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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係統是鹹魚 crofer 87790 字 2024-06-07

高二的學習任務很重,正在準備聯考, 教室裡的學生都在背書,大家都很無聊,所以第十九任男友用三角板狠狠一拍門,立刻就引來了全班人興致高昂的注視,第十九任頓時覺得很有成就感。

班花董姝當時正在低著頭玩手機,和朋友們津津有味的講述他們班的男神黎俊,突然聽見這聲動靜,消息也來不及發出去了,抬頭就看見一個混混甕聲甕氣地說:

“誰叫黎俊?給我滾出來!”

此言一出,不僅是她,所有人都激動了,天哪,這是要打架的節奏啊!

無聊的學生們都很期待上演刺激事件,大部分人的眼唰地就看向黎俊的位置。

——空的。

黎俊好像是去小賣鋪了。

“操,人呢?!”第十九任再次狠狠一拍門,坐在門口的是個膽小的矮個男生,抖抖索索地說:“去……去小賣鋪了……”

靠,學校小賣鋪人那麼多,還有年級主任在去小賣鋪門口抓吸煙的,他才不敢去呢。十九任沒辦法,隻好在門口裝模作樣地等著,這時候這件事已經在高二理科樓這層傳開了,不少晚自習的學生都出來看熱鬨,有些人嘻嘻哈哈地討論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他慢慢的臉紅了,還好是晚上,不怎麼看得出來。

怎麼還不來啊……他想。

又等了一會兒,拿著三角板的手都冒出汗來。

該死的……快來啊……再過一會兒各班的班主任都要來巡查了,那小崽子還沒來。

十九任氣了個半死,莫不是有人給他通風報信去了?然後他不敢來了?

這也倒不錯,回去就說他被自己嚇得不敢來,也很威風……正想著,樓梯那邊就有男生喊道:

“黎俊來了!”

十九任差點要摔三角板,正打算放棄了你才來?!玩我呢!

黎俊很疑惑為什麼看見他的人都很激動,他手裡還拎著小賣鋪的袋子,裡麵裝著一些梅子和糖之類的零食。倒不是他自己想吃,是之前有一次他弟偶爾吃了之後就纏著他要,以至於他有時會去小賣鋪給他買一點。

小賣鋪的人實在是很多,不知道那麼小的地方究竟是怎麼能容得下那麼多人的,密度大的難以想象,還老是有人撞他……實在是難受。他向來不怎麼喜歡和彆人有身體接觸,他弟最近又喜歡纏著他睡覺,一想到這個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很煩躁。

十九任心裡的煩躁一點也不比他少,一看見他,就立刻揮著三角板氣勢洶洶地走過去:

“你就是黎俊?!”

煩躁的黎俊:“啊。”

“嘿你小子還挺拽,勾引了老子的女人還拽……”十九任將三角板高高舉起,然後狠狠的往他頭上呼去,“看我不弄死你個……”

圍觀的人張大了嘴,沒想到一上來就這麼激烈,早在等待黎俊的時候他們就互相的交流這個十九任的混混故事,現在覺得果然不是徒有虛名,是高三最厲害的大哥。

黎俊手裡還拎著袋子,看著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十九任,也沒客氣,單手抓住了三角板,側著一拉,不怎麼費力的就改變了襲來的軌跡,再用力一抽,將板子抓在自己手裡,順勢向後一扔,那三角板就越過走道陽台,直直的從三樓掉到了地上,現在是上課時間,除了他們這層的學生都在教室,不會砸到人。

眾人都聽見一聲清晰可聞的“啪”,伸頭一看,三角板壞成了兩半。

不過一樓的學生聽見聲音,也有人出來看熱鬨了,圍觀群眾越來越多,十九任惱羞成怒,大吼了一聲就準備給這小子一頓教訓。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麼正規打架,平時他都是會帶著一些人來的,這次想著不過是給個下馬威,又是自己前女友的事情,也就單槍匹馬了一把。

以前在文科班倒也和彆人乾過仗,說白了還是瘋打,使蠻勁,看誰更狠。他滿心以為自己會很輕易地就將這小子打趴——直到他的下巴被黎俊一拳打中的那刻為止。

那是個漂亮的上鉤拳,不管是力道還是速度,都和教科書似的標準。當然,十九任麵帶不可思議的向後仰倒落地,以及周圍人瞪大的狗眼也是那麼的標準。

“砰。”十九任倒在了地上。黎俊另一隻手裡順勢被提起的袋子也重新因為作用力垂了下來。

這人還真是莫名其妙……不過心裡好像沒那麼煩躁了,他拎著零食回到了班級,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坐定,就連心跳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反而是目睹了一切的董姝,看著黎俊的眼光再也不同了。她手裡的手機振動起來,是彆人催促她繼續說下去的新消息。

心跳一點點加快,她顫抖著用指尖刪除掉之前的那些文字,重新輸入道:

“……我好像喜歡上他了,真的。”

在那之後也發生過很多事情。黎俊更加出名、追求黎俊的人也更多、黎俊在聯考的時候被女生告白了、黎俊沒有參加運動會、黎俊答應了自己的告白了。

之後董姝經常能回憶起那一天的場景。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或許剛經曆過一場考試,因為她記得老師對他們說,高考之後的他們雖然還是高二,但是已經是高二的名字高三的節奏,每個人都要抓緊。她還記得她看了一眼黎俊,黎俊課桌裡放著一個手辦盒子,要是平時,她一定會對買手辦的男生反感,但是如果那個人是黎俊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這一點非常可愛。

哎呀,自己還真是無藥可救……董姝習慣性地看著黎俊發花癡。昨天她還給黎俊寫了情書,不過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寫了,寫情書給黎俊的人多了去了,基本已經像是給明星寫應援信似的了,女孩子們也就是寫著玩。追星嘛,追的就是一個自我陶醉,過程已經很美妙了。

她陶醉地看著黎俊的臉,看著那個少年拿出了那個手辦盒子,看著他歎了口氣,看著他站起了身,看著他走到自己麵前來,看著他看著自己,說:

“謝謝你給我寫情書,我收到了。我……願意當你男朋友。”

在董姝的視角裡,眼前的少年皮膚白淨,一雙桃花眼不複平時的冷漠,而是含情脈脈地望著自己,對,隻有自己,她能看見他眼裡的自己是那麼的不知所措,就像是被驚嚇到了的小鹿。

黎俊皺了皺眉,或者是自己說的話太突然,董姝遲遲沒有反應,傻在了那裡。

“你要是改變主意了的話,就當我剛剛沒說……”

“我、我,我願意啊啊啊啊!”

————————————

這世上總有些是無法準確描述的,比如說初戀。

董姝憂傷地想,所謂初戀,究竟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被自己一直都喜歡著的人告白了,這種事情,本該是很好的……

他是那樣的一個少年啊,那樣乾淨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他和他的白襯衫和黑挎包,寬寬的黑色帶子繃在肩膀上,他手腕上的那款黑色腕表,深色的皮帶和銀色的方扣,不管是哪個細節都很帥氣,很淡漠。看著自己的時候,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卻又像是在透過自己去看另一個人,那麼的疏離。

黎俊對董姝的要求幾乎百依百順,會陪她去奶茶店,去咖啡屋,也每天給她發晚安,也是一個耐心的傾聽者。

但董姝能感覺到,黎俊並不是真的喜歡著她,雖然人在自己身邊,心思卻總是好像在另外的人身上。每次董姝問他在想誰,黎俊回過神來都會說隻是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董姝很失望,她知道他在騙他,他一定是在想彆的女孩子。

今天,是她最後一次詢問黎俊那個人的事情,如果黎俊還是回避,那麼,董姝隻好祝他幸福然後放手。雖然她很喜歡黎俊,但也不希望有一個總是牽掛彆人的男朋友。

她想賭,賭黎俊還是有點喜歡她的,就算是一點點,也足夠她繼續自欺欺人下去了……

“黎俊。”

聽見董姝在喊他,他抬起頭來。

“怎麼了?”

黎俊知道今天是他們交往一個月的紀念日,這一個月來,他雖然覺得談戀愛很累,但還是堅持下來了。一開始想談戀愛就是因為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從弟弟身上分散掉一點,結果不僅沒有分散,而且還加重了負擔。因為自從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之後,他弟就顯得不怎麼對勁,時不時出岔子,比以前還要讓他操心,而他還得花時間陪伴自己的女朋友,簡直焦頭爛額。

董姝握著奶茶杯子的手不露痕跡地收緊:“你又在發呆了。”

“抱歉,最近事情有點多。”

董姝狠狠咬扁了吸管末梢:“你是不是又在想彆人。”

“嗯,我弟弟最近……”

“你弟弟,又是你弟弟!”董姝的情緒激動起來,“彆再說這種謊話騙我了,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嗚……”

她傷心地用手捂住了臉,眼淚瞬間就從指縫裡流出來:“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彆的人嗎,你根本就是在想彆人……”

這一個月來,他也習慣了女朋友這樣時不時的鬨彆扭,黎俊歎了口氣:“真沒有,你聽我解釋,我弟弟他……”

“你就是在騙我!我不要聽你狡辯!”

