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第41章
一大巴的人, 頭都快伸出了窗戶外,盯著車外的幾個人看。
方臻倒不覺得許風釀生氣是什麼大事,他還納悶呢, 剛覺得自己解脫,結果也沒解脫幾個小時。
而李盼雪眼中的八卦之情簡直要溢出來, 止不住地在他們身上掃視, 一副很想說話又忍住的神情。
“他是誰?”許風釀的視線又落到了江宜川身上, “你不應該給我解釋解釋?”
方臻瞪圓了眼睛,“你是誰?我憑什麼給你解釋?”
眼看是又要吵起來的節奏。
李盼雪當機立斷, 挺身而出, 拽住了江宜川的胳膊, “許大學霸, 你誤會了,這是我表哥,和方臻不熟, 他今天過來幫我忙的,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他幫忙了, 表哥, 我們走吧?”
她一頓話說出來, 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連江宜川也還懵著。
緊接著,江宜川被李盼雪拽出了幾步。
江宜川的眼神還在方臻的身上, 緊緊盯著方臻看, 估計在場隻有方臻能理解他的眼神——這是向他求救呢。
彆的不說, 江宜川確實是害怕李盼雪強勢的性格, 剛剛還有方臻在他麵前擋一擋,如今李盼雪把他拽走, 恐怕是沒人能幫江宜川了。
方臻道:“等等。”
他竟然還伸出手拽住了江宜川。
方臻的想法也很簡單,他和江宜川都是男人,哪怕江宜川懷孕也還是個男人,而李盼雪是個女生,他三觀正常,不可能貿然觸碰一個女生,這不很猥瑣嗎。
於是他就拽住了江宜川。
誰知道下一秒李盼雪就甩開了他的手,像是怕被他沾上什麼麻煩,“你有話好好說,彆動手動腳。”
方臻哽住了。
許風釀又冷笑了一聲。
方臻聽見許風釀冷笑,更加的惱火,氣也恨不得發許風釀的身上,“有什麼好笑的?”
方臻本來想囑咐李盼雪幾句,免得回去後江宜川被李盼雪說的又想不開,聽他們剛剛的談話,方臻知道這個江宜川也不是自願懷孕的,一個男人懷孕已經夠離譜了,還要被表妹追在屁股後麵罵,萬一他再跑了,李盼雪不是白著急嗎?
看現在這樣,方臻深呼吸,對著李盼雪擺擺手,“好好好,你還是快走吧。”
李盼雪扯著江宜川走了。
方臻的注意力這才落在了許風釀的身上。
他首先看的是一直停在路邊的大巴,抬起頭時,頓時車窗上趴著的嗚嗚泱泱的人全都做鳥獸散去,車身甚至都晃動了幾下,像是生怕方臻不知道有一大群人看熱鬨。
許風釀上前,手搭在方臻肩膀上,掌心像是用了些力氣,“我們剛剛回來,要去舉辦慶功宴,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去?”
方臻嘴上道:“你們的慶功宴,我跟著算怎麼回事?”
然而下一秒,他還是出現在了大巴車上,和許風釀並排坐在一起,清咳著往窗外看。
“不是,”方臻又不自在又好奇,“你們吃什麼去?”
雖然彆人都不知道為什麼許風釀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但是氛圍總體是開心的,沒人想回學校繼續學習,聽見方臻的詢問,立刻有熱心同學大聲告訴他:“吃鐵鍋燉!”
方臻口水快流下來了,“燉什麼?”
“各種肉都有吧?老師請客,應該是老師說了算。”
方臻這頓飯蹭的怪不好意思的,還起身跟老師打了個招呼。
在他和老師聊了兩句後,他忽然感覺自己的左手被人抓住了。
方臻一愣,隨後眼睛睜得溜圓。
大庭廣眾之下……也不算大庭廣眾,不過也是公共場合,許風釀竟然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強硬地擠進他的指縫中。
隨後,和他十指相扣。
方臻不能大幅度甩,幅度太大會被人看見,隻能小幅度掙紮。
方臻咬牙低聲問:“你乾什麼?瘋了?”
幾天不變,許風釀瘋子的程度越發厲害了。
從今天贏了比賽起,許風釀可謂是眾星捧月,沒人會對他說一句重話,隻有方臻敢這樣,毫不顧忌他身上的光環,該罵就罵。
許風釀想,他也確實是瘋了。
他的聲音很冷淡:“今天我請客,我們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這句話也被老師聽見了。
老師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微妙,誰都知道許風釀家裡有錢,但再有錢到底也是個學生,許風釀這個舉動,多多少少有點不給他們麵子。
眼看老師們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方臻低下頭,“許風釀,你的情商呢?你不是最會討老師喜歡嗎?炫耀你家錢多是不是。”
“炫富?”許風釀輕笑,“這是我最不需要炫耀的東西,你想去什麼餐廳?現在就可以挑。”
方臻覺得,他這做派莫名眼熟。
仔細一想,不就是他妹給他分享過的小說裡的霸道總裁嗎?看來他們霸道的性格是無師自通的,做事都如出一轍。
方臻小聲道:“你有沒有感覺你老師的臉色越來越黑了?”
“所以呢?”
“好,”方臻能屈能伸,反握回去,緊緊牽住許風釀的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幾號去競賽,你能不能圓個場?”
他不想他接下來吃飯都吃的食不下咽。
氣氛不好真影響食欲。
他認輸!
方臻現在是真想扇自己這張饞嘴,真當天下有免費的午餐?
許風釀依舊從容不迫地坐著,“還不夠。”
方臻不解,“還有什麼?”
剛剛許風釀不就是因為他不關心他競賽的時間生氣的嗎?還能有什麼好氣的?
許風釀問:“那個男人是誰?”
方臻服了。
繞來繞去,許風釀最在意的,竟然是李盼雪的表哥!
“這個人……”方臻真的沒脾氣了,牽著他的手坐下來,“這個人的情況很複雜,我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而且涉及到人家的隱私,等沒人了跟你說行不行?”
許風釀不悅:“你還知道他隱私?”
方臻:“我勸你思想不要太肮臟。”
許風釀再次冷笑,把方臻不動聲色藏在衣擺之下、兩人交握的手擺到了明麵上,隻要有誰往他們的座位上一看,立刻就能看見他們手牽手。
方臻真是怕了,一瞬間竟然有種上刑的既視感,隻不過彆人上刑是疼痛,他上刑上的是麵子。
兩人暗中較勁,他想把手摁下去,許風釀偏要大大方方讓全世界看見他們十指緊握。
“停停停,”這次依舊是方臻認輸,“隱私也分很多種,比如誰家親戚離婚了,誰家親戚去世了,這都算個人隱私吧?你想成什麼了?我跟李盼雪表哥都不認識。”
許風釀麵無表情:“不認識他還躲你身後?”
方臻道:“李盼雪一直罵他,我拿我當救命稻草呢!”
“看樣子你還幫了他挺多,”許風釀角度刁鑽,“否則誰拿一個陌生人當救命稻草?”
方臻張了張嘴,頭一次啞口無言。
他簡直無語了。
許風釀道:“我看他長得確實不錯。”
“大眼睛小臉,身高不高,小鳥依人,長相挺萌,”許風釀一頓,語氣逐漸陰陽怪氣,“確實是你的擇偶標準。”
方臻被氣得沒話說了。
但緊接著,他突然反應過來什麼,“等等,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許風釀冷笑:“原來你才反應過來。”
誰知道他吃一個孕婦的醋!
而且還是個男人!
許風釀繼續道:“看來他確實挺符合你的審美。”
方臻已經在思考拿什麼堵住他的嘴合適了。
許風釀道:“我都這麼說了,你一句都不反駁。”
夠了!!!
*
最終還是去吃了鐵鍋燉,方臻就是很想吃這一口,拿什麼高檔餐廳換都不樂意。
他們找了一個規模很大的連鎖店,進去後服務員找了半天才找到能容下十幾個人的包廂。
在進去後,大家都入座趟餐具時,許風釀到底是打了圓場。
他對著老師道:“其實今天我說我請客,主要還是想給諸位老師一個謝師宴。”
老師們一愣,微妙的情緒這才緩和。
“這幾天競賽,諸位老師都辛苦了,”許風釀舉杯,周身一股領導範,“其他同學都是學生,沒必要出這筆錢,而讓老師破費也實在不應該,所以不如我請客,以茶代酒,敬諸位無私奉獻的老師。”
老師們的不滿總算散去了。
他們麵麵相覷,都在彼此的臉上看見了“原來如此”這四個字,於是也都舉杯,回敬許風釀。
許風釀放下杯子,“我特意囑咐小廚房做了幾道有名的謝師菜,老師們可以多嘗嘗。”
“這怎麼能好意思呢?你畢竟還是個學生。”
“行,老師們過會兒多吃幾口,怪不得你們班主任那麼喜歡你呢,和你相處這幾天下來,我算是知道了!”
方臻在車上都快被許風釀搞自閉了,見狀也是瞠目結舌,佩服他的交際手段。
同時,他渾身一僵。
許風釀的腿不知有意無意,往他的方向偏了偏,桌子下,兩人的大腿緊緊貼在一起,肌膚的溫度清晰的傳遞過來,甚至有點熱。
接著,許風釀的手又握住了他,動作中充斥著占有欲。
還有怒氣未消的霸道。
方臻咬牙,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你牽我的右手,我怎麼吃飯?”
許風釀今天像是偏要為難方臻,淡淡道:“要麼用左手,要麼我喂你吃,你自己選。”
方臻:“……”
上次還是揍輕了。
他也絕不如許風釀的意,用左手就用左手。
一頓飯吃得方臻汗流浹背,一邊要控製不熟練的左手夾菜,一邊還要防備彆人看見他和許風釀偷偷摸摸的小動作,累得他再也不想吃鐵鍋燉了。
根本吃不飽!
