

“啊……”黎堯接過東西,薛晏若無其事的給他開門,隻是在關門之前望了望他的脖子,抿抿嘴,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門砰的一下關上了,隻留下黎堯一個人站在樓道裡。他突然有點想知道關門之後的燕子是什麼表情,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有些害怕,也有點為燕子難過。

不過……反正和他無關吧,自己已經決定了,隻完成任務就好,至於彆的人,他已經不想再管了,反正都隻是NPC。

剛剛發生的事確實挺不對勁的,估計要是追問下去,會得到一個“治愈單親陰影兒童”的支線任務?

彆開玩笑了,又不像遊戲那樣有經驗值可拿。黎堯皺起眉,反正都是要離開這個世界,何必多此一舉,他就應該像狗蛋兒說的那樣夠果決才行。

至於心底那個小小的、勸告他不能就這麼不管燕子的聲音,被他強硬的忽略了。

還是快點完成任務,然後取回自己的記憶,過上自己想要的平淡生活吧,這才是他應該時時刻刻記住的事情。

老鼠給他開門的時候注意到了他的脖子,驚訝地問:“喲,弟,咋了?!”

在他印象裡黎堯不是會和人發生衝突的性子,老鼠追問他:“難不成是你自己掐的?”

黎堯看了他一眼,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就是和這個……NPC相處的最後一晚了。不知道怎麼硬不下心來不理他,可能是一開始都會有點困難吧。

“呃,沒什麼事……因為明天有死戲,想體驗一下。”

“唉!”老鼠拿來藥箱,這還是他和黎堯一起在網上買的,那段時間黎堯要添置很多東西,老鼠就陪著他一起網購,買了不少小玩意兒,比如這個小藥箱。

老鼠拿出繃帶,想了想好像也用不著,拿出創可貼,也不對。

“都說沒事了,不用管我的,你先去睡吧。”黎堯啞著嗓子說,感到久違的一陣煩躁,抱著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對,狠下心來,不開始,也就不會結束,他默默的告訴自己。

第二天在片場,工作人員也覺得這個麵善的年輕人明顯沒有昨天開朗了,看上去陰沉了不少。

央鳴扮演著他的角色,舞著劍和敵人纏鬥著,對身後扮演他兄長的黎堯喊:“走!”

他演的很好,焦急、無奈、不安、懇求、憤怒,都真真切切。

原來你也能這麼的有感情嗎,我還以為你隻會冷著一張臉呢。

不過也是啊,我和你又沒什麼交集,本來就不應該親近吧。總是我自作多情、念念不忘的,但是下次我不會了,反正你也不過是一個稍微重要點的NPC……

“哎哎——怎麼回事,你是反派嗎,那表情是要暗算主角?”導演拿著喇叭喊道。

周圍的人都笑了。

黎堯也笑了,說了句抱歉,調整好心態重新拍了一遍。這次居然感覺自己發揮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好,不是拍《莫及》時燕子教他的那種想象代入法,而是擁有“自己在操縱這具身體”的意識,沒感情,所以能更好的表演出感情。

真是諷刺啊,在橫店生活了這麼久,居然到最後才學會了拍戲的技巧。

算了,以後可能用的上。

中場休息的時候來了幾個粉絲來要簽名,宋昱也來了,帶著之前的那個經紀人,帶著昨天的大眼鏡,大大咧咧的。

這關乎到自己的任務,黎堯也不得不提高了注意,道具、食物他都偷偷的確認過了,並沒有什麼問題,隻是不知道宋昱到底會用什麼手段害央鳴。畢竟他也是個公眾人物,不可能是光明正大的方法,但是彆的手段黎堯也想不出來什麼。

如果他是宋昱,根本就不會出場,而是暗中動手,像這樣大大方方以死對頭身份出現,央鳴出了什麼事情,難道他能脫得了乾係?呃,或者說幕後黑手並不是宋昱?

但是狗蛋兒說的日子也確實在今天……黎堯在央鳴身後不遠的地方端著杯子觀察著情形,宋昱和央鳴的經紀人鬥著嘴,而之前的粉絲們則一臉興奮的看著難得同時出現的兩位明星,其中一個還在包裡翻找著,好像是要拿出手機偷偷拍照……

不對,她拿出的是一把尖刀!

那個妹子站的很偏,大家的注意力又都被鬥嘴吸引過去,一時沒有人注意到她。黎堯的手裡又隻有自己的杯子,短短的時間裡要用杯子擲中移動的她,自己並沒有把握。

倉促間,他隻有奮力跑過去撞開了妹子。水杯倒在了地上,有人驚叫起來,黎堯感覺刀子紮到了自己,但是具體也說不出是哪裡,隻覺得血嘩嘩的在流,那蔓延的速度和水杯裡淌出的水一樣。

大概是割到了什麼動脈?他疼得不斷倒抽氣,快速大量失血讓他的意識很快模糊,也真是應景,拍電視劇,最後以電視劇裡的俗套方式死了……

他已經看不清是誰在他眼前在喊,模模糊糊地想,第一世的時候,央鳴曾用一枚戒指救過自己一命,而這下是扯平了。

以後……真的再也不想和他扯上交集了。

因為彆離真的是……很殘忍的事情……

燕子家還晾著自己沒有乾透的衣服,老鼠說過今天會買魚來做仰望星空,徐寬送他的薯片開了封不過沒有吃完,手機裡那個發小還說過幾天會來看他……

還有那些小店、那些居民、廣場舞放的那些歌、微信上總是發推廣的那些人……

他真的很舍不得這個世界。

但是再見了,橫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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