黎俊:“好吧,那就算了。”

董姝:“你看你都不解釋了,你果然就是心虛!”

黎俊:“呃,真的不是,其實是我弟弟他最近……”

董姝:“又把你弟弟當借口!你就知道糊弄我!”

黎俊:“……”

奶茶店的人不是很多,員工在櫃台後麵偷偷地張望著這對高顏值小情侶。董姝哭得梨花帶雨,抽噎得人心都軟了,黎俊一臉抱歉地安慰她:“對不起,是我不好。你彆哭了……我沒有喜歡彆人,真的。”

“你還騙我!你心心念念想著的那個人,你明明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

“我不是刻意去想的,就是不自覺的就會……”

“刻意的還算什麼喜歡啊!”董姝一抹眼睛,“你看,你自己都說了,會不自覺的去想她,這不是喜歡是什麼!”

“不,我對他沒那種想法,真的就是我弟弟……”

“騙子騙子騙子!”

“……”

“你看,你不說話了,你默認了,你就是喜歡她就是喜歡她!”

黎俊歎了口氣。看來,他實在是個很不負責的男朋友,才讓董姝如此地不信任他。

“你總是會不自覺的想她,會想讓她開心,總是為她著想,有時候自己都不會意識到自己為她付出的其實已經多的不正常了,你卻還狡辯說不是喜歡!”

“好吧,我其實不太明白這種事情……這樣的就叫做喜歡嗎?”

“當然啊……嗚嗚嗚……”

董姝說著說著就哭了,越哭越傷心,想到自己的那些付出,以及單方麵對感情的維係,心裡委屈的要命。她越是說著,也越是明白黎俊確實很喜歡那個女生,因為不止一次在約會的時候,黎俊會因為那個女生的電話撇下她一個人急急匆匆趕走。

不過、不過她也喜歡黎俊啊,為什麼……為什麼黎俊喜歡的,不是自己呢?

“你當初、嗚嗚……到底為什麼要答應當我男朋友?騙子!”

“對不起。是我不懂這些,讓你傷心了。”

黎俊的這句語氣很認真,董姝捂著臉,從指縫中看著自己男友,非常難過。

“這算什麼啊,”她抬起臉,“結果你連喜歡都不知道是什麼,就答應和我交往了嗎?”

黎俊很抱歉地看著她,董姝咬著唇掉眼淚。

她想把這個人大罵一頓,罵他態度輕浮然後甩了他,但其實她也知道黎俊就是這樣什麼都不懂的性格,是她自己添加了太多期待在他身上……

兩人一時無言,打破這份寂靜的是黎俊的手機鈴聲,那鈴聲是為了某人專設的,歡快明朗。董姝一聽就知道是誰,變了臉色。

黎俊按下接聽鍵。

“嗯,和董姝在一起呢……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今天真的有事情。”

董姝連眼淚都來不及擦,緊張地聽著黎俊和“那個女生”的對話。

黎俊:“不可能,我不會回去的,就算你真的摔斷了腿也給我自己爬去醫院……彆哼哼唧唧的!”

看見他態度堅決,董姝暗地裡鬆了一口氣,同時心裡默默地鄙夷電話那頭的人,為了騙走黎俊,真是什麼招數都能使出來!

黎俊:“我不信你……喂,彆——你……”

董姝的心又懸了起來。

黎俊:“彆騙我,我告訴你這次我要是再發現你騙我,真的,你死定了……”

董姝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黎俊掛掉電話之後,表情更加抱歉了。

一陣疲憊湧上心頭,董姝也懶得和他計較了:“算了,你去吧。我們之間結束了。”

她想打黎俊一巴掌,但是對著那張臉又有些舍不得。隻是揮了揮手,示意黎俊趕緊從自己眼前消失。

雖然早就有預感自己會和黎俊分手,但是看著黎俊著急地離開奶茶店的時候,董姝的心裡還是很難受。或許剛剛還是應該打他一巴掌的吧?

算了算了……反正這段時間也和大帥哥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就放過他好了。

果然童話裡的王子是不存在的啊,董姝想著。拿出手機準備找閨蜜訴苦,卻在朋友圈看見最近加上的一個遊戲搭子發了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男生長著一張娃娃臉,也是董姝喜歡的類型。想到這個搭子在聊天的時候嘴就很甜,董姝瞬間從失戀中走出了10%,心情也好轉了一些,哼,就是嘛!天涯何處無芳草,兩條腿的男人到處跑!

此時的黎俊到是沒空想那麼多,他跨上車飛快的往家趕,那個小崽子說自己在樓梯上摔斷了腿,也不知真的假的,反正在電話裡鬼叫。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己和董姝出來約會的時候經常被黎堯遠程攪黃,他弟總是會用各種理由騙他回家,估計這次也不例外吧?

不過就算是一點點的可能性,他也賭不起,趕到家之後他趕忙小跑上樓梯,不知道是這個月第幾次慌慌張張地開門。

開了門之後,室內的冷氣立刻撲麵而來,也沒有鬼哭狼嚎的叫聲,黎俊便知道,這小子一點事都沒有,又是在耍他。

果然,聽見開門聲,黎堯從沙發背後露出頭來:

“黎俊,你回來啦!”

他疲憊地把鑰匙往玄關上一扔:“你不是說腿斷了嗎,我也和你說過,如果你沒斷,我就給你打斷。”

黎堯對他哥的話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依舊笑嘻嘻地:“哎呀今天的動畫真的很好看,我怕你錯過了!”

黎俊換上拖鞋,走過去一看,他弟的兩條長腿完好無損地翹在茶幾上,連一點淤青都沒有。他歎了口氣,就因為這個小混蛋的攪和,他剛剛讓一個女生哭了。

他額頭凸起青筋,手指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你知不知道,你讓我被女朋友甩了。”

“啊?真的嗎!”黎堯驚喜地說道,看見他哥的臉色之後,又瞬間換了一張正經的臉:“咳咳,咳嗯。你們會分手可不關我的事,是你們本來就不適合……”

他在心裡誠摯地給那位姐姐祈福,希望她以後找到一個不帶拖油瓶的好男人,嘴角卻瘋狂上揚,害得他不得不轉過頭去免得被他哥看見。

“而且黎俊啊,可不是我說你,你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本來就不應該談戀愛。你的當務之急是學習,學習!自從你談了戀愛以後,你都掉出年級前十了!”

黎俊冷冷地說:“掉出前十和我談戀愛沒關係吧,是誰在我考試前一天非要纏著我睡,睡著了又把杯子都搶走讓我重感冒了,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咳咳!我承認我是有一點小~小的責任在裡頭,但是我那天晚上會纏著你,還不是因為你天天隻知道和女朋友在一起,不照顧我了嗎!”

“行,你有理,我說不過你。”

發現他哥居然沒有像以前一樣發火,黎堯心道不好。

果然,他哥冷靜地走進房間,冷靜地拿出前幾天買給他的本命角色手辦,當著他的麵,冷靜地掰斷了手辦的頭。

“啊——!!!”

黎堯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

第098章 章回 九十四 鐵柱

一行人繞過前麵的大殿, 跟著蒼生來到後麵的廂房。寺裡的僧人晨鐘暮鼓,生活規律有序,四周靜悄悄的,大部分僧人已經入睡, 小和尚帶著家丁們去了偏一點的屋子, 而黎堯和央鳴被蒼生安排在一間不算大但乾淨雅致的院子裡。

蒼生推開對門, 將亮起的燈蓋上罩子, 示意兩人進屋落座。想必是打掃的很勤快, 就連桌上白淨的瓷杯沿也看不出一點灰塵。

黎堯:“十分乾淨素雅,有勞了。”

屋子裡並不是很亮, 坐在對麵的蒼生正習慣性地要倒茶,一拎發現是空的,便又放下茶壺,回答道:“從前有位誠心的居士長居東山寺修行,這裡原先就是他的住宅。兩位想見我,可是有什麼要事?”

他嘴上說是“二位”, 眼睛卻是隻看著央鳴,仿佛黎堯隻是一個若有若無的配角,並不能引起他的注意。黎堯倒是沒覺得什麼,他一直在打量這位聞名遐邇的大師, 還沒能從對方彆具一格的形象中回神, 且不說彆的,就是那三抹紅色,完全不像個僧人,倒像個……

呃, 佛曰,不可雲、不可雲。

央鳴:“我沒有什麼要事, 倒是與我同行的這位兄台想見一見大師。”

黎堯反應過來:“嗯嗯,是我想見您,天下之人莫不對您推崇備至,我也十分仰慕您,聽說您在此處,便想著來一睹您的風采……”

他這話說得有點支吾,蒼生愣了一下,然後慢慢展顏,白皙秀雅的眉眼微微彎起,那兩抹赤色更豔一分,橘黃的燈光在他澄清妙目裡波光般閃動,那樣的神態又被肅穆的僧人打扮一衝,真似書卷裡化出的妖怪。

“不過是世人謬讚,”那聲音低沉端正,吐字清晰,“閒來幾句妄言被追捧至此,實在慚愧。”蒼生簡單回答了黎堯,又繼續對著央鳴提問,“施主氣質出眾,不知是江湖上的哪位英傑?”

