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老頭相互握著對方的手，眼眶濕潤，互道珍重。
何俊偉與張老頭住同一個單元，一起走。
張老頭一路走，一路唏噓感慨，還在偷偷抹眼淚。
電梯到四樓停下，張老頭拉著何俊偉出電梯：“走，去我家說說話，我有事要拜托你。”
提前回來的跳跳給兩人開門，張家的大人們都在忙著收拾，客廳裡堆著一些還沒打包完的行李箱，東西比較散亂。
何俊偉打完招呼，被張老頭拉進書房裡，收拾出幾本象棋書交到他手裡。
《弈林新編》《適情雅趣》《順炮全集》《中國象棋精妙戰法》《橘中秘全局譜》，好幾本都是古書模樣的線裝本，並且都被人翻舊了。
最後一本叫《夢入神機》。
這是何俊偉的舒適區，立刻賣弄起來：“這個我認識，我的同行前輩。”
張老頭好奇：“你看過？這可是最早的象棋古譜，明朝時期就成為秘本了，可惜隻保留了285圖殘局。”
何俊偉注意到書名旁邊一行小字，中國象棋古典名著。
哦，不是那個夢入神機啊。
騷瑞騷瑞，是我太年輕了，哈哈哈。
張老頭說：“這些都是我經常翻閱，細心品讀的好書，從入門到精通，從殺招到防禦，從布局，中局到殘局，這些書都有精彩講解。我把這些送給你，希望你能潛心讀書，勤思細品，不要好高騖遠，不要急功近利，爭取把象棋當成一個長期愛好堅持下去。”
“謝謝您，我家裡一本象棋書都沒有呢。”
何俊偉翻了翻，發現每本書裡都有張老頭的蠅頭小字批注，就連那本專門講解大師名局的線裝秘籍書《夢入神機》，幾乎每一局都寫了他的心得。
不對呀。
您連高端局都會解讀了，怎麼棋力看起來跟公園老頭一樣？
何俊偉疑惑看著張老頭。
嘿嘿嘿。
張老頭邪魅一笑，主動幫他問出來：“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熟讀那麼多象棋書，下棋卻很差？”
何俊偉被點透，脫口而出：“您是故意的？”
張老頭沒有否認，指著藤椅說：“坐下說，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忙。”
何俊偉坐下，這藤椅估計有年份了，嘎吱響，但屁股通風涼快，一點都不刺皮膚咯屁股。
張老頭收起笑容，誠懇說：“我想請你有空的時候多陪你王爺爺下棋，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的生活豐富多彩，各種吃喝玩樂，電腦手機遊戲，娛樂手段多，老人們又愛嘮叨，你們不愛聽，但是你王爺爺不一樣，你多陪他下棋多陪他聊天，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張老頭娓娓道來。
王老頭最早是武大的老師，筆杆子寫作能力強，後來得到市裡領導的賞識，提拔為秘書，陪同領導外調，步步高升，等領導退休後，他兜兜轉轉又回到市政府辦公廳，現在已經退休十多年了。
王老頭唯一的業餘愛好就是象棋，最初是因為領導喜歡，他陪著下，下著下著就堅持了一輩子，退休後每天不摸一摸棋子，找人殺幾盤，渾身都會不舒服。
就像某個過氣的網絡遊戲，年輕時天天玩，時間久了就變成生活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即使每天上線了不知道乾什麼，也會不由自主登上來。
看看黯淡蒙塵的一身神裝。
看看刷了千百遍才掉落的坐騎。
看看好友列表裡一個個熟悉的灰色名字，最近登錄還是在幾年前。
當死去的記憶一點點重現，和朋友們並肩作戰，熬夜奮鬥，分享喜悅的場景一幕幕浮現，那是逝去的青春在照亮曾經的輝煌，總會讓人癡癡回想，輕歎一聲，再存一份電子骨灰盒。
象棋就是王老頭的精神寄托。
張老頭說：“老王雖然退休了，但能量還是有的。你最好回去跟你爸媽說一聲，讓你正式拜個師，假如哪天你家遇到出錢找人都搞不定的事，可能你王爺爺一個電話就擺平了，你懂我意思吧？”
“我懂。”
何俊偉他媽是國企會計，他爸開公司做生意，耳濡目染的複雜環境，超越普通家庭的社會見識，讓他比同齡小孩兒要人間清醒的多。
張老頭像看自己孫子一樣慈祥：“我是看著你長大，喜歡你才跟你講這些，要是換成關係一般的人，哼，我提都懶得提。”
何俊偉嘿嘿笑，領會到老爺子的好意，好奇問：“您故意裝弱，也是想讓王爺爺開心吧？他幫了您什麼？”
張老頭一點都不避諱：“幫了很多，我原來是生產車間的工人，認識老王幾年後被調到辦公室了，級彆提一級成了乾部編製，退休待遇加的不是一點半點。光這個忙就值得我把他當成恩人供起來，感激一輩子，你說是不是？”
“確實。”
“跳跳讀紅領巾小學，那時候房產證沒下來，學校不收，也是老王出麵打招呼才搞定。你也是紅領巾出來的，應該知道你們學校有多難進吧？”
“嗯，我一個同學家裡據說出了20多萬讚助費，長期班上倒數第一。”
“還有，你看咱們小區物業現在挺好吧，還不都是因為老王的麵子，整個小區的人都應該感謝他。其他就更多了，好多事老王悄悄辦了卻不說，外麵沒人知道。”
張老頭最欣賞老王實乾，低調，不邀功的性格。
他最早接觸是報恩心態，把自己定位成陪玩，相處久了慢慢產生感情，人生難得一隻雞，兩人從玩伴升級成好朋友，感情越來越深。
張老頭這次搬到女兒家，考慮到一年半載見不到麵，老王除了下棋又沒其他愛好，老伴前幾年去世，兒子媳婦工作太忙顧不上他，他一個退休老人如果連唯一的精神慰藉都滿足不了，說不定過不了幾年就會老得像一張舊報紙，朽木智障，風中殘燭，快速熄滅。
所以張老頭才會鄭重其事，請何俊偉幫忙。
張老頭感慨說：“老王這種身居高位的人其實很寂寞，他很難找到知心朋友，好多人處心積慮接近他都抱有特彆目的，有時候我會唱黑臉，幫他篩選朋友，這些年我也確實擋了不少人的財路，得罪不少人。”
何俊偉也懂：“我應該到不了那一步吧，我最多陪王爺爺下下棋，解解悶。哎對了，您可不能藏私，一定要教我全部的象棋技巧。”
“我後天就回去了，哪有時間教？”
“您也是我師父之一，隻要您心裡願意就行。”
“好好好，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傾囊相授。”
何俊偉不需要以後，他隻需要現在同意就行了。
果不其然，張老頭的太空保溫杯容器顏色更綠了，原來吸收率才20%，現在達到95%，可以繼續提煉象棋技能。
噸噸噸噸。
張老頭的象棋能力全部提煉出來，複製到何俊偉的瓶子裡，【平平無奇的中國象棋（from.張文順、王貫平）（優秀）】升為（傑出）。
好家夥！
竟然是【傑出】級彆？
張爺爺深藏不露啊！
真不愧是草叢老六，奧斯卡影帝，演了幾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