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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知臨留下。”

一起向外走的兩人同時停下,成鳴謙側頭看了眼衛知臨,也不驚訝,隻是衝他點了點頭便離開。

如果說和宋硯星相處最多的,位列第一的毫無懸念是危詔,第二則是衛知臨。

宋硯星很少管事,絕大部分是成鳴謙這個首席大弟子負責飛羽閣上上下下的事務,近期又被吩咐協助上界學院的篩選試煉,忙得兩腳不著地。

但又因為這件事,有諸多事務需要成鳴謙陪同宋硯星一起前往上界理事廳進行議事,故而有多次獨處機會,所以,他對宋硯星將絕大部分心思花在兩個師弟上也沒什麼意見。

衛知臨僵著身體,走到台階之下,看著輕輕闔眼的人,喚了聲:“師尊。”

“近日靈力是否暴動?”宋硯星睜開眼,薄唇微啟。

“前夜急著趕路回宗門,許是沒休息好,有些許不穩,弟子已經打坐調理好了。”

宋硯星點頭,恍若隨口一問:“此次曆練,可有機緣?”

衛知臨額間滲出冷汗,有種被坐於高台上的人看透的感覺,竭力保持冷靜,搖頭道:“並無。”

空氣凝滯了一瞬。

衛知臨硬挺的脊背發涼,就聽見宋硯星說。

“嗯,下去休息吧。”

語氣平淡得沒有什麼情緒,衛知臨低頭行禮,快步退了出去。

係統嗤了聲:【騙人騙人,他分明得了個大機緣!】

原文裡衛知臨在此次曆練中,獲得了仙逝大拿留下的傳承,重洗經脈,脫胎換骨,一改廢材的體質。

宋硯星眨著沉重的眼,放在桌子上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輕叩桌麵。

近來自己愈發酣睡,靈府也開始一點一點的枯化,就像是被人吸取一般,而這一切變化都是從衛知臨離開宗門曆練那天開始的。

而距離上界學院試煉,衛知臨黑化墜崖的劇情點也不遠了。

養虎為患,除了就好。

宋硯星在腦海裡思索著,想法一點點成型-

離開主殿的範圍,那股淡漠卻威勢十足的威壓才減淡,衛知臨停下腳步。

那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

“怕什麼,懦弱無能!我都不想承認你是我。”

是他自己的聲音,隻是聲線桀驁不遜,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自從他在試煉中偶然間得到了機緣,在兒時每次絕望時才響起的聲音,便無了約束,肆無忌憚的在他腦海裡說話。

“你不懂,他……給了我一切,自然也能收回。”衛知臨回應那道聲音。

檢驗靈力資質那天,在樹後偶然從宋硯星嘴裡聽到的詭秘功法,卻是幫他重塑了經脈,獲得了修煉資格。

而且……那人雖然冷淡,卻在自己被欺辱的時候,偷偷出手幫助自己。

雖然他從沒說過,隻是在背後默默付出,衛知臨很難沒法不動容。

“衛知臨”反駁道:“……他那是利用你,本來就是拿你當試驗,要是重塑經脈沒成功呢,你就成了廢人一個。”

“你不必如此說他,”衛知臨麵露不滿:“師尊他隻是麵冷心熱,你不了解他也罷,背後詆毀人是為人所不齒的。”

“衛知臨”聽他這麼說,幾乎要氣笑出聲,反問:“噢?你這麼崇拜你師尊,怎麼不把你得了機緣的事告知他?你這難道不是有所隱瞞?”

“……我自有打算。”

“我是你,你就是我,你心裡在想什麼,我都知道。不過是想變得強大,然後欺師……”

心中的妄念被他直接點了出來,衛知臨失聲打斷:“你閉嘴,我沒有這麼想!”

師尊那樣清風霽月的人,他怎敢肖想……

“你放心我不會阻止你,相反,你我本是一體,你的欲望……也是我的欲望。”

衛知臨強行切斷交談:“你真是瘋魔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好一會,才邁步離開-

幾日後,學思居。

“危詔,快出來玩啊!”

“難得課間休息,你怎得還埋頭學習?稀奇呀稀奇。”

婁建白幾人一下課就跑到儘頭的教室,趴在窗戶邊上,七嘴八舌地招呼著危詔。

危詔的同桌蒲言小心翼翼地繞開奮筆疾書的人,走到窗邊,低聲道:“詔哥他要抄門規,因為咱們套麻袋那件事。”

“什麼,那狗齊遠居然還敢打小報告,他那張嘴臭得不行,如果把他褻瀆劍尊的話,告知長老或者掌門,有他好果子吃!”

“而且危詔也沒動手呀,是我們動的!他為了我們居然背下這口黑鍋,太感動了,他心裡果然是有我們的!”

婁建白化悲憤為衝勁,對蒲言道:“兄弟有難,八方支援,這門規我最熟悉了,快給我紙和筆!”

“快快快,也給我紙筆,我也幫抄!”

“我也要,我也要!”

場麵亂作一團,幾人都要從窗口擠了進來,路過的學子,不知道還以為有什麼大事發生。

“不行,”蒲言噓了聲,“詔哥說了,劍尊要他親自抄寫,不可像以前那樣讓人代抄。”

“而且,詔哥還說……”蒲言回頭看了眼眉頭皺起的人,聲音更低,還有點不好意思,“讓你們離遠點,彆打擾他。”

危詔說話哪有這麼溫和,婁建白幾人已經能想到他的原話是:“讓他們滾遠點,彆來煩我。”

婁建白西子捧心,對著幾步外,埋頭抄寫的人,極為做作地柔情脈脈道:“詔詔真好~”

都是修行的人,怎麼會聽不到,課室裡一直默默關注幾人的同學忍不住發出笑聲。

危詔:“……”

拳頭硬了。

他啪地放下筆,起身衝過去,一把拉開毫不知情站在戰場中央的蒲言,扯住婁建白的領口,冷冷道:“你真欠揍了是不是?”

婁建白看著冷著一張臉的危詔,絲毫不慌,甚至還欣賞起眼前漂亮銳利,眼裡帶著不耐的麵孔。

“對啊,詔詔要打我嗎?”婁建白笑著問。

危詔這下是真有點生氣了,雙目凜凜:“彆這樣喊我。”

他不喜歡。

這是給那人喊的,儘管喊的次數很少,可是危詔喜歡聽到那道偏冷的聲線喊他名字,落入自己耳中卻變得有些低沉磁性。

“好嘛,我錯了!”婁建白見真把人逗生氣了,連忙低聲道歉。

課室的正門傳來平緩的腳步聲,課間的交談聲、嬉戲聲在看到來人後頓時消失。

在邁進學思居的大門時,宋硯星五感敏銳得能聽清方圓十裡的風吹草動,所以就早早聽到了一切。

而現在他從另一側門剛邁進危詔所在的課室,就正正看到了自己放在心尖的徒弟正拉扯著另一人的領口。

那雙藍眸比平時更是帶著拒人千裡的冷調,眉眼之中一點兒溫度都找不到。

宋硯星看著危詔。

“你們——”

“在做什麼。”

第57章 仙俠(九)

前一刻還在想的聲音, 下一秒就在耳畔響起。

危詔循著聲音看向門口,在那道冷然的目光中鬆開攥著人領口的手,然後全然忘了婁建白等人的存在, 快步走上前。

“你……”危詔走到他跟前, 望著那雙平靜無波的湛藍色眼睛,嘴張了張, 一時不知道開口說什麼, 最後移開視線, 乾巴巴地問:“師尊怎麼來了?”

他突然想到能讓宋硯星出門的唯一原因,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補充道:“門規我還沒抄好。”

“不是門規。”

那道聲音比平時還要冷淡一些,危詔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當他心情不好,便沒心沒肺地伸手扯住他的潔白袖子, 笑著道:“那就好,師尊來這是做何事?”

