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頂,天與雲齊齊沉下,似要將靈山生生壓折。
墳婆站在那隨風飄動的紅色帷幔與綢帶間,抬頭看著祭台上方的枯樹,那盤根錯節的枝椏以一種詭異的形態延展開,又被帷幔綢帶束縛住。
她身後跟著一大群村民,那群村民中間用兩匹老馬駝著兩個穿了一身紅衣的孩童。
不遠處的屋頂上,有人正悄聲看著這一切,下麵的人群無人察覺。
屋頂之上,是本該在遠處院子裡昏睡著的江懷雪和謝辭。
江懷雪側身靠著瓦片,隻露出一個頭來,她歪頭看得有些出神,好半天才對謝辭道:“我怎麼覺得這兩個孩子有些眼熟?”
謝辭仔細看了一番,卻隻看到兩個孩童的背影,辨認不出什麼來。
村子裡的人不少,年紀相仿的孩子也足夠多,他們昨日在大席上見過不少,但也都確實沒有多深的印象。
那兩個孩子身著紅色衣裳,頭發用紅繩綁著,就連鞋襪也都是紅色,這般喜慶的顏色,卻莫名的叫人看出些詭異來。
謝辭看著下麵躁動的人群,皺眉道:“山神祭要這些孩童做什麼,難不成要以活人祭祀麼?”
江懷雪搖搖頭,她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突然注意到不遠處的院子裡有人在瘋狂的拍打著院子的門,他們站在高處,剛好可以看清那院子裡的動靜。
那兩人被困住手腳,與其說是拍打院門,不如說是拚儘全力想用身體將門撞開。
雖然離得太遠江懷雪並看不清那兩人的麵容,但在看到他們衣著時,江懷雪卻一下子就認了出來:“是我們在路上遇到的那一家子,他們穿著跟城中其他村民格格不入,那兩個孩子也是他們的孩子!”
謝辭順著江懷雪的視線看去,那好看的眉眼漸漸浮現出些慍色。
“沒想到他們竟然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殺人……”江懷雪道,“難怪之前這家人急於逃離,想來就是為了孩子。”
能讓他們拚命想要逃離的祭祀,當然不會是要兩個孩子去祭台上磕個頭上柱香那麼簡單。
謝辭已然將千霜拿了出來,若是這些村民真的要動手殺人,那千霜今日定然見血。
墳婆在祭台上喃喃著不知所雲,她手中的拐杖此刻仿佛化作了通靈的神杖,那些村民都無比虔誠的對著她跪拜磕頭。
老馬的背上被放了一塊狀如蓮台的馬鞍,蓮台四麵八方的蓮花尖兒上都綴著流蘇美玉,碰撞發出清脆的叮鈴聲,兩個孩子就被放在那金色的蓮台之中,有人拉著老馬繞祭台走了三圈,然後回歸到旁邊盛裝的隊伍中。
那一隊人馬帶著不少東西,開始向深山出發。
祭台之上的墳婆還在高聲唱和,她蒼老的聲音被天地賦予了神意,所有的村民都對她深信不疑。
江懷雪和謝辭遠遠跟上那隊人馬,開始往深山中走去。
這一走就足足走了一整日,那些人才終於在一處巨大的山洞口停了下來。
這裡處處透露著詭異,與其說是山洞,不如說是整座山的中間裂開一條縫隙來,高聳嵌入山頂雲巔之上,但又沒徹底斷裂開,頂上透不下來一絲一毫的光。
那些人在洞口拜了又拜,然後才顫顫巍巍的開始往裡走。
他們走得很慢,有些人走到一半連東西都抬不動了,似乎是害怕極了裡麵的東西。
這山洞底部的入口很寬,但全部都是嶙峋的怪石,正好足夠江懷雪和謝辭從一側避開他們的視線溜進去,找了個隱隱之中的暗處躲好。
那些人將托著孩童的老馬推到隊伍的最前麵,老馬嘶鳴著想要往回走,卻被兩邊都人牢牢拽住。
兩人一馬僵持了好一會兒,後麵隊伍裡的人也越發不安。
他們好像一直在懼怕什麼東西,但這裡除了黑暗,空無一物。
突然,隻聽一聲仿若妖魔嗚咽的震耳低嚎,過了一會這聲音消失了,但山洞頂上的石壁竟然開始發出微弱的亮光。
這亮光照亮了前麵不遠處的空曠空間,那裡有一座巨大的山神像!
與其說是神,不如說是半人半獸的怪物,那神像人麵蛇身,唯一像人的麵容卻也青麵獠牙,看起來凶狠萬分。
“老大,這到底是山神還是蛇妖啊?”隊伍裡有人很小聲的問道。
然而這洞穴中實在是太安靜,那人的話清晰的傳緊所有人耳中。
走在最前麵的人猛地回頭:“不想死的話就給我閉嘴!”
剛才那妖魔嗚咽般的聲音突然再次響了起來,最後逐漸變得尖銳,如同催命的音符。
一行人被嚇得不輕,為首那人突然拔刀將老馬四肢齊齊砍斷,隨後也顧不得老馬跪倒後險些摔傷的孩子,轉身拔腿就往洞穴外跑去。
“留下祭品,然後跑——快跑!”
隊伍裡剩下的人見狀也立馬丟下擔著的東西,轉身頭也不回的拚命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