方臻的怨氣簡直要化作實質,變成黑色粘稠的液體從他的身體裡流淌出來。
等吃完後,方臻的肚子還是癟的。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吃,他右手邊的碗已經被許風釀夾上來的肉填滿,甚至溢出個小尖。
他硬撐著他那個該死的骨氣,愣是一口沒動。
出去時天色已經晚了,很多高中的同學都是住校,需要再乘坐大巴車返校。
等他們回去後,大概率也不會去上晚自習,而是在宿舍裡休息,所以許風釀也可以選擇不回去。
方臻請了假,目前班主任還沒給他打電話,他回不回去也無所謂。
就是……他很想擺脫許風釀這個變態。
所以在許風釀跟老師說“我家的司機來接我的路上了,我父母想讓我先回家”時,方臻立刻舉起了手。
“我回去,老師,我能不能蹭——唔。”
許風釀修長的手掌嚴絲合縫地捂住了方臻的嘴。
他的手掌全展開,有方臻大半張臉大,被他製住時,方臻一時間都沒掙開。
他聽見許風釀冷靜的聲音:“他也不回去,老師。”
老師們對方臻不是很熟悉,都以為他們兩個是朋友呢,還是關係很好的那種。
聞言目光都帶著打趣,笑著上了大巴車。
方臻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巴車從他眼前緩緩駛出,消失。
許風釀的手也移開,“在原地站著彆動,等我回來。”
方臻不明所以,也懶得再問。
他覺得,他再待下去,一定會想辦法和許風釀同歸於儘,於是在許風釀轉身消失的一瞬間,他根本沒打算等著許風釀,自己腳底抹油。
……
拎著一堆小吃回來後,許風釀看著空無一人的路口,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像是早就料到了。
方臻這個人,隻能來軟的,不能來硬的。
如果非要和他對著來,他反抗的心隻會越來越強烈。
哪怕方臻的家庭很和睦,許風釀也見過方臻無數次跟他父親頂嘴吵架。
他骨子裡就是有股叛逆的底色在。
相反,如果有人隻和他說好話,一味地順著他,哪怕對方是哄騙他,他也能就著對方鋪好的陷阱一頭栽進去。
許風釀拎著袋子的手收緊,很快又鬆開。
他今天有些太急切了。
有些東西,還不適合對著方臻展示出來。
他不會理解他今天為什麼生氣,也不會理解他這幾天到底看了多少遍手機,更不會知道,他看見有人躲在方臻身後,而方臻任由對方接近他時……他心裡到底想了什麼。
路邊隨處可見敞開的垃圾桶,哐當一聲,吞進了被人隨手扔出的食物。
*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方臻近乎逃回家後,竟然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
夢裡他不確定這個方臻是“方臻”還是他自己。
或者是他們兩個性格的縫合體。
視角也不是方臻看慣的上帝視角,而是該死的第一視角。
他像隻大閘蟹一樣被人五花大綁,直挺挺地躺在餐桌上,身下是冷冰冰的大理石,涼的很不舒服。
他聽見有人在廚房裡弄出亂七八糟的動靜,像是做菜,又像在拆廚房。
搞什麼,漢尼拔?
他是要被人宰了嗎?
方臻忍不住胡思亂想,然而等對方從廚房出來時——他的想法頓時戛然而止。
許風釀手中端著一盤很精致的點心,走到了他的身邊。
方臻竟然從他平靜的表情中,看出來了一種無聲的瘋狂。
……救命。
“你把我綁起來的?”方臻快無力吐槽了,“給我解開,不然我真生氣了!”
許風釀沒有解釋,他伸手,把躺著的方臻扶了起來。
隨後,他整個人卡在了方臻中間,距離近到像是要擁抱他,指尖在方臻的臉上滑過,輕聲道:“你不是餓了嗎?”
方臻肚子是在咕咕叫。
許風釀輕笑:“我喂你吃。”
方臻不喜歡這種被綁起來、受製於人的感覺,更不喜歡許風釀輕佻的神情,可再不喜歡也沒辦法,許風釀捏住他的下巴,輕而易舉地就能把他的頭擺正。
小蛋糕散發著甜蜜的味道,奶油被擠出了完美的紋路,許風釀舉起來,放在方臻眼前。
屬於甜品的香氣往方臻鼻子裡鑽。
許風釀另一隻手的指尖將奶油尖挖去,沾在他的指腹上,雙眸含笑,盯著方臻的雙眼。
方臻咽了咽口水。
許風釀把沾著奶油的手指放在了他自己的唇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聽說甜食能讓人心情愉悅,吃下去一口,就能讓大腦迅速釋放多巴胺,從而產生快樂的情緒,”許風釀的嘴唇湊近方臻,“如果我一邊讓你吃甜食,一邊和我接吻,這種快樂能不能轉移,被大腦判定為你和我接吻很開心?”
方臻麻了。
他很想大聲呐喊不要浪費食物!
然而下一秒,許風釀的手指已經伸進了他的嘴裡,隨之而來的還有甜絲絲的奶油,奶油被抹勻到他口腔內壁,每一顆牙齒似乎都沾染上了這種甜蜜。
騙子。
說是要喂他吃甜品,可是許風釀在喂過他一口後,唇舌就攀了上來,配合著他的手指動作,涎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去,yin.靡又放.蕩。
繩子沒鬆開,裡麵卻開了,許風釀如入無人之境,緩慢揉捏他。
方臻半眯著眼,桌子上半掉不掉的掛著一條腰帶,最低處已經接觸到地麵,有重物壓著才一直沒落地。
許風釀喂完他一口奶油後,不給方臻喘息的時間,又喂了第二口。
每一口甜蜜的奶油,都伴隨著一個令人窒息的深吻,許風釀樂此不疲,強勢又霸道,方臻漸漸地真被他迷惑,從中體會到幾分快樂。
……
夢醒時分,方臻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懷疑人生。
這是……劇情?
還是隻是一個夢而已?
他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
隔天方臻去上學,精神有點萎靡。
學校裡學生們八卦的精神頭倒是不改,方臻以為他們都在討論昨天許風釀競賽回來的事情。
誰知道在他湊近消息公告欄時,聽見的全是他的名字。
“啊?不是吧?真的假的?昨天許風釀和方臻在一起吃飯?”
“真的,從競賽回來的同學說的,還是許風釀請的客!”
“他們倆是破冰了?”
不知誰看見了方臻,他們紛紛又住了口。
方臻還很懵的站在原地。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方臻扭過頭去時,看見李盼雪熱情洋溢的臉,笑容很明媚。
“文委?”
“我有事跟你說,”李盼雪問,“你現在方不方便?”
片刻後,和李盼雪並排站在走廊裡的方臻沒忍住揚聲道:“你又跟許風釀說了?!”
李盼雪連忙豎起手指:“噓——”
“不是,這不是你哥的隱私嗎?”方臻不能理解,“這能隨便說?”
李盼雪道:“再是隱私也不能讓你們有誤會啊,而且這個世界上能懷孕的男人又不止我哥一個人……雖然很少見,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方臻的世界觀又一次受到了重創,“還有男人能懷孕?”
李盼雪連忙道:“很少啦,很少,起碼我目前就見過我哥一個,不過我哥跟我說,他們都把這個叫做一種什麼病,還有病友群。”
方臻越想越覺得奇怪。
現實世界中也不是沒有兩性畸形,但大部分的兩性畸形都不具備生育能力,這該不會是這篇文的什麼私設吧?
方臻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他又說不清這種預感來自哪裡,他的男性裝備發育的很完善,沒有任何顯性畸形。
“哎呦,”李盼雪驚歎一聲,“說曹操曹操到,我就不摻和你們小情……”
“什麼?”
“沒什麼,我說錯了,我先走了!”
方臻抬頭,他看見不遠處,許風釀徐徐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經過一夜的沉澱,許風釀看上去不再那麼陰沉,甚至算得上鬆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平淡無波,表情都是平和的。
兩人麵對麵。
方臻想起他昨天逃跑的事情,以及半夜做的那個夢,還有些殘存的尷尬,不自在道:“嗯……早上好。”
許風釀既然也回了一句:“早上好。”
方臻想,這是氣消了?
他昨天到底為什麼生氣來著?
許風釀道:“昨天你們班那個學生,加上我聯係方式和我解釋清楚了。”
“哦哦,”方臻還是忍不住想跑,“你知道了就好,昨天那種情況是真不好跟你解釋……”
許風釀道:“對不起。”
方臻噎住。
他莫名覺得許風釀這個態度有點熟悉,穿越以來,這是許風釀第幾次跟他說對不起?
他發現許風釀現在認錯也挺快,比他還能屈能伸。
許風釀道:“昨天是我過分了。”
他這麼說了,方臻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心底到底是鬆了口氣,“你能想明白就好。”
許風釀眸色暗了暗。
他是想明白了。
一味地抓緊繩子,隻會讓繩子繃緊斷裂。
不如稍微鬆鬆手,才能更好的將人攥緊。
第42章 第 42 章
方臻敏銳地發現, 許風釀的態度也有點不一樣了。
昨天的許風釀咄咄逼人,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負心漢,搞得方臻好像“出軌”了一樣, 全程充斥著抓奸的既視感。
每一聲冷哼和質問,都是對方臻的控訴。
但是今天他的感覺變了, 好像有點……柔和?又好像有點委曲求全的退讓, 反正不像正常的他。
方臻在他道完歉後, 撓了撓頭,也被搞得有點不好意思, “行了, 這事兒是不是能翻篇了?”
果然服軟是有效的。
許風釀想。
他又想起來昨天躲在方臻背後的那個男人。
其實他不相信方臻能對男人產生什麼好感, 也不會這麼快就看上一個男人, 隻不過當他競賽完,充滿著對方臻的想念時,看見那一幕很難不火大。
還有就是, 方臻有時會有種拯救者情節,如果有人過得好, 腰纏萬貫, 方臻不會覺得和他有什麼關係。
可一旦有人過得不好, 他的拯救者情節就冒了出來。
就像如果有兩隻貓放在他眼前, 一隻貓是受儘折磨的流浪貓,另一隻是從小沒吃過苦, 養的油光水滑的家貓。方臻的注意力絕對會被流浪貓全部吸引走。
哪怕那隻貓可能同樣需要他。
許風釀像是十分善解人意, “你不在意了就好。”
方臻:“我有什麼好在意的?昨天明明都是你……”
他怕許風釀又翻臉, 住了嘴。
誰知道, 許風釀在猜出來他的話是什麼後,也沒有要生氣的意思, 反而點了點頭,又一次道:“確實是我的錯。”
這搞得方臻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許風釀說:“馬上要上早讀了,還有幾天就考試,最好還是彆遲到。”
方臻愣了一下,“啊?哦,你要走?”
許風釀點了點頭。
在方臻都沒反應過來時,許風釀背著書包,眼神沒再往方臻身上看,與他擦肩而過。
竟然像是對方臻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方臻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因為許風釀過於冷淡的態度。
不是吧。
真生氣啦?
可是生氣的話,還會跟他道歉嗎?
那他是怎麼了?
*
接下來的幾天,方臻在學校和許風釀撞見時,本來他下意識想躲,沒想到許風釀也移開了視線。
不再像之前那樣,直勾勾地盯著他瞧,像是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兩個人背地裡有一腿。
方臻才開始還是很懵的。
如此幾次過去,方臻再遲鈍也明白了——許風釀同樣在躲他。
為什麼?
方臻在冒出來這個想法時,竟然察覺到他心裡有一點酸溜溜的,和吃醋不一樣,有一點生氣,有一點不可置信,還有一點失落。
緊接著他想,人還真是奇怪,這不是他之前一直都期盼的結果嗎?他不是不想和許風釀扯上關係嗎?
正好許風釀躲著他,這不是剛剛好嗎?
他到底在失落個什麼勁?
方臻又覺得許風釀這個人挺做作,也挺沒長性的,一米八幾的一個人,格鬥上比他強,竟然還在學校裡做這種做作的姿態,是覺得他能把他吃了?
而且距離他表白這才多長時間?一個月多一點吧?
才一個多月,這個人就不喜歡了?就算是追個喜歡的人,也不可能追一個月就不追了吧?