“上課。”

“哦。”

“嗯……?”危詔反應過來, 剛想追問就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後的人,鬆開手, 側頭打了聲招呼:“林師兄好。”

其實一直存在,但始終被忽略的林堯,強行把注意力從劍尊袖口處沾染上的手指形狀的水墨痕跡移開, 僵硬地笑了笑, 道:“危師弟也好。”

怪不得這混世魔王在宗裡到處惹事,天不怕地不怕, 敢情是一直被人縱容。

林堯這般想著, 心底湧起羨慕,但突然想到縱容的人是那個冷心冷情的尊上, 又覺得新奇。

“尊上是來代通識課的,大概一個月。因為霽秋長老臨時有事離開宗門。”林堯對危詔解釋道。

聲音不大也不小,在安靜得針落可聞的課室裡一清二楚。

幾乎是話落的一瞬間,竭力挺直腰杆假裝學習,實則一直默默注意門口交談的學生們頓時發出隱忍但按耐不住的激動討論。

“我沒聽錯吧!”

“尊上居然給我們授課?!我好像沒睡醒,耳朵出問題了。”

“這不就代表接下來一個月,我都能見到劍尊了?”

“你要好好聽課?”

“才不是,通識課這麼無聊,我看尊上那張完美的臉,看也看飽了嘿嘿……”

“雖然劍尊的確容貌俊美絕倫,但是……你真的敢直視那張臉嗎?冷冷的,還有股壓人的氣勢。更彆說對上那雙眼睛了……”

“……”的確是有賊心沒賊膽。

“為什麼?”

危詔皺著眉,問出了大家心裡所想。

就憑宋硯星的地位,根本不必做此事。

“不為什麼,想教便教了。”宋硯星抬手輕輕擦拭危詔臉側的墨水,自然不可能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對於齊遠的事,他輕拿輕放,隻是罰危詔抄寫門規,但無論怎樣,那群古板的長老還是想讓自家徒弟去賠禮道歉。

宋硯星當然不答應,他心裡清楚危詔不可能和人動手,真正出手的人是跟在危詔後邊的小跟班。

他不答應,也不想讓那群長老認為自己是以資曆輩份壓人。

三天一小報告,十天一投訴,飛羽閣的門檻差點沒被人踏破。

起初宋硯星還興致盎然地撐著頭聽,後來聽來聽去,他們明麵上表達歉意,仔細聽來卻都是維護自家人,把所有過失都歸咎於危詔身上。

按照係統的話來說,危詔就是個直言直語、一點就炸的惹禍精,偏偏還富有天資,本就眼紅的人,怎麼樣都得找茬,把人拉下神壇。

於是陸承恩這個老好人出來了,拍著胸膛和他保證,隻要他去代一個月課,以後危詔再被人投訴,都由他來處理,絕不去打擾他,也絕不讓危詔吃虧。

上界學院的選拔就快開始,陸承恩這番動作的心思顯而易見,不過是希望他這個考核官能在選拔前,多向宗裡學子傳授點考核相關的事項。

授課比起處理那堆投訴還是輕鬆了,宋硯星答應了。

“……哦。”危詔應了聲,莫名覺得有些不自在,待宋硯星收回手和林堯交談後,心不在焉地垂下眸子,抬手撫過臉頰他留下的餘溫。

站在一旁的林堯看到宋硯星十分自然的動作,跟著一愣,走神片刻,等回過神就對上那雙極為冷清且熟悉的眸子,夢回他把綠植養死那天,他眼皮下意識一抖,低下頭一邊專注看著地板,一邊和宋硯星說著課程時間安排。

蒼天啊,這差事,他是一天也乾不了了。

老爹,我要辭職,我要啃老!

林堯這般想著,卻是兢兢業業地將這份工作做到了他偶像飛升,與他意料之中的那位結為道侶的那天。

宋硯星隻是先跟著林堯來走遍流程,走完便打算離開了,危詔卻跟在兩人身後,一直走到學思居的大門。

“尊上,弟子還有些雜務需要處理,先行離開一步。”林堯覺察到一路怪異的氛圍,非常自覺地提出離開。

宋硯星嗯了聲,林堯快步離開,隻剩下兩人站在原地。

“怎麼不說話?”宋硯星垂下眸子,無奈看著一言不發的人。

隻到腰間高的小孩,不經意間就長到和自己下巴一般高了,人是長大了,但脾氣秉性還是和幼時一樣,受委屈了不開心了,就不愛說話。

宋硯星盯著他頭頂在微風中傲然翹起的呆毛,呆毛主人卻像是懨懨的耷拉著尾巴的小狗。

“……是因為我吧。”危詔突然說。

宋硯星怔了下,又聽他說。

“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我也沒想讓他們喜歡。”

“他們怎麼想我是他們的事,我一點也不在乎。怎麼招惹我,我也可以當作看不見。”

“但是,我也有底線,他們碰不得。”

堂堂大魔王,怎會將目光落到那群搬弄是非的人身上,隻不過也有自己堅守的底線罷了。

宋硯星眉眼蕩出笑意,想抬手摸摸危詔的頭頂,又驀地想起給人擦臉時他躲閃的細微動作,動作一頓,將手背在身後,笑意淡了些,道:“嗯,吾知道。”

危詔低著頭,全然沒注意到身旁人的動作,繼續道:“我很抱歉,給你帶來困擾。”

讓你做了自己根本不需要做的事而道歉。

帶著目的而來的挑戰,危詔向來沒功夫搭理,但那群人總是能說些刺著他的話,腦子一熱也好,聽不得那些話裡話外對那位貶低的話也好,他還是答應了。

如果被鑒定為天賦異稟的人,會成為他人試煉的機器,大概沒人想當。

可是危詔總能在一波接一波的挑戰中勝利,將那些嘴裡不乾淨的人按在地上求饒,然後在漆黑的夜裡獨自包紮傷口。

萬劍宗的比試規則保密性十足,除了那群找上門來送分的人,沒人知道久居積分挑戰排行榜第一的那位叫“彆來吵我”的人是危詔。

宋硯星清楚地聽到危詔抱歉的對象是“你”,而非“師尊”,也在那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驕傲者第一次低頭道歉,卻是對他,宋硯星也總算知道了眼前這位錯把自己冒著酸氣的不滿當成了對他惹事的不滿。

“錯哪了,小惹禍精。”

語調閒散,不見分毫怒氣。

危詔抬眸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他是不愛笑的,尤其在他人在的場合,但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也還是如同初見時那般端著,極少時候才會展現惡趣味的一麵,尤愛惹他跳腳。

“……不和你說了。”危詔哼了聲,將身子扭向另一邊。

“又不喊吾師尊了,”宋硯星輕歎,意有所指,“有事喊師尊,沒事就喊你。”

“功法不用教,詔詔自己就能自學成才,吾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師尊吧。”

他本就是天地間混沌中孕育而出的魔,哪裡修得來道法相衝的術法,隻能自己私底下琢磨一套看似相似,實則與萬劍宗本源完全相反的劍術。

見過他劍術的陸承恩,看出點什麼,也曾發出疑問,但危詔則把鍋按在了宋硯星身上,對外就說,這是我家師尊獨創的劍法,隻傳授我一人,沒見過正常。

危詔聽得耳朵發熱,又心虛又羞惱地轉過身,看著講得愈發上綱上線,顧影自憐的人,道:“彆說了,師尊。”

“嗯,不說了。”宋硯星笑了笑,轉而問道:“剛剛在課室,你扯著的那位就是皇室送來修煉的五皇子嗎。”

宋硯星明知故問,視線緊緊放在自家徒弟的臉上,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婁建白?他的確是。怎麼了?”危詔對他突然提及的人,有些摸不清頭腦。

