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燈,是否太柔了一些。她後悔。
她怎麼敢跟他對視?他是君王是領主是巡視領地的野獸,她是什麼?她隻是一隻看不清自己,進退兩難,惶惶然又可憐的鹿。
她越是看他,心跳就越是激烈,被他扣著的那隻手,指尖輕微地顫起抖。
他的大拇指那麼霸道地抵著她的腕心壓著她青色的脈跳,像叩響了她心臟的門鈴。
一陣過電似的麻從應隱的腕心躥起,她掙脫,不算激烈:“商先生,我的手……”
商邵仍是語速沉緩,臉上毫無情緒,眸底卻像暴風雪的暗色天氣。
“你的手,怎麼?”他問,臉卻更俯近她,鼻尖幾乎挨著鼻尖。
應隱心裡顫得紊亂,“我的手……”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與之相對的,克製著屏著的喘息聲卻越來越清晰。
商邵幾乎就要吻上她,氣息間盈滿了她的香味,但他最終卻卸了力道。
應隱纖細的手從他寬厚的掌心間滑落,一直僵硬直著的腰也軟了起來。她扶著他肩,動作緩慢地從他懷裡起身,因為一直垂著眼,她的眼睫被燈影拉長,如同蝴蝶翕動。
那陣暖的香從商邵懷裡漸遠。
在他的懷徹底冷卻之前,他眼神一冷,驟然改變主意,一手扣住應隱的後腰,將她整個按進了自己懷裡。
應隱猝不及防,悶哼一聲,皺著眉抬起臉時,落進他被濃雲覆蓋的眼中。
他要她。
他還是要她。
應隱聽見心底的聲音,一聲咚,像套圈遊戲,穩穩當當套好了結局。
下一秒,商邵垂下臉,近乎凶狠地吻住了她。
應隱順從地閉上眼,纖軟的腰肢被他兩手緊緊圈住,她被吻得幾乎折腰,月白色的真絲長裙淩亂堆在腿間,露出她光潔的小腿。
她是半跪著的,一隻腳上的穆勒鞋已不見蹤影,另一隻被她腳趾勾著,上頭的蜜蜂刺繡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終究啪嗒的一聲,落了。
門外傳來俊儀的聲音,應隱驀然驚醒。她醒了後,便知道商邵是跟她同時清醒的。
他眼神清明,聲音卻暗啞:“去把門關了。”
像是命令。
應隱真的去了,關上門,開衫半邊滑落,連帶著她裡頭裙子的吊帶。她薄薄脊背貼著冰冷的木門,目光毫無折衷,筆直地望著商邵,喀的一聲,將門反鎖了。
商邵深深地呼吸,閉了閉眼,忍過莫名的、逼得他心臟發緊的欲望,從沙發上起身。
應隱就站在書架旁等他,一動也未動。
商邵靠近她,近在咫尺,鼻息交聞。他卻沒再吻她,而是伸出一手,將她的開衫拉過肩膀,輕輕攏好:“對不起,”他的音色被燒得沙啞:“是我失控。”
應隱垂下眼:“沒關係,商先生幫了我那麼大的忙,要什麼報答都是應該的。”
商邵僵了一下:“什麼報答?”
應隱心裡難受,卻還是抬起臉,勾了勾唇:“你幫我把戒指還給宋時璋,跟他說應隱這個人你要了,他不敢得罪你,所以已經正式放過我。商先生,我一直知道的,你應有儘有,我能報答給你的不多,難得你中意我……”
她忽然哽咽,但掩藏得很好,隻是停頓了一下,便微笑著繼續說:“是我的榮幸。”
剛才還在血液裡躁動的欲念和情愫,都在這一瞬間通通都消失了乾淨。
商邵沉著臉,靜了許久,“應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應隱點點頭,暗的室內,她的臉很白:“隻是我當不了你的情人,放過我,就算看在柯老師和商陸的麵子上。”
她為自保,連柯嶼和商陸的人情都搬了出來。這原本是他們之間的心照不宣,是她牆角的野春,是他青翠欲滴的雨。
門外俊儀去而複返,叫著她的名字。應隱忽然出聲,聲音發緊:“俊儀!去樓下幫商先生找一下簽名,簽名丟了!”
俊儀“哦”了一聲,聽話地轉身下樓。
因為背著光的緣故,應隱看不清商邵的臉,隻聽到他冷冷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她。
“應小姐,你要報答我,其實很簡單,並不需要賣身。”
應隱輕而疑惑地“嗯”一聲:“你講。”
“我想請你跟我交往一年。”
“我說了,我不當情婦,商少爺,你看輕人了。”
商邵放開她,輕描淡寫:“你是說,一次可以,次次不行。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輕重之分嗎?”他冷冷地逼視應隱:“就好像我在你心裡,跟宋時璋,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本質同源?”
應隱眉頭一蹙,心被刺痛:“商少爺以為自己好到哪裡去呢,送我戒指,我倒是咬咬牙也能還得起,但你明知道,你的這份人情我還不了,也還不清。你幫我前,有問過我的意思嗎?先斬後奏,賭我是一個知好歹的女人,雲淡風輕地等我投懷送抱,好保留你商少爺高風亮節清風明月的名聲,是嗎?”
“應隱,你的意思是,”商邵麵無表情,卻字字讓人喘不過氣:“你這麼久以來,對我的一切反應,都隻是因為你知好歹,識時務。”
應隱沉默地咬著牙,扭過臉去,下頜線透著清晰的倔強和倨傲。
商邵點點頭。
這些話,讓他很似曾相識。有人圖他的錢,有人畏他的勢,都一樣。
他一字一句:“難為你這麼懂事。”
懂事兩字的音落得極重,像釘子被錘進應隱柔軟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