就算是黎堯也能看出他對央鳴很感興趣。

央鳴:“隻是無名之輩,不值一提。”

不可能。都長這個樣子了,怎麼可能隻是無名之輩呢?要不是那個黃泉是眾人皆知的金發碧眼,他還真懷疑對方就是黃泉了!畢竟,比起自己這個公務員落榜穿越過來的角色,搞契約的魔王黃泉才更像是主角嘛!

真是的,魔王竟然能穿越到江湖來……真是個亂七八糟的世界……

蒼生狐疑地打量著央鳴,搞不好對方也是個穿越者吧?他胡思亂想著,又轉頭問黎堯:“敢問這位施主是?”

黎堯想了想:“我就更沒名氣了,我是高老莊的一個雜役,跟著我們的掌櫃做點事。”

嗯?什麼,高老莊的人?也就是黃泉的手下咯!

“原來施主便是高老莊之人,貧僧對貴莊,一直十分好奇。不知那位黃泉掌櫃是否真的能助人成念?”

黎堯點點頭:“可以的,但是我們高老莊隻會幫助有緣人。”

蒼生喃喃道:“唉,看來還真的有魔力啊,這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相悖……”

“什麼?”

“沒什麼,”蒼生擺擺手,“我是說,黃泉莊主真是大慈悲之人。”

黎堯也漸漸的習慣了大師這種即興夾雜高深經文的說話方式,雖然每次聽見還是會覺得怪怪的。

“黃泉他也就是外貌比較與眾不同,並不像大師這樣智慧。大師傳播世間的那些道理,實在是精妙絕倫!”

蒼生:“過獎過獎,主要以前備考的時候背了太多□□。其實小僧還有很多想法,但是考慮到要結合時代實際,很多舉措都沒法施行,要不然我還在這裡和你們嘮啥呀,早就權傾……咳,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

黎堯聽的雲裡霧裡的,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是自己還有很多手段沒用出來,不由得更加敬佩。蒼生看著他充滿崇拜感的眼睛,明白自己又收服了一個NPC。

不過他一直保持著和彆人接觸的時間,說話更是點到為止,這有助於營造他高深的形象。想到這,蒼生用自己蹩腳的演技蹩腳地打了個蹩腳的哈欠。

黎堯心理神會:“今天實在是打擾大師了,還請大師回去早點休息吧。”

蒼生順坡下驢:“日日誦讀經文,確實有些倦怠……二位明日還要下山趕路吧,是打算去往何處?莫非是要去天泣穀?”

“正是如此,”看著蒼生合掌起身,黎堯也拉著央鳴站起來,將他送到門口,“大師也去過嗎?”

蒼生推開門:“唉,那裡是按照我的計劃搭建的旅遊基地,但我也未曾去過。若不是俗事纏身,真想和你們一起去看看啊。”

黎堯:“若是能和大師同行,那可真是——哎?”

那推開的門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黎堯伸出頭一看,原來是個青衫的小童子,被門撞到了腦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童子紅著眼,表情看上去凶的很。

蒼生嚇了一跳:“鐵柱?”

鐵柱!這名字,好啊狗蛋,你有弟兄作伴了!

嗯?狗蛋……是誰來著?

蒼生看他一臉疑惑,一邊出去將那個孩子扶起一邊解釋道:“這是寄養在少林寺裡的孩子鐵柱,平時和我親的很,這次也跟我來東山寺了。應該是看我沒回去來找我的……這屁股墩摔得真結實……疼不?”

那小孩被蒼生拉了起來拍拍屁股後麵的灰,臉上一直保持著要吃人的表情。蒼生倒是不以為意:“這孩子平時對人就沒個好臉色……哎呀你看見人也不曉得招呼,你啞巴啦?說話!”

鐵柱一把推開他,賭氣一樣地跑了。蒼生隻好無奈地和黎堯作彆,跟著小孩離開了院子。

黎堯回到房間,注意力卻依舊在那個無意識想到的名字上。“狗蛋”,很熟悉,但是狗蛋究竟是誰?

這名字也太土了,不知道是誰取的。

一直到和央鳴分彆在不同的房間睡下了,他還是在想著這個土氣的名字。如果他真的認識一個叫狗蛋的人,那麼對方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會很善良?很為彆人著想?會有很好聽的聲音和……有時候說出很氣人的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這麼多,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當晚,黎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他站在無數浮浮沉沉的光屏前麵,那些光屏以他為中心輻射狀地散開去,數不清數量也看不見儘頭,而每個光屏上麵都是以不同人物為主角的第三視角,而且這些畫麵無一不在按照時間快速推移著,就好像是無數被加速了的人生。

一塊屏幕上,一位嬰兒在搖籃中揮舞著肉肉的手臂,很快被母親抱起在懷裡輕拍撫摸,父親則是含笑看著妻兒。沒過多久嬰兒就長成了一位可愛的小男孩,但父母的感情卻漸漸變淡最終離婚。他被判給父親,父親又將他扔給他的爺爺奶奶照顧,他母親想來看他,卻每次都被他蠻不講理的奶奶打出門去。

他很思念母親,爺爺奶奶卻總是在他麵前說她的壞話。有一次,老兩口因為自己的節約觀念吃了發黴的糧食,導致一家三口全都食物中毒進了醫院,爺爺奶奶身體太差沒能熬過去,他則是大病一場但好歹活了下來。可是,活下來之後,他卻過上了更加悲慘的生活:因為沒了老人,他父親隻能把他帶回自己組建的新家庭裡生活,已經生下孩子的後媽看他很不順眼,處處刁難他,他父親也不愛管他,他隻能在這個無法融入進去的新家庭裡寄人籬下地活著……

旁邊的一塊屏幕上,一位胖胖的女生正在被一群男生嘲笑,因為身材和臉上的一塊紅胎記,她是班級裡最不受歡迎的人。作為封閉學校的住宿生,她在宿舍也過著被嚴重排擠的生活,舍友們總是指責她弄出了太大聲響乾擾彆人休息,如果舍管在查寢時發現了違禁物品,舍友們就統統推到她身上。她想向老師尋求幫助,老師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她不這麼胖彆人就不會欺負她,她要是實在有生理問題可以讓父母帶她去醫院檢查。她通過公用電話亭給父母打電話傾訴,父母卻讓她自己多鍛煉多減肥,說青春期是代謝最快的時候,讓她自己打起精神來努力改變自己。來自各方麵的指責和打壓讓她日漸失望,終於有一天,她躺在窄小的宿舍床鋪上用刀深深劃開了自己的動脈……

……

這些密密麻麻的屏幕裡,基本都是過著悲慘生活的人,而其中有一麵光屏顯得格外特殊,因為那是離他最近的一個屏幕,而且畫麵是暫停的。

他的目光隻停留了一陣,光屏便感應到他的心思,自動切換到眼前。

是一個人倒在血泊裡的場景,是個麵容模糊的少年,身前停了一輛略有凹陷的轎車,車門已經被打開,露出車主焦急而驚慌失措的臉。四周有一些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路人,表情各異地看著這個車禍現場,還有家長捂住了小孩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隻是一幅場景,黎堯卻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甚至能腦補出畫麵中沒有顯示出來的更多細節:路人嘈雜的聲音、地麵上掉落的奶茶、少年躺在地上,眼中倒映著天空,那是很好的天氣,飛機拖出的航跡雲長長的,末尾暈染在空中。

“這個BUG還真是頑固……到現在都殺不死。”

黎堯聽見“自己”用完全不同的、低沉好聽的男聲說道,然後又看見自己伸出了手伸向屏幕。而指尖與屏幕相碰的一瞬間,血肉組成的身體就好像數據化了似的,分解成無數的淡藍色字符,融合進顯示著無數藍色經緯線的屏幕。

瞬間,“自己”就不再擁有實體,但是他能感覺到那些字符串好像在重新排列組合,將身體數據化,然後重新組織成一段繁複命令,一瞬間,眼前已經從二維變成立體的場景裡,血泊裡的少年也化作了一串字符,並且和“自己”組合在了一起。

或者說,是自己剩下的意識部分,嵌入進了少年的腦中。編入的瞬間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戰栗感。他聽見自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說道:

“嘖,這感覺還真是新奇啊。”

畫麵混沌起來,一切都分崩離析成了淡藍色的字符,然後在“自己”的指令下,自動載入成新的場景,先是一些大體的模型框架,隨後細節也漸漸填補出。

是個古色古香的房間,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張飛速成型的床榻。雕花、錦緞、光影、厚薄、質感……可是有一點不對勁,因為床上有一個空缺的人型,就連被子也很配合的鼓囊著,但人型卻沒有絲毫的數據填充進來。

“主角腦子進水……這解釋挺好。”

一直看著房間成型的黎堯沒有注意自己也擁有了身體,不受控製脫口而出的話語也變了嗓音,顯得更為年幼清脆。

“自己”走到了床邊,此時一切都已經接近尾聲,被子上隻剩下最後一些花紋還沒完全浮現,他聽見“自己”對著床上那個空著的人型,輕聲地喚道:

—————————————————

“黎兄?”

