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樂瑩噙著笑,先去給皇後請安,說了幾句後便告辭,說想去遊湖。
“你這丫頭,就是閒不住,去吧。”皇後含笑道。
寧茵見狀,趕緊開口:“母後,我也想去走走。”
“待會兒你二哥哥就來了,你且留下等他。”皇後表情立刻淡了。她口中的二哥哥,便是林點星。
寧茵心裡不服氣,卻還是隻能留下。趙樂瑩臉上笑意不減,迎著她嫉妒的眼神施施然離開了。
趙樂瑩說是遊湖,其實不過是個告退的理由,她本來隻是裝模作樣地去湖岸邊轉一圈就走,結果看到一艘小巧精致的小船,頓時來了興致,可惜沒等她叫看守的太監牽船,硯奴便先一步開口:“殿下,這船頭重腳輕,怕是不穩妥。”
一聽他這麼說,趙樂瑩便放棄了:“那還是算了,其他船太小家子氣了,本宮瞧著實在不喜歡。”
說罷便慵懶轉身,朝著彆處去了。
硯奴垂著眼眸跟隨,兩人繞著湖走了一截,趙樂瑩頓感無聊,索性找個陰涼處歇著。
“有些餓了,你去叫人給本宮送些點心來。”她懶洋洋地開口。
“是。”
硯奴應聲往擺了點心果子的涼亭去了,剛一到地方,便遇見了傅長明和其他幾位大臣。
他沉默一瞬,轉身便要離開。
“你是長公主殿下的侍衛吧,來此所為何事?”傅長明叫住他,其他人的注意力頓時轉了過來。
硯奴隻得對眾人抱拳:“奉長公主殿下之命,來取一盤點心。”
傅長明笑笑,給他讓出一道路:“自便。”
硯奴垂著眼眸走上前去,在諸多吃食中挑了疊較為軟和的,端著轉身離開了。
傅長明眸色沉沉,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旁邊人見他一直盯著看,自然而然地聊到了硯奴。
“我說這個硯奴,空有一身本事,卻甘心做什麼男寵,當真是丟了男人的臉。”
“可不就是,大丈夫當忠君愛國,他不想著報效君王,卻整日縮在後院做烏龜,真是上不得台麵。”
“若是我裴家有子如此,我定將他家法處置,絕不姑息。”
傅長明眼神越來越暗,在聽到最後一句後倏然笑了出來,接著看向說話的人:“聽聞裴大人家公子先前出門遊曆多年,如今已經回來,今日這樣的好時候,怎不見大人將其帶出來散散心?”
說話的人正是裴繹之的父親,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很快又道貌岸然:“王爺怕是不知,犬子近來生了怪病,整日神誌不清,下官怕衝撞了皇後娘娘,這才沒有帶來。”
“原來是生了怪病。”傅長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周圍人也跟著笑,顯然有種心照不宣在裡頭,那人頓時沒臉,匆匆說了兩句話便離開了。
另一邊,趙樂瑩閉著眼睛假寐,一隻手輕輕揉著腰。方才在馬車上雖然隻是親吻,可他手勁太大,攥得她腰都跟著酸,先前還不覺得,這會兒多走了幾步路便十分明顯了。
她的手勁不大,又隔著不薄的衣裙,捏腰時即便用了大力,也如隔靴搔癢,怎麼都不太舒服,於是揉著揉著便放棄了,隻是她剛一鬆手,腰上便貼來一隻溫熱的大手,一下一下捏得她腰酸不已。
趙樂瑩悶哼一聲,睜開眼睛對上一雙沉靜的眼眸,她勾起唇角,獎勵地在他唇邊親了親。
硯奴喉結微動,半晌另一隻手將點心奉上:“殿下。”
趙樂瑩笑笑,捏了一塊嘗了一口,覺得味道還算不錯,於是直接遞到了硯奴唇邊:“嘗嘗。”
硯奴垂眸看向她手中的吃食。
“嫌我臟?”趙樂瑩舉了半天沒見他吃,於是抬頭看向他。
“沒有。”
沒說卑職不敢,趙樂瑩便不同他計較了:“那嘗嘗。”
硯奴沉默一瞬,低頭輕咬一口。
“本宮又不是喂貓,都吃了。”趙樂瑩不悅。
硯奴頓了頓,又咬了第二口,這次要全部吃了,便不可控製地將她的手指也咬住了。趙樂瑩喂完,隨意地在他身上擦了擦手,又去吃第二塊。
時至晌午,太陽是有些曬的,但她在陰涼處,麵前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麵,倒是覺得氣候舒適正好。
一盤糕點很快在兩個人的分食下解決大半,趙樂瑩揉了揉有些發撐的肚子,正要起身去走走,便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騷亂,禁軍、宮人,都如下餃子一般往水裡跳。
“大概是有人落水,走,去看看。”趙樂瑩一看有熱鬨可瞧,當即叫上硯奴往那邊去了。硯奴看了眼還剩小部分的糕點,猶豫一瞬後儘數端上,跟在趙樂瑩身後往前去。
趙樂瑩隻想著瞧熱鬨,卻不曾想這熱鬨是自家人的,當看到寧茵水漉漉地被宮女救上來時,她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湖邊一片兵荒馬亂,寧茵很快就被背去了廂房。趙樂瑩叫了個宮人問,這才知道她是遊湖時不小心落水。
“遊湖而已,好端端的怎會落水?”她愈發好奇。
“小殿下選的那艘船隻是樣子好看,根本經不住人,小殿下帶的人又多,剛一上船便翻了。”目睹的宮人恭敬道。
趙樂瑩無言片刻,待人走後扭頭看向硯奴:“幸虧有你,否則今日丟臉的就是本宮了。”
“卑職本分。”硯奴垂眸,唇角卻微微上揚。
趙樂瑩捏了捏他的手指,揉了把臉擺出憂心忡忡的模樣,快步往寧茵休息的寢房去了。
寢房裡也是一團糟,寧茵在皇後的陪伴下換過衣裳後,太醫進來問診,折騰半天才允許其他人去探望。趙樂瑩身為寧茵的姑姑,自然是第一個進去的。
“寧茵,你沒事吧?可擔心死姑姑了!”趙樂瑩皺著眉頭走進去。
寧茵裹著一床被子,倚在皇後懷裡,聞言恨恨看向她:“看船的太監說,你知道那條船有問題。”
趙樂瑩一愣:“哪條船?”
