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太多想問。他沒有彆的可問。
唯有這一句,那麼安全。
“沒什麼,今天收工晚,明天一早六點開工,要拍到很晚。想到是過年,要跟你說新年快樂。”應隱一五一十地解釋著:“新年快樂,商先生。”
商邵勾了勾唇:“新年快樂。”
他的目光,會不會太貪婪?他克製著自己的眼神,可是目光久久不願意挪開。
“新年快樂。”應隱又說了一遍,笑了起來:“你還好嗎?”
“我不太好。”
因為這一句,應隱一直微笑著的臉,險些落下淚來。
她堪堪忍住,像是被凍到了似的,吸了吸氣,“我也是。”
她自始至終地笑著,像個妹妹仔。
“我想問你要那個la base的地址,就是你停了帆船的地方,等我收了工,可以讓俊儀帶我去看一看。”
“我發給你。”商邵的指尖冰冷,莫名而細密地發起抖。
“應隱……”
他以為她想通了,即將回來。
“你還是老樣子。”應隱站不住了,在雪地裡蹲下身,如在Edward遊艇上的那晚,她蹲在他的床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喜歡的他。
他的模樣還是很英俊,隻是消瘦了些,看著更深沉了。穿著一件白襯衫,可見香港暖和。應隱都快忘記暖和的感覺了。他那麼溫雅貴重,注視她的目光溫柔依舊。想到第一次見他,他坐在邁巴赫的後座,側臉那麼沉默遙遠。那時候她怎麼敢想,他們會有故事?
很值了,這一生。
“工作還是很忙嗎?”她問。
“不忙,最近很空。”
“你應該好好休息。”
商邵點點頭,努力繃著平靜的麵容上,眉頭輕蹙了一下:“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沒有,就是這部戲拍得比較難,有些累。”
應隱怕他多疑,再次深深地看了他最後一眼後,說:“導演突然叫我,我該說再見了。”她揮了揮手,兩側唇角抿得跟高:“拜拜,再會,商先生。”
她掛了電話,轉身回房間。俊儀和緹文都在羅思量那兒幫忙,應隱蹲下身,伏在床沿,用一支圓珠筆在一張並不正式的紙上寫著:
俊儀:
我的賬號密碼你都知道,交給應帆,給她養老。股票她不會玩,讓她不要玩。
還有兩張大額存單,存在中國銀行裡,加起來總共五百萬,贈予你,你好好生活。
不要為我難過,把我的骨灰帶到la base,地址在我手機裡,打開我跟商邵的聊天記錄,你會看到。你挑一個晴天,帶我去看一看那裡的船,有一艘叫“自由意誌號”的龍骨帆船,繁體字。那是他二十歲存在那裡的夢想,讓我看到,把我灑在那裡。往後他來這裡,就有我陪他。
我死後,一定會上新聞,瞞不住他的。他問你什麼,你隻要說,那段時間她很快樂。
請他好好生活,娶妻生子。說我喜歡rich,隻是照顧不好它。
代我照顧好應帆,你父母待你不好,她會把你當親生女兒。
我這一生沒有遺憾,被他愛過是當中最好的事。我死後,會不會成為傳奇?你長命百歲,幫我看著。
寫完這些,她把紙折了一折、兩折,夾進那張香港寄過來的報紙裡,字跡親密地貼著那則煙花公告。
夾好後,她把報紙壓到枕頭底下,如常吃了藥,洗漱,上床安睡。明日還要早起,她不能水腫,也不能這幅麵貌離開。
又做夢了。
夢裡欒花落儘,他帶著他的船出海,不知道他船上曾落過她的湮滅成灰。
第79章
她說的早上六點起來拍戲,並不是胡說。拍戲的準備工作複雜細致,六點開工,往往五點半就得在片場了。應隱得化妝,因此更早。
尹雪青是一個珍惜容貌的女人,即使到了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她也還是每日對鏡貼花。她一生沒剪過短發,應隱為了革命片而理的齊耳短發又接了回去,成了過肩的卷發,被一隻薄紗發圈挽成低矮發髻,額前碎發淩亂,是充滿風情的女人味。
冬天的阿恰布,要北京時間八點多才天亮,當時針指向六點時,其實正是阿恰布的四點,正是黎明前最濃黑的夜。
化妝師畫了這麼多場,早已是熟手,在困倦中凝神為應隱描好了細眉和口紅。整理化妝箱時,冷不丁聽到應隱說:“能不能給我留一些化妝品?”
當然是可以的,化妝師熱情,把整個箱子都打開,“你挑。”
應隱點點頭,認真挑起來。她對化妝一事十分憊懶,沒帶自己的彩妝過來,收工後洗了臉,要想再上妝,就隻能借。
“這個眼線筆更適合你,細,自然,尹雪青用的濃。”化妝師挑出一支。
應隱便攥進手心。
“這個眉筆的棕調好,削好了一直沒用過。”化妝師又說。
應隱笑起來,接到手中。
“口紅就很多了。”化妝師拉開抽屜,整整齊齊的上下兩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