嗯?!

他翻了一個身,強烈的光感讓他抬手捂住眼睛,他的光感一向都很強,這也使得他一般天亮就會自動醒來。黎堯睜開眼睛,央鳴正站在他的床前,而他身後的光線強度很明顯已經不是清晨,而應該是午時。

“央鳴……不對,央兄……我怎麼睡到現在?”

央鳴抬起手來用寬大的袖袍為他擋住一些光線:“大概是昨夜上山受了些累,這也正常。”

黎堯坐起來甩甩自己的腦袋,這一覺睡的也真是沉,連夢也沒做上一個。他拿過衣服套上:“我起來的這麼遲,想必耽誤了大家的行程,真是對不住。”

央鳴微微側過了頭:“不……其實馬車出了岔子,我正想著找你商量呢。”

黎堯穿好了衣服,看著央鳴回避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好像有些太隨便了,不過同為男子,應該也沒那麼多忌諱……吧。

“出了什麼岔子?”

央鳴放下手:“隨我來。”

黎堯跟著他來到外麵,通過小院的月門可以看見外麵一臉焦急的家丁們,還有雙手合十的蒼生大師。

蒼生仍然是昨天的打扮,三抹紅色看上去並沒有那麼顯眼,整個人看起來沉靜了不少。

蒼生:“是我的過錯,居然讓小徒鬨出了這樣的事,諸位莫急,我這就去將他找來。”

黎堯聽了一會,便明白了前因後果。原來一夜過去後,看管馬車部件的車夫發現東西不見了。馬車難以運上山來,就安置在下麵,怕被賊人偷去,所以卸下了這個零件,而零件不是一般木質能替換的,否則就是現場削個也成。

缺了它,便無法行路,眾人想來想去,回想起半夜那個鐵柱的孩子曾經鬼鬼祟祟地出來過,今早醒來就發現零件沒了,這孩子也沒了,連蒼生都不知道他跑去了哪裡。

鐵柱並不是寺裡的小沙彌,隻不過是蒼生叫著方便,算不得是什麼真正的師徒。他是被寄養在少林寺的,寄養他的不知是什麼來曆的人,從不來看他,也從不捎個信,就連蒼生也是隱約從自己的師傅那裡知道對方是個權貴人家,為了破除他命裡的大災才將他送來廟裡。

鐵柱平時最黏蒼生,到哪兒都要跟著,就連這次來東山寺都賴死賴活地跟來了,將零件拿走大概也是聽見了昨天的對話,不想蒼生和他們一起去天泣穀吧。

這小崽子不知道跑去了哪裡去了,東山比不得他所熟知的嵩山,下山的路倒是不險,可方圓四圍都是沼澤草地,沒有村子,都是有野獸出沒的樹林。

東山寺的僧人今天要在主持帶領下誦經祭祀,脫不開身,家丁們也隻能各自尋找。

蒼生對黎堯和央鳴道歉:“真是對不住二位……”

黎堯慌亂的鞠躬回去:“大師不必如此,小孩子嘛……都是調皮的。”

蒼生的表情很正經:“教不嚴,師之過,我既然叫他徒弟,就得對他負起責任來。二位回屋等候即可,我也去尋他。”

黎堯怎麼會讓蒼生一個人去找,當下說道:“我與大師同去!”

蒼生點點頭:“施主願意援手,貧僧自然感激。”

央鳴沒說什麼,也跟了上去,三人越過禪房與書閣,走上了一條卵石鋪就的小徑,兩旁是鬱鬱蔥蔥高高瘦瘦的青竹,頂梢的葉互相遮蔽,擋住日光。

竹林的味道清冽好聞,蒼生走在前麵:“鐵柱這孩子平日並不這樣不懂事的,等找到了,我一定好好對他說教。”

黎堯看他這樣說,想緩和氣氛:“您對天下諸事的見解都那麼高深,肯定能讓鐵柱成才。”

蒼生歎了口氣:“什麼高深啊,也都是背來的理論。我也是閒的,要不是沒有手機電腦,我也不至於帶小孩解悶。”

“……?”

蒼生:“咳,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貧僧不敢妄言,但會儘量讓鐵柱多知曉一些做人的道理。”

“哦哦!大師真是虛懷若穀。”

三人走了一陣小徑,總算是來到了後山,或者說是一片野林子,不知是這裡的土質都一樣還是什麼,林子裡的土也是鬆軟潮濕,一如山下踏上會微微凹陷的地麵。

也正是因為這種特性,某個人留下的腳印也清晰可辨。

第099章 章回 九十五 武林盟

看著那泥地上清晰的腳印, 蒼生嫌棄了一句:

“連最基礎的反追蹤都不會,簡直太丟我的臉了!枉我平時仔細教他的,等我抓到這小崽子,他就完了!”

看起來鐵柱的粗心比把馬車零件拿跑這件事還要讓蒼生惱火, 他沉著臉, 徑直順著腳印走了過去。

那串痕跡最終隱沒在了一株二人合抱的大樹之後, 蒼生轉到樹後一看, 還沒看見人影, 小腿仿佛就絆到了什麼東西,還好他反應的比較快, 跳了一下子,瞬間,麵前就吊起了一個套圈,掛在樹上晃晃悠悠的,抖落下一點土屑來。

而不遠處也傳來了重石砸地之聲,看來是個小陷阱, 若是不注意,就要被吊掛在樹上。

“我說嘛,”差點中招的蒼生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得意起來, “天天幫我從山下帶雞腿進寺廟的小子怎麼會連那種小事都忘了……”

正說著, 他又聽見了一聲重物落地,看來是後麵的人觸發了另一個陷阱,蒼生回頭一看,那個小小的套索早就在黎堯觸發的時候被央鳴斬斷。在壓倒性的實力麵前, 這些小把戲還是沒用的。

哎,看來回到嵩山之後, 自己要更嚴格的監督鐵柱學本事,要是有朝一日能達到承澈啊天泣明啊他們這些大俠的高度,那自己不就更可以為所欲為了?

這麼想著,蒼生向著林子裡喊道:“鐵柱啊——出來吧——鐵柱哎——”

他的形象真的和他的談吐舉動絲毫不搭,黎堯問道:“大師,你這樣喊,他聽見了,豈不是會躲得更遠?”

“東山這麼大,不喊那更找不到啊,”蒼生說著,又提起一口氣來:“鐵柱哎——!”

一位德高望重、胸懷謀略、萬人敬仰的高僧,活像是村子裡在門口給自己孫子招魂的老太太,場麵真不忍直視。忽然,央鳴將手中長劍擲了出去,疾行的劍最終釘在遠處一個人的衣服上,將他掛在了樹上,黎堯跑過去一看,正是他們尋找著的鐵柱。

劍釘的很巧妙,若是再差分毫,就要劃破孩子稚嫩的皮膚,同樣,這樣精妙的距離也讓孩子動也不敢動。

蒼生走過去,將劍拔出,用手擰著鐵柱的耳朵,將他揪著往回走:“好啊你小子,真有本事,居然還偷東西。我說了多少次了,不告而取為之偷,你看看,誰都知道這是你乾的,和告訴彆人是你取的有區彆嗎?啊?你這是在侮辱盜竊這個詞……”

鐵柱掙紮起來:“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不是說在外人麵前給我留麵子的嗎!你小心我把你的事情都抖落出去!唔唔!”

蒼生粗暴地捂住他的嘴:“二位,小徒著實頑劣,見笑見……哎你個小赤佬還咬老子的手……”他放開捂著鐵柱的手,並且使勁在他身上蹭了蹭,鐵柱趁機拍開他鉗製自己耳朵的另一隻手,得到了自由,憤怒地喊道:“好啊,現在嫌棄我了,在床上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臥槽,”蒼生震驚了,“你這倒黴孩子胡說什麼呢!”

鐵柱眼見自己(和蒼生學的)言語攻擊果然起到了效果,讓大家都吃驚地呆在了原地,連忙抓住機會,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茂密的林子裡。

反應過來的蒼生尷尬地解釋道:“小徒……尚且年幼,缺乏管教,童言無忌……”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覺得虛偽,也就破罐子破摔地歎口氣:“他指不定又跑到哪兒去了,隻能再把他逮回來了。”

三個人繼續在林間行走,被鐵柱鬨了一番之後,黎堯覺得他們和大師之間親近了很多,沒有那麼疏遠了。

黎堯主動搭話道:“大師,我剛從高老莊出來外麵見世麵,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不知道您能不能和我說說天下的大事?”

蒼生看了他身後的央鳴一眼,一麵往前走,一麵回道:“你問的有點廣泛啊,我不好回答,你再問詳細點。”

央鳴:“實不相瞞。我們這次出來是為了見一見天下三美,不知大師對她們有什麼了解?”