“吾雖不常出門,但也有所耳聞你們的關係很好。”

危詔道:“還行。”

“他待人沒什麼架子,就是那張嘴讓人想縫上。”

“是嗎。”聽他這麼說,宋硯星隻是附和著輕勾了下嘴角。

那位皇子待人接物方麵可不是危詔嘴裡的沒有架子。

在他給危詔擦掉臉上沾染墨水的時候,宋硯星餘光裡看到了婁建白瞬間皺起的眉頭,要不是不在自己的地盤上,估計就按耐不住氣性的上前了。

“詔詔。”

“嗯?”危詔應聲抬眼。

“你乖些好不好。”宋硯星看著一無所覺的人。

不然……我真的會把你關起來。

“我哪裡不乖了,”危詔不滿,鼓起的氣又癟下去,“……我隻是忍不住動手,是他們先招惹我的……”

他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宋硯星的視線落在那張叭叭個不停的小嘴,一時無言。

“嗯,知道了。”

再說就不禮貌了。

宋硯星手動給人封嘴。

危詔:“唔唔……唔?”-

恢宏壯麗的萬劍宗門庭若市,服飾各色的行人摩肩接踵,統一藍色道服的弟子井然有序地疏導人群。

“青陽宗的道友請往這邊走。”

“誒誒誒,走錯了,蒼龍派的道友請往右手邊走!”

“彆擠彆擠,排隊啊排隊啊!”

主峰宴會廳的外間座無虛席,人頭攢動,熱火朝天。

坐在內間的危詔雙手抱臂站在角落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婁建白的話。

“你最近怎麼一散學就回飛羽閣了?也不和我們去山下喝點小酒、釣釣魚。”婁建白站在一旁,看著闔目微息的人問道。

危詔倚著柱子,聞言眼睫顫了顫,懶散道:“不想去,沒什麼好玩的。”

其實是因為那天以後,宋硯星突然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危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裡讓他不開心了。

再加上宋硯星的通識課都安排在放學前的最後一節,他雖然不說,但散學總會在待在講師歇息室,默默地等他和同學聊完天,再和他一起回飛羽閣。

還有一個原因,他那沉默寡言的小師弟最近總是時不時地以各種理由去琨玉殿,明明從前避之不及,現在倒像是粘上了似的,在琨玉殿見到他的頻率大大提高。

出於莫名升起的危機感,危詔散學後幾乎很少出去野了,幾乎寸步不離的跟在宋硯星旁邊。

惹得人煩了,躺在躺椅,悠然看書的人便將書放在一邊,抬起湛藍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危詔,然後溫柔的讓他滾出去。

“不好玩?”婁建白聽危詔這樣說,詫異地看了看他,不敢相信這是他嘴裡能說出來的話。

誰不知道危詔愛釣魚,首當其衝受到傷害就是飛羽閣後山的錦鯉水池,再後來這池子已經滿足不了他了,黑手就伸向了風清長老院子裡的那一汪清池。

痛失愛魚的風清長老風風火火的找上門來,最後樂嗬嗬地捧著“賠款”——價值連城的靈魚撤退了,還笑容滿麵地拍著胸脯,大方的和危詔說,儘管來釣魚,整個池子都是你的!

一個愛玩愛謔謔的徒弟,但也阻擋不了人家有一個富可敵國、擁有珍寶藏品無數的師尊。

危詔:“就是不好玩。”

婁建白還想說些什麼,就被更大的討論聲蓋了過去。

坐在他們附近的三個身穿青陽宗黃色道服,年齡更為年長,看衣服標識大概位居堂長。

“你們聽沒聽說洚雪劍尊可能要和那位結為道侶?”

“我知道,你也聽說了啊!看來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應該算是聯姻吧,話說……那位也好久沒有消息了吧?”中年男人捋了捋胡子,湊近桌子,下意識放輕聲音,“雖然那位沒有什麼消息,但萬劍宗三日的宗門大典,七曜域的人來了。”

“看到那群披著紫色鬥篷的人了嗎?”

危詔也跟著他們的目光向那邊看去。

五六個男子坐在近乎大殿中央的位置,鬥篷之下是用金絲繡著朱雀的華麗錦袍,頭戴花紋金冠,耳垂掛著嵌著寶石的長耳環,胸口懸著金光閃閃的珠鏈。貴氣逼人,就差沒把“我有錢”三個字刻在臉上了。

危詔:“……”

這穿衣風格莫名有點眼熟。

沒等他深思,那三個人又繼續討論。

“真是豪無人性啊……知道七曜域有錢,不知道他這麼有錢。”

其中一個靈光一閃,拍了下桌子:“眾所周知,最窮的派係是……”

三人異口同聲:“劍係。”

劍修最值錢的就是手裡的那把寶貝劍了。

中間的人總結道:“所以,合理認為七曜域和萬劍宗聯姻,是扶貧。”

離譜。

危詔翻了個白眼,卻不由得站直身,目光落在那群紫衣人身上,暗暗攥緊了手-

月光透過樹梢間隙從窗口照進來,打在翻開一半的書上,微風將紙張呼啦呼啦地吹響,簌簌聲音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明顯。

浴室的水聲漸歇,宋硯星隨手用毛巾擦了下,就用法力烘乾了及腰的長發,邁步在躺椅坐下,拿起看了一半的書,靜靜看著。

宗門大典吵鬨得緊,陸承恩也不勉強宋硯星出席,所以他乾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待在琨玉殿。

總是在跟前晃眼的兩個徒弟都不在,難得有了片刻歇息時間。

係統打著哈欠:【這擺爛的日子真舒服呀,好困,下線睡覺去了。】

並沒有擺爛,且勤勤懇懇準備廢了主角的宋硯星淡淡點頭:“嗯。”

係統剛下線,安靜了沒有半分鐘,掩了一半的窗戶就哐哐地被人敲了兩下。

這個點,除了危詔,大抵沒人敢來打擾他。

宋硯星認命地把書放在一邊,邁步走至窗前,看看不走尋常路的人想做些什麼。

伸手把窗戶推開了點,卻沒見著人,宋硯星眉頭微凝,喊道:“危詔?”

沒有人回應,隻有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

宋硯星臉色一沉,正想轉身出去找人,就聽到嘿嘿一笑,人就從窗戶下邊緩緩露出個頭。

“師尊,我在這呢~”來人將雙手撐在欄杆上,上半身也伸進了屋子裡,漆黑的眼睛此刻全然成了赤紅色,潤澤水亮的眼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兩人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了。

“你喝酒了?”宋硯星看到他古銅色的臉蛋有幾分不明顯的緋紅。

危詔的眼睛遲鈍地眨了兩下,思考完才認真回答:“沒有喝。”

“不是在參加慶典嗎,怎麼來我這了?”宋硯星又問。

“成……”他頓了下,表情更是委屈,“大師兄說我喝多了,就讓人把我扔回來了。”

宋硯星順手將他的碎發彆在一邊,好笑道:“那你怎麼還和我說沒有喝。”

“好吧,我是喝了一點,”危詔撇了撇嘴,一邊說著,一邊拇指和食指並攏,隻露出一點縫隙,竭力展示給宋硯星看,道,“就一點點。”

“為什麼喝酒?”

宋硯星看著他被酒水浸得殷紅的唇向下抿了抿,半響才紅著眼睛道:

“師尊,你要和彆人結為道侶嗎?”

“嗯?”他脫口而出的話,讓宋硯星一愣,“誰和你說的?”

