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頭,洗澡,從頭到腳都要洗乾淨。
往年他們就按習俗,麻木的做著這件事,可今年,他們對這件事,卻做的格外認真,要辭舊迎新。
裡麵衣服全換成了乾淨的,外套褲子連夜洗了,放在炕灶的竹灶上烘烤著,明天早上便可以乾了。
若是往年,他們自然不會這麼做,一般都是穿著臟汙的衣服跨年,因為沒有換洗的衣服。
許鳳蓮更是將許明月送她的那套粉色保暖內衣,很小心很仔細的洗乾淨,放在竹編的圓形竹罩上烘烤著。
許鳳發和老太太洗完澡,就去炕上躺著睡去了,隻剩許鳳蓮和許鳳台二人,一個坐在炕灶前烘烤著,她頭發多,得全部烘烤乾,才能去睡。
許鳳台則是要守歲。
作為家裡唯一的‘大人’,一直都是他守歲的。
這幾個月,他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住上了磚瓦房,有了溫暖明亮的房間,穿上了保暖的新衣服新褲子,每天晚上都能吃到好吃的肉片片,除夕夜,他們還吃到了無比豐盛的肉和麵。
許鳳蓮坐在炕灶前,橘紅色的火光籠罩在她臉上,讓她有些恍惚,有些不確定的問同樣坐在炕灶前烤火的許鳳台:“大哥,我咋覺得我跟在做夢一樣呢?我今晚真的吃到了肉,好大的肉!真香啊!還有咱吃的那是掛麵吧?聽說是城裡才有的玩意兒。”許鳳蓮回味著晚上吃到的紅燒肉和蘸滿肉湯汁的掛麵的味道,簡直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她臉上露出一抹癡癡的笑,彎著眼睛:“日子咋能這麼美呢?”
吃得飽,穿的暖,家裡這麼暖和,炕上這麼暖和。
就連過去她從未在意過的
虱子,因為大姐的嫌棄,她此時往下捋著發絲上的白色虱子卵,也開始嫌棄了,用篦子不停的將自己頭發上的虱子梳下來,不一會兒,她垂頭認真篦虱子的火盆中,無數的大虱子小虱子掉入火盆中,發出被燒死的吱吱聲。
許鳳台雙腳泡在泡腳桶中,感受著腳上傳來的溫度,黑暗中,他臉上也是極為放鬆的笑意。
這是許明月交給他的任務,不管是不是在荒山,每天晚上的艾草泡腳,都必須做。
許鳳台嘴上說著麻煩,卻一次不落的執行著許明月的吩咐,甚至每天晚上泡腳的時間,是他每天最為放鬆快活的時候。
他滿臉愜意地對頭發烘烤的差不多的許鳳蓮說:“你去睡吧,剩下的衣服我來烤。”
許鳳蓮將頭發上的虱子篦的差不多,從發根開始往下麵捋虱子卵,然後放在兩個大拇指指甲蓋上摁死。
虱子卵就像小了千倍的雞蛋一樣,沒孵化的虱子卵晶瑩剔透,摁死虱子卵的哢嚓聲聽的十分解壓,簡直停不下來。
她有些苦惱地說:“我要怎麼才能把頭上虱子都除了啊?阿姐都不讓我抱阿錦。”
過去她和小阿錦並不熟悉,許鳳蘭娘家回的少,小阿錦也沉默瑟縮的很,就像個頭隨時都會掉的大頭娃娃,她碰都不敢碰。
這幾個月,許明月每天晚上給小阿錦加餐,水果吃著,牛奶喝著,把她洗的乾乾淨淨,每天全身上下的塗抹兒童身體乳,現在整個人都像是蛻變了一樣,肉眼可見的可愛起來。
許鳳蓮就超級想和小阿錦親近。
她每次想抱小阿錦,許明月都不許,就怕給小阿錦又染上虱子,再染到炕褥子上。
許鳳台就靜靜的看著許鳳蓮的苦惱,臉上微微的笑。
連許鳳蓮此時的苦惱,在許鳳台眼裡,都是說不出的快活。
像喝了一杯溫暖的水。
*
早上醒來,許鳳發他們全都穿著乾淨的外套,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跑到大食堂裡,找他的小夥伴們了。
大年初一的大食堂終於不隻是稀粥,而是切了一些蓮藕在裡麵,算是乾貨滿滿了。
但許鳳發此時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吃飯上,而是等待著小夥伴們向他炫耀他們的壓歲錢,這樣他就也有機會,拿出他的紅包,和他們說:“我
也有壓歲錢。”
他手裡的壓歲錢,昨晚上已經被老太太收走了,說是要給他保管,留著以後給他娶媳婦。
娶媳婦三個字讓他紅了臉,哪怕他很想留下他的壓歲紅包,可同樣早早就懂事的他,很是聽話的將紅包裡麵的錢,交給了老太太,自己隻留下了一分錢,並問老太太:“這個紅包我可以留下嗎?”
老太太並不在意紅包,可許鳳台卻十分在意。
這個許明月隨手用雙麵膠製作的紅包,疊的很是整齊,他敢說,村裡的小夥伴們定然沒有這樣的紅包,他們的壓歲錢,要麼是他們的爹媽隨手給的,要麼隻是在對聯紙上,隨意的撕下一個角,包著一分錢很隨意的給他們。
這個折疊的規規整整的紅包,對許鳳發來說,有著很不一樣的意義,就好像,他在被人很用心很認真的對待著。
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隻本能的揣著他的小紅包,等待著小夥伴的到來。
與他相比,許鳳蓮就低調多了,她都有阿姐送給她的彩霞毛衣了,她才不會告訴她們,她有六毛六的巨款壓歲錢呢!
是的,許鳳蓮手中的錢,老太太並沒有收走,主要是,許鳳蓮翻過年就虛歲十六了,是個隨時可能嫁人的大姑娘了,她手裡的錢,她可以自己留著買些姑娘家的頭繩、頭花、蛤蜊油,或是當做她自己的嫁妝。
她並不擔心許鳳蓮會亂花錢,實際上,在他們這裡,有錢都沒地方花,哪怕到了公社的供銷社,沒票也買不到東西。
但沒票並不代表錢就真的買不到東西,總有不要票的東西,總有不要票的地方。
比如許明月跟施家村的村民訂的桌椅板凳、櫃子腳桶這些,還有大水缸,就都是不要票的,要是沒錢,這些東西她能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