方臻輕嗤,男人這種東西。
他在心底罵的時候,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是個男人。
不過,給他想這些事情的時間不多。
因為距離高考沒多久了,他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學習上——這可能是他兩輩子加起來最拚的時候了,上輩子他學習都沒這麼拚命過。
上輩子有高中三年加起來的基礎,他的學習一向很好,也不用追趕,這次是時隔十幾年重拾學習知識。
這個“重拾”的動作,看似非常艱難,實際上一點也不容易。
方臻熬得兩眼冒火,晚上回家常常學通宵,然後趁著坐公交上學時在公交上眯一會兒。
方天意半夜醒來,經常能在桌前看見方臻的背影。
方臻為了不影響他睡覺,特意把台燈拿紙箱子裹了起來,不讓光照射到他。
盛夏的炙熱在此刻方臻的身上,似乎都不算什麼,窗外夏蟲的低鳴成了極好的白噪音,連飛蛾都安安靜靜的,絕不遮擋方臻的視線。
方天意隱約能猜到方臻這麼拚命的原因。
他眼眶有點酸澀,好幾次在晚上迷迷糊糊看著哥哥的背影,陪他一起熬夜。
距離高考倒計時還有兩天時,方臻就停止了熬夜。
在考場上他需要一個健康的身體來應對試卷上的難題,如果真把身體熬壞了導致高考失利,完全是得不償失。
高考完後,對於所有學生都是解放。
方臻從考場出來時,身體都是飄的,渾身軟的跟麵條似的,看見在學校門口等著他的方天意和便宜爹時,活著的實感才漸漸清晰,靈魂緩緩沉澱在軀殼中。
方天意朝著他揮手:“哥哥!”
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有些是從考場出來的學生,大部分都是等著學生的家長,有些家裡來了不止一口人,氛圍很緊張,但是又有屬於人間的熱鬨。
方臻的筆袋被方天意搶過去拿,方臻攬著方天意的肩膀,看向便宜爹,“你怎麼也來了?”
想不到他這個便宜爹還有點良心,竟然還來接他。
便宜爹依舊沉默寡言,走在他們兩個人前邊,他緩緩道:“我已經聯係了樓下超市裡的阿姨,給你找了個暑假工,等回家後,你可以想想未來的路了。”
方臻起先還沒察覺到什麼不對,“未來的路?我學校還沒看呢,確實該……”
便宜爹頓住,“你能考上什麼學校?”
這話一聽,方臻明白了。
這爹估計還以為他成績不行——他一直以為他完全不關心兒子呢,沒想到還知道自己兒子學習成績差。
但關注了也關注的沒那麼多,不然他後半學期飛速進步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除了最高的那倆夠不上,剩下的應該隨便挑吧,”方臻語氣吊兒郎當的,“您就彆問了,不過暑假工給多少錢?不會給幾百塊錢打發我吧?”
便宜爹聽見他這不認真的語氣,皺了皺眉。
不過他平時就對兒子疏於管教,到了這種時候,也沒什麼臉麵擺長輩的架子。
他依舊很沉悶地“嗯”了一聲:“沒那麼便宜,一個月能有三千。”
兼職給這些錢,可以說是非常高了。
方臻要是找兼職,還真不好找工資這麼高的,如今他成績還沒出來,想當個家教都不好當,看來他這便宜爹還是托了人脈的。
方天意忽然拽了拽方臻,“哥,許哥哥呢?”
方臻喜氣洋洋的表情一僵。
這幾天太累了,累到他根本分不出腦子來去想他和許風釀的事。
如今考試一結束,那種心裡擰著個疙瘩的感覺再次襲上他。
“我倆不一個考場,”方臻像是毫不在意,“他應該在彆的學校考試吧,你問他乾什麼?”
“不乾什麼啊,我就是想著哥哥你的朋友不多,也就許哥哥一個,好不容易考完試,不出去搓一頓嗎?”
方臻眼神能殺人,“什麼叫我朋友不多?”
他人緣也沒那麼差吧!
不是,他在現實世界裡呼朋喚友的時候方天意是沒見過,如果他見過那種盛況,怎麼著都說不出來“朋友不多”這四個字!
方天意晃他,“你真不約他出去玩嗎?”
方臻嘴唇抽了抽,無情拒絕,“你再提他,我先把你搓了。”
迫於他的“淫威”,方天意隻好訕訕閉嘴。
接下來的幾天,方臻又去了樓下超市裡當收銀員。
他很久沒夢見過劇情,又似乎很久很久都沒見過許風釀了,生活平靜之餘,總有哪裡空落落的。
小說也是會有結局的,電視劇也有落幕的時候,之前太忙,方臻隻顧著眼下,如今空閒下來,會忍不住想,他們這篇小說的結局是在哪?
他夢過最完整的劇情,就是才穿越過來時在醫院那次,當時夢見的所有都是在學校裡。
那等他上了大學呢?
他工作之後呢?
為什麼沒有這部分的情節了?
還是說,隻有高中的部分,其實等他們高中畢業,這一切都結束了?
又過去好幾天,臨近高考出成績。
隨著查成績的日子越近,方臻的精神就越緊張,比他第一次考試還緊張,都說複讀的學生要麵臨的壓力大,他這次也算是體會到了。
超市裡的老板娘性格很爽朗,經常喜歡找他聊天,方臻發現“話療”也挺有用。
夜深,方臻吹著空調,手上拿著老板娘給的雪糕,和她侃大山。
說著說著,老板娘像是聽見了什麼動靜,耳朵一豎,“哎,小方,你聽見啥沒?”
方臻大大咧咧的,“能有什麼?外麵烏七八黑的也看不清。”
“不對,”老板娘搖頭,示意方臻往一個方向看,“我最近老覺得那輛車裡有人呢,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方臻仔細看了看。
確實有輛車一直停著。
據說這個超市的老板娘招新,就是因為夜裡太危險,不敢一個人晚上值班,方臻來了以後她安全感爆棚,很少有感覺到背後發毛的時候。
“車什麼時候停那的?”
“不知道啊,有幾天了吧。”
兩人嘀嘀咕咕的時候,方臻已經從冰箱後麵拿出來根鐵棍,還從收銀台那摸出來頂鴨舌帽,低聲道:“我看看去。”
老板娘攔了他一下,沒攔住。
方臻出了超市後,還鬼鬼祟祟繞了個遠路,假裝不是從超市裡出來的員工。
他不知道,他這樣子比嫌疑人還嫌疑人。
車裡確實有人,方臻透過車前窗,判斷出來是一個個子挺高的男人,正伏在方向盤上,倒是也沒瞅店裡。
方臻見狀,手上的鐵棍放下了,上前敲了敲車窗玻璃。
裡麵的人明顯被驚醒。
接著,車窗降下來,方臻隻看清他的眉眼,表情頓時就變了,聲音也變了調:“許風釀?!”
他都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嚇。
許風釀還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
方臻有點懵,而許風釀看著他的表情更加茫然,像是根本沒反應過來為什麼方臻會敲他的車窗。
“不是,”方臻摘下帽子,湊近他,“你在我們店門口乾什麼?怎麼還穿著學校的校服啊?”
許風釀緩慢地眨了眨眼。
他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領,睜著眼睛說瞎話,“路過。”
方臻服了:“你拉倒吧,我們店長說好幾天前就看見你的車了,你乾什麼?跟蹤我?”
許風釀沉默住了。
“不是吧?”方臻莫名結巴,“你這變態程度……我都可以報警了,你這人真的是……”
“不是,”許風釀道,“有其他原因,我是無意間看見你的。”
方臻明顯不信。
他還以為許風釀真的偃旗息鼓了,也都想著等他們上了大學後,沒準真的再也無交集。
可是許風釀又出現在了他的生活裡。
許風釀似乎很無奈,為了洗刷他的嫌疑,這才解釋:“我被家裡趕出來了。”
方臻愣了一下,“啊?”
“沒有地方去,”許風釀道,“開車的時候看見你打工了,覺得這裡有熟人比較安心,才把車停在了這裡。”
方臻:“啊???”
好玄幻。
幾分鐘後,許風釀和方臻進了超市,隨著超市燈光的增強,方臻才發現,許風釀身上的校服已經有點皺巴了。
換成以前,這是絕對不可能在許風釀身上出現的事情。
要他臟兮兮的,就跟要他命似的。
許風釀對老板娘彬彬有禮道:“能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換成其他路過的路人,老板娘一般都會指路外麵的公共洗手間,她像是被許風釀的外表迷惑了似的,花癡地盯著他的臉瞧,連連點頭,“能啊,當然能,就在……算了,我直接帶著你過去。”
方臻:“……”
許風釀洗完臉出來,方臻已經坐在了收銀台的座位上,食指插進鴨舌帽調整大小的繩子圈裡,把帽子在手上轉啊轉。
“說吧,”方臻翹著二郎腿,一臉八卦,“你怎麼被趕出來的?”
事情其實很簡單。
許風釀現在這個身體的母親,是個控製欲很旺盛的女人,雖然許風釀現在的成績還沒出來,但是她已經幫許風釀規劃好了以後要上什麼學校,讀什麼專業,詳細到連老師、他讀幾年進公司工作都想好了。
和方臻的父親是兩個極端。
方臻的父親是兩手一撒什麼也不管。
許風釀道:“我不太喜歡這種什麼都被安排好的感覺,於是和她吵架了。”
身為一個什麼都沒有的高中生,敢忤逆自己的飼養者,自然也隻有流落街頭的結局。
方臻不太理解,“我記得你上輩子也差不多是這個路線吧?你上輩子事業有成,把公司發展的很好啊,雖然什麼都被人管著是挺煩人吧……不過這不是你上輩子走過的路嗎?而且還有你這個世界的母親幫你兜底,可以說是人生贏家,你中年叛逆啊?”
許風釀道:“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方臻頓了一下。
非要說的話,他以前不也想著,如果有重來的機會,希望能不要再和許風釀當死對頭了嗎?他也不想走相同的路。
而且走一樣的路,就一定會得到一樣的結果嗎?
事事皆有變數。
方臻轉帽子的手慢了下來,視線落在了許風釀的校服上。
許風釀依舊是好看的,隻是如今這份好看中,難免多了幾分狼狽,方臻像是不經意問:“你這幾天是怎麼過的?住車裡?”
許風釀“嗯”了一聲。
語氣還有點乖。
難得見他落魄至此,方臻發現,他竟然沒有想象中的暗爽,倒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不爽許風釀把自己搞這麼可憐,更不爽這麼對許風釀的那個便宜媽。
哪有對兒子這麼狠的?是親媽嗎?
他的便宜爹好歹也知道幫他找個兼職,在他考試完去接他呢。
老板娘從另一側提了一袋子的雪糕,“這麼熱的天,來吃點涼快的吧!”
許風釀看著方臻,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搞什麼啊?
方臻頗為不自在,語氣也不太好,“讓你吃你就吃唄。”
老板娘上前拍了他一下,“熊孩子,跟人說話客氣點。”
方臻摸著頭,“他皮實,沒事的。”
許風釀眼中帶笑,在方臻看過來時,又把笑意藏起來。
老板娘又囑咐了幾句,該到她下班的時間了。
店裡就剩下方臻和許風釀兩人。
兩人大眼瞪小眼,彼此沉默著,隻有許風釀撕開雪糕袋子,慢條斯理咬了一口。
方臻看他這麼老實,怪不習慣的。
要是換成之前他們兩個單獨相處,許風釀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湊過來了,不摁著他親都是他克製。
就算不是單獨相處,許風釀也得想辦法讓他們變成單獨相處。
現在反倒是目不斜視,好像對方臻一點也不感興趣。
方臻清咳:“你今晚住哪?”