“大家都這麼說,”危詔嘟嘟囔囔著,“說你要和七曜域的域主結為道侶,還說是因為我們宗門窮得叮當響,窮得手裡的一把劍,所以要把你賣了。”

財迷屬性的危詔張開手掌,眼睛彎成月牙,估摸著道:“那位域主好像非常非常有錢,據說部下的一條項鏈值上萬靈石,都夠宗門……一個月的吃食了。”

“所以你也想把我賣了換錢?”宋硯星垂眸幽幽問道。

“當然不是!”危詔擺明立場,頭搖得飛快,“就算真的沒錢了,我也可以用小金庫養師尊的!”

宋硯星有印象,並且裡邊絕大多數還是自己貢獻的:“是裝滿了金條、金葉子和寶石的小金庫嗎。”

危詔點頭,眼珠子滴溜地轉,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衝他招手。

“怎麼?”

“你過來。”他招著手,還不忘警惕地掃過四周,看有沒有可疑人員。

宋硯星忍不住勾起嘴角,依他的話向前一步,彎下腰,傾耳湊近。

“我和你說個秘密,你不能告訴彆人。”

帶著酒清香的灼熱呼吸噴灑在耳邊,宋硯星眸色漸深,道:“嗯,不告訴彆人。”

“我有一個犄角。”

“?”

“可以送給……”醉醺醺的人一拍腦袋,“不好意思,現在還不能送給你,它還沒長好。”

宋硯星不明所以,以為他在說笑,無奈地順著他的話問道:“為什麼要送給我?”

“婆婆說的,她說我要好好護著犄角長大,以後送給重要的人。”

等他小聲說完,宋硯星就向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伸手捏了捏他緋紅的臉,笑著點頭:“那就謝謝你了。”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危詔輕拍開他的手,臉側到另一邊,不滿道。

宋硯星再次伸手,這次是揉了揉他氣呼呼,毛茸茸的腦袋。

“詔詔,”他聲音放輕,極為柔和的哄道,“我當然願意相信你,但是吹牛的話,小朋友的鼻子會變長哦。”

“才不是吹牛!”

宋硯星正安撫地揉著他頭的手,被氣鼓鼓的人一把拉過,徑直放在額頭中央。

“你看,這不是犄角是什麼。”危詔得意的側頭望著怔住的人。

掌心下是突起一角的怪異感覺,宋硯星視線下移,看到的就是自己手掌下帶有鎏金紋路的白玉犄角。

很漂亮的犄角。

體積不大的,是恰好完全的被他掌心攏蓋住的大小。

危詔沒再把著他的手,得意的哼著小調,如同開屏的孔雀,傲然的展示自己璀璨奪目的尾羽。

“很漂亮。”宋硯星驚訝一瞬後,便小心翼翼地撫摸犄角,目不轉睛。

見他如此,危詔更是尾巴翹上天。

“拉我進來,讓你看個夠。”

宋硯星也順著他,走進一步,一手握著他的手,一手攬著他的腰,將人單手抱了進來。

小酒鬼一進來,便直接走向躺椅,一把躺下,閉眼前,還不忘向他招手,頗為豪氣衝天的道:“你在旁邊的椅子坐下,讓你摸個夠。”

然後就打著小鼾睡著了。

宋硯星依言在椅子坐下,看著已經睡過去,並且躺平任擼的人,忍不住失笑。

危詔額間的犄角,他的確不曾見過,這和鹿角牛角都不一樣,神秘的鎏金紋路在昭示著主人身份的不一般。

犄角的觸感細膩而清涼,宋硯星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然後,犄角掉了。

角掉了。

掉了。

了。

他如遭雷擊般僵住,視線落在掌心的犄角上,又抬頭確認般地看了看危詔空蕩蕩的額間。

宋硯星:“……”

第58章 仙俠(十)

熟睡的人額頭光滑無痕, 一點也看不出那兒曾經長了個犄角。

掌心裡是危詔視若珍寶的犄角,還沒到他口中可以送的時間,就碰瓷般的在宋硯星觸碰時脫落。

一盞茶前, 危詔還神采飛揚, 沾沾自喜地和他炫耀,但現在提前到了自己手中。

他真的沒用力, 宋硯星可以發誓。

這時, 軟塌上的人嘀咕著翻了個身側躺, 藍色衣袍稍顯淩亂, 古銅色的膚色染了幾分酡紅,往日俏皮的發絲溫順地貼在耳側。

宋硯星小心握著犄角,看向正麵對自己躺著的人,拿起一旁的小毯子給人蓋上,半響, 好笑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犄角是接不回去了,他要怎麼和危詔解釋, 雖然是他先動的手,但其實是犄角自己掉下來的。

真是被事情發展離譜到了。

宋硯星正思量解決方法, 睡著的人突然一個左踢腿,把毯子踹飛了出去,踢完被子還不算完, 緊接著左手一甩, “嘭”地一聲,小桌的書摔落在地上。

宋硯星站起身, 摸了摸跳動的眼皮, 繞到軟塌的另一邊,正準備彎腰撿起地上的書和毯子, 就聽到咚地一聲響,睡得昏沉的人滾到了地上。

平日用來躺著看書的軟塌其實隻有膝蓋這麼高,而且地麵還鋪了絨毛密實的毯子,但顧不及其他,宋硯星愣了一秒,便轉身快步往回走。

隻見,摔在地板上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恍若沒事人一樣,腰杆板直的坐回床上垂著頭。

宋硯星低頭看著發絲遮住眉目,看不清神情的人,問道:“摔到哪裡沒有?”說著傾身想要查看他是否磕到了頭,就被人抬起手肘攔住。

“師尊自己做了什麼,還不清楚麼。”垂著頭的人抬起下巴,露出發絲下的眉眼,聲音森冷。

宋硯星:“……?”表情愕然且心虛地把手裡的犄角往後一藏。

“你還不說話!”

怒氣超級加倍。

目光交彙,宋硯星垂下眼看著他上翹的眼尾泛紅,滿眼都是怒氣,但時不時恍惚的狀態,可以看出他仍在醉意中。

做了什麼,宋硯星想來想去,隻有握在手裡的罪證是和自己有關係的了。

宋硯星試探問道:“犄角?”

“角……什麼角?”危詔疑惑不解,暈乎乎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搖頭囁嚅道,“不要犄角。”他跟隨當下所想,伸手將身前的人扯近,沒把握好力度,一扯就將人拉到了身上。

本就不設防的宋硯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拉向前,壓在了沒控製好力度,一臉茫然無措的人身上。

脆弱的小躺椅哪裡承受得住兩個大人的重量,傾刻就向一邊倒,兩人向地上摔去,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護住掌心的犄角,另一隻手堪堪墊在危詔的頭。

摔在地上的刹那,兩人靠得極近,一心二用的宋硯星沒察覺到下頷一觸即分的溫熱。

“摔到哪裡沒有?”宋硯星手一翻,將犄角收進乾坤袋,轉而將他扶起。

一晚摔了兩次,還沒回過神的危詔:“沒有……你呢?”還不忘問他。

“我沒事。”宋硯星搖頭。

這麼一摔,危詔的酒意醒了大半,視線控製不住的落到他的下頷,嘴唇似乎還餘留下細膩柔軟的肌膚觸感,強行移開目光,對上那雙藍得透徹的眼,不自覺地舔了下唇,道:“我好像……”

“怎麼了?”

