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朋友的一個情婦,養在外麵十幾年,前兩年剛散。清靜了幾個月,被我另一個朋友接著養了,那個朋友六十八歲,挺能耐的,讓她懷了,不過還是沒方導厲害,質量不行,一個多月胎停了。”
宋時璋點了一支煙,降下點車窗,海邊山林中有清爽的風湧入。
“她這個彆墅市值六千多萬,她當一輩子的情婦也買不起。家裡四個傭人伺候她,連馬桶都要每天用棉簽清理,一日三餐吃的用的,市麵上見不到,做醫美倒是她最小的一筆開資。有一回閒聊,她跟我算過,一個月的生活費差不多是八九十萬,不算購物。”
“她眼光很挑,一個月隨便刷個一百多萬是很正常的。是不是聽上去覺得很多?一年也就一千多萬,對於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這輩子可能都沒見過一千萬,但對於另外的百分之一,一年一千萬消費,算節儉。應隱,你算是見過世麵的,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你應該很清楚。”
應隱莫名覺得齒冷。
她麵無表情地問:“宋先生想說什麼?”
宋時璋一手搭著窗沿,撣撣煙灰:“人一旦習慣了哪種生活,就不容易出來了。她過著這種生活十幾年,你讓她拿著自己的錢,住個千八百萬的小彆墅,養兩個傭人,一年買個一百多萬的el,交往個什麼體院男生,或者小偶像,彆說過不慣,店裡碰見,以前的朋友們清場待遇,她隻能在外麵等。街上碰到,她連頭都抬不起來。”
應隱看也不看他:“那是她的選擇,人各有誌,宋先生不必教育我。”
宋時璋沉心靜氣,為她的忤逆和倔強笑了笑:“陷在泥坑裡的人覺得泥坑裡很舒服,躺在雲層的人,覺得雲上很舒適,隻有中間那一部份人,不上不下,向上爬,很辛苦,向下沉,不甘心。我白手起家,從中間爬到上麵,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商邵,我惹不起,但我想告訴你——”
他回眸瞥了應隱一眼,那一眼是看穿了、冰冷的一眼:“人不下賤也能活。”
“宋先生!”應隱沉冷一聲,反複深呼吸,克製著氣息裡的顫抖,斬釘截鐵地說:“我說了,我跟商先生沒有任何關係。”
“他把你扔了的那枚戒指派人帶回給我了,留給我一句話,戒指物歸原主,人他要了。”宋時璋勾了勾唇,“你不知道這件事,你懂什麼意思?你想養一隻蝴蝶的時候,你也不用過問那隻蝴蝶的意思。一隻漂亮纖細的玩物,捏捏翅膀就半死不活的。”
“商先生不會。”應隱倔強地說,太陽光底下,臉色難看的白:“他不告訴我,是因為他覺得這是舉手之勞,是因為他不想讓我為難,讓我感激他。”
宋時璋驀然笑了起來,煙灰撲簌簌地落:“應隱,我真是看錯了你。我不該帶你來見這個的,她好歹是個聰明人,知道該要什麼不該要什麼。我該帶你去見另一個,她動心,喜歡,愛,隻要人,不要錢,但我朋友覺得她是演的。”
大概是覺得有意思,宋時璋越笑越厲害:“你知道嗎,他覺得她裝清純,其實是打著扶正上位的算盤,所以他現在連人帶錢躲得乾乾淨淨。”
應隱安安靜靜地聽完。
她不是聽不出他的諷刺他的暗示他嘲笑她的異想天開。
“宋時璋。”她毫無情緒地叫他,“我再說一次,我跟商先生,隻是一麵之緣。”
宋時璋斂了笑,輕踩刹車,將車在路邊停下。
他在這一刻無比認真:“你願意跟我,我們明天就去領證,你想公開公開,想隱婚隱婚,財產不必婚前公證,從此以後在娛樂圈,誰都不能把你怎麼樣。”
應隱連思考都未思考,隻冷冰冰地、木然地問:“要是我不願意呢?”
“那就祝你的情婦之路暢通無阻。”
“他不會。”
宋時璋的笑深沉冰冷,但已經帶著勝券在握的意味,刺眼而殘忍。
他一字一句地說:“他會。”
第19章
程俊儀剛給自己煮了一碗麵,端到靠窗的胡桃木吧台邊,還沒吃兩口,瞥見車子回來了。
抬腕看了眼小巧精致女士表,來回才兩個小時不到,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俊儀一口麵含在嘴裡,一邊細嚼慢咽,一邊透過窗戶,看著兩人一左一右從車上下來。
道彆是很尋常的,她隻看到應隱對宋時璋略略頷了頷首,宋時璋也就是勾了勾唇,彼此之間一句話都沒多說,便分道揚鑣了。
過了會兒,SUV的引擎在院內響起,輪胎滑過花磚路麵,摩擦聲順著坡道遠去。
俊儀一把扔下筷子,跑去接應隱:“宋時璋帶你吃飯了嗎?我做了番茄雞蛋麵……”
聲音戛然而止。
應隱在玄關的換鞋凳上坐著,正中午的陽光升得很高,短短的斜角照不穿門廊,應隱便一半沐浴在強烈的光照下,一半隱沒在陰涼的影中。
“你怎麼了?他欺負你了?”俊儀的腳步放輕放緩。
應隱像被她的聲音驚醒,抬起臉來笑了一笑:“沒有啊。”她語氣很振作,一種若無其事的振作:“好困,又餓又困,宋時璋摳死了,飯也不請我吃,喝了一肚子茶水。”
“咦,”程俊儀發出嫌棄語氣:“他可真無聊。”
“是啊,他可真無聊。”應隱一邊說,一邊換上居家拖鞋。
她說話的時候才有笑容,不說話的時候,臉上就沒有表情,目光沉墜著發呆。
“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俊儀沒發現她的低落,擼起袖子。
“我想先睡一覺。下午開始工作了,你聯係下莊緹文,問問她考慮得怎麼樣,然後把時尚大典和星鑽之夜的策劃打印出來給我,剩餘的時間,我要琢磨栗山老師的試鏡,就不用打擾我了。”
俊儀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的腳步,一邊聽一邊點頭:“可是你才休息了四天啊。”
應隱回眸笑了笑:“俊儀,還是工作牢靠。”
俊儀還惦記著回去吃麵,便沒跟上去。應隱一個人上了樓,趴到床上閉起眼睛,臉枕在纖細的臂彎中。
半開的窗戶中,風送入花香鳥鳴,聽著讓人心神寧靜。
應隱靜了一會兒,從枕頭底下摸出墨黑色的絲絨首飾盒。啪的一下,機括彈開,那枚近千萬的戒指鑲嵌其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她忽然什麼都懂了,為什麼不還她戒指,而買了一枚新的、價格更高昂的送給她。因為他要她斬斷前緣,乾乾淨淨。
什麼“戒指物歸原主,人他要了”,像某種征用,征用一件瞧得上眼願意把玩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