許風釀回答的也快,“還是老樣子。”
“老樣子?睡車裡?”
方臻老覺得許風釀這樣怪怪的,搞得他渾身不舒服,他早就不轉帽子了,把帽子扣桌子上,起身又坐下。
來回兩遍,他重新坐下,直視著許風釀,“不是,你之前不是還說,你不會把所有都托付給彆人嗎?怎麼你家裡趕你出來,你一條後路都不留?”
許風釀道:“留了,後路也被斷了。”
方臻這次無話可說。
許風釀慢條斯理地把雪糕吃完,依舊很久禮貌道:“那我先走了。”
走?還能走去哪?
肯定是往他那個破車裡去唄。
方臻猛地站起來,“等等!”
許風釀立刻停住。
方臻深呼吸,隨後歎氣:“你今晚跟著我回家吧。”
超市裡的門是透明玻璃,晚上黑漆漆的背景像是一塊巨大的黑板,隻能照出裡麵人的影子。
許風釀看見他映在玻璃上的臉,緩緩勾起了個笑容。
晚上方臻早收工了半個小時,就為了安頓許風釀。
許風釀還是第一次來方臻家裡。
進門前,他臉上的表情尚且算得上是輕鬆,等進門後,他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凝滯,克製再三才沒顯得冒昧。
方臻隨手把外套扔一邊,低聲對著許風釀道:“你小點聲,我爸和我弟都睡了。”
許風釀問:“你的房間在哪?”
方臻表情怪異:“你不會想和我睡一間屋子吧?”
許風釀的視線在他們家空空蕩蕩的客廳環顧一遍,表情很明顯——那不然呢?
“我睡沙發沒問題,”許風釀道,“但前提是不是,你家得有沙發?”
方臻難得窘迫,“煩死了,你事兒真多,我是讓你睡地鋪!”
十幾分鐘後,方臻摸了摸他們家所剩無幾的被子,又扭頭看了看等在客廳裡的許風釀,有點騎虎難下。
倒不是被子不夠用。
主要是,他們家地都是水泥地,這被子放上去,不得藏一被子灰?怎麼洗?怎麼曬?
涼席呢!
方臻越摸越暴躁。
可能是看他許久都沒有動靜,許風釀在換了幾個站姿後,終於平靜地開口:“你要是反悔了,我下去睡車裡也沒什麼。”
方臻尷尬,其實要是按照他們家的條件,讓許風釀睡地鋪,可能還不如他車裡舒服。
“我知道你很喜歡幫助人,”許風釀的聲音很冷靜,像是在跟他分析,“不過有些時候,有些人的情況你是幫不上忙的,你今晚能幫我度過一夜,讓我不用在車裡擠著,但距離開學還有兩個月,之後的兩個月我依舊還是隻能睡車裡。”
“不是,你閉嘴!”方臻越聽越煩,腦子裡甚至腦補出來許風釀餐風露宿,一米八幾的個子天天擠車裡的模樣。
他甚至找不到地方洗漱,今天甚至是在他們超市裡洗漱的。
方臻心一橫,被子全放回原處,“你今晚跟我擠。”
許風釀壓了壓嘴角。
方臻打開了他臥室門,許風釀始終乖乖跟著,直到門全打開,方臻對著他讓開路——許風釀的腳步一頓。
怎麼還是個上下鋪?
方天意睡得迷糊,抬起頭撓了撓臉,說夢話似的:“哥你回來了……”
許風釀:“……”
第43章 第 43 章
第43章
夜色濃重, 半矮的窗戶四敞大開,偶爾有涼風傳進來,在蒸籠一般的溫度中提供了一絲絲涼意。
破舊的風扇在床頭轉動, 過熱的空氣透過扇葉被擰成了強力的暖風,輕飄飄打在人的皮膚上。
……一點用也沒有。
上鋪也基本感覺不到什麼風。
方臻渾身僵硬, 額頭和背脊早就出了細密的汗珠, 順著他的身體往下流。
以前怎麼沒發現, 他家裡這麼熱呢?
世界都安靜到了極點,方臻聽著窗外的蟬鳴, 幾乎聽不見身邊人的呼吸, 他也不確定許風釀睡沒睡。
他們兩個已經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距離挺久了, 也沒人翻身。
方臻心亂如麻。
也不知道為什麼, 許風釀總是有這個本事,能搞得他原本平靜的心情出現劇烈的起伏。
他好像被許風釀這個人下了什麼“看見就要生氣”的魔咒。
以前是生氣許風釀總是比他厲害,長輩總是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比。
前段時間是討厭許風釀總是對他……動手動腳, 而且對他展現出來的掌控欲。
到今天,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討厭許風釀什麼, 可是在看見許風釀的瞬間, 還是下意識生氣。
許風釀怎麼能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
就算以前是私生子, 許風釀也是在他爸眾多私生子中殺出去的那個佼佼者, 憑什麼到了這個世界後,就要被人趕出許家?
方臻意識到自己竟然在為許風釀鳴不平。
還沒見過許風釀這個世界的母親, 他就已經先入為主的對這個母親產生了不好的印象。
夏蟲低鳴。
不知道誰先動了一下。
方臻的呼吸都屏住, 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變得敏銳無比。
他的床本來就小, 哪怕是刻意保持了距離, 兩個一米八的男人躺在上麵,隻要一動, 就免不了磕磕碰碰。
兩人的胳膊貼在了一起。
耳邊是床單和肌膚摩挲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方臻聽見了許風釀加重的呼吸。
“睡了沒?”這次是許風釀。
一開口,方臻反倒鬆了口氣,他喉結滑動,“嗯。”
“睡了還能回話?”許風釀調侃了一句,又找了其他的話題,“你最近,還有沒有夢見什麼劇情?”
方臻沒想到他是問這個。
還沒回答,他的耳朵先紅了,有點羞惱,“你都流落街頭了,還問這個乾什麼?”
“正是因為流落街頭,所以才問,”許風釀道,“這個劇情,細想其實也是我們的未來,我在對這個世界的未來好奇。”
方臻這才知道他想歪了。
他為了掩飾尷尬,轉了個身,結果碰到了床邊的圍欄,被擋了一下,不得不再轉過身去。
結果後背完全貼到了許風釀的身上。
他僵住。
本來還不知道他貼到了許風釀的哪個部位,許風釀順勢貼了上來,鼻尖似乎貼著他的後腦勺。
這個姿勢,看起來像是許風釀從身後抱住他,兩個人像是交頸而眠的情侶。
方臻:“也……夢裡也沒那麼絕對,夢裡還說我是個超級大學渣,等高中畢業就沒學上了,但我還不是考得好好的。”
許風釀輕笑,溫熱的呼吸都灑向方臻的後頸,“這麼自信?”
方臻上半身抖了一下。
許風釀的眸色暗了暗。
屋子裡沒有燈,但是他們小區裡還有路燈沒關,借著餘光,許風釀看見方臻的耳尖似乎紅了。
如果能再看清楚一點就好了……
上次他和方臻那麼親密,器材室裡一點燈光都沒有,偶爾許風釀隻能想他想象中方臻的反應,而不是他親眼見過的。
會和打架的時候一樣嗎?
許風釀不動聲色,低聲問:“你後脖頸很敏感?”
黑暗中,方臻猛地攥緊了拳頭,“你說什麼屁話……”
沒說完,許風釀故意貼近他的後頸,嘴唇也貼了上去。
這次,方臻的渾身都在顫抖,床都很明顯的抖動了一下。
方臻後悔了。
他就知道,不該對許風釀產生什麼同情心,這個人根本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
可是沒等他發作,許風釀的手已經順著他的腰爬了上來,抱住他。
這下,方臻是真真切切在許風釀的懷中了。
他靠著許風釀的胸膛,掙紮了幾下,床上的動靜如實地傳遞到下鋪,很快方臻就聽見方天意哼唧了幾聲,像是要醒。
他連忙停住。
許風釀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兩人這次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耳鬢廝磨,對方肌膚上的汗都能感覺到,黏糊糊的。
“還嘴硬?”許風釀低聲問。
他每呼吸一次,方臻就抖一下,脖子都恨不能縮起來,可偏偏許風釀禁錮住他不讓他動作,他隻能被迫承受來著許風釀的溫度。
許風釀的視線落在方臻被他握住的手上。
方臻的兩條胳膊都被他攬著,還有一隻手被他緊緊握在掌心,正充滿抗拒地蜷縮著。
許風釀甚至能想象出來他的表情。
一定還是氣鼓鼓的。
“方臻,”許風釀的下巴抵住了他的鎖骨,輕輕蹭了蹭,這個動作有點像示弱——如果忽略掉他全身充滿著占有欲的動作的話,“我們一個多月沒見,算上競賽快一個半月,你一次都沒找過我。”
方臻抵抗的動作僵住了。
許風釀的語氣,是他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脆弱。
兩個人的相處,一直都是你強我更強,互不相讓,很像兩塊堅硬的石頭碰撞在一起。每當方臻試圖退讓,發現許風釀會變本加厲後,他也會變得比之前更尖銳。
可現在……許風釀對著他撒嬌嗎?
為什麼語氣能這麼膩膩乎乎的?而且還很傷心的樣子?
上輩子唯一對他撒過嬌示弱的人,隻有他妹。
而且還是他妹想買什麼東西的時候,才會展現一下萌妹該有的甜度,方臻一直覺得很遺憾。
想想許風釀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衝著他說這些,是該惡寒的。
可方臻竟然有點……受用。
許風釀見他不說話,可是眼睫毛明顯動了動,猜到他心裡不是沒有觸動,繼續用那種低落的語氣說:“那天我被趕出許家,本來不知道去哪,身體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回神就已經在你們家樓下了。”
方臻咽了咽口水,這什麼八點檔電視劇台詞?
這話的意思是,靈魂還能自動掛機嗎?
可氛圍確實變得十分溫情。
也許夏夜總是這樣,環境的溫度太炙熱,連帶著人與人之間也能升溫。
甚至方臻身上的刺都變柔軟了。
“那天我在你們超市外麵,本來想直接找你,”許風釀道,“可是我又想起來你從來不會找我。”
方臻很想吐槽,他不發消息這人就不找他了?以前也沒見過他臉皮這麼薄啊。
許風釀道:“我以為你不想見我。”
……這倒是真的。
可又沒那麼絕對。
方臻想,他今天看見許風釀時,真的是完全不高興的嗎?
其實也沒有吧……
許風釀的聲音已經接近於委屈:“我已經問過你很多遍,你一直沒有回答我,你真的很討厭我嗎?”
方臻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覺得許風釀這樣怪死了,搞得他渾身刺撓,比剛剛許風釀朝他吹氣時還難受,他恨不能給許風釀兩下子,讓他彆這麼說話。
同時,許風釀的語氣又給他一種熟悉感,他腦海中閃現出來一個他都快忘記了名字的人。
叫什麼來著,李盼雪他表哥?