危詔抬眼看著毫無察覺的人,鼓動的心跳跌至穀底,好半響,才故作懊悔的開口:“忘記要說什麼了。”

宋硯星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抬手想幫他摘去頭頂上的一根地毯毛絮,低頭看不清神色的人卻身體一側,躲開了他的手。

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寂靜的夜晚除了兩人的心跳聲,隻餘下窗外呼嘯而過的夜風,伴隨著幾聲鳥雀歸巢的鳴叫聲。

宋硯星眸光微閃,收回半空中的手,垂下濃密的睫羽,遮住眼底的波瀾。

可能是感受到怪異的氣氛,危詔向後一步,對他行了個禮,便腳步淩亂的退了出去:“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埋藏在心底的複雜情愫,經過那算不上吻的吻而逐漸明了,危詔突然喊不出那聲師尊了。

看著那道離開的決絕背影,想到他一次次的閃躲,宋硯星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感情本來就是捉摸不透、瞬息萬變的,在一起了幾個世界的人,又一次沒了記憶,換了殼子,一切都從零開始,隻有他帶著每一次記憶去愛他。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讓他一次又一次愛上自己。

如果這次,他不會愛自己了呢……

那麼所有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簣,他們都將迷失在這個世界。

宋硯星第一次感到無力-

危詔跌跌撞撞的回到寢殿大門,正準備推門進去,放在門框上的手一頓,隱沒在黑暗裡的唇微微一勾。

一炷香後。

昭寧殿大門緊閉。

危詔翹著二郎腿坐在上席,手裡把玩著銀白折扇,垂目看著埋頭一言不發的紫衣二人,氣勢一沉,冷意冽冽道:“溜到飛羽閣,還偷偷摸摸地藏在柱子後麵觀察我,你們這麼做——”

“是因為,我是七曜域的域主?”

周遭的空氣似乎驟然降了幾度,聞言兩人對視一眼,青絲半綰,戴著單個金絲框眼鏡的男子驀地對夥伴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後退一步,然後伸手一推,將夥伴推到了危詔跟前。

正正麵對凜冽氣勢的莫淮,臉一僵,回頭看慕承澤,怒不可遏道:“臭不要臉的眯眯眼,邀功你是爭先恐後,一到麵對域主的怒氣,你跑得比誰都快!”

慕承澤眼睛眯眯:“莫左使能者多勞~”

莫淮深吸一口氣,扭回頭不跟他計較,看著危詔隱在眼睛深處,一閃而過的赤紅色,兢兢業業的講起了事情的由來。

按他來說,身為域主的危詔在一次閉關後就沒了蹤跡,在他們日夜尋找中,終於查到了他失蹤前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順藤摸瓜地就找上了萬劍宗。

“那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就是七曜域域主的?”危詔凝神望了他們片刻,腦海沒有關於他們的記憶,隻知這兩個人是早晨七曜域的領頭人,除此再無其他。

他們哪裡知道自家域主沒了記憶,得到消息後他們就立刻千裡迢迢來到此地,哪裡來得及帶上能證明他身份的信件。

莫淮一時卡住:“這……”幾分擺爛且厚臉皮,“反正您就是!”

耍我?

危詔冷笑一聲。

“一邊去,”慕承澤將木楞子推到一邊,迎上危詔的眼神也不虛,他清清嗓子,緩緩說道:“您看我們的穿搭風格一點也不感到熟悉嗎?”

出發點詭異的問題,危詔撐著頭看去。

兩人還是早上的衣著,不說兩人,七曜域的一行人都是華而不俗的風格,身上的配飾都是黃金、仙玉、寶石等,渾身都透著貴氣逼人。

的確有些眼熟,危詔伸手摸了摸耳垂掛著的與他們款式相近的黃金嵌著菱形寶石的耳墜,難得一噎。

慕承澤趁熱打鐵道:“七曜域每個人的服飾搭配都是按著您的喜好來的。”

是的,隻有七曜域的人知道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域主對打扮要求極為嚴苛,雖然他從不會說,但那雙紅瞳微凜注視著自己的時候,就知道這身裝扮不合他心意。

人人都奉域主為偶像,他們是最忠誠的信徒,那麼追隨偶像的穿搭就是他們的心之所向!

這證據在他人聽來荒謬,但在危詔看來又十分合理,他的確喜歡各色的寶石寶玉、黃金什麼的……看著開心,摸著更開心。

危詔的乾坤袋更是存著自家師尊投喂的,各處搜羅來的金閃閃珍寶。

他愛,他可太愛了。

“就這?還有什麼。”危詔信了個三成,但可不想被人三言兩語的拐去山疙瘩當什麼山寨大王。

麵對他的質疑,慕承澤絲毫不慌,坦蕩應道:“最重要的證據就是,您額頭上有一個犄角。”

“在創立七曜域的時候,您在麵對妖怪大戰時,曾用犄角嚇退過他們!”

危詔眼睛瞪大,沒人知道他有個犄角,這下他是全信了,下巴不由微微昂起,擺擺手謙虛地問道:“我是怎麼個嚇法?忘了,說來聽聽。”

“您用您那漂亮絢麗,獨一無二的犄角,將他們美哭了,比美失敗的那群妖怪連夜收拾行囊撤退了!”這次是莫淮忍不住站出來搶答,語氣中都是掩蓋不住的自豪。

危詔:“……”

忽略走向離奇的勝戰原因,危詔握拳抵在唇邊咳了下,問道:“那你們怎麼憑借犄角找到我的?”

“因為七曜域中有與您頭上的犄角相羈絆的靈器,能夠感應到它的氣息,故而我們沿著指引找到了您。”慕承澤說。

“但現在,屬下怎麼覺得這股氣息變弱了。”慕承澤拿出散發著光輝,羅盤似的靈器,越看眉頭越皺。

莫淮也湊近看,驚呼道:“真的變弱了。”

“域主可有哪裡不適?”慕承澤問。

“沒有。”危詔搖頭回答。

“奇怪,好像您剛剛從那處回來後就變弱了……”莫淮聲音愈發得小,覺得不可能,也沒放心上。

慕承澤抬頭直言道:“可否看看您的犄角?”

都是自己人,危詔沒怎麼猶豫,靜下心喚出額頭的犄角。

一息、兩息、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犄角遲遲沒像往常一樣變出來。

危詔抬頭:“……”

三人麵麵相覷,神情嚴肅,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犄角不見了!

第59章 仙俠(十一)

三天後。

晨光微熹, 日光驅散纏繞在半空中的晨霧,露出隱在霧裡的琉璃紅瓦。

琨玉殿大門敞開,一身雪白的人走了出來。

“師尊。”早早在門外等著的成鳴謙一看到那道身影, 立刻迎上前行禮。

宋硯星站定, 語氣淡然:“不必多禮。”

“師尊,昨晚沒休息好嗎?”成鳴謙敏捷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倦乏, 見他默認的點頭, 麵露關切:“那徒弟下次為師尊尋些助眠的熏香來, 聽說七曜域盛產千步香, 它藥用溫和,助眠效果也不錯。”

這次上界學院的選拔試煉場地就設在七曜域的西北部秘境。

宋硯星沒有拒絕,視線落在他身後,下一刻眉頭不易察覺地皺起,道:“危詔呢, ”他頓了下,補充道, “還有衛知臨,他們去哪了?”

今天是大部隊集合去往七曜域的日子。

“衛師弟被霽秋長老喊了去, 估計是學思居的課學問題,說在宗門等我們。”

“危師弟他好像……”成鳴謙神色猶豫,半響才道:“他昨晚沒回飛羽閣, 一下午都在風清長老的池子釣魚。”

“一個人?”