蒼生:“三美……對哦,那你們要去天泣穀應該就是要去見離霜花了。我還以為你是要辦什麼正事呢,我確實知道一些關於她的事情,畢竟我是天泣穀景區的策劃師嘛,和天泣明進行過友好而親切的交談,也和她有過接觸,長得真是漂亮。”

“但是有一點要提前告訴你們……”蒼生扶著山石,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腳下的青苔差點沒將他滑倒,但也算嚇了他一跳,站定之後,他狠狠地踹了幾下那塊地:“讓你丫嚇老子!去你丫的……”

出氣之後,他又抬起頭來:“呃……我剛剛講到哪兒了?”

黎堯:“……有一點要告訴我們?”

“對!”蒼生繼續往前走,“我就是想考驗一下你是不是在認真聽……有一點要告訴你們,就是……唉!提起來這點我就心痛啊,離霜花長得那是真的很好看,可是她是個金剛芭比啊!”

“大師,這金剛芭比……作何解釋呢?”

他一臉的痛心疾首:“就是長得很好,但是身材卻是另一個維度的好。古代嘛大家穿的層層疊疊的看不太出來,其實離霜花渾身都是肌肉啊!力拔山河的那種肌肉!那時候景區還在施工,很荒涼,我親眼看見她拖著一根三人合抱的巨木行走!好像那根本不是巨木,隻是一根小樹枝似的!風吹過來的時候,她露出的手臂肌肉……看過之後我經常做噩夢,擔心自己哪一天不小心惹到她,她伸手,隨隨便便就把我的頭給捏爆……”

黎堯有些汗顏,看了一眼央鳴:“呃……離姑娘畢竟武功高強,習、習武之人,身材健美也是正常的。那麼離姑娘的性格,是否也是如傳言一般高傲呢?”

“這個倒是屬實,和你旁邊的這位兄台氣質相似,但更加傲氣,好像誰也看不起似的,尤其是對她著迷的男人。”

“憑離姑娘的容貌和武功,比得上她的男人確實太少了……那平日離姑娘就是在穀中代替穀主處理事務?但我們隻是去對外開放的旅遊區域,是不是見不到她啊?”

“能啊,”蒼生語調輕快,“天泣穀旅遊景區可是我設計的,離霜花擁有多大的名人效應全天下都知道,那我當然不會放過這點啦!離霜花基本上是天泣穀的活招牌,為了吸引那些人來參觀,每張門票都能抽獎,獎品是各種天泣穀的周邊,什麼扇子啦畫軸啦寶劍啦再來一次啦謝謝參與啦……而最終的大獎,就是和離霜花直接見麵的機會!怎麼樣,很天才的想法吧!”

“大師的方法真是彆具匠心……但這方法也太破費了吧?還有彆的方式能見到離姑娘嗎?”

“也有啊,就是通過陣法直接進穀。能進天泣穀的外人要不就是有關係,要不就是有實力,離霜花作為代理穀主,自然會出來相見。”

交談的過程中蒼生已經帶著他們走了有一段距離的路,遠處好像出現了一間屋子,掩藏在林子裡。

“我覺得那小子估計就在那裡。我知道他沒真想躲,要不然誰也彆想找到他……”

蒼生說著,走向了那個不起眼的小屋子,走進了才看見搭在屋子上的茅草都黴爛的不像樣了。破敗成這樣居然還沒有倒塌,也是難得,蒼生都不怎麼想走進去,就站在門口,看著裡麵。

裡麵什麼也沒有,而他的小徒弟就抱著膝蹲在牆角,聽見他來了,稍稍抬起頭,用通紅的眼睛瞪著他。

“哎呀裡麵臟不臟啊,你還呆在裡麵,快出來吧。”

小孩眼睛閃著水光,就又把頭默默低下去,再抬起來的時候,眼裡的水已經消失了,表情也平靜了不少: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袖子那一片的顏色,被洇得深了些。

“不會,我不是說了嗎,不會不要你。”

“你太喜歡騙人了,我不信你。你來東山寺本來就是為了甩掉我。”

這句話真是一針見血,不過現下不是能讓這小子撒嬌的時候,蒼生直接進屋將他拽了出來,從不情願的鐵柱身上搜出了馬車零件,還給了黎堯。

“耽誤了你們一些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這句話說的真心實意,他的手攥著鐵柱的手。鐵柱畢竟還是個孩子,手也不大,一下就輕鬆的攥在了手心。

蒼生心軟了,將手鬆了一點,但是口頭上還沒饒人:“你說你傻不傻,我就是說笑的一句話,你就信了,我隻是跟人家客套一下懂不懂?你不是知道我喜歡騙人嗎。”

鐵柱低著頭。他腳下的地,也被洇濕了兩點。

誰知道你這句話,是不是也在騙人呢。

鐵柱雖然想這樣理直氣壯的回答過去,可喉嚨哽的不行,一出聲就是哭聲,所以還不如像這樣,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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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一點波折,但好在還是順利地解決了,一行人簡單的用了飯,就下山乘車再次趕往天泣穀。為了彌補浪費的時間,車行駛的快了一些,還好一路上幾乎沒彆人,直到離開東山有一段距離了,才漸漸出現了人煙。

前麵大概是靠近了一個小城鎮,車隊也打算在此停歇,可是眼看著要進城了,車卻突然急刹住了。

這次黎堯有了經驗,沒摔倒,接著他聽見車子前麵傳來了一聲哀鳴。黎堯連忙撩開簾子,看見馬車前麵躺了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男子的懷中還抱著一隻狗。那隻狗看毛色大概是白的,可是由於很臟,毛打結了不說,基本上也是灰的,一隻眼睛更是直接因為臟而糊了起來,剩下的那隻眼睛黑漆漆的,哀哀地看著抱著它的男子,還伸出舌頭舔他的手。

他們的馬車一看就知道坐著貴人,男子也很明白自己惹不起這樣的階層,將自己的身體拚命往一旁移動以免擋住馬車的去路,嘴裡還不斷地懇求:

“老爺,行行好,小的不是有意衝撞您的,我是看這狗被嚇傻了怕它被撞死……小的該死!”

他的腿應該受了傷,褲管都紅了一片,但是還是想做出磕頭的動作,懷裡的小狗嗷嗷的叫著。這樣的情況,任誰看了都要生出惻忍之心,又是自己的車撞了人,黎堯立即跳下車,走到男子身前:

“你受傷了……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館!”

男子就像他懷裡受了驚的狗,往後蹭的更厲害了:

“不、不!是小的衝撞了貴人,本就該死……該死……”他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掙紮著要站起來,可腿實在無法支撐,身子一斜又倒了下去,“我的女兒……我重病的女兒……我還要去給她送藥啊……”

黎堯想將他扶起來,但是上前的車夫已經先一步將男子拉起,那男子的手沒抱穩,懷裡的小狗便跳下了地,原來是隻瘸腿的狗,走路一搖一擺的。它仿佛以為那兩名車夫是壞人,用自己小的可憐的力氣咬著他們的褲腿,奮力向外扯著。

“大人啊,我的女兒危在旦夕,我要趕回家給她送藥啊。”男子說著,從胸口掏出一個藥包,“求您讓小的回去,小的寧願當牛做馬、當牛做馬!”

這事是在城外發生的,除了守城將士之外,並沒旁人,那兩個將士仿佛熟視無睹,甚至一眼也不向這邊看來。

黎堯看他急迫,又腿腳不便,就想著將事情負責到底:“你家在哪?我背你過去便是!”

說罷,就要將那臟兮兮的男子背起。家丁自然不會讓貴客黎堯動手,將男子用不傷及腿腳的方式扛起。那男子心急如焚,一時間也不顧上求饒,說道:“在城外……出城有個小岔路,走上小岔路就能看見了!”

家丁按著他的話往城外走,央鳴也下了車,看著絲毫沒反應的士兵,不由得皺了皺眉。

黎堯和帶著男子的家丁來到了城外,按著男子的說法,走上小岔路之後,看見的並不是什麼想象中的房子,而是一座廢棄的廟。進廟繞過斑駁的佛像,後麵有一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子,麵色赤紅的躺在一張破席子上,胸口微弱的起伏著。

除了破席子之外,這一小點地方還擺了很多零零碎碎的雜玩意兒,牆壁上塗有用碳棒畫上的歪歪扭扭的花。

小女孩子破破爛爛的衣服隻能勉強蔽體,露出來的皮膚上充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痕,一道疊一道的,觸目驚心。

男子看見女孩子,掙紮著下來,然後將懷裡的藥包拿出來,對著家丁求道:“大哥,我在門外積了雨水,求你幫我端來,我要為我女兒煎藥!”

小女孩聽見男子的聲音,艱難地睜開眼睛:

“爹……”

男子立刻湊過去:“閨女,你再等等,爹就在煎藥了!就在煎藥了!”

提到藥的時候,男子的眼睛仿佛都在放光,就像是提到了什麼希望一般。

小女孩麵容一陣扭曲,就像是在強忍痛苦,吃力地說:“我知道了……爹爹。”

央鳴看著小女孩的臉,又打量了一下男子。黎堯正想幫男子煎藥,卻被央鳴拉住:“不用管他們。”

“怎麼能不管!他們那麼可憐,需要幫助啊!”

