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隊長說:“你這是講了個廢話!”
江會計笑了一下,也不生氣:“所以我的想法是,把每個人乾的活的多少,都記下來,乾的多的吃飯的時候,打飯就多打一些,乾的少的,就少打一些。”
“那其他人不會同意吧?”施家村的小隊長皺眉:“現在到處都在宣傳‘放開肚皮吃飽飯,鼓足乾勁搞生產’,你不讓他們吃飽,他們還怎麼有勁搞生產?”
一個小年輕說:“你們看這樣行不行,就以挖蓮藕這事來說,每個人挖了多少斤,我們就給每個人記多少斤的票證,吃飯的時候就拿票證來食堂,吃多少劃多少,這樣總沒話說了吧?”
大隊書記眼睛一亮:“我看這主意不錯!他們自己乾的少,記得少,換的食物也少,這總不會還有話說。”
“那其它活呢?去堤壩上挑堤壩,馬上春耕地裡的乾的活,都是沒辦法用糧食統計的。”施家村小隊長問。
這一點倒沒有難住江家村的年輕人,隻見他拿出一本《農村工作》的增刊和幾張報紙說:“這是去年合作社實行‘定額包工和評工記分’的報道。”他又拿出一張報紙,指著上麵的一篇頭條說:“這是老領導對這篇報道進行了批示,說可作各地參考,我們不妨參考一下這個合作社的‘定額包公和評工計分’。”
關於如何評工計分,這篇報導上就有詳細的說明。
其實從開始實行農村合作化大集體開始,各地區就陸陸續續出現很多類似於臨河大隊的困境,直到去年下半年,才有合作社提出了‘評工記分’,也是有了這篇報導之後,下麵也開始陸陸續續學習報導中的合作社,開始了記工分製。
但這個製度並不是一蹴而就,立刻開始實行的,每個地方實行的時間都不一樣,都在一點一點的摸索當中。
這個年輕人在看到這份增刊和報紙後,就喜不自禁的買了下來,帶回家中,一直沒有給人看過。
這時候終於有了他發揮的餘地。
他會在此時拿出來說,當然也有他的目的。
他從初中畢業後,想在城裡找工作,可此時城裡工作也不好找,不得已回了村裡,但既然已經讀過書,自然不想再過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這份增刊和報紙,讓他看到了希望。
他瞄準的就是報紙上提到的‘記工員’的工作。
評分記
工製實際上並不是上麵要求下麵一定要執行的政策,不過是一個合作社嘗試實行這個政策是時候被報導了,又被老領導批示了,這才引起了全國各地效仿。
村裡本身是沒有報紙的,大隊書記想看報紙,了解上麵發下來的政策,還得是公社領導們先領到上麵下發下來的政策內容,再叫大隊書記他們去開會,了解政策,再輪到他到基層施行。
這年代的很多政策施行就是這麼慢,就好比改革開放的事,有些地方都已經發展的如火如荼了,有些地方還受老政策影響,好多年都閉塞不動,根本不執行。
大隊書記他們日常就是帶領隊員們挖河灘,挑堤壩,除非公社裡有事,才會叫他們去開會,所以這個增刊和報紙的內容他並不知道,加上臨河大隊隔著大山、隔著大河,冬季水位下去,想坐船也不容易,又沒有收音機可以聽到外麵的聲音,臨河大隊的大隊書記一直都不知道,外界已經開始實行‘評分記工製’。
此時大隊書記看到增刊上的報導,和報紙上一些大隊已經成功實施這個製度,大家都傳閱著看了一遍,才說:“既然老領導都批示了說可以乾,那我們也這麼乾!就按滿工分十工分,乾的不好的就扣工分,用工分抵糧票,乾的多吃的多!”
之後就是開始商議,十個工分抵多少糧票合適。
至於糧票也好辦,村裡會寫字的人不多,叫村裡會寫字的人,將紙裁成現在各種工業票、糧票的形狀大小,在每張紙上,寫上‘一兩、二兩、三兩、五兩、八兩、一斤’等價值不等的糧票,再蓋上大隊部的公章,就可以拿著這糧票去各自對應的食堂裡使用。
一個大隊有好幾個食堂,為了區分各個食堂的不同,還分為了藍墨水糧票,紅墨水糧票,黑墨水糧票,以對應各個食堂不同糧票的顏色,防止有人拿著許家村的糧票跑到江家村的食堂混飯。
這個糧票和國家發的那些全國通用或者地區通用的糧票不同,是不能在外麵使用的。
商議好了辦法,大隊書記就讓各個村的小隊長回去,跟社員們說,同時,每個村子都要選一個記工員出來,江家村不用說,記工員就是提出‘評分記工製’的那位社員,許家村和其餘施、胡、萬三個村還得回去重新選。
大隊書記突然用筆敲了敲桌子,臉上露出抹笑
容說:“你們回去也不要給我亂選,選了個不識字不識數有私心的,肯定不行,最好是一起搞個考試,記工員每天是要給社員們計工分的,起碼得識字識數吧?”
大隊書記會有這樣的提議是有私心的。
給大隊社員掃盲的工作,屬於大隊書記的工作,大隊部就坐落在幾個村子中間的江家村。
掃盲班辦的時間也不短了,可許大隊長覺得那是大隊書記的事,對掃盲班這事是一點都不積極,村裡人去不去,他都無所謂,隻要把他的生產任務乾好就行了。
他是這樣的態度,以他馬首是瞻的許家村人,自然也是這個態度,掃盲班沒有一個許家村的人去。
施、胡、萬三個村子都在山腳下,離的遠不說,晚上走夜路還有危險。白天他們乾農活、挑堤壩就已經夠累了,哪裡還有精力來上掃盲班?導致他們三個村子,都沒人來上掃盲班。
掃盲班來來去去,就隻有江家村的人參加。
其實就是江家村,晚上過去上課的人也沒有幾個,大多數聽課聽了沒一會兒,就趴在大隊部的桌子上,呼嚕聲震天響。
可即使這樣,江家村的識字率也要高於許家村和施、胡、萬三個村子。
施、胡、萬還好說,他們三個村子的田地主要都集中在山腳下,加上他們村子體量小,每個小隊選一個記工員就夠了。
可江家村和許家村,兩個村子都是超過一百五十戶以上,總人數超過千人的大村落,村裡土地分配也不在一起,除了山腳下的地,村子周圍的地,還有河圩裡的田地,這些田地分開不在一起,需要的記工員少說也要兩到三位。
也就是說,光是他們兩個村子,都至少要有四到六位記工員,才夠用。
即使許家村有一兩個識字的,剩下一個記工員的名額,哪怕有一個落到他們江家村人的頭上,在後續的大隊部中選乾部時,選中他們江家村人的概率,都會大於許家村。
他雖是整個大隊的大隊書記,可也是江家村人,當然想要為江家村的人謀福利。
許大隊長看著大隊書記臉上老狐狸一樣的笑容,哪裡還能不知道他的算計?
他心裡氣的要命,想各個村子的記工員,各個村子自己選,偏偏還說不出什麼不同意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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