寡言少語的人倏地話多了, 成鳴謙心裡詫異,還是如實回答:“不是, 有婁師弟, 還有幾個七曜域的人。想來危師弟應是順便坐風清長老的飛行器了。”

兩人本是一前一後走著,落後一步的成鳴謙餘光明顯察覺前方的人腳步停滯了下, 又很快恢複正常。

宗門上下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宋硯星對危詔這個二徒弟極為護著,對比長伴最久的大徒弟和年紀最小的小徒弟,他偏袒得明顯。

三個徒弟之中,危詔天資更為優越,得到偏袒也是意料之中。

但臟兮兮的黏人小孩早已長成瀟灑不羈的青年,如同掙脫束縛的風箏,飛得肆意張揚,一下一下地扯著放風箏人的神經。

往常宋硯星的地方一定能看到寸步不離的危詔。

宋硯星看書,他就坐著練字,宋硯星在後院下棋,他就在後院空地練劍,風吹雨打也雷打不動。

近幾日卻極少待在飛羽閣,不是在外,就是在往外跑的路上,異常得成鳴謙也有所耳聞。

“可需要弟子前去尋回危師弟?”成鳴謙按下那份苦澀,故作輕鬆的問道。

“不用,隨他。”

潔白無瑕的衣擺在空中掀出弧度,宋硯星的步伐再無停頓,隻是如鬆竹挺拔的身影多了幾分沉寂-

飛行器各峰一輛,齊齊整整地停在宗門前。

藍衣黑發的高馬尾青年倚著柱子,銳利的黑眸時不時從擁擠的人群掃過,沒有絲毫不耐。

為了能最快看到那個人,衛知臨站在了最顯眼的位置,如同蚊蠅飛舞的討論聲,他充耳不聞。

待熟悉的雪白身影出現在視野裡時,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服後朝那邊快步走去。

“溫馨提示,請收斂你的眼神。”穿過擁擠的人海,見自己差點沒把欺師滅祖四個字寫在臉上的“衛知臨”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提醒道。

衛知臨冷臉:“彆打擾我。”

“話說,什麼時候讓我掌管一下身體?我也想和師尊貼貼。”

“看得見摸不著可真難受,你畏手畏腳,不會真把人當師尊了吧?打算默默看他突破瓶頸飛升成仙啊,乾脆讓我來好了。”

衛知臨聽到成仙兩個字時,手心驀地收緊,冷冷道:“這是我的事。”

“衛知臨”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很快地到了跟前,衛知臨迅速從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移開視線,低頭問安:“見過師尊。”

“嗯,走吧。”宋硯星抬眸看了衛知臨一眼,點了點頭。

上了飛行器,屏退緊跟不舍的兩個徒弟,宋硯星回到歇息的房間。

房門關上的瞬間,他卸了力氣,修長的手失力的撐在門框上,蓋過手腕的衣袖滑落至肘部,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背,泛著不詳紅光的脈絡從手腕內側向手臂延伸,直至隱沒在衣服裡。

係統看見他額間冒出冷汗,臉色蒼白不見血色,急得差點沒直接化成實型跑出來:【宿主你沒事吧?先緩緩彆站起來!】

緩過那陣眩暈,宋硯星在屋裡的凳子坐下,安撫道:“我沒事。”

【蒼了個天,這條紅線為什麼不明不白的出現在你身上,要吸取什麼似的!】

【越到後麵怎麼越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隻手在阻擋我們。】

係統正吐槽著,福至心靈的看向低頭斟茶的人,:【宿主你怎麼一點也意外?】

剛往茶杯倒滿茶,就聽義憤填膺的係統消音了好一會,突然冷不丁的拋出問題。

宋硯星麵色不改,放下玉蘭茶壺,淡淡的嗯了聲。

【???】係統愣了好一會,布滿代碼的屏幕飛竄。

【不是,你是說這種情況在你意料之中?】係統突然抓住腦海裡一閃而過的念頭,失聲問道:【你和01係統認識是不是?】

時至今日,已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宋硯星道:“是。”

係統徹底迷茫了:【你等下,我腦子有點亂。所以,你們是有所圖謀的,而且01是臥底!】

“我和01是認識,但它稱不上什麼臥底,它的確由……你的老大創造出來的,它是第一版的試用係統。”

係統想起宋硯星現實世界的背景地位,隱隱有猜測。

【車禍是你計劃的嗎?目的是為了讓我家boss出手喚醒你。】

甚至那位還……不顧大腦陷入沉眠的危險,親自進入這些世界。

雖然它莫名覺得忘了什麼,但這些基本信息還是記得的。

“車禍並不在我的計劃裡,但它也算是及時雨。”

“你不用插手,隻要知道我們的目的並不衝突,”宋硯星斂眸,“我也不會讓他受到分毫的傷害。”

他?

自家宿主是不是知道什麼。

【啊……噢。】係統聽了他的保證,放下心,即使它也不知道boss在這些世界成了誰。

它這個係統本就是為了喚醒身體陷入沉眠的植物人而創造的,通過“穿越”裡的劇情來激發情感波動,進而喚醒受損的精神體,最後達到身體的蘇醒。

但顯然這位的精神體並沒有受損,甚至能在車禍昏迷前安排好計劃的每一步。

它還想再問,見他不欲多言的樣子,心像爬滿了螞蟻,又癢又難受。

【好吧,俺不問了。這次試煉就是主角遭遇同門抹黑,墜崖黑化的劇情了,完成劇情後人設值將滿值。】

宿主不想讓自己插手他的計劃,但完成人設的劇情,應當不會出岔子,係統默默鬆口氣,根本沒注意到另一人的表情變化-

兩刻鐘後,一行人先後到了七曜域。

七曜域是大陸西北部的一個私人轄區,接納了諸多外來者,如散修、富商、江湖退隱者,沒人知道建立七曜域的那位神秘來曆,在他的治理下,七曜域井井有條。

青石鋪就的小路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處,高大粗厚的牆壁掛著一盞盞昏黃的壁燈,龍飛鳳舞雕刻著七曜域三個大字的牌匾高懸在城門上方。

城門大開,彆有洞天。

和城門外的昏暗不同,城裡麵雕欄玉砌、燈火通明、鶯歌燕舞、美酒絲竹不絕於耳,真就一紙醉金迷的溫柔窟。

街道兩旁攤位林立,人流如織,皆是穿衣戴銀,許是生活在大草原,身上還有珍貴獸皮。

見著大批的外鄉人來了,也不好奇打量,一如既往地做著手裡的活兒。

慕承澤和莫淮作為左右護使,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一邊聽著鄉親父老們的友善詢問,一邊小聲對危詔介紹城裡城外,想努力喚醒他的有關記憶。

危詔和從前長得不一樣,七曜域的百姓也就沒有認出這是他們神出鬼沒卻十分接地氣的域主。

“域……”莫淮差點順口喊出聲,在接到危詔威懾的眼神後急忙放低音量,改口道:“危道友,是想住西廂房,還是……”域主的大床房。

西廂房是安排給試煉大部隊住的。

危詔搖頭:“不了,我和師門住一起。”

這邊聊著天,隊伍的最後邊則安靜得出奇。

“師尊可是乏了?”衛知臨跟在宋硯星身後,向前一步問道。

宋硯星本不必跟著大部隊行進,但在做抉擇的時候,心下冒出了額外強烈的,想要看見他的念頭。

聞言,視線從隊伍最前方步履輕盈的身影移開,宋硯星搖頭:“無事。”

“可是師尊的臉色好差,等到了,晚些我可以給您送點安神的熏香嗎?”

宋硯星無甚心情,隨意點了頭-

夜晚。

安排給監考官的房間華麗且大,天花板垂落著散發昏黃燈光的琉璃燈,腳下是能陷至腳踝的毛絨地毯,青白色瓷麵的茶幾旁有一張黃花梨木躺椅,客廳中央還有著疏神解乏的熏香爐子。

宋硯星在躺椅坐下,沒一會,門被敲響。

“進。”

衛知臨推開門,看見華而淡雅的布置愣了下,他前一盞香還幫成鳴謙去給另一位監考官送文書,餘光看見那人的房間可沒有這般寬敞華麗。

他隻愣了下,便很快想通,額外照顧名揚天下的劍尊也是情理之中。

“師尊,這是大師兄讓我給您帶的熏香,本來我想去市集買些熏香的,但早已售完。”

“不過好在大師兄早早就派人去買了。”

宋硯星視線短暫地掠過他手裡的東西,溫聲道:“嗯,你們都辛苦了。”

衛知臨拿著一捆紙包,正想給香爐點上,就看見香爐燃著,還散發著和他手裡那包一樣的氣味。

“這……”

宋硯星撐著頭看書,聞言往那邊看了眼,道:“許是整理房間的人給每個房間點上的吧,先放在一邊。”

可衛知臨沒在其他房間聞到過這股味道,點頭應道:“好。”

“可是還有話要同為師說?”宋硯星抬手揉了下太陽穴,沒法忽略他的欲言又止。

“師尊希望我去上界學院修習嗎?”