央鳴沒再說什麼,隻是淡淡地看著黎堯幫著那個男子煎藥、倒渣,也不主動使喚家丁,也沒有讓他幫忙的意思。眼看著小女孩服了藥,男子的臉色也難看起來,黎堯想帶他去醫館,卻被他拚命推辭了,黎堯看他堅持,隻得留下自己的錢袋,才離開了這裡。

一車人本來隻是打算在這裡暫時歇腳,沒曾想折騰下來天都黑了,隻得留宿。剛用過晚飯,央鳴便說自己有事,出去了一趟。

城門已關,倒是留下很小的側門,門衛不知去了哪裡,根本沒人看管此處。他通過側門,來到了下午的那個破廟。

廟裡亮著油燈,靠近了,聽見的是沒吃飽的小狗的叫聲,還有壓抑的哭聲,不過更大聲的,是男人的罵罵咧咧。

“娘的,氣死老子了,本來以為能賺個一大筆,沒想到就留下這麼點,我呸!都不夠去見一回滿月樓裡的小娘子!”

罵罵咧咧的正是今天的那個男子,他的腿腳看起來很正常,一條帶血的闊褲被扔在一旁,而他在人後卻好像完全換了一副麵孔似的,對自己的女兒濫加打罵,言辭上更是刻薄:“還不值老子今天去搞得這一泡豬血!”

說著,他拿起一旁的柳條,狠狠地抽打在女孩子身上:“給老子吐出來!賠錢貨!把老子的五石散吐出來!真沒想到那個窮鬼非得看著你把藥喝了……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女孩子捂著嘴,想把自己的哭聲都咽下去,卻還是時不時地漏出一聲兩聲抽噎,再次遭來一鞭子。

央鳴進去的時候,男子正在抽打女孩,看見央鳴,戒備地拿著柳條往後退去:“你……你要做什麼?”

裝可憐行騙的事情既然敗露,他也沒打算再裝下去,一邊慢慢地後退,一邊嘴上說著拖延時間的話,準備退到了合適的位置,就轉身逃跑。

“這位大爺,你……哎呀,你不會是看上了這個丫頭吧?想怎麼用隨便你……不收你錢。”

女孩子聽聞,麵如死灰的開始將身上的衣服往下褪,看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個人之所以會選在城外詐騙,也是因為在城裡的名聲太差,擔心當場就會被戳穿。

央鳴還是一言不發,隻是將長劍拔出,刀鋒錚鳴的清越聲音嚇得男子一哆嗦,也讓女孩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男子:“你不會殺我的……肯定的……你白天就看穿我了,要動手早就會動手的,對吧……”

央鳴握著劍一步步逼近他,細長的劍身反射著男子充滿血絲的眼睛。

“難道你白天是想讓那個傻子蒙在鼓裡,所以才沒說?”男子忽然明白了央鳴的用意,哈哈大笑起來,“都是殺千刀的偽善!他娘的,我最恨那種傻子,假惺惺的,其實還不是就是當成消遣!根本不懂,什麼都不懂!”

“他不是那種人。”

破廟裡,油燈的燭火搖晃著。

男子的臉猙獰起來:“怎、怎麼不是啊!覺得自己高興才去幫人,根本不管幫人的後果,你看看我,要不然當年那個給我五石散的大夫,我也不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那些天殺的狗娘養的……”

他的嘴猶在說著對助人者的控訴,可是已經沒了聲音,因為他的氣管連同著血管,都已經斷裂了,喉嚨隻能發出一點“嗬嗬”的聲音,翻湧著血液,倒在了地上,很快斷了氣。

燭火不再搖晃了。

臟兮兮的小白狗不明就裡,湊到主人麵前,舔著他慢慢冷掉的臉。

女孩子安靜地昏了過去。

央鳴甩去刀刃上的血跡,轉身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問的是出現在門口等黎堯。

“在你……殺他的不久前。”黎堯第一次直觀地看見殺人場麵,有些生理上的不適。

“嗯。”央鳴沒說彆的,隻是將長劍收起。

“五石散……是什麼?”

“一種藥,可以治傷寒,也能讓人上癮,飄飄欲仙。”

“你……白天就看出來了。”

“對。守門將士顯得很不對勁,是被收買了。”

“你沒告訴我。”

“……”

“央兄……央鳴,我並沒你想的那樣要人護著,我不過是想以善待人。那人服藥成癮,良心喪儘,罪無可赦,換做是我也會動手,用不著你騙我。”

城郊外很是寂靜,油燈燃的劈啪輕爆一聲。

央鳴:“你以善對人,但彆人並不會以善對你。”

黎堯:“有人會。”

央鳴:“誰?”

黎堯不再說話,隻是恢複了平常的表情,就那樣看著他。

此時央鳴忽然覺得,這一刻,有種反複上演過的既視感。

之後兩人將小女孩送去了藥館醫治,大夫告訴他們,女孩子的身上有不少結痂了的疤痕。好在除了疤痕以及長期的營養不足以外並沒有染上什麼疾病,她年紀尚小,隻要好好調養,以後一定能恢複健康。

女孩子醒了之後,不顧醫生靜養的勸阻執意下床找到兩人,要向他們道謝,謝謝他們救了她。她正要跪下,小小的手腕卻被黎堯一把拉住。

黎堯:“不用跪下來,不要跟你那個爹學。”

“那我、我願當牛做馬償還大人救我的恩情!”

看著小女孩惶恐的臉色,黎堯蹲下來平視她,摸了摸她的頭:“這算得了什麼恩情呢,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其實真正救了你的也不是我和我旁邊的這位大俠,而是你自己。”

小女孩迷茫地看著他:“我……我自己?”

“嗯,你自己。”黎堯認真地點頭道,“當今這個世道,女子活得本就艱難一些,是你自己足夠勇敢,堅持到了今天。能堅持下來的人才是最了不起的,你還活著,就說明你沒有放棄你自己,因為活著的人總會等到一個機會。我想,就算是我們沒有救你,未來你肯定也能找到機會,自己救下自己的。”

小女孩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就眼含熱淚,此時更是連連點頭:“嗯!其實……其實我早就打算,有一天趁他睡著的時候把他殺了,我、我已經有在偷偷磨石頭了!”

一直沒說話的央鳴開口了:“你,想學武藝嗎?”

“我、我也可以學嗎?”

央鳴解下腰間的一塊玉佩,捏在手中:“你自然可以。我家也算是武學世家,出門前,家姊囑咐我若是有合適的苗子,可以送回家中去當她的弟子,若是你願意,就收下這塊玉佩,我會遣人把你送到我家去。”

“我願意!我願意!”

“好。”央鳴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也蹲下身子,將玉佩放進了她小小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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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座不知名的城鎮離開之後就接近了武林盟。武林盟和天泣穀的距離不是很遠,如果將它們抽象成“正邪大本營”的話,那麼那樣的距離真的可以算做很近。

現任的武林盟主是上任武林盟主承路的兒子,承澈,同時也擁有著在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功夫和長相,是正派新一代的傑出代表——傳聞中是這麼說的。

但如果見到真人,那傳聞大概就不會是正派代表,而是□□代表。他的長相確實在男子裡數一數二,可長相這種東西,就如同“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一樣,是沒個標準的。畢竟各種長相有各種的風格,而承盟主的風格就是陰柔……一副壞人長相的陰柔。

那張臉看上去是如此充滿心機,以至於就算承澈什麼表情都沒有什麼都沒想,看上去也像是在密謀非常邪惡的事。

總之,看上去“城府頗深”就是了。

對此承澈很冤屈,因為這位正派領袖為人正直,光明磊落,彆說是計劃壞事,就連小小邪念大概都沒怎麼有過。

前盟主承路長得倒是很正常,普普通通,上了年紀之後也自然累積了一種威嚴氣魄,但是這位前盟主很壞,接觸過他的人,無一不會認為他很壞,比如黎堯的車隊。

家丁在馬車外麵喊道:“少爺,老盟主又來了。”

黎堯扶額,就連央鳴看起來也多了一點無奈。

承路老來得子,承盟主今年才二十有七,他卻已經七十有二了,但是這位老盟主的身體依舊很是健朗,從他揮舞砍刀的動作和中氣十足的喊聲中就能感受到這點:

“前麵的人都聽好了!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沒錯,老盟主最喜歡將武林盟看成他家的山頭,然後扮演匪徒打劫路人。這裡來來往往就這一條能走大車的主路,要前進就一定要進入武林盟地盤,武林盟又是承路的地盤,反正脫不了和他打交道。

反正來武林盟也要備禮物,就當是提前送上好,劫就劫吧!就當是滿足老盟主的惡趣味好了!