下一秒方臻就把這個想法甩了出去,許風釀和李盼雪他表哥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方臻還胡思亂想這,身上一涼。
是許風釀撤回了抱著他的手。
方臻心中莫名一空,他終於張了嘴,“我沒有那麼討厭你。”
許風釀似乎沒再動,他見杆就爬,繼續追問:“沒那麼討厭是什麼程度?”
“什麼?”
“是還有點討厭的意思?還是已經不討厭了的意思?還是隻是不排斥和我見麵?”
“你他媽……”
眼看方臻又要急眼。
許風釀忽地緊緊抱住他,把他的身體轉了過去。
床頓時發出巨大的震蕩。
方臻驚呆了:“你瘋了?!”
他弟還睡著呢!
許風釀卻隻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方臻,我這一個半月都很想你。”
方臻的嘴唇微張,啞了。
——他心中想過的那個問題,也不需要繼續猜。
許風釀幾乎是把他的喜歡展開、平攤在他麵前。
很久以前,方臻在恨許風釀恨得牙癢癢時,惡劣的想過“這個人可能是性冷淡,才這麼冷漠”。
那時候他估計打死也想不到,後來有一天許風釀會喜歡上他。
許風釀不僅不冷淡,比普通人更坦誠熱切。
許風釀貼了上來。
兩人鼻尖相抵,許風釀道:“我知道你不想我。”
這句話,阻斷了方臻反抗的動作。
在許風釀細密地親他時,他其實是有些茫然的,他好像沒有這麼直白的感受到過彆人的好感與喜愛,像一顆炙熱的大火球,靠近時要將人烤化了。
又暖洋洋的很舒服。
在他的心還沒想明白時,身體已經先對許風釀做出了反應。
*
隔天一大早,方臻起床後,床邊是空的,許風釀不知所蹤,而他渾身酸痛,尤其是小腹的位置,有種隱約的墜痛感。
隻是被壓著親,也沒怎麼著,為什麼會肚子疼?
方臻在腦海中思索了一番昨天吃過的東西,最後定格在老板娘給他和許風釀拿的那一袋子雪糕上。
因為他家裡沒冰箱,老板娘給的東西不吃白不吃,所以昨天他帶著許風釀回家時,邊走邊把那袋子雪糕吃完了,合計著得有五六根。
靠,吃壞肚子了?
說吃壞肚子,又不太像。
方臻捂著肚子去了洗手間。
也確實不是拉肚子。
出來時,那股痛感慢慢減弱了不少,方臻正百思不得其解,走向客廳,就見方天意興奮無比地圍著他們家僅有的家具:餐桌,四處打轉。
桌子上擺滿了塑料袋,隱隱有飯香飄過來。
方天意看見他,衝他招手:“哥哥!你快來啊!你看看許哥哥買了什麼!”
方臻走過去,方天意已經迫不及待地把塑料袋全都給他打開。
——他們這一間破破爛爛的房子裡,從來沒有迎來過這麼豐盛的食物。
光是湯品類的,方臻就看見好幾碗,剩下的還有包子、灌湯包、蝦餃、腸粉,這麼老些放在一起,都快夠他們一家三口兩天的夥食了。
方臻瞪大了眼,“許風釀買的?”
等等,他不是沒錢嗎?不是流落街頭了嗎?
不等方天意點頭,許風釀高挑的個子就從他們家破破爛爛的廚房裡走了出來,門頂太矮,他還微微低了下頭。
隨後,他態度良好道:“不知道你們家喜歡吃什麼,我就多買了點。”
方臻湊近他,不想讓方天意聽見他們說話,壓低聲音道:“你不是沒錢了嗎?亂花什麼?”
而且就今天這頓早餐的錢,足夠許風釀出去住一夜賓館了吧?
這不是浪費錢嗎?
“嗯,”許風釀看起來十分誠懇,“就這些了,但總不能白住你家吧?”
……方臻險些以為他是不是有什麼讀心術。
並且讀到了他昨晚想要把許風釀攆出去的想法。
否則怎麼他這邊剛下定了決心,許風釀就整了這一出?
這下,方臻感覺他的嘴像是被漿糊給黏上了,張也不好張,那些話硬是被堵了回去。
“你這人……”方臻無語了,“我也沒說過向你索要報酬,你還上趕著,以前怎麼沒發現你人品這麼好呢?”
許風釀道:“以前確實沒那麼好,現在改過自新了。”
行,臉皮還是一樣的厚。
方臻有點生氣,不過在方天意把飯菜一樣樣擺出來後,方臻的嘴巴還是很誠實的。
算了,買都買了,總不能浪費吧?
方臻施施然坐了下來。
許風釀找了個椅子,靠著他坐。
方臻有點嫌棄他黏人,不過也沒說什麼。許風釀不僅在他身邊坐著,還特彆像個服務周全的服務生,什麼都幫他弄,他有時候筷子都不用伸,飯已經到碗裡了。
方天意的視線鬼兮兮的,在他們兩人身上打轉。
方臻問:“爸呢?還是不出來吃飯?”
“你就彆想他出來了,”方天意吃得歡實,“過會兒我給他送臥室去。”
許風釀就靜靜聽著他們說話。
這就是他們穿越以來需要麵對的不同日常,他那邊有個控製欲強的母親,方臻家裡有個懶惰的父親。
可是方臻看上去適應的很好。
方臻身上有一種彆人都替代不了的、旺盛的生命力。
“對了,哥,”方天意啃了一口鹵雞腿,“你們今天是不是出成績?”
方臻渾身一震。
靠!差點把這事忘了!
昨天還緊張的要死,被許風釀一攪和,立刻忘到腦後跟。
他兼職也顧不上了,迅速往嘴裡塞了幾口包子,拍了拍許風釀的肩膀,“你跟著我去網吧,我家裡沒電腦。”
方天意還懵著。
許風釀倒是沒那麼著急,站起來跟著方臻走就行。
方臻又換衣服又洗臉,都已經走到了門口,又折返了回來。
方天意詢問:“哥?”
……方臻差點把手機忘了。
*
網吧裡,方臻和許風釀就開了一台電腦。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來上輩子查高考成績的時候。
查成績的那天往往最難忘,就算是聖人都會緊張。
許風釀看方臻止不住搓手,主動問:“我們上一次查成績的時候,你當時在做什麼?又想什麼呢?”
上一次兩人同校同級同班,所有同學和老師都期待著他們兩個人的成績。
還沒查,早晨就已經有源源不斷的電話打過來提醒他們兩個。
同時,也非常不經意的點燃了戰火。
方臻道:“我當時想,要是我考的比你差,我爸肯定又要誇你,也不知道你家裡的地址在哪。”
“知道地址乾什麼?”
“方便我上門尋仇。”
許風釀低笑,“那這次呢?”
這次。
方臻心裡想的就很簡單了。
他讀書的目的很清晰,就是想要一個好賺錢的專業,通過學習來改變他現在的命運。
許風釀看他家裡的情況,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他問:“你已經有心儀的學校了嗎?未來打算報什麼?”
——成績界麵刷新出來了。
方臻看見自己的分數,長舒一口氣。
果然,和他預料的大差不錯,這個成績可以讓他在眾多學校中隨便選了,專業他也已經調查好,上他理想學校的問題不大。
方臻轉頭,“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他終於完全放鬆了,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還有點反胃。
“沒什麼。”
許風釀俯身,手覆蓋住他的手背,就著這個姿勢開始查詢他的成績,方臻本已經放鬆的神經再次繃緊,盯著許風釀的側臉看。
他的視線挪到屏幕上。
他知道,超過許風釀的希望不大,根據許風釀以前成績的表現,怎麼著也不會考太差。
果然。
方臻看著那個七開頭的成績,輕“嘖”了一聲,但他的神經也徹底的放鬆了。
那股反胃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巨大的生理衝擊讓方臻忍不住捂住嘴,他來不及說話,急匆匆站了起來,迅速進了洗手間,接著,傳來了他嘔吐的聲音。
許風釀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
他站在洗手間門口,看著方臻把早晨吃過的東西幾乎全吐了出來。
方臻吐的很慘,有記憶起就沒這麼吐過。
真得腸胃炎了?
方臻好不容易緩和了一些,抬起頭剛想和許風釀說話,一個哥們兒拿著泡麵從廁所門口經過。
泡麵油膩膩的香料味順著打開的門縫爬了進去,鑽進方臻的鼻子裡。
方臻剛站穩,接著一股嘔意再次湧上來。
他對著馬桶吐了得有十幾分鐘。
終於吐好時,許風釀拿著從前台那買來的水,擰開蓋遞到了他的嘴邊,“漱漱口。”
等方臻漱完口,許風釀又拿出衛生紙給方臻擦嘴。
他全程的動作都很麻利,方臻恢複行動能力後,緩了半天。
“能走嗎?”許風釀問,“不能走我背你。”
“我沒……”方臻查詢香味的來源,越聞越惡心,“我沒事。”
方臻覺得他臉色比自己還難看。
許風釀不等他回答,已經替他做了決斷,單臂攬住方臻的後肩,另隻手直接摟住他的腿把他橫抱起來,方臻愣了一下,隨後大驚失色。
“你放我下來!我一個男人這麼讓你抱出去,我麵子……”
許風釀臉色徹底冷了,“這種時候你還有空關心麵子?”
走出去後,許風釀瞥了一眼吃泡麵的人,還在嗦麵的哥們被他莫名其妙瞪了一眼,還有點愣,等兩人都走出去了,才反應過來。
嗯?男人抱男人?
不是,瞪他乾什麼?吃泡麵有罪啊?
*
“許風釀!你放我下來!”
方臻反胃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剩下的全是怒意。
“不是,你有病啊,你想抱著我去哪?”
許風釀攔下一輛出租車,“你生病了,當然是要去醫院,不然還能去哪?”
方臻掙紮,“我不用!去小區衛生室拿點藥就好了!”
許風釀理性分析,“一般這種衛生室的醫生都不是很靠譜,不說他們會不會胡亂開藥,萬一你的身體有什麼問題,他們沒有儀器,也檢查不出來。”
方臻道:“我就是昨天吃雪糕吃多了腸胃炎,你還真當我有什麼大病呢?去醫院也是浪費錢,而且咱倆現在有錢嗎?”
許風釀一時嘴快:“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方臻疑惑:“什麼叫我不用操心?”
許風釀反應過來,微微一僵。
“我的意思是,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方臻目光充滿狐疑,“你的銀行卡不是都被凍結了嗎?早餐不是把你所有的錢都花完了嗎?”
許風釀接受他的打量,目不斜視,十分正經。
他道:“我們先上路。”
他手上把方臻往車裡放。
方臻總算不用再被他抱著,第一件事就是把腿橫在車外,絕對不肯進車,他好像發現了許風釀露出來的馬腳。
“許風釀,”方臻抵住他,“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第44章 第 44 章
到底還是來了醫院。
方臻不僅沒打聽出來許風釀到底是不是騙他, 連他自己都沒保住。
許風釀忽悠他的話乍一聽很有道理,等方臻反應過來才明白根本什麼都不是。
他說了什麼?
“這件事很複雜,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但是目前最要緊的還是你的身體, 等有時間我再和你解釋。”
這說了什麼?這到底有什麼內容?