上界學院擁有豐厚的資源,不單指珍寶秘籍,更是人脈資源,能去修習的都是各個派係的天之驕子,因而去上界學院學習,是每個修真者的願望,

宋硯星這才放下書看他,那張稍顯稚嫩的俊朗麵容都是緊張,隻是道:“這是每個人都想走的一條路。”

聽他公事化,沒有情緒的回答,衛知臨有些許失落,目光在地板遊移。

他並不傻,怎會看不出宋硯星隻對一人極為特殊,心裡也隻在意那人。

憑什麼呢?

又為什麼那雙藍眸就是看不見其他人。

“師尊來日得道成仙,也會如這般了無牽掛嗎?”

衛知臨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問出口,那張疏離冷淡的臉第一次在他麵前出現除了漠然的另一種情緒。

掛在天邊隻可遠觀的一抹雪,好似這下才從九重天落在人間。

原來,他也並非無情啊。

衛知臨看著他怔愣的表情,無比暢快,隻是下一秒勾起的嘴角就僵住。

淡白的月光灑傾灑在他頎長的身影,清冷又孤寂。

“吾沒有牽掛。”

“從前沒有,往後也不會有。”

聲線淡然,像是在陳述事實。

衛知臨如鯁在喉,找了個理由告退。

“咯吱——”

雕龍畫鳳的窗口發出極輕微的聲響。

宋硯星抬眸落到那扇半開的窗戶,出神地定定看著,久久沒移開。

恍若乘著一汪死寂海水的眼睛,輕眨了眨。

要入夏了。

他想。

第60章 仙俠(十二)

作為上界學院的監考官之一, 宋硯星和另外幾位一起坐在幽冥境外的考官殿裡,前方半空中懸著一塊龐大的水鏡。

水鏡裡是經過層層篩選出來的上千個考子的動向。

考核的內容是獵殺異化妖獸,取妖核的等級和數量的總和為分數進行排榜, 錄取前一百名。

在進入秘境後, 聚集在一起的人們經過短暫討論後,紛紛向不同的方向前進。

有些是同門自動組成一隊, 有些是和江湖結識的朋友走在一起, 還有些則選擇孤軍奮戰。

萬劍宗這回一共有二十名弟子參加選拔, 選擇的策略是一起行動。

一群藍色道袍中, 除了自家的兩個徒弟,也有一些熟悉的麵孔。

宋硯星望著水鏡裡走在隊伍最後的危詔和婁建白。

他看起來興致不高,頭低垂,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旁邊的人,下一秒, 那雙深藏赤色的漆黑眼睛撩起眼皮,倏地向記錄畫麵的留影器看來, 像是隔著靈器和觀察他的人相望。

隻一瞬,又懶懶地移開目光。

宋硯星一愣, 無聲地笑了笑。

前半程試煉中規中矩沒什麼看頭,偶爾有粗心大意的弟子,被偽裝成無害、三個人高的食人花叼在花蕊裡, 迫於無奈按了棄權的按鈕;還有的走餓了, 逮著型似野雞的火靈鳥追著跑,然後被追著噴火……

最後去擦屁股救場的都是作為上界學院學長的成鳴謙。

成鳴謙第十二次從秘境帶回棄權的弟子, 把落了滿頭禽類羽毛的人送到醫治所後, 又回到宋硯星身後。

“師尊,可要去後方休息一下?”成鳴謙看了又看他蒼白的臉龐, 忍不住湊近,低聲問道。

宋硯星搖頭:“不用,”側頭對他道,“你忙的話,就不用來看吾了。”

監考也是坐鎮,要及時處理突發狀況。

成鳴謙嗯了聲,仍舊站在他身後。

坐在鄰座的季德佑撫著下巴的胡子,笑著道:“早就聽聞尊上的大徒弟一表人才、不矜不伐,最為尊師重道,這幾日我可沒少見他忙前忙後,現下又對您關懷備至,真真德行兼優。”

尊師重道?

成鳴謙垂下眼睛,晦澀艱深的情緒在眼裡不斷翻湧,聽見那道無數個日日夜夜,讓他魂牽夢繞的冷淡聲音響起。

“嗯,他向來都是讓吾最放心的一個。”

魏考官看了眼水鏡,轉頭問道:“那位膚色異於常人,俊俏的小友就是您那天資過人的小徒弟嗎?”

臉色臭臭的,像誰惹了他一樣。

宋硯星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微頓,點了下頭。

“看起來……個性十足哈哈。”魏考官把桀驁不馴四個字咽了下去,餘光撇見獨自走在一處的青年,問道,“黑發黑眸的那位就是您的小徒弟了吧?”

“是。”宋硯星回道。

“老身怎麼瞧著,感覺他身上有點……”沒有證據就是臆測,魏考官沒說後半句,轉而道:“尊上的臉色的確不好,不妨還是聽鳴謙侄兒的話,去後院歇歇吧?”

“這邊我們三個看著也夠了,到了後頭您再來看也不耽誤。”

另外兩位考官也附和開口。

宋硯星正想開口,心臟就猛地收緊,喚起熟悉的疼痛,這次他沒再拒絕。

捱著那股痛入骨髓的疼痛來到休息間的大門前,在成鳴謙推門的時候,宋硯星突覺眼前一黑,踉蹌半步,抬手撐住門框,堪堪穩住身子。

“師尊!”成鳴謙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肘,眼前短暫地劃過一道紅光,他愣住,再看去什麼也沒有。

宋硯星不著痕跡地掙開束縛,後退半步:“無事,休息一會就好。你且去忙。”

“好,那師尊注意休息。”成鳴謙回過神,目光從他遮嚴實的手腕掠過,抿了抿唇,轉身離開。

宋硯星進屋關上門,坐到床邊,撩起袖口,低頭看著那道愈發紅得豔麗的紅線,靜默幾秒,抬手解開白玉腰封,扯下半邊衣裳,正準備低頭查看蔓延至心臟處的紅線,就被突然打開的門響聲打斷。

成鳴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一身雪衣、姿容清冷的人,額間冒著細汗,繡著金絲銀線的雪白長袍,鬆鬆垮垮地落在他的腰間,露出寬闊的肩膀和半邊肌肉線條流暢的胸膛。

但下一刻,宋硯星動作很快地提起衣袍。

“出去。”

語氣慍怒。

“這是解暑湯,我剛敲了門,沒聽見師尊回應,怕您出事,這才貿然闖入。”成鳴謙耳朵發燙,把手裡的解暑湯放在桌子上,“弟子並非有意冒犯師尊!鳴謙這就去領罰。”