寧茵氣惱:“你還跟我裝糊塗……”
“茵兒,彆胡鬨,”皇後不悅,“卓犖又不知道你會去遊湖,不知你會選那條船,如何能怪她?”
趙樂瑩還擰著眉,似乎沒聽懂她們的意思,好半天才恍然:“你說的是那條船……”
話沒說完,便一臉愧疚,“確實是姑姑不好,我當時隻看那條船不太好,便沒有去坐,不成想你後來會去,若是知道,我說什麼也要叫人把船砸了。”
“你少在這假慈悲,明明就是你故意的……”
“寧茵!”皇後蹙眉,寧茵不甘心地閉上嘴。
皇後這才看向趙樂瑩:“她嚇糊塗了,你彆同她一般見識。”
“自然。”趙樂瑩唇角噙笑。
皇後抿了抿唇:“話說回來,你既然知道船有問題,確實該叫人處理了,今日也就是茵兒命大,否則出了事,你這個做姑姑的怕是一輩子都要良心難安了。”
她自己蠢,坐小船還要帶一堆人,我為什麼要良心不安。趙樂瑩歎了聲氣,點頭稱是:“下次我定會注意。”
說罷,又關心寧茵幾句,然後完成任務一般離開了。
她一走,寧茵頓時委屈:“母後,你都不幫我。”
“本就不怪她,叫母後如何幫你。”皇後嗔怪地看她一眼。
寧茵不高興:“可你看她,剛才一直笑,分明就是在看我的笑話。”
“她同你父皇又不是真的兄妹,也不是你親姑姑,看你笑話也正常,”皇後摸摸她的頭,“你呀,日後還是穩重些吧,怎能叫一個氣數將儘的長公主,壓了你嫡公主的風頭。”
寧茵沒有討到便宜,還被皇後教訓,心中愈發不滿,卻也隻能咬著牙答應了。
踏秋一行本該因為她落水提前結束,隻是寧茵不住撒嬌,皇後反答應延遲到晚上,一個時辰後,寧茵便又活蹦亂跳了。
她心裡明白自己落水不關趙樂瑩的事,可還是給她記了一筆,從能出門開始便一時思索怎麼討回來,沒等想出個頭緒,便看到硯奴一個人出現在湖邊。
她眼眸一眯,帶上幾個宮人走過去,直接將他攔住了。
“小殿下。”硯奴水波不興,垂眸抱拳。
寧茵冷笑一聲,不等她找理由發難,旁邊的宮人便機靈道:“小殿下,奴才方才看得清楚,您落水時他非但不救,反而拿著盤糕點吃,分明是瞧小殿下的熱鬨。”
“放肆!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看本宮的熱鬨,看來本宮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不行了,”寧茵順勢怒喝,“來人,給本宮打!”
硯奴抬眸,看向她身後眾人。
他生得高大,肌肉又極為剛勁,冷下臉時充斥著肅殺之氣,寧茵身後的宮人們一時麵麵相覷,竟然不敢靠近。
寧茵憤怒:“你想造反嗎?!還是說你的主子想造反,所以你這個奴才才如此囂張,如今連本宮都敢違抗!”
她話裡話外牽扯到趙樂瑩,硯奴垂眸:“卑職不敢。”
“還愣著乾什麼,給本宮打!”寧茵怒斥身後的人。
眾人對視幾眼,當即咬著牙衝了上去,硯奴臉色陰沉,雙手緊緊攥拳,卻半點沒有還手。幾個奴才都是練家子,有一個一腳踹在硯奴腿彎,饒是硯奴一身鋼筋鐵骨,也因此跪了下去。
硯奴唇角、鼻梁很快都留了傷,可他眼睛卻都不眨一下,仿佛疼的並不是他。他這樣硬挺,無疑激怒了眾人,於是下手更為狠戾,其中向寧茵說嘴的奴才,更是直接撿起地上的乾柴,朝著硯奴的頭用力揮去。
寧茵看到他的動作,下意識叫他住手,然而為時已晚,那人的棍已經收不住,眼看著就要砸在硯奴頭上。
千鈞一發之際,一塊碎石直接打在那人手腕上,那人慘叫一聲,手中木棍應聲而落。
“小殿下方才落了水,不在屋裡好好歇著,怎麼還有力氣教訓人?”
寧茵怔愣回頭,看到是傅長明後還有些沒回神:“鎮南王……”
“小殿下累了,回去歇著吧。”傅長明眼神冷漠。
寧茵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開口,動手的奴才們便趕緊扶著她離開了。
傅長明看向半跪在地上垂著頭的某人,半晌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這便是你的選擇嗎?”
硯奴額頭破了一道口子,血從裡麵流出,順著臉頰到下頜,再點點低落在地上,沒入了枯黃的草地:“不會太久的,”
說完,他抬頭看向傅長明,“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