——初來乍到的人都這麼想。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承路比他們想象的壞多了。他不要錢,畢竟他是武林盟主的老子,武林盟和天泣穀一樣,旗下那麼多產業,那麼多地界,就是租房也能日進鬥金,所以承路早就脫離了低級趣味,發展了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高級趣味。

凡是他遇見的人,都得按他的要求,如是回答一個問題或是完成一件事情,至於究竟要回答什麼樣的問題,完成什麼事情,承路每次都有新花樣,共同點就是坑。幾個家丁沒辦法,這次又通過猜拳選出了一個倒黴蛋,去完成承路的要求,好像是什麼對下一個過來的人一訴衷腸半炷香……想想就非常丟臉。

等到那個家丁回來的時候,彆的家丁都用同情的口氣和八卦的眼神看著他。在這點上,如果不是本人親身經曆,大多數人還蠻喜歡承路這些花樣百出的手段。他們的車隊特彆豪華,所以承路對他們相當感興趣,算下來已經在這不長的路上“攔截”了七八次,等到到達武林盟的時候,基本上每個家丁都被折騰過一次,苦不堪言。

武林盟的規模不如天泣穀那麼大,但也算得上是氣派的建築群,承路租了很多地出去,時間一長,這裡也變成了一個小型的城市,城市的中心就是武林盟主的府邸。

評選武林盟主靠的是實力,並不是代代相傳的職位,兩代盟主是父子,這一直是很多人詬病的一點。不過承澈確實是憑著自己的實力當上這任盟主的,為了堵住悠悠眾口,他甚至還在當任之後對天下發出公告,在一個月內,任意的人都可以來挑戰他,勝過他的,就立即轉讓武林盟主之位,可謂光明磊落。

可是當那些從未了解過承澈、隻是因為他接任了他父親的職位而不滿自己出生的挑戰者在見到承澈之後,無一不覺得承澈此舉背後一定充滿了陰謀——看那張臉就知道了啊!如果贏了他,到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呢!

承澈的舉動沒能洗刷自己身上的汙水,反而讓自己“城府頗深”的謠言流傳了出去,就連黎堯見到這位年輕的武林盟主時,也不由自主的認為他心裡一定在盤算著不得了的事情。

對此,承澈也顯得很是習慣,溫(fu)和(hei)有(wu)禮(bi)地微笑道:“我已聽聞家父多次刁難之事,我在此賠罪。二位初來武林盟,還請容許我為二位帶路,稍作介紹。”

他走在前麵,帶領兩人參觀這座小城,武林不比魔教,凝結力差了很多,在這裡生活的人有一半的原住民,而剩下的是從各地過來的浪客俠士,所以小城裡最多的生意是有關武器防具的,其次就是鍛造,再之後就是客棧。

武林盟的建築很漂亮,尤其是屋簷上形態各異的石獸,據說本是八十一個,一戶一個,後來有的遺失、有的破損、有的因為新增而重複,不再那麼完整,但是遠遠看上去,琉璃瓦亮晶晶,也算是一種風景。城中設置了一塊露天擂台,兩個人若是有了衝突想要比試解決的,就可以相約來到這裡,圍觀者多是鎮子上熱心的吃瓜群眾。

這塊擂台被叫做“莫逆場”,因為從這塊擂台上走下來的人,有好幾對都成為了不打不相識的莫逆之交。

承澈帶著他們四處看了看,最終帶他們來到了盟主府。

盟主府建造氣勢非凡,甫一進門,看見的就是端坐在太師椅上的承路,承路穿的正式,一身氣度十分唬人,看上去和那個在路上蹦蹦跳跳嚷著要搶劫的完全是兩個人。

承路朗聲道:“二位,請坐。”

他把那個請字念的很重,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在對後生給予很大鼓勵的老前輩。

黎堯和央鳴入了座,承路又說:

“請用茶。”

那個請字還是很重,黎堯端起手邊的茶……端起……端起……怎麼拿不起來?!

承路的臉上隱隱約約出現了笑意。

算了,不喝也罷,肯定是這個為老不尊的老盟主又在調皮了。為了防止再被承路牽製,黎堯搶先問到:“閣下是德高望重的前輩,晚輩正想借此機會向您詢問一下某些事情。”

“噢?”承路端著自己的茶杯,但是他並不好好喝茶,而是在水裡吹氣,弄得茶碗裡咕嚕咕嚕在翻泡。“你要問什麼?”

承澈也坐了下來,溫(fu)和(hei)有(wu)禮(bi)地微笑著品茶,雖然第一次也受到了阻力,但大概是太了解父親的招數,硬生生施力又瞬間撤回,看似平穩實則驚險的端起了茶杯。

居然可以練到這種水平,這人從小到大都是怎麼過來的啊……他突然有點同情這位武林盟主了。

黎堯:“實不相瞞,我與這位央公子此次出來,是為了見一見天下三美,敢問前輩是否了解三美?”

承路:“我告訴你,我有什麼好處?”

黎堯:“……”

承澈大概也見不得自己的父親如此丟人現眼,說道:

“我們武林盟與錚諫山莊交好,比較熟悉的是唐畫姑娘……唐畫小姑娘。”

黎堯在這三位美人中也是最喜歡唐畫的,不由說道:“是嗎?那還請盟主告訴我們,唐畫姑娘是什麼樣的人?”

承路眼看承澈就要說出口自己掌握的重要情報,一拍桌子:“承澈!這麼重要的情報,憑什麼就白白告訴他?”

承澈:“啊?那不然呢?”

承路:“蒼生大師說了,資源置換懂不懂?情報也是重要的資源,讓他們玩真心話大冒險來換!”

黎堯:“……”

蒼生大師,你不必連這種道法也往外傳吧。

承澈不理會他父親:“唐畫是我的義妹,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非常懂事,小小年紀就被稱為第一美人,長相自然也是十分出眾。”

“唐姑娘性格可好?”

承澈點頭:“唐畫體貼懂事,善良大方,性格很好,而且在丹青一道上頗有天分。”

承路看上去挺生氣的,一直沒說話,聽到這句才插了一句嘴:“得了吧,就那鬼丫頭,一點也不好玩。”

有了承路的這句話,黎堯感到安心不少,要是承路覺得對胃口,那麼倒很可能是個調皮搗蛋的孩子。

忽然一抹緋紅衝了進來,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少女,穿著緋紅的衣裳。

承路來勁了:“哎呀,好玩的承悅丫頭來了!”

根據物以類聚的原則,黎堯也大概知道了這位少女是什麼樣的性格,果不其然,她插著腰說道:“誰好玩了!壞老頭子,上次把我裙子綁在樹枝上的是誰啊!害得我在澈哥哥麵前出醜!”

承路:“你都出了那麼多的洋相,難道還怕這一件?”

少女氣鼓鼓的,仿佛才注意到他和央鳴似的,問道:“這兩位客人是……難道是為了和我爭澈哥哥?”

“傻子,沒人和你爭!這兩位是要去天泣穀的客人,途徑這裡而已。”

“噢,這樣啊。”名叫承悅的女孩子打量著央鳴,“這位公子長得可真俊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人!”

承路:“那你乾脆彆喜歡我家小子了,喜歡這位算了。”

承悅一跺腳:“這怎麼可能呢,就算給我天神一樣的人,我也不換,澈哥哥才是最好的!”

承澈將茶盞放好,對黎堯二人介紹道:“這是我的堂妹承悅,性子跳脫,言辭若有冒犯,請二位多多包涵。”

話說的本來沒什麼問題,可是配上他“城府頗深”的臉,看起來就像一句意味深長的威脅。承悅看著他這樣子,捧臉道:“我就是喜歡澈哥哥這副模樣!”

承路站起身來:“他什麼模樣你都喜歡……哎呀,到點咯,我要去巡邏了!”

他說的巡邏也就是去當土匪,搞惡作劇,隻不過說的好聽了一些。反正這裡是家門口,還有整個小鎮的人給他撐腰,他想怎麼狂就怎麼狂,日子過得很是逍遙。

承路走了之後,承悅也坐了下來,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央鳴身上:“我說這位小哥,是來自哪裡啊?”

“蒲城。”

“沒聽過……你去天泣穀乾什麼啊,旅遊嗎?我去過好幾次的,我可以告訴你哪裡最好玩!”一臉興奮,“天泣穀的奇幻漂流呀、五彩棧道呀、飛瓊碎玉呀……都很漂亮的,但是奇幻漂流好像這個季節沒有吧。這些啊都是蒼生大師起的名字,光是聽起來就很有意思!玩起來也很有意思!”

央鳴:“我這次並不是為了去玩的,主要是為了見一見離霜花姑娘。”

承悅的臉色古怪起來:“噢……是為了離姑娘啊,也是,天下第一美人嘛……但是我勸你還是彆太期待的好。”

她本想繼續說下去,想了想還是住了嘴。

黎堯奇道:“姑娘為何支支吾吾的,莫不是有什麼隱情?”

第100章 章回 九十六 煙火氣息

麵對黎堯的追問, 承悅故意打岔:“那什麼,我突然想起我還有個事,先走了啊!”

說完,她就如同來時那樣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當然在跑出去之後還不忘從門口探出頭來對承澈比了個意義不明的手勢, 再加上一句“歐巴, 撒拉嘿呦!”才徹底消失。

這是蒼生大師教她的一套動作, 雖然不知道具體有什麼功效, 但她每天都要對著承澈打上幾套。

風度翩翩的盟主不管他瘋癲的表妹,依舊保持著腹黑無比的笑容, 說道:

“二位,我想起來,這天泣穀,一時倒還去不得。”

承澈這句話配上他的臉就像是一個巨大陷阱的開場,黎堯謹慎地問:

“這是為什麼呢?”