說完就驚慌失措地退了出去。

看來這條紅線不僅吸取了他修為,還降低了修道人天生敏銳的五感,不然他不至於連敲門聲也聽不到。

宋硯星閉了閉眼,聽著門外的腳步聲消失。

紅線已經從手腕蔓延至心臟,在左胸口縈繞盤旋,不斷纂取修為和生命為養分。

說來,這條紅線是從衛知臨外出曆練,得到機緣的那天晚上長出來的,起初出現在手腕內側,後來逐漸蔓延,隨之而來的是宋硯星越發嗜睡,體內經脈阻塞,靈力開始虧空。

衛知臨修行越好,宋硯星就越差,他就像取之不竭用之不儘的養分被衛知臨汲取。

心臟疼得像被看不見的手掌捏緊,一陣陣的窒息感、瀕死感交織在一起,宋硯星壓下那股伴隨疼痛湧到嗓子眼的乾嘔。

大抵是太痛了,他總會抑製不住地在心裡燃起自毀傾向,或是強行破去皮膚,挖掉心臟,或是拿起匕首將那條不詳的紅線從身體裡生剝了去……

不過是想想,他總能忍住。

就算沒有以後,就算再也醒不過來,他也要活著,將那人狠狠地扯下一層皮。

宋硯星無意識地把蒼白唇畔咬破了皮,鮮血一滴一滴的地板開出血花。

這時,一道悠遠空靈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帶著嘲弄。

“你看,沒了男主光環的你,有什麼用呢?隻能成為他人的養分罷了。”

“我早就說過了,不要再做無用功。”

宋硯星對天道的出現並不意外,沉下臉,沒有回他的話。

“隻要你答應回到原來的劇情線,不再脫離既定的軌道,我就把一切還給你。並且也可以讓他安然無恙地回去。”

他說,“以及回到現實世界後,隻能和命定之人在一起,離那個炮灰遠點,不要再和他發生糾葛。”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天道的語氣都帶著篤定,篤定他沒有選擇,隻能答應。

“不。”

天道愣了下:“你說什麼?”

宋硯星咽下靈力衝撞導致的血腥,啞著嗓子道:“我說,我不答應。”

“就算死,也不會答應。”

天道氣笑了,好一會才說話:“好好好,那你就等著靈力被掏空,徹底成為一個廢人吧。”

那道聲音如同沒來過一樣消失殆儘,半響,宋硯星無聲地勾了下唇-

下午。

宋硯星剛推開房門,差點沒和站在門外,抬手準備敲門的成鳴謙撞到,他敏捷地後退一步。

自從早上成鳴謙沒有敲門進入房間,宋硯星無意間看到他滿臉通紅的模樣,就大差不差地知道了他欺師滅祖的心思。

基於現在還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他隻好先把此事擱下。

“怎麼了?”

成鳴謙的目光從他穿戴整齊的衣裳移開,低著頭道:“衛師弟出事了。”

劇情點到了。

宋硯星頷首,和他一起快步去到前院。

坐鎮的三個考官麵色凝重地站在一起,抬頭望著屬於萬劍宗的水鏡,三人見到宋硯星不約而同地鬆口氣。

“尊上,您快來看看!”幾人都快要愁禿了頭,本就不多的頭發雪上加霜。

宋硯星走到水鏡前,抬眼看去。

茂盛的森林入口處,萬劍宗十餘人聚集在一起,皆是怒不可遏地盯著站在另一旁的衛知臨。

他下意識地視線掠過每一張臉,發現沒有危詔和婁建白幾個人後,宋硯星輕皺了下眉。

那邊的爭吵聲傳了過來。

“就是他,他為了奪取妖核就把崔濤殺死!”

“我就說,你即便有了修為,也還是那般品德敗壞。虧得崔師弟這般信你,怕你不合群落單,就離開我們去陪你。沒想到你居然恩將仇報,把人推進妖獸群,冷漠旁觀他被妖獸撕碎!”

衛知臨冷冷道:“我沒有,不是我做的。”

“我們就在不遠處,親眼所見,還想抵賴?”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還未入宗門前就是個小偷嗎,果然,壞到骨子裡的人,即便是劍尊也掰不回來!”

麵對一聲聲質問,衛知臨驀地想起幼時的經曆,他捂住疼痛的頭,久久沒有說話。

“你不說話就是承認了?雖說是選拔賽,可規則說了,不準自相殘殺,更何況同門,你就等著出了秘境,我們同劍尊還有掌門稟報此事,逐你出師門都是輕的了!”

衛知臨仍低著頭沒反應。

“你說話啊!”有人不耐煩地吼道。

半響,“衛知臨”鬆開按著太陽穴的手,抬起頭,嗤笑道:“好,我承認行了吧,這不就是你們想聽的嗎?”

“眼紅很久了吧,一群廢物。”

“你說誰?你個殺人犯還有臉說我們,既然你承認了,你就等著!”

“等等,趙師兄你看他狀況不對勁,他的身上好像……冒著黑氣!”

“真的,他不會入魔了吧?”

“快退後退後!”

“衛知臨”摩挲著拳頭,緩緩逼近,嘲諷道:“不是很厲害嗎,這會跑什麼,都去給那個不要臉的崔什麼陪葬好了。”

本以為是不小心出了人命,但看情況卻是有入魔的趨勢。

事不宜遲,宋硯星瞬移到了他們的所在地。

“住手。”

“衛知臨”的掌心醞釀著噬人的黑色法術,還未使出,在聽到那道聲音後,整個人一僵,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反噬地吐出一口血。

“師尊,我……”衛知臨奪回了身體的主動權,卻不敢抬頭看他。

被逼到一旁的十餘人,眼睛放光地看向宋硯星。

“尊上您來了!”

“尊上,衛知臨走火入魔了,快把他殺了,清理門派!”

“尊上……”

一片嘈雜聲中,宋硯星半垂眼簾,沒有回應,等十幾人的聲音停了,才開口道:“吾自有考量,你們先去完成任務。”

淡然而不容置喙。

威壓攝人,一群人冒著冷汗,依言離去。

周圍安靜下來。

衛知臨:“師尊……”

“你可有要解釋的?”宋硯星說。

“不是我做的,是崔濤他害人害己,想要搶我的妖核,沒想到害了他自己。”

衛知臨知道那雙淡漠的眸子仍然看著自己,他喉頭艱澀地繼續道:“至於魔氣……”他頓了下,“對不起師尊,我不能說……”

“不能說,你知道隱瞞的後果嗎。”

“知道。”衛知臨低頭。

宋硯星抬手輕輕一揮,眼前的人瞬間砸在了遠處的石壁上。

與此同時,播放這一幕的留影器黑屏斷線。

他走近,俯視著不斷咳血的人。

“你知道天道。”

“你和他有聯係,他教你入的魔。”

聞言,衛知臨震驚地抬起頭。

“他教你一種法術,可以毫無壓力地提升修為,是不是。”

雖是詢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衛知臨聽得臉色愈發的蒼白。

“沒關係,為師不怪你。”

“什麼……”衛知臨微微失神。

宋硯星半蹲,瘦削修長的手捏住他的下頷,淺笑道:“你有事瞞著吾,吾也有件事未曾告知於你。”

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皎月少了那份拒人千裡的清冷疏離,唇瓣含笑,卻莫名讓人畏懼。

“師尊……”再愛慕的心思也在此刻消失殆儘,衛知臨扭頭掙脫了下巴的束縛,有些膽怯地想往後退,卻被人踩住衣擺。

“還沒聽吾說,怎的就想跑了。”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衛知臨紅了眼眶,心理和身體都戰栗地害怕聽到那個事實。

他剛剛不經意間看到了,宋硯星抬起的手腕下的紅線,心底隱隱有了猜測,

“先說個你應該知道的。”

“你提升的修為、氣運,皆是從吾身上奪去的。”

衛知臨:“!”

“師尊,我是真的不知道會傷害到你!”

宋硯星聽了他的解釋,不以為意道:“嗯,吾說了,不怪你。”

“要聽聽吾沒有告訴你的事嗎。”

衛知臨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幼時修習的術法,雖可以重塑經脈,邁入修行的道路,但卻會和魔氣相衝,二者不相容,隻會鬥個你死我活。”

“你說,像不像你和吾。”

“你盛吾衰,吾盛你衰。”

宋硯星垂著鴉羽,慢條斯理地說:“吾還不能死,”他眉目含笑,緩聲道,“所以隻能你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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