方臻攤在醫院的椅子上。
算了, 來都來了。
許風釀忙前忙後, 最後拿著繳費單,過來找方臻, 讓他過去抽血。
方臻立刻打起十二分戒備, “抽血?我腸胃炎的話沒這個必要吧。”
“先聲明, 我不害怕打針, ”方臻再三強調,“如果有必要的話,打針就打了, 我就是覺得這個實在沒什麼必要,要不就算……哎哎哎!”
他直接被許風釀給拽走了。
被摁在抽血窗口排隊時, 方臻數次都被許風釀眼疾手快鎮壓了下來, 方臻猶不死心, 還在強調, “我真的不怕打針,我才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被人送醫院去了, 醒來針頭就在我手上, 我也沒說過什麼, 但是腸胃炎也抽血的話是不是就有點太過分了?”
最後被摁在窗口前, 才老實了。
護士收取單子,看了他一眼, 了然道:“小帥哥,你這麼高的個子,還害怕打針啊?”
方臻的身高雖然在一米八的線上徘徊,放在人群中也是個高個子,聽見護士的話,依舊嘴硬:“我真不怕,我就是覺得……啊!”
護士動作迅速,已經給他綁上了止血帶。
方臻閉上了嘴,眼睜睜看著護士給他消毒。
在針尖拔出來的一瞬間,方臻控製不住地把手往後縮了縮,就在他渾身汗毛快豎起來的瞬間——一雙手擋在了他的眼前。
許風釀捂住他的眼睛,從後麵抱住他的頭。
一片漆黑中,方臻隻能感覺到許風釀身上的溫度和氣味,淡淡的香氣縈繞著他,他後腦勺頂著許風釀結實平坦的腹部,眼前是溫暖有力的手。
他就這麼沉默地替他遮擋住令他恐懼的東西,沒有出言嘲諷,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針尖刺破肌膚的時候很突然,像是被小蟲子叮了一下,很快那突然的痛意就漫延成了綿延的脹痛。
許風釀縮回手,方臻看見護士正把取好的血收起來,並笑眯眯地對著他說:“好了小帥哥。”
這眼神一看就知道是在笑方臻。
方臻後知後覺到一點不好意思,從座位上起來,險些忘記摁住針眼。
還是許風釀眼疾手快,在他起身的瞬間攏住掉落的棉球,重新摁住。
傷口處還是有點疼和脹。
許風釀換了一側,站在他的身邊,像是攬著方臻走,這個動作有一點保護的意思在裡麵。
方臻從成年起,就很少在誰的身上感受到被保護的感覺,他父親完全把他當成一個成熟的成年人來對待,完全不管他心智是否真的成熟,而他在母親和妹妹身上,感受到最多的也都是責任感。
可是許風釀一個同性,兩人甚至同齡,竟然在今天對他展現出一種,把他納入羽翼之下的保護欲。
他頭一次來醫院什麼心都不用操。
能辦的許風釀基本上都給他辦完了。
許風釀低頭看表:“棉球十分鐘才能拿下來,報告一個半小時取,我們需要找個地方來度過這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方臻的注意力卻在其他地方:“你怎麼知道我怕針?”
他確實不害怕疼痛,就是害怕看見針尖和針戳破皮膚的瞬間,但是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剛剛護士和他說話時,許風釀一直沒有動作,等到護士拿出針來,許風釀才遮住他的眼睛,說明他是知道這件事的。
許風釀頓了頓:“以前上學體檢的時候,有次抽血,你表現的很明顯。”
哪次?
方臻懵了一下。
他們學校體檢的次數挺多,有時候抽血,有時候不抽,這種時候方臻根本注意不到許風釀,他滿心滿眼都是怎麼躲開抽血。
每次想著躲時,還得裝的什麼都不怕,否則他那群小弟看見了,他還要不要麵子?
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當時最不想知道的一個人,早就看出來了。
“暈針就暈針,”許風釀像是不太在意,“有些人怕水,有些人怕狗,還有些人有尖嘴恐懼症,你隻是恰好在這個群體裡。”
方臻竟然覺得也沒剛剛那麼不好意思了。
主要是許風釀也沒有表現出來要借機譏諷他的意思,他表現的很平常,甚至也沒在這件事上過多的糾纏,全神貫注在方臻的檢查結果上。
一個半小時很快過去。
方臻的檢查單被許風釀拿著,兩人重新回去找醫生。
果然沒什麼事情。
醫生也有點納悶,“你指標很正常啊,現在還難受嗎?”
方臻感受一下,隨後搖了搖頭。
醫生道:“可能就是一時的腸應激,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檢查一下有沒有食物中毒。”
拉倒吧。
這次方臻不等許風釀開口,抓緊婉拒了醫生的提議,把許風釀拉出了看診室。
許風釀對於他諱疾忌醫的態度十分不滿,眉頭肉眼可見的一直皺著,方臻站在走廊中,和他麵對麵,嚴詞拒絕:“就算你有錢,我也不想查了,根本沒有必要。”
許風釀道:“你怎麼知道沒有必要?萬一等你回了家,又開始難受呢?”
“萬一不是簡單的腸應激呢?”
“如果真的是食物中毒呢?”
方臻被他一連串的問題打的暈頭轉向,十分頭疼,為了能讓他閉嘴,拍著胸脯打包票,“不可能,要是我回去還吐,我叫你爸爸行不行?我真的沒事了!”
許風釀緩緩閉上了嘴。
儘管他的表情還是很不認同。
回去後,兩人坐在車裡沉默。
方臻好幾次透過車窗玻璃偷瞄許風釀。
他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其實從多方麵來講,方臻是一個厭煩被人控製、管教的人,他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許風釀把他強製性拉到醫院裡,他卻沒什麼憤怒的感覺。
回了家,方天意正不知道在收拾什麼。
方臻看見他們家桌子上擺著比早晨還多的東西,他一頭霧水。
“你乾什麼呢?”
方天意聽見他的聲音,差點把手上的東西給扔了,接著一臉的驚喜和欲言又止。
方臻看了看袋子,瞪大了眼睛,“你哪來這麼多肉?這些東西是……燒烤嗎?你哪來的錢買的?”
“不是我買的,”方天意道,“是爸爸買的。”
方臻:“啊?”
方天意道:“爸爸接到了你們老師的電話,說是你考了一個很好的成績,然後他就下樓買東西去了。”
靠。
這個便宜爹能下樓,還真是一個奇跡。
方臻不敢相信,“真是他買的?”
他感覺他和這個便宜爹就像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父愛沒怎麼感覺到,熟悉也不熟悉,一個月碰不到一兩次麵,從來不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要不是方天意還記著給他往臥室裡送飯,他早就忘了家裡還有這個人。
哪怕他知道他們家的早餐是他買的。
想象中也很難把他和買早餐的形象聯和起來。
但是他高考後,這個便宜爹還知道去考場外接他。
又在知道他的成績後,買了一桌子——幾乎能頂得上他們家小半個月生活費的燒烤。
方天意道:“當然啦!我又沒有錢。”
許風釀看得出來,他們家應該很少能湊一起,不然方臻不會是這個反應,身為“外人”,當然還是識趣一點好。
不過,他還是要對著方臻囑咐兩句:“你們吃,我可以先去車裡待著……你彆忘了你身體不舒服。”
方臻一愣,“不是,你要走?”
說許風釀厚臉皮,又不是完全的不要臉,這種時候他還知道避讓。
在方臻發出疑問時,他們家的門開了。
衣著勉強還算得上整潔的方父進了門,看見許風釀後,也是一愣。
但不知道是不是方天意和他提過家裡來了客人,他沒有表現的很意外,還主動道:“既然你是小臻邀請來的客人,我們家今天有喜事,你應該也一起留下來沾沾喜氣才是,不如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我手藝還算可以。”
——這話方臻愛聽。
前後兩輩子加起來,就沒這句話讓方臻這麼舒坦過。
方父不認識許風釀,自然不知道許風釀考的分數比方臻還高,竟然讓許風釀沾他的“喜氣”。
方臻直接笑了出來。
“對對對,你就該沾沾我的喜氣,”方臻道,“沾,必須沾,你得留下來。”
在場四個人,恐怕隻有許風釀知道方臻為什麼笑,在其他人都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許風釀也跟著方臻輕笑,語氣有點無奈,但也還是答應了。
“好,那我聽方叔叔的,”許風釀道,“跟著沾你的喜氣。”
聽著他這句話,方臻再次爽飛。
連帶著看許風釀也順眼了不少。
方父打算的是露台燒烤。
方臻沒想過,方父還是人狠話不多的類型,不過想想也是,嗜酒的人大多離不開燒烤和下酒菜,方父會燒烤……好像也不是什麼特彆意外的技能?
露台的話,是在樓頂。
方臻和方天意抱著烤爐上去後,方臻看著這個露台,一時間還有點恍惚。
上一次他看見這個露台,還是在監控裡。
監控中,一個花盆無風自動,從最邊上墜落下去,剛剛好砸在他腳邊,然後開啟了他和許風釀的“孽緣”。
許風釀顯然也想起了這件事。
兩人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視線。
許風釀幫他們拎著所有的食材,估計有十幾斤重的東西,在他的手上都看不出來什麼重量,好像拎了一袋子輕飄飄的棉花。
他身上換了件衣服,是方臻洗過的舊衣服,是早晨方天意拿給他的,都沒經過他同意。
……也不需要他同意,因為方臻這才發現。
他的舊衣服穿在許風釀身上,就變成了不同的風格,和穿在他身上的感覺不太一樣,細看才能看出來是同一件衣服。
那是一種描述不出來的感覺,方臻平日裡衣服乾淨就行,至於上麵的褶皺、線頭,都不在方臻打理範圍之內。
而許風釀有種魔力,他能精準地把衣服上每個看得見的“不體麵”的細節都打理乾淨,再皺巴的衣服,穿他身上,都變得高檔幾分。
可能和個人的氣質也有關係。
方臻的心跳莫名有點快。
這股情緒來的很快,方臻扭過頭去時,還有些心悸,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想:他今天是怎麼了?
他都有點不認識自己了。
*
燒烤的香味順著空氣向上漫延,又緩緩下沉,飄向不知名的方向。
方臻吃了一口,方父燒烤有一手,烤的肉外酥裡嫩,肉香和調料的香氣完美的結合,滿嘴都是油香。
“蕪湖!”方臻叫了一聲,“今天風還挺大,比家裡的破風扇管用多了,爽!”
他悶頭吃,另一邊方父就悶頭烤。
許風釀沉默著給他剔肉,時不時低聲提醒:“腸胃炎。”
“我知道我知道,”方臻塞了滿嘴的事物,“你好煩人啊,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囉嗦?比我媽還能操心。”
一旁的方父聽見他提起母親,燒烤的手微微一頓。
連方天意也抬起頭。
方臻知道他說錯話了,清咳一聲,手在下麵戳了戳許風釀的大腿,想讓他幫忙打圓場。
誰知道許風釀握住了他的手,放在掌心收緊。
不是,這種場合!
還玩這一套?