“是這樣,天泣穀正在三期封閉建設, 還有□□日才能完成,外人是不得入內的,而離姑娘據說也不在穀內。”

“不在?那,盟主可知她去了何處?”

“這倒是不知, 不過三期建設完畢之後的那天, 她是一定會出現的,畢竟要參加剪彩儀式。如果需要訂票,現在我就能幫二位預約,在這段時間裡, 二位不妨在我武林盟小住。”

承澈誠懇地微笑著,活像是等著獵物跳入陷阱的狡狐。

黎堯還沒開口, 就聽見央鳴答應下來:“多謝盟主好意,那就叨擾了。”

怎麼這麼快就答應了?看著承澈那張臉,黎堯的心裡充滿擔憂,這種擔憂一直延續到了央鳴選定民宅、家丁將一切都打點好、二人住下之後都還存在著。

他們並沒有住在盟主府裡,盟主府雖大,但是用來住人的屋子卻不是很多,大部分屋子用作存貯的倉庫,放著各類武器與武功秘籍,以及很多會客室。央鳴在武林盟小鎮裡選擇了一間空置的房子,這房子屬於一位老婆婆,她兒子出去闖蕩了,這間為了她兒子留著的屋子也就常年空著不用,正好作為央鳴黎堯暫住之處。

老婆婆就住在隔壁另一間更小的屋子裡,心善熱情,黎堯上門拜訪的時候,也正巧遇見老婆婆拎著一個籃子要過來,籃子裡是她晾曬的一些果脯乾,口味很好,準備送給這兩位新房客嘗嘗。

黎堯請她來進屋坐了,她反而顯得很拘謹,拖過板凳先是拿藍布圍裙擦了擦,才坐下來,雙手放在腿上四處打量著屋子。看他這幅模樣,黎堯問道:“既然是閒置的,老人家為何不住這間更大的屋子”

她低下頭笑了笑:“我哪兒舍得啊,這本來是給我小子準備的婚房,我住了,多不好……這麼多年都空著。”

“那我們……”

老婆婆的頭又低了幾分:“不瞞你說,他已經二十年沒歸家了,我想著,他大概是不會回來了,與其空著,還不如租出去,招點人氣來。”

“您兒子是去了哪裡?”

“出去闖蕩啦……年輕人,總是待不住,這裡又老有來來往往的大俠,他看了,眼饞的不得了,就老念叨著要去,結果長大了真的走了,把我一個老婆子撂在這裡。”

“一直都沒回來過?”

“沒啊,他走的時候,還是十幾歲的小毛頭,現在估計得有個四十歲了,真不知道那張臉老了會長成什麼樣子,我這印象裡還全是他十幾歲的樣子呢……真的想不出他大了會是什麼模樣。”

老人低頭看見屋裡桌子邊上那個不大不小的缺口,聲音都抖了:“這個豁口,我記得是他小時候不小心撞上去,疼的鬼喊,我為了給他解氣,就拿刀砍了一角,我那麼寵他,外麵又沒人寵他,他一定……”

她還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話堵在喉嚨裡,最終歎了口氣。老人站起身來,再用藍布圍裙擦擦凳子,推辭了幾句,回去自己住的小屋,沒再出來過。

老人走了之後,黎堯愣在原地,忽然覺得剛剛的對話有種反複上演過的既視感。

央鳴端著吃食進了屋子,擺在桌子上:“怎麼了?你看起來臉色不好。”

飯菜都是家丁們從不遠的客棧裡買來的,為了安置馬車,家丁們也住在那裡,他們並不是太能理解自家少爺放著上好的廂房不住,而是要住在一個老婆子的屋子裡,不過主人的事,他們也無權過問。

黎堯幫他擺好碗筷:“沒,剛剛隔壁的老人家過來,說了點事情,她兒子二十年都沒回來了,有點可憐她。”

“可能是在外麵出了事情,無法回來了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唉,兒子出了事情和兒子忘恩負義,不知道那個會更好些。”

“都不好。”

“說起來,央兄也有人在家裡記掛著吧?”

央鳴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失神,但是很快又恢複了正常:“我想……應該沒有吧。我父母與長姊常年都忙著他們自己的事情,沒空顧及我的。”

話是這麼說,但催婚也已經是一種關心了。當然黎堯也就是這樣想想,沒有真的說出口。

反正他是真的沒有人在關心的,自己無父無母,撐死了就是個黃泉手下的長工,而且他腦子還有點問題,即使黃泉是個很好的人,但自己卻並沒有太多和他在一起的記憶,頂多就是有這個認知罷了,就連黃泉是長的什麼樣子,他都想不太起來了。

最近自己好像總是古古怪怪的,反正就是不對勁……不對勁的很。

央鳴吃飯的樣子也很有涵養,像個世家公子那樣保持著食不言的準則,結束了交談之後,就隻有筷子偶爾觸碰碗沿的聲音響起。飯菜都很可口,熱騰騰的冒著香氣;燈籠著罩子,柔柔暖暖的一團光;鬥櫃上擺著老人送來的籃子,條凳很舊了,被磨的很有光澤;腳底下的磚塊,有一處沒有對的齊;聽見外麵有狗叫,油紙窗戶外麵隱約看見一隻貓擦著過去的影子,尾巴豎的很直。

雖說現在是初夏,但是入了夜還是有點涼,吃著飯,人也漸漸暖和了起來。外麵有了人聲,想必是那些街坊在談天說地,用的是方言,基本聽不懂。

家丁甲一直候在外麵,看見兩人吃完了,就進來熟練的收拾走,順帶把桌子也擦乾淨。外麵有看熱鬨的人,看著屋裡的排場感到好奇,就湊過來看,是個端著飯碗的漢子,一邊捧著碗一邊吃著,在門口往裡張望。

他捧的是個大海碗,裡麵基本上就是白飯,可是他並不在意,除了他之外也有一些人這樣做,蹲在門檻上或者是坐在地上,仿佛閒談的內容就是最好的小菜,能夠過好幾口飯似的。

那大漢注意到黎堯在看他,訕訕地說:“那啥,現在wenzhao上市了,你們這樣亮著燈,招wenzhao的,還浪費。”

wenzhao?什麼是“wenzhao”?

大漢看著他一臉不解,做了個拍手的姿勢,險些把手裡碗跌了,黎堯這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蚊子,便順應著他的好意熄了燈,和央鳴站出去走走。

外麵熱鬨的很,更多的人從家裡走了出來,談笑聲不絕於耳,還有小孩跑來跑去的嬉鬨,天邊還殘留著最後一抹霞光,從西方向東方漸漸從橘色自然過渡成深藍,漂亮的不得了。

央鳴感到自己的小腿好像被什麼撞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個小孩子,梳著孩童常見的鬏,臉肥肥的。大概是覺得央鳴身上的衣服料子很柔軟,抱著蹭了兩下才仰起頭來傻乎乎地對著央鳴笑,央鳴彎腰摸摸他的頭,小孩的頭發軟的像是胎毛,又細又黃,手感很熟悉。

小孩咯咯咯地笑著從他手底下躲開,和彆的孩子用方言說著什麼,互相追逐著跑遠了。

央鳴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身邊在努力聽懂方言的黎堯,鬼使神差地想去摸摸他的頭。

長發?不對,應該是短發……

黎堯轉過頭來,央鳴已經將自己的手飛快收回,一副很自然的樣子,表情也是一如既往地平淡。

嗯?錯覺嗎?黎堯奇怪著,再次試著去理解那些居民在講的內容。

“就我說的,那丫頭十七歲以前嫁不出去的!”

“賭不賭?”

“賭!我老張什麼時候怕過你?就我說的,承家丫頭三十歲之前嫁不出去,賭什麼?”

“要是真沒嫁出去 ,我請你去喝酒?”

“喝屁,我不稀罕那幾滴馬尿!”

“那我請你啥,你說!”

這邊的還沒聽完,另一對大嬸也吵吵了起來:“我就說你家二蛋有福氣不是?哎呀,你這親家,這媳婦找的……可真是這個!”

“哎呀,那確實……這誰能想到呢,以前家家戶戶都笑話俺家二蛋入贅,現在俺可算是出了頭咯!”

“瞧你這臉給喜得!是啊,說一千道一萬,能掙錢的人才是本事人,你媳婦一個承嗣女,比過多少男的去了,那鋪子開的太紅火啦,你二蛋能跟了她,那也是有福之人!連帶著你家也越來越有錢了,多好的事呢!哎喲,你這身上的料子……”

“你呀眼真尖,這可是我媳婦讓二蛋給我送來的,江湖最時新的布料!也就是現在天晚了看不太出來,白天啊可閃得很!你要喜歡啊,我回家給你裁點,二蛋送來好多呢!”

街坊鄰居們互相說笑著,直到夜晚的清涼漸漸在天邊斜陽中泛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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