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萬裡無雲。
大雍國,江州府豐水縣的莊戶百姓們,陸陸續續的結束了勞累的秋收。
雲莊是豐水縣下的一個莊子,莊子下有兩個小村落。
棗溝村和山前村,兩個村子加起來有四十八戶,大半的村民都佃了雲莊的地來種。
村民們起早貪黑的在地裡頭忙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熬到秋收結束,各家的米缸終於能填滿一點了。
太陽初升,棗溝村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
昨日剛秋收結束,在長時間的勞累後,佃戶們終於能睡個好覺。
今日整個棗溝村的人,都起的都有些晚了。
“等今日交了租子,就讓孩子們吃頓新米,彆往裡頭摻粗糧了。”
籬笆院裡,李如海坐在缺了條腿的木凳子上,手裡拿著草鞋。
他將鞋跟往地上磕了磕,鞋洞裡麵簌簌的往黃土地上落下不少的細小顆粒。
一大家子整日起早貪黑的侍弄莊稼,就是為了交完稅收和租子後,家裡能多剩點糧,叫家裡孩子們能吃兩頓新米白麵,養養身體解解饞。
聽到一家之主發話,李家的五個小蘿卜頭們高興的要跳起來。
外頭的熱鬨歡呼,叫屋裡正煮豆飯的江春花聽的直皺眉。
她掀起鍋蓋撈煮熟的豆飯,還不忘大著嗓門喊道:“你這老頭子話說的這麼滿,要是今年東家漲租子,那點糧食能不能撐到開春都不知道,你倒是先允出去了些。”
在廚房裡跟著忙活的大兒媳聽了沒敢吱聲,外頭叫嚷著的五個孩子,有三個是她生的。
可不就是不敢吱聲,生怕她婆婆啐她一句:帶不好孩子,不曉得家裡艱難,淨知道鬨著吃。
聽到阿奶的聲音,五個小蘿卜頭頓時沒了聲音。
若他們的腦袋上要是有蘿卜纓子,這會就能肉眼可見的蔫噠了。
他們再小也知道,家裡做飯的事,是阿奶做主。他們阿奶說不能吃,那誰來勸都不好使。
看著孫兒們失落的模樣,李如海悶不吱聲的把磕去砂石的草鞋穿好。
他如今四十有五,卻已是兩鬢斑白,皮如枯樹。
人也乾瘦黝黑,精瘦的很。寬大的手掌上全是老繭和裂縫,粗硬的指甲之間藏著洗不掉的汙垢。
“拚命種了這大半年的地,不就是叫孩子們能吃口新米白麵?”
李如海對著廚房說完,雙手往身後一背,“我去找他三叔問問看。”
江春花聞言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他三叔雖說是個村長,可他要是知道今年東家租子漲不漲,早就和他們說了,哪裡能等到現在?
老頭子犟的很,攔著不讓去反而和你生氣。
江春花也沒管他,給留了一份豆飯在灶上,招呼著一大家子來吃朝食。
現在還沒深秋,天氣不冷。李家早上和晚上依舊是搬出桌子凳子直接在院子裡吃的。
飯桌上,江春花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他們佃地的東家。
她有些愁眉不展,今年怕還是要漲租子,畢竟這位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
雲莊的東家和彆的莊子都不同,他不是男子,而是個哥兒。
彆看這東家是個年歲不算大的哥兒,那狠辣的心腸和手段,可是他們莊戶人家少見的。
雲莊的主家本是耕讀之家,爺爺那輩出了個進士後,就舉家離開。
經過這些年的發展,主家那位老爺早換了人,這位比頭先的老爺子還厲害。
聽說當年是個什麼探花,如今已當了五品的大官,還是在雍京。
那可是皇城啊,天子腳下。聽說在那當官,天天都能看皇帝呢。
雲家莊子在江州府有五個,豐水縣的這個最小。
這邊雲莊的管事換過一次,這個倒是個厚道的。帶著一大家子兢兢業業的打理莊子,對他們這些佃戶也頗有關照。
不像前頭那個管事,拿著雞毛當令箭,可勁的剝削欺負他們這些佃戶。
自從雲莊頭些年換過一次管事後,他們棗溝村和山前村日子過的雖清苦,至少沒有被打壓,更沒動不動的就要交孝敬。
家裡頭有姑娘和哥兒的,也都沒藏著不敢示人,就怕被品性不端的瞧了去,心裡惦記上。
要是整日裡躲躲藏藏擔驚受怕的活著,那日子可還怎麼過啊。
原以為這樣的好日子能一直在,可誰知道,三年前雍京主家那邊竟然來人了!
是主家的一個哥兒,還帶著一歲大的孩子。
雲莊來了東家,大家夥知道後心都懸著,怕這東家是個不好相與的。
在那位來了的第三日,棗溝村和山前村的村民們,懸著的心也終於死了。
雲莊的管事張木橋,一張臉苦哈哈的出現在地頭,宣布了今後要加一成租子。
後來的三年裡,年年漲完夏租漲秋租。還都不是提前告訴你,全都是臨時說,打得人措手不及。
交租的時候也是被各種刁難,指著準稱的穀子說不夠量,當著人的麵拔根頭發放穀子裡,說穀子不乾淨……
比交稅糧時遇到的小吏還要難纏。
可是再難纏也要忍著照他們要求的去做,不然就佃不了地。
按大雍的規矩,男子二十成丁,可得十畝口分田,女子和哥兒是沒有分田資格的。
她家裡一共分了四十畝地,卻有十五口人。要是不佃地,交了稅後,哪裡還能夠吃?
而這周圍還能佃或者買的田,除了荒地,全是雲莊的。
開荒勞累,產出少,誰也不想花那精力去弄。而且要是地養好了,也會被立即低價買走。者不是他們能掌控的。
這位東家對他們這些佃戶狠,對他唯一的兒子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