方臻想使勁時,胳膊上的針眼隱隱作痛。
他腦海中閃過今天許風釀認認真真幫他摁住傷口的側臉,整整十分鐘,他的手都沒挪動一下,可能也不止十分鐘。
鬆開的時候,方臻的傷口都被摁出一個紅色的指痕,現在痕跡還能看見,短暫的留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反抗的動作頓住。
好在這次許風釀淺嘗輒止,握了他一下就鬆開了手。
方臻在他抽離的瞬間,手下意識蜷縮了一下。
許風釀沒有順著他剛才的話題說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靜悄悄把他的話掀了過去。
“如果你吐了,彆忘了今天在醫院跟我的保證就行。”
方父聞言,眸色微微一動,“你們今天去醫院了?”
方臻本來不想和他說太多。
許風釀抬眸,“嗯,沒什麼大問題,小臻今天有點反胃,醫生說吃錯了東西。”
“吃錯了什麼東西?”方父的神情莫名有些緊張。
方臻看著他的表情,又覺得很奇怪。
平時也不覺得方父有多關心他,之前他在學校裡被欺負,方天意是知道的,方天意既然知道,應該就會告訴方父,可方父也沒有替他出頭的意思。
怎麼聽見他去一趟醫院,就忽然變得這麼關心呢?
方臻道:“雪糕。”
“可是吃雪糕怎麼會吐?”方父燒烤的動作都停下了,“你確定是吃雪糕吃的?你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你……”
“什麼出格的事情?”方臻一頭霧水,“就吃雪糕被刺激吐了而已,因為我吃了一整袋子。”
方父愣住,緊接著,像是鬆了一口氣。
方臻百思不得其解。
接著,方父似乎就沒什麼興趣了,意思性又詢問了兩句,問他為什麼吃那麼多雪糕。
知道是樓下老板娘送的後,他就徹底停止了詢問,甚至都沒有多關心方臻兩句。
方臻心中對他的疑惑到達了頂峰。
他和方父接觸的次數不多,但是每次和他接觸,他都神神叨叨的,每當涉及到方臻的身體,他才會像是應激了一樣,問很多有的沒的。
可是他問的問題也很奇怪。
不太像是真正的關心方臻的身體,更像是……抱有什麼目的的詢問?
可他想得到什麼答案?
等方父把剩下的食材都烤完,四個人安安靜靜坐下來吃飯,方臻的腦中也在思考。
到底為什麼,方父的態度這麼奇怪?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劇情。
要麼他們現在是屬於劇情的空白期,根本沒什麼劇情,要麼——劇情已經結束了?
方父或許也知道自己剛剛態度過激,吃飯途中,主動提起方臻班主任打來的那通電話。
“關於你報考專業,我也給不了你什麼建議,今天你老師打來電話,說你如果想要什麼指導的話,可以去找他問。”
方臻知道,很多學生在出完成績後,還會選擇回一趟學校。
他對於回和不回都沒什麼想法,專業他自己就已經看好了。
至於許風釀……
方臻轉過頭,在許風釀臉上看見了同樣的無所謂。
今天查完成績後,他估計許風釀的手機就已經被打爆了——或許沒查成績前就已經有人給他打電話,不過他沒看見許風釀接。
總有人比他們更先知道成績。
他們去了學校,應該會被圍堵。
其實他們這一次成績都有所下降,沒有之前高考時考得好,所以當時在現實中,他們也度過過一次很誇張的被打電話、圍堵的經曆。
那時候方臻和許風釀各躲各的,沒見過麵。
也有電視台想要采訪一下,不過他們都沒接受。
屬於他們之間的一些攀比,他們都有默契,不會放在明麵上大肆宣揚,哪怕同學們都知道他們不對付,但是他們倒是端著架子,絕不肯承認。
所以上一次他們默默比的,是看誰先接受那傻兮兮的采訪。
這次如果他們去學校,恐怕要共同麵對了……
方臻想,反正跟他無關。
於是他有點欠登的,“你去不去?”
許風釀乾脆利落:“不去。”
“嘁,”方臻撇嘴,“沒意思。”
許風釀把最後一塊肉夾到他的盤子裡,緩緩道:“我可以陪你做其他有意思的事情,這種的‘有意思’就免了。”
方臻一口吃掉,“好吧。”
許風釀雖然念念叨叨不讓他多吃。
但一晚上下來,到底是沒給他少弄。
方父的視線在他們兩個人身上來回打轉。
熄滅炭火後,他們把露台打掃乾淨,燒烤爐搬回了室內,方天意搶在他們之前,迅速進了洗手間洗澡,而方父像是一節耗儘電量的電池,又回他的臥室裡。
剩下方臻和許風釀無所事事。
許風釀對著方臻家的破風扇,隨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又試圖靠風扇的風把身上的燒烤味吹乾淨。
他這邊做著徒勞的努力,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小聲的“嘖嘖”聲。
都不用轉身看,就知道是誰。
方臻在他的身邊探過頭,舉起手中找到的“好東西”。
是不知道從哪裡弄出來的小麥啤酒。
“上露台?”
許風釀壓下他的手,“一杯倒?”
“你煩不煩人,”方臻立刻黑了臉,“樓下就是我家,實在不行睡露台也可以,那露台還比我家涼快,多好。”
方臻直接強勢鎮壓,“你現在有點寄人籬下的自覺,走走走。”
再次被拽上露台,許風釀有些無奈。
他知道他的提醒在方臻眼裡,應該不奏效,腸胃炎他也根本沒放心上。
並肩坐下後,方臻給自己倒了一小玻璃杯,順手把剩下的兩瓶半都推到了許風釀那邊。
“你看,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方臻比劃了一下,“我酒量就這些,所以我就喝這些,你酒量好,剩下的都歸你,還是公平的對吧?”
許風釀氣笑了,扯唇道:“嗯,真公平。”
他察覺到方臻好像有一點其他想法,但沒點破。
否則方臻不會找他喝酒。
兩人並肩坐著,吹著夜風。
方臻到底是憋不住事,凹造型凹了一會兒後,餘光看著許風釀沒有喝酒的動作,湊近了他一些,挨著他的肩膀,“今天吃了那麼多燒烤,你不覺得渴?喝點吧。”
許風釀意思性沾了沾唇。
“這就對了,”方臻也沒覺得自己行為有多明顯,終於切入正題,“許風釀,你未來有什麼打算?到底想報考什麼學校,去學什麼專業?”
“在這個問題上,”許風釀道,“我覺得,你是不是該有點詢問人的誠意?”
“什麼誠意?”
“比如,拿出點等價的信息來進行交換。”
方臻愣了一下,“怎麼著?你也想知道我的?”
“很奇怪嗎?”許風釀側眸瞧他,“你也知道,我喜歡你。”
一句話就把方臻給噎住了。
這個人真的是……
時時刻刻都在提這件事。
兩人的距離太近,稍微再靠近一點就要親上,方臻拉開了點距離,“你說我們這個世界,會不會已經沒有劇情了?”
許風釀喝酒的手一頓,微微垂眸,“怎麼,你覺得很可惜?”
方臻忍無可忍,抬手就要給他一下子——然而許風釀的動作比他更快,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懷裡扯。
被抱住後,方臻稍微掙紮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掙不開,也就放棄了,陰陽怪氣了一句:“你也真是不嫌熱。”
許風釀得了便宜,自然不會回嘴。
兩人剛抱住沒多久,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兩下巨大的動靜,像是有人在樓道裡摔了,又拚命爬起來,但因為太著急,導致手忙腳亂的聲響。
他們彼此對視,同時站起來往回查看。
第45章 第 45 章
樓道裡隻要出現一丁點聲音, 就會出現巨大的回響,方臻和許風釀往樓梯口走時,對方似乎在快速下樓。
沉重的腳步聲在樓道裡一聲接著一聲。
等兩人回到樓道裡查看——對方已經打開了家裡的門, 砰地關上。
隱約能感覺到是上麵的幾層樓。
方臻依舊遲鈍,沒感覺出來什麼, “誰啊, 這麼沒禮貌, 他是看見我們了嗎?”
許風釀的神色莫名。
“我們也沒乾什麼吧?”方臻有點無語,“不就是抱了一下嗎?還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而且這都什麼年代了, 還有人恐同呢?
如果沒記錯, 這個世界同性也能領證吧?
方臻怎麼都想不明白, 他就是和許風釀抱了一下, 怎麼就能把人嚇成那樣,聽著動靜,對方似乎是先摔了一跤, 然後爬起來拚命往家裡跑,又用很大的力度摔上了門。
見鬼都弄不出這麼大的動靜。
方臻還想念叨兩句。
許風釀摁住了他的肩膀, 垂眸看著他, “你為什麼會生氣?”
方臻一愣, “這……”
這還用問為什麼嗎?
許風釀隻是單純的詢問, 不是質問,像是好奇他生氣的原因, 方臻還真認真想了一下。
他可能是覺得……被冒犯了?
可又為什麼會感覺到冒犯?
因為他覺得他和許風釀是正常談戀……不是。
是因為他其實也感覺到, 他和許風釀的言行舉止有些曖昧。
先不管合法不合法, 如果他問心無愧, 自認為和許風釀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那麼對方避同性戀如蛇蠍的態度根本不至於讓他動怒。
他能動怒, 是因為他確實感覺到自己和許風釀有點什麼。
在“有點什麼”的基礎上,他自動把自己劃分到了對方恐懼的陣營中,更能明白這種冒犯,於是選擇了生氣。
方臻背脊上莫名出了點汗。
這些想法,讓他在今天已經很奇怪的基礎上,又變得奇怪了一些,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發生變化,隻差一層窗戶紙就能戳破。
可是他問過許風釀的問題,許風釀始終沒有回答,他竟然有些不敢戳破。
方臻再一次選擇了嘴硬。
“我沒有……”方臻頓了一下,“我沒有生氣啊,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生氣了?回去繼續喝。”
方臻心懷鬼胎,有些心虛地轉過身去。
許風釀微微一頓,看出來了他的猶豫,還是跟了上去,重新坐在他的身邊。
再次坐下,心境大不相同。
曖昧的氛圍隨著那個摔跤的人被打破,回不去剛剛那種隱秘、隻有彼此的感覺,方臻渾身難受,總覺得後麵可能還會竄出來個人。
他坐立難安了片刻。
許風釀率先開口,“我去哪裡,取決於你去哪裡。”
方臻沒反應過來,“什麼?”
許風釀看著他。
方臻緩緩明白了什麼,接著驚訝道:“不是吧,我報什麼學校你報什麼學校?你要跟著我走?你瘋了?!”
他的聲音險些劈叉。
“隻是在一個學校而已,我不一定和你學一樣的專業,”許風釀道,“而且,我上哪個學校對我人生的影響都不大,你不相信我?”
“這有什麼相信不相信的?你……許風釀,雖然我們現在活在和之前不一樣的世界裡,可這也是一個真實的人生,我們都知道,我們是活生生的人,日子也是一天一天我自己過的,你要拿高考當兒戲嗎?”
這不是方臻想要問出來的結果。
至於他想問出來什麼——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隻知道,這個結果他不喜歡。
在他印象中,許風釀一直是天之驕子,他們彼此較勁,可都有自己的人生走,上輩子他們都有各自明確的目標。
可是現在許風釀在乾什麼?就因為喜歡上他,所以連學校也跟著他一起?
方臻對這樣的許風釀有一點陌生。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深呼口氣,喃喃道:“沒事上什麼破露台。”
匆匆起身,離開了露台。
許風釀被扔在露台上,盯著他離開的背影。
酒到底是一口沒喝,盛了麥黃色啤酒的玻璃杯孤零零地靠著另外的三個易拉罐,冰涼的氣泡已經爆開沒了影蹤。
*
方臻進家門時,方父竟然在客廳裡。
這人不是回臥室了嗎?
方臻有一瞬間覺得很奇怪,也沒多想,他打開臥室門,方天意已經洗完澡在吹風扇,麵前擺著暑假作業本。
“真難得,”方臻急需說話來轉移一下注意力,“八百年都不見你在家裡拿作業本出來。”
方天意扭過頭,有點小傲嬌,“哼,你高考都考那麼好,等我高考的時候,肯定不能被你比下去。”
方臻摸了摸他的頭。
“對了,”方臻問,“爸怎麼出來了?”
“啊?”方天意往客廳看了一眼,“爸剛剛好像出門去了,沒多久又很著急的回來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沒敢問。”
方臻摸他的手一頓。
他感覺到了不對,又問一遍:“爸剛剛出去了?具體什麼時間出去的?出去了多長時間?”
“不知道啊,反正在我洗澡的時候出去的,”方天意回想了一下,“可能出去了有二十分鐘吧,回來以後關上門就一直喝水,是不是熱著了?”
方臻的手垂下去,視線往客廳裡瞧。
也有可能不是熱著了。
是嚇著了。
回想剛剛樓道裡關門聲音的來源,差不多就是他們家的位置。
本來以為被一個陌生人撞見就撞見了,反正鄰居平時都見不著麵,可被方父看見,這事瞬間有些不好辦了。
到現在,方臻竟然還在擔心許風釀會不會被方父趕出去。
……擔心他乾什麼。
他本事那麼大,今天去醫院交錢也一聲不吭,誰都摸不清他現在到底什麼處境,有什麼好擔心的?
想是這麼想,等許風釀進門,方臻還是對著他數次欲言又止。
他拽著許風釀,跟方父拉開了點距離。
方臻低聲道:“你跟著我去洗手間。”
許風釀似乎沒受剛才事情的影響,還有心思開玩笑,“這合適嗎?”
方臻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兩人擠在狹小的衛生間裡,裡麵還有方天意洗過澡留下來的水汽,潮濕粘稠,過於溫熱的水分子粘在皮膚表麵,幾乎要把他們的皮膚吸在一起。
方臻轉過身,整個人像是陷進許風釀的懷裡。
抬頭看他時更是艱難。
不過本來就是說悄悄話。
“許風釀,”方臻湊到他耳邊,聲音很小,“剛剛樓道裡的那個人,好像是我爸。”
許風釀的表情竟然不是很意外。
方臻:“你猜到了?”
“剛剛在吃飯的時候,他就已經留意我們很長時間了。”
方臻完全沒發現。
許風釀笑了笑,沒忍住抬起手掐他的臉,軟綿綿的,指尖像是掐住了麵團。
方臻又像河豚一樣瞪眼睛。
“指望你發現,得猴年馬月了,”許風釀道,“你這個人,不能繞彎子,但凡有人跟你藏著掖著,不管藏法多麼拙劣,不戳破你就永遠發現不了。”
“你找死是不是!”
方臻抬起手,又被許風釀握住。
許風釀很喜歡和他十指交扣,隻要被他逮住機會,他的手指就會想方設法穿插到方臻的指縫中,牢牢鎖住他。
他親了親方臻的指尖。
方才的不愉快,在曖昧狹窄的空間中,像是飛蟲一樣輕飄飄消散,灰暗的蟲影隻在心上停留了很片刻的時間。
這時,方臻又開始有點不舒服。
“等等……”方臻推開他,“我——嘔。”
他扒著洗手池,乾嘔了幾下。
許風釀眉頭緊皺,大手放在方臻的背上給他順了幾下,聊勝於無,方臻眼中冒淚光,抬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嘴唇紅潤,皮膚白皙,臉上也有血氣,怎麼看都不像是生病了。
醫生也說查出來的血常規沒問題。
這種時候,許風釀也沒再嘲諷他今天在醫院裡立下來的豪言壯語,眼中盛滿的隻有擔心。
“……”方臻有點疑惑,“你有沒有感覺,我最近皮膚變好了不少?”
許風釀:“……”
許風釀看得出來的無語。
“你身體難受的時候,”許風釀問,“關注點總是這麼清奇嗎?”
方臻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不信邪,拿起許風釀的手,湊到自己臉頰上,“不是,你不信捏一捏。”
儘管剛剛已經捏過,但捏臉這種事不嫌多。
許風釀又捏了捏。
指腹下的肌膚很柔韌,因為清水潑過,比方才還多了幾分水潤,滑溜溜的,許風釀不僅捏了一下,可以說是愛不釋手。
方臻被捏疼了,“嘶”一聲,撥開他的手。
兩人從洗手間裡出去時,開門就被嚇了一跳。
——方父不知道在洗手間門口站了多久,有沒有聽見他們說話,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方臻頭一次覺得,一個人能用神出鬼沒來形容,此刻方父看著他的眼神也是陰惻惻的,十分嚇人,他卡了一下,“爸,你乾什麼呢?”
“你們在洗手間裡乾什麼呢?”
方父看上去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方臻壓根沒想到,他身邊竟然能有恐同的,這人還是他的生身父親,他也有點來了火氣,“我們什麼都沒乾,但是你偷聽是不是不太好?”
方父沉默了一下。
果然不管是誰,都不能和方臻來硬的。
一旦語氣開始重,方臻就像是一隻來勁的鬥雞,隨時準備好戰鬥。
許風釀握了他一下,試圖安撫他。
方父視線向下,看見他們交握的手,瞳孔微縮,像是又被刺激到了。
“你們……”方父看向方臻,嘴唇抖了抖,“方臻,你跟著我來一下。”
他轉身進了臥室。
方父的臥室,方臻從來沒進去過,沒想到他進去會是這樣的情況。
那扇門衝他敞開,方臻抬腳,又被許風釀拽住。
方臻知道他要說什麼,“不許勸我。”
“我不是勸你,”許風釀這麼說,但到底還是勸,“你不能動手。”
已經是讓步了。
方臻頓了頓,鼻腔裡發出“嗯”一聲,算是答應。
他走進了那扇門中。
——方父的房間沒有想象中淩亂。
方父給人的印象總是暮氣沉沉,還有點邋遢,還喜歡酗酒,出乎意料的是,他房間裡還算整齊有序,頂多他的床上有窩起來的被子,很多酒瓶甚至是整齊地擺放在床頭櫃上。
房間內能聞到一股酒氣。
方父聲音沉悶:“關門。”
方臻不害怕他,如果方父想動手,他一條胳膊就能把他製住,根本無需擔心挨打。
他就是想到要吵架,有點頭疼。
門關上,阻隔了客廳裡許風釀、和另一個房間方天意偷瞄過來的視線。
“方臻,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方父轉過身來,盯著他看,“你現在還有沒有廉恥心?”
方臻的臉黑了,“什麼叫廉恥心?你覺得我做什麼不知廉恥的事情了?”
方父聲音逐漸尖銳,“你說呢?你剛剛和那個……你們在洗手間裡做了什麼?你們在露台上為什麼抱在一起?你們什麼關係?”
越說越大聲。
“我就知道在露台偷看的人是你,”方臻道,“你想聽我說什麼?”
“你說呢!”
爭吵到頂點,彼此又沉默下來。
方父的頭一陣輕一陣重,長期酗酒,導致他連大聲說話都成負擔,心臟狂跳,似乎要突破胸腔跳出來。
他平複了一下,看著沉默不語的方臻,忽然想起方臻小時候。
方臻還小的時候,其實比這還皮。
小孩天生擁有無限的精力,似乎不管怎麼運行都不會累,他們天生對母親有最純粹的愛和依賴,吵鬨的時候、玩樂的時候,總想黏著母親。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方臻長大後,越來越沉默,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們不再交流,也很少見麵,彼此在不同的泥潭中墮落。
他爛在他的房間裡,方臻在學校裡受欺負,他視而不見。
“方臻……”方父的聲音帶上了一點哽咽,“方臻,男人最不可靠,我以為你的成績好起來,是因為你已經決心要擺脫我們,擺脫我和過去……可你為什麼又往泥潭裡鑽?你想重蹈我的覆轍嗎?”
方臻心跳漏了一拍:“什麼?”
方父道:“你要和他分手。”
方臻不理解,“你說清楚,什麼重蹈覆轍?你怎麼了?你不說清楚我不會和他分手。”
方父愣住,嘴唇抖了抖,“你不記得了?小時候的事情,你全忘了?”
那是因為,現在的方臻,已經不是那個真正的方臻。
方臻當然不會記得小時候發生過的事情。
“你忘了?”方父像是哭,又像是笑,猛地上前,捏住方臻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既然你忘了,我再重新說給你聽,你聽好了——”
“都是因為你那個殺千刀的父親,他拋妻棄子,拋棄了我、你和你弟弟,去找正常的女人結婚生子,才導致了我們爛泥一樣的人生,我們能有今天,都是因為我錯信男人!”
方臻頭也開始暈。
他聽著這段話,聲音也開始發虛,反胃的感覺時不時湧現上來,“什麼啊,我媽……不是去世了嗎?”
“你哪來的媽媽?”方父的神情諷刺。
方臻愣愣地盯著他。
方父道:“一直都是我生的你啊。”
反胃的感覺再次出現。
方臻推開他——沒忍住,又乾嘔了幾下。
他扶住旁邊的衣櫃,長久以來的困惑像是找到了最後一個落根點,以方父第一次帶他去醫院為起始線,他這段時間的異常為中心,方父最後的話為終點,像是一顆顆被串起來的珠子,穿起了一個很離奇的謎底。
“你為什麼會吐?”方父再次掐住他的肩膀,質問他,“你是不是和他上床了?——他碰你了是不是?你們上一次上床是什麼時候?”
方臻眩暈到推不開他。
方父越來越歇斯底裡,幾乎要發瘋。
方臻從來沒覺得這麼無助過。
他不禁對原來的方臻產生了濃烈的同情。
生在這麼一個家庭,窮就算了,好歹有個正常的父母也行,結果他什麼都沒有。
錢也沒有,感情也沒有,甚至父……母親的精神狀態也堪憂。
方父猙獰的臉一直在他眼前晃。
這時,方父臥室的門猛地被人從外麵踹開。
——方臻抬起頭,和臉色陰沉的許風釀對上視線。
許風釀身後,方天意拿著他們家裡門鎖的鑰匙,正一臉呆滯地看著踹門的許風釀。
“許哥哥,其實你不用……”
許風釀已經上前,伸手扯開了還在扒著方臻的方父,方父猝不及防,神情恍惚地被推到在地,後背撞倒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
“方臻?”許風釀半蹲,抱住了方臻,“你難受嗎?哪裡難受?我給你叫救護車好不好?”
許風釀此刻的形象,在方臻眼中,似乎散發著一圈金黃色的光暈。
“不用……”方臻的聲音很虛弱,心理作用,他好像感覺小腹一抽一抽的痙攣